第四十章：西安古城青年警察解囊救济穷人，周至县城吴督军附庸风

（七十六）

农历二月的西安城，显得极为萧条，街道上除了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市民们为生活在奔忙外，到处都是乞丐，还有流浪艺人，那个瞎眼老头带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把破二胡拉得叫人听了伤感，小女孩身上穿了一件粗布做的棉袄，棉花露出来，脏兮兮的，脖子露的精晃晃的，寒风里跟着爷爷呆滞地走着，破篮子里一张有缺口的布碗，还有几张黑乎乎的破报纸，是用来和爷爷在土地上卖唱坐的，小女孩拉着爷爷走到一个丁字路口，见那里正围着很多人，原来是有几个青年再向大家宣传什么，小女孩便停了下来，爷爷只好随孙女的脚步停了下来，只听得一个年轻的男子在说：“中国现在是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不要看打到了满清政府，但是还有人依然想当皇帝，还想叫我们大家趴在地上做奴隶，我们要民主，不要独裁……”那青年正在慷慨激昂的演讲者，“嘀嘀——”忽然传来几声哨子声，跑来一群警察，他们一身黑衣服，黑帽子白边边，肩上挎着长枪，朝这边赶过来，人群一下子呼啦散开了，一个女子拉着这个正讲演的男青年迅速朝左边一个胡同里跑去，警察驱散了人群转过头来，不见了那几个青年就走了，小女孩被乱跑的人群挤倒在地，布碗摔破在硬邦邦的地面上，那碎片划破了女孩子的小手，血流不止，女孩呜呜哇哇的啼哭，瞎眼爷爷摸索着拉起小孙女，嘴里不住地哄着她：“我娃莫哭，乖听话，不哭了……”，过往人冷漠的看一眼匆匆忙忙赶自己的路，去办自己该办的事情，警察中有一个中等个子走在他们几个人的最后面，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可怜的小女孩，走了几步，又迟疑着停了下来，看看周围的过往人冷漠的脸，他回过身来走到那小女孩子身边，递给她一沓纸币，女孩破涕为笑感激地接过钱，懂事地朝这个警察鞠一躬：“谢谢大哥哥，爷爷，哥哥给咱们很多钱呀，晚上咱们有啥吃了咯咯咯……”那青年警察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就离开了。女孩子朝着警察的背影不住地鞠躬，瞎眼爷爷颤巍巍地说着：“好人呐，好人呐，快，囡囡，给恩人叩个头吧——”小女孩跪下来不住地叩头。

此时正是一九二四年的阴历二月初五。北方地天空依然寒气逼人，空气冰冰凉凉，人们还穿着笨厚的布棉袄，小烟贩们挎着篮子沿街叫卖，拉车的苦力三五个挤在一起，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臭味和旱烟味，这些都是附近乡下的农民，地里庄稼没有活路干，只好东借西拼钱买一辆人力车揽活拉人，挣点零花钱好养家糊口，小商贩互相为地盘在争吵；有门面的铺子开着门，生意很不景气，远处工厂高高的烟筒冒着浓浓的黑烟，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刺耳的火车鸣叫声“嘀嘀——”接着就是火车缓缓启动的声响“嗵，嗵，嗵嗵，……”又一声长鸣“滴————”朝着东边潼关方向疾驰而去。车上正坐着何小武，他和几个陕西籍的青年，手里拿着于右任写的介绍信，坐火车南下广东，准备报考广东开设的黄埔军校，何小武紧挨着列车窗口坐着，透过窗子隐隐约约地看着不断往身后跑去的熟悉的山峰和田园，心里默念着：“别了家乡，别了陕西……”列车呼啸着出了潼关，马上要进入河南地界了。

当那男青年和拉他的女同学跑到一个僻静的胡同里，一转身发下身后并没有人追过来时，两人面面相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女生路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玉成，我看你也是个胆小鬼，看把你吓得，手心都出汗了咯咯咯”“你胆大？呵呵，你也是个松沟子（关中方言，胆小之意），还笑话我，你看你脸都吓得煞白……”“哟，人家是女娃子，你可是个男人啊，大男人比女人还跑得快，你才是真正的松沟字呢！”“好了，不说了，走吧！”玉成说，“去那？”“去三意社，你忘了？不是你今天说要到哪去看我唱戏吗？”“呵呵，我都忘了？光顾宣传了，嘿嘿”“走吧——”“慢点，你把我拉地趴下了——”两人一块向三意社跑去。到了社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秦腔打击器乐，“咚咚咚，强强强，采采藏——”玉成一脚跨了进去，就看见上演的正是韩琦杀庙，那韩琦正举起明晃晃地大刀，欲砍杀秦香莲母子，下的秦香莲母子跪下来求他，唱二道板：“叫大爷莫要杀，要杀就杀奴家，留下可怜儿和女——”玉成和女同学悄悄挤进去，找一个角落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这时玉成趴在女同学耳边悄悄说几句话，急忙走向了后边的化妆室，化妆师早已等候在那儿，见高玉成人来了，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高玉成赶忙坐下来，化妆师就开始给化妆了……不一会就化装好了，高玉成很快脱去外衣，换上戏装，下面就轮到他上场了，他扮演的是《玉堂春》里的苏三，是个旦角，高玉成似乎生来就是唱戏的料子，经过换装和化妆后，活脱脱一个美女，苗条的身段，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盼顾流波，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一张口清脆的嗓音十分入耳，他的戏唱的很精彩，无论是念打做唱，样样在行，如今已经在省城戏剧界小有名气，人们送给他一个外号“水水娃”，高玉成收拾完毕，从化装室里出来，朝他的女同学笑笑,惊讶的那女同学站起来，看着他从中间眼前走过去，发呆不已，这是人们见高玉成来了，嘴里大声喊着：“水水娃，水水娃……”一阵热烈的掌声，高玉成朝大家微笑着挥挥手。准备登台表演，幕后传来一声呐喊：“唉嗨——”，一阵秦腔器乐打击声后，接着响起了铿锵悦耳的板胡声，伴随着悠扬的二胡声响，将人们带进了戏的剧情里面去了，人们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伸长耳朵听着，高玉成出场了，一个漂亮亮相，人群里马上传来一阵叫好声：“好，好，漂亮，水水娃——”
（七十七）

吴督军本想在周至呆上两个月就回省城，没有想到接连发生的事情叫他感到措手不及。他来到周至感觉自己的心情极好，人人对他很尊敬，让他感到当皇帝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嘿嘿，他除了应付一些军务外，闲了就是带上一帮人到周至的风景点去逛逛，到楼观台上上香，拜谒一下老子，他虽然很瞧不起出家人，认为这些人都是懒汉，但是他却对老子很尊敬，他对《道德经》一知半解，但听观里的道士讲到老子的学问是天下第一，连山东曲阜的孔圣人都向他问道，他的心里对老子不由得产生一种很神圣的感觉，老子就是神仙呀！他又去参观了延生观，看着里面的塑像很美丽，心里想着玉真公主一定是个大美人，要不塑像为什么如此漂亮呢？督军说：“可惜我们都生的太晚了，要不咱们还能看看李隆基的妹妹玉真公主有多漂亮呀！”随行的官员都笑了，唐思颖说：“督军大人，想不到您还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哪！要是您当了皇帝，恐怕要把天底下所有的美女都选进宫里去了，哈哈哈”“你这小唐，敢拿督军我开心？恩？哈哈哈”大家都替唐思颖暗中捏一把汗，没想到督军说完话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呵呵呵，嘿嘿嘿”大家都一起笑了起来。督军雅兴真高，大家都很疲劳了，他却坚持要把最后一个景观仙游寺参观了。这一群人沿着终南山脚下走着，督军坐着四人抬的轿子，其他人有坐人力车的，有骑着马的，还有几个步行的，陪同督军的人很多，各行各业都有人来，几乎把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叫来了，督军还叫来了摄像师，有几个年纪大的乡绅顽固的不肯照相，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那个长长的辫子在身后摇来摆去，督军乐呵呵的也不勉强，他笑着说：“来吧，大家一起照张相片吧！”督军下了轿子，手里拄着黑色拐杖，笑眯眯站在人群的最前边，摄像师举起圆圆的镁光灯，哗啦一闪，又跑到另一边说：“转过来，背对终南山。”又哗啦一下说：“好了！”大家便进了仙游寺，正好此时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顾辞章说：“叫人去下山买饭去吧！”督军说：“算了，就在寺里吃点吧，体会一下出家人的生活了——”，幸好寺里人员多些，高玉进提前跑过去告知说，先教督军他们吃吧，不够你们在做吧。郭德明也去了，他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仙游寺了，作为周至中学教务主任他主管学校宣传工作，又是教国文的，当然对仙游寺里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写的有名的诗歌《长恨歌》很感兴趣，今日终于有机会来了。他草草吃了一碗面条，独自去看古代诗人们的题诗和留下的墨宝，高玉进悄悄跟来了，两人一使眼色，朝法王塔后面走去……

正当督军准备回省城去，大都督却派来了十几个查烟委员，这些人来了全然不把督军放在眼里，仗着有大都督的命令，到处胡作非为。其中有个姓师的，到处勒索受贿，他在二屯东所索贿八百大洋，二屯西所索贿六百大洋，因向中区区公所索贿未遂，就私自将东西二所应摊的大烟亩数转嫁给中区承担，以泄其私愤。没想到，姓师的这一做法激怒了中区的村民，这些人本来就仗着居住在县城周围，觉得比一般人有优越感，尽管庞彪不想惹事，但是此事传到三育武术学校后，马上引起了学员们的愤怒，学员们大都是跟前人，大家纷纷找到雷震天和金海明，说一定要给村民讨回个公道，要不咋们学武有啥用？一个个慷慨激昂的，还有人把手中的大刀摇晃着说：“不成，就跟狗日的拼了”有很多学员并大声应和着：“对，不行就和他们拼了，要不叫他们小瞧咱们练武的，哼！”。雷震天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拾了，但是心里这口恶气难咽，他和金海明商议，准备联合中区所有群众一齐到县城游行示威，要求严办查烟委员师某人。于是，群众们集体上街排着队去游行，打着横幅“我们要吃饭，不要种大烟”“查烟委员滚回去”庞彪和儿子庞应龙都去了，金海明站在队伍里，领着大家高呼口号，雷震天指挥者队伍向县城中心缓缓移动，大家不停地喊着口号，队伍走到顾辞章办公的官邸不走了，人群里不断有人喊叫：“顾长官出来说话——”“我们要见吴督军————”高玉进连忙跑去告诉顾辞章，吓的顾辞章不知所措，他连忙穿好衣服，系好皮带，戴上礼帽，戴上白色眼睛，临走不忘戴上白色手套，他站立在官邸台阶前，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清清嗓子：“亢亢……，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鄙人一定听从大家的意愿，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行，叫姓师的滚出来——”“叫姓师的滚出来——”人群里不断传来呐喊声，有人趁机乱扔砖头，“怦——”飞出去的砖头把官邸的玻璃打烂了，又有人喊道：“叫督军滚回西安去，我们不种大烟，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不要种大烟——”“奥，奥嗷嗷——”人群不断朝前涌去，顾辞章惊慌失措，马上拔出短枪，声嘶力竭的叫喊：“反了？反了？简直要造反了？”他的声音被愤怒的声音所淹没，气急败坏开了几枪“呯呯——”他朝天空开了几枪，身边随从也跟着开枪了，天空上空顿时硝烟弥满，人群一阵骚乱，雷震天说：“大家不要动，沉住气！”

刺耳的枪声划破了天空，人群顿时有一阵慌乱，金海明说：“大家不要惊慌，看他们如何交代？”人群又静了下来，此时独眼龙领着很多士兵来了，高玉进一看群众要吃亏马上对大家说：“各位父老乡亲们，听我说几句话好吗？我叫高玉进来，是顾长官的警卫营营长，我的家就在马村，是本县县东尚村乡的人，大家还是回去吧，顾长官会考虑大家的要求的——”“你说话顶用吗？”人群里有人喊道，“放心吧，大家听我的话没错——”金海明已经看出此人用意怕乡亲们吃眼前亏，就和雷震天交换一下眼色，对庞彪说：“教大家都撤吧！回去再说！”庞彪对大家喊道：“都回去吧，乡亲们，顾长官会给咱们撑腰的——，就听这位高营长的话吧！”人群慢慢散去了……

督军因前几天到终南山脚下一连参观了好几个风景点，山下风大受了点寒，感冒了，发烧，头疼，打喷嚏流鼻涕，那肉呼呼的脸潮红红的，身体难受极了，无奈只好住进了县城医院。县城中区游行示威的事情他全然不知，只是晚上唐思颖和丽琴去医院看望他是顺便提起此事，督军听了很生气，却更加对大都督刘振华有了看法，明明派他吴新天去了周至，为什么还要另派查烟委员呢？这分明摆着对我姓吴的不信任吗？他娘的，吴督军气的七窍生烟，原本回西安的念头打消了，他要看看这些人到周至来到底是想干什么？他叫唐思颖命令顾辞章把那个姓师的抓起来，狠狠修理一下再说，说谁教你是刘振华派来的？遇见我算你小子倒霉。哼！顾辞章抓了姓师的，叫人把他吊起来狠狠地修理了，结果是修理的半死，浑身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关在临时看守所。顾辞章把高玉进叫来分析说：“我看今日个游行示威是有人精心组织的，依你看这个人会是谁呢？”“呵呵，很难说呀！”“恩，不过我发现庞彪父子都去了，你看——”顾说着眼睛看着高玉进的脸，“可以把庞彪叫来问问吗？他本来就负责中区的事情吗”高玉进建议道。顾辞章对高玉进说：“那你马上亲自去找一下庞彪吧。”“恩，好吧，我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