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集

第四十三集

1， 晚上。皇宫。室外。张泓由宫女打灯笼引路前行。
画外音：太子司马遹一心想见母亲，在遭到皇后拒绝后，忿然离宫出走，在朝中引起一片混乱。皇后贾南风心中暴怒，非要杀掉太子的母亲谢玖不可，大太监张泓怕太子与皇后的矛盾激化得不可收拾，便献出一条毒计，设法让谢玖自杀，以便替皇后推卸掉责任。
2，晚上。冷宫。室内。谢玖在灯下做鞋。二宫女在一旁绣花。
谢　　玖：时候不早了，你们先睡吧。
宫女甲：娘娘，我们不困。倒是娘娘做了一天的活儿，也该休息了。
谢　　玖：嗐，这不就要做完了吗？等做完了，心里才觉得塌实。沙门正是长个儿的时候，一双鞋穿不了多少日子就顶脚了，还得做新的。(锥子折.)哎呀！你们瞧，今天怎么净折针呀？
宫女乙：大概是神佛见娘娘天天辛苦，也想让娘娘多歇一歇呢。(二宫女就笑。谢玖发了一会儿楞。)
谢　　玖：杏儿，你替我换把锥子。(宫女甲答应，在叵箩里找寻。谢玖起身来到佛龛前，借烛火点燃一支香，默默祈祷。)
宫女甲：娘娘，锥子找到了。
宫女乙：嘘，你没看见娘娘在为太子爷祷告吗？(宫女甲忙捂嘴。二人使眼色，便也来到谢玖身边，合掌，"阿弥陀佛"地祈祷起来。片刻，谢玖插了香，回身。)
谢　　玖：多念几遍吧，多念几遍佛可以去病免灾的。(一太监进。)
太　　监：娘娘，张公公来了。(张泓进。)
张　　泓：奴才给淑媛娘娘道喜了！
谢玖一楞：……公公请坐。(张泓坐。二宫女忙着上茶。)敢问公公，不知有何喜事？
张　　泓：回娘娘话，皇后娘娘已经回心转意，命奴们明日便迎请娘娘回畅春宫呢。（二宫女乐得蹦起来）
宫女甲："太好了！太好了！"
宫女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娘娘的罪可算受完了！"(张泓回头看，二人吓得不敢动。)
谢　　玖：你们先出去吧。(二宫女答应，退出。)公公请用茶。
张　　泓：多谢！多谢！(品茶。看看四周。)哎呀，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呀？娘娘受苦了。
谢　　玖：没什么，住惯了，在哪儿还不一样。敢问公公，皇后娘娘为何忽然又要放我出去？她是怎么对公公说的？
张　　泓：实不相瞒，这回要不是太子，您也见不了天日，亏您有这么个好儿子呀！
谢　　玖：哦？莫非太子他在皇后面前替我求情了？
张　　泓：何止是求情？太子爷他为了您的事和皇后娘娘吵了一架，一赌气，跑出宫去了，皇后娘娘这个后悔呀，想来想去，才决定把您给放了，也好让太子爷快点儿回来。
谢　　玖：什么？……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　　泓：您别急，听奴才慢慢说。是这么回事，今天上午，海外有个无常国，派使臣送来一块龙肉，说是吃一口可延寿十年。皇后娘娘就想叫太子过来和万岁爷一起吃。这不是挺好的事吗？说实在的，皇后娘娘和您一样，心里边可疼太子爷了。可太子爷一见龙肉就哭起来，说情愿自己不吃，也要让皇后娘娘送一块过来给娘娘您吃，太子爷真是个大孝子呀！
谢　　玖：这……这却如何使得？
张　　泓：是呀，皇后娘娘当时说，娘娘您做错了事，还要在冷宫里住些日子，等将来您想通了，认了错，出来后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至于龙肉，皇上还吃不够呢，自然没有娘娘您的份儿。谁料皇后的话一出口，太子爷一下子就火儿了，竟拍着桌子叫：我娘吃不成，我也不吃！
谢　　玖：啊？……哎呀！他怎么能这样？！
张　　泓：唉，太子爷也是一片孝心嘛！不过就是太没大没小了，把皇后娘娘气得够呛，责怪太子不近人情，不知道孝顺她，您猜太子爷他怎么说？
谢玖浑身发抖：他怎么说？
张　　泓：太子爷他竟然对皇后娘娘嚷：我凭什么孝顺你？我娘在玉清宫，不在光明殿！将来我做了皇帝，我娘才是真正的皇太后，你算个屁！说完，转身就走了，到现在也不知去向。(谢玖两眼一翻，跌倒在地。二宫女急忙跑进来。)
二宫女："娘娘！""娘娘您醒醒！"
张　　泓：扶她上床，她这是太激动了。唉，作孽呀！娘娘可能听见奴才的话？(上前摇晃。谢玖睁眼
谢　　玖：沙门……太子他现在何处？
张 泓：没跟您说吗？他一蹦子就跑没影儿了。现在满朝文武都惊动了，全都满世界找他。
谢　　玖：烦劳公公转告皇后娘娘，就说臣妾哪儿都不去，臣妾情愿死在玉清宫！
张　　泓：呦！您可千万别提这个死字，多不吉利呀！(压低声：)说实在话，您要真死了，太子爷倒是可以一门心思孝敬皇后娘娘了，可那样的话，您不是就做不成皇太后了吗？奴才可是为您着想呀，千万别寻短见！(提高声：)得，奴才这就叫他们把畅春宫收拾出来，等明天您老就搬过去吧。奴才告退。(退出。谢玖望着门口痴呆呆发楞。)
3，晚上。赵王府。司马伦与孙秀交谈。
司马伦：哎呀，皇后不许寡人西去，是不是还想憋着整治寡人？
孙　　秀：现在还很难说……可恨张华！若不是他在旁边插嘴，这件事就办成了。
司马伦：这个张华，寡人与他素无来往，也从没有得罪过他，他凭什么要坏寡人的事？
孙　　秀：还不是想在王爷面前抖抖威风？看那意思，皇后大约是想让他做宰相呢。
司马伦：什么？让他做宰相？他算老几呀？朝中皇亲贵戚有得是，他不过是一介寒士，有什么资格？再说他一上来就和寡人过不去，那以后岂不更没寡人的活路了？
孙　　秀：大王别急，皇后虽然听张华的话，但她未准就不听别人的话，此路不通，咱们还可以另辟蹊径嘛。据说皇后对她妹妹贾午几乎言听计从，若能让贾午为大王撑腰，纵有十个张华从中阻挠，怕也无济于事了。
司马伦：哦？那先生以为如何才能说动贾午？
孙秀一本正经：为今之计，只有请孔圣人出来帮忙。
司马伦：开什么玩笑！孔圣人死了八九百年，你叫寡人去哪里请他？
孙秀就笑：此圣人非彼孔圣人也。大王所说的圣人，姓孔名丘，人称孔子；臣所说的孔圣人，姓孔名方，人称钱神。
司马伦：噢……噢，你是说，叫寡人用钱买通贾家二小姐？
孙　　秀：不是买通，而是降服。大王可曾读过鲁褒先生写的<钱神论>？文中说"钱这位老兄名叫孔方，有乾坤之象，虽然无德，却最受人尊敬和爱戴。他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权力大得足以让人死中得活。忿争之人没有钱则无法取胜，卑贱之人离开它就做不成官，仇恨遇见它呢，自然可以化解，而一个人的名誉也只有靠这位老兄的帮助，才能发扬光大。要不然，京城中的王公贵族们为什么无人不把孔先生视为珍宝、爱之如命呢？"
司马伦大笑：说得好！说得恰当！唉，寡人也是一日不能离开钱呀！不过，为了能躲过此劫，寡人也只好放他出门了。破财消灾嘛。
孙　　秀：大王圣明！
4，晚上。洛阳街道。孙秀乘车前往鲁公府。
孙　　秀：快，快。(远远见张华乘车迎面过来，忙起身打招呼：)广武侯大人，卑职有礼！
张　　华：这不是孙先生吗？
孙　　秀：不敢，正是卑职。(点头哈腰。张华不再理他，二车擦而过。)呸！小看人！
张华心想：这个龌龊之徒，不知又在搞什么鬼？……
5，晚上。裴頠府。室内。张华进，裴頠迎上。
裴　　頠：张先生！哎呀，不知先生驾临寒舍，失敬！失敬！
张　　华：逸民好清闲呀。
裴　　頠：饭后无事，拿<逍遥游>来消遣消遣。先生请坐。
张　　华：你可真坐得住。太子都丢了，你也不着急？
裴　　頠：此事早已听说。哎，当时事先生不也在场吗？为何不劝劝皇后？
张　　华：论起来，皇后是你的表姐，她的脾气禀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连广城君的话她都不听，更何况是我了。这回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裴　　頠：这个嘛…………我也听说了。皇后要让先生当宰相，先生在她面前推荐我做助手，是不是？不过，以我的浅薄学识，只怕会让先生大失所望的。
张　　华：逸民过谦了。逸民满腹经纶，谁人不知？再加上你与皇后是表亲，在她面前说话自然比我更管用，还求钜鹿公以国家为重，不要推辞。(丫环上茶。)
裴　　頠：先生一片盛情，在下理当尽力。先生请。(二人喝茶。)
6，晚上。鲁公府。室内。孙秀见过贾午。贾午大笑。
贾　　午：孙秀，你家赵王老糊涂了吧？任免官职是朝廷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大约是走错门了。
孙　　秀：没有，没有 —— 确是赵王千岁命卑职来找夫人。赵王说，如今天下除了皇后之外，只有夫人说一不二，此事不找夫人帮忙，还能找谁？为了表示对夫人的敬意，他老人家特意叫卑职给夫人带来些薄礼。快快献上！(招手。仆从们抬进四五个红漆木箱，打开盖，里面满是白花花的银子。贾午眼直。)
贾　　午：这么多银子？！
孙　　秀：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赵王说了，一旦夫人把事情办成，自当另有重谢。
贾　　午：这就怪了……关西自古为蛮荒之地，梁王已经百般推辞，为什么赵王非要上那儿去？我知道了，莫非那里盛产"百雉裘"乎？
孙　　秀：夫人真会开玩笑……卑职不敢对夫人隐瞒 —— 只因赵王千岁误信谣言，遵从楚王的将令去了云龙门，所以才落得个从贼之名。皇后娘娘虽然还没有降旨问罪，可赵王终日内不自安，因此一心想离开京城，找个地方躲避一时。这便是实情。
贾　　午：可怜赵王那么大岁数了，也要搅这浑水。好吧，我答应帮忙，你回去只管告诉赵王，叫他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就是。
孙　　秀：多谢夫人！我说呢，依夫人的身份，就说是第二个皇后也不为过，哪有夫人办不成事？
贾　　午：少来这套。小心我叫人揍你一顿。
孙　　秀：是，是。卑职多嘴了。卑职告辞。(离开。贾午过去拿起块银子掂了掂。)
贾　　午：这人，还挺有趣儿！
7，晚上。洛阳城外。野坡上一座小茅屋前。司马遹躺在草坡上，绿珠在一旁烧水。
司马遹：来，我帮你生火。(起身抓柴禾。)
绿　　珠：不用了，小心让烟薰了你的眼睛。
司马遹：那，我去打水。
绿　　珠：你是我客人，我怎么好让客人动手烧水？公子只管歇着吧。
司马遹：你这儿多好 —— 虽然屋宇简陋，却幽静清洁，没有人来打扰，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唉，住在这里，就是天天吃粗粮野菜也比宫里的山珍海味强百倍。
绿　　珠：瞧公子说的，莫非公子天天都吃皇宫里的山珍海味？
司马遹：……不，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
绿　　珠：公子是在朱门中长大的，哪里知道小民百姓的艰辛？这茅棚是我搭来躲避风雨用的，哪敢常在这里居住？
司马遹：那你平时住在何处？
绿　　珠：我在城中自有住的地方，是几个穷姐妹一起租住的小屋子。
司马遹：哦？她们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吗？
绿珠点头：她们也都是卖艺之人，晚上凑在一处彼此照应，白天就各寻各的生路，各奔东西。
司马遹：原来如此。那，你常去看你娘吗？(绿珠摇头。)为什么？
绿　　珠：娘不让我去那个地方，我去了，她会生气。
司马遹：唉……我也不能常见到我娘……
绿　　珠：那又是为什么？
司马遹：因为……因为……(低头不语。水开。绿珠用破布趁着将破瓦罐从火上端下来，往一只破瓷杯里倒满水。)
绿　　珠：请喝水吧，这里没有茶，只能委屈您了。……怎么，您哭了？
司马遹赶紧擦泪：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绿　　珠：莫非公子病了？(上前摸司马玉额头。)
司马遹：没有，没有。你能不能不管我叫公子？我如今也和你一样无家可归……看来，我今后就得和你住在一起了……(绿珠莫明其妙。)真的，我不骗你。在她眼里，我真的还不如一个小民百姓！
绿　　珠：公子说什么呀？
司马遹：我不是公子！(绿珠不敢再说。二人沉默良久，看火光渐渐微弱，绿珠添柴。)
绿　　珠：那，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遹：我叫沙门。(绿珠笑。)你笑什么？
绿　　珠：沙门？那不是和尚吗？
司马遹：和尚怎么了？和尚乃敬佛向善之人，难道不好？
绿　　珠：倒没什么不好，只是公子出身大户人家，不是王侯，也是显贵，你们生来就是施舍别人的，怎么能和求人施舍的和尚相提并论？
司马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好比你叫绿珠一样，明明出身娼门，却用宝石做名字……对不起，我不该说你。
绿　　珠：没什么，公子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我们这样的人挨骂也挨习惯了，况且公子并无恶意。
司马遹：你真好。
绿　　珠：公子喝水吧。
司马遹：你真好。我长大了，一定娶你为妻！
绿　　珠：公子莫开玩笑。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是何等了尊贵，怎么可能娶我为妻？要是公子再说这样的胡话，我可要不高兴了！
司马遹：好，好，我不说了。那，我叫你绿珠姐姐总可以吧？
绿　　珠：你今年多大？
司马遹：十二岁。你呢？
绿　　珠：我长公子两岁，今年十四岁了。
司马遹：这么说，你愿意收留我做你的弟弟了？
绿珠笑：又胡说！今天公子在家中受了气，跑出来遇见我，自然肯认我这个姐姐，等明天公子回到家中，只定就把什么都忘了。公子是富贵命，跟我们不一样啊。
司马遹：什么富贵命？！我说过，我再不回去了！我从此跟姐姐住在一起，哪儿也不去！
绿　　珠：好吧，就算如此。不过，我的沙门弟弟，明天要是饿肚子，你可不许哭啊。
司马遹：哪能呢？有我在，管保不让姐姐饿肚子就是了。
绿　　珠：唉，又是傻话。(拿笛子吹。司马遹听入神。镜头转向篝火，再转 —— 司马遹熟睡的脸。绿珠停止吹笛，轻叹一声。)
8，夜空中回荡着绿珠的笛声。
9，夜。冷宫。室内。二宫女熟睡。谢玖坐在床上，手握刚刚给儿子做好的鞋，望着地上清冷的月光悄悄流泪。眼前不断浮现出张泓阴森的脸，耳边不断回响起张泓可怕的声音："你要是真死了，不就做不成皇太后了吗……"良久，她忽然清醒过来，抬头看，窗前皓皓一轮明月，侧耳听，墙外隐隐一曲笛音，这可怜的女人下了床，取过一条绸带，搬凳子来到房梁下，登上站好，伸颈于套内，一闭眼。
一片漆黑。黑暗中，只听宫女一声尖叫："娘娘！"
10，黎明。洛阳城外野坡。草棚内。司马遹猛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淋。
司马遹：娘！娘！……(回头看，绿珠尚在梦中。轻轻离开草堆，推门出去。)
11，黎明。洛阳城门。司马遹骑马奔来。
司马遹：开门！快开门！
守城军士：何人喊叫？
司马遹：我乃太子！尔等快把城门打开！(就听上面乱叫："哎哟！太子爷回来了！""什么？城里这通找，却原来他在城外！""少废话，快去开门！"片刻，城门大开，众军士跑出来。
一军官：您……您真是太子爷？
司马遹：瞎了你的眼！我不是太子谁是？快放我进城！
军　　官：是了！快快让路！
众军士跪倒一片：小的拜见太子殿下！(司马遹也不理采，加鞭冲入城门。)
军　　官：快去进宫报信，说太子回来了。(一军士答应着，起身跑开。)
12，黎明。城外野坡。草棚内。绿珠醒来，发现司马遹不见。
绿　　珠：公子。(起身找。)沙门！(来到门外：)沙门弟弟，你在哪儿？(走遍坡前不见人，着急。想想，回屋，发现床上的金冠。拿起，捧在胸前。)
13，白天。皇宫。室内。贾南风闻报大惊。
贾南风：他回来了？他现在在哪儿？
董　　猛：回娘娘话，太子爷是一大早从城外回来的，刚进宫就直奔玉清宫去了。
贾南风：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张　　泓：奴才正命人盛殓谢淑媛的尸首。
贾南风：……嗯，好在她是自己寻死，这可怪不得我。你们先去劝劝他，我这就到。(二太监退出。)
14，白天。玉清宫。室内。司马玉抚尸恸哭。
司马遹：娘！娘！你怎么不等孩儿回来就去了呀？娘！……(猛起身：)我娘是怎么死的？
宫女甲哭：回太子爷，娘娘是在奴婢睡着的时候自缢身亡……(与宫女乙抱头痛哭。)
司马遹看看梁上的绸带：我没问你这个！我问是谁逼死了我娘！快说！(二宫女下跪。)
宫女乙：并不曾有谁逼迫过娘娘……只是……
司马遹：只是什么？
宫女乙：只是昨晚皇后娘娘身边的张公公来过，他说……(张泓和董猛赶到。)
董　　猛：怎么回事？呦，太子爷回来了！
张　　泓：奴才拜见太子爷。
司马遹：张泓！你这狗奴！你对我娘说了什么？
张　　泓：没有呀 —— 奴才什么也没说……
司马遹：那我娘怎么就死了？你这恶贼！我杀了你！(扑上去乱抓乱打。)
张　　泓：太子爷息怒……太子爷，奴才并没有做错什么……哎哟！奴才冤枉！奴才是来告诉淑媛娘娘今天接她回畅春宫的……哎哟哟……(撒腿就跑。董猛在一旁冷笑。)
司马遹：刀呢？我要刀！给我刀！(见众宫女太监呆若木鸡，一跺脚，撒腿去追。)站住！你给我站住！
张　　泓：救命！救命！(抱头鼠窜。)
15，白天。皇宫。室外。张泓在前边跑，司马遹在后边追。
司马遹：站住！狗奴！你往哪里跑！（正追着迎面见贾南风率人走来。）
张　　泓：娘娘救命！娘娘！奴才快没命了！（跑过去躲到贾南风身后。司马遹赶到。）
贾南风：怎么回事？
张　　泓：娘娘救命！太子爷要杀我！
司马遹：阉奴！你给我滚出来！
贾南风：沙门！你难道疯了不成？为何见我不跪？
司马遹：不！张泓害了我娘，我要替娘报仇！
张　　泓：太子爷，您真是冤枉奴才了！就是再给奴才加上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谋害淑媛娘娘呀！您看这事闹的……
司马遹：胡说！你说没害我娘，为什么昨晚你去了玉清宫，我娘半夜就自尽了呢？你说，你是如何逼迫她的？
贾南风：沙门，昨晚是我让张泓去见你娘，告诉她我已经赦免她的罪过，今天一早便让她搬回畅宫住的。谁知你娘命薄，无自寻了短见，你怎么可以随便巫赖别人？
司马遹：我不信！母后若有这般慈悲心肠，早就该宽恕我娘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贾南风：你说什么？听你的意思，倒是我害死你娘了？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哪里是要张泓的命？这不分明就是要老娘我的命吗？还不把他给我拿下！（众太监答应，扑上来。）
司马遹：我看你们谁敢碰我？我是太子！
贾南风：呸！是不是太子由不得你！拿下！抽他一百鞭子！（众太监上。）
司马遹：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恶奴！坏蛋！没一个上好东西！（挣脱，逃跑。）
贾南风：好哇！你还不服管教了？果然反了！快追！拿住他！(众追。)
16，白天。皇宫。司马遹跑，众太监追。司马遹绊倒，众太监上前按住。
太监甲："哎哟喂！太子爷摔着没有？"
司马遹：放开我！
太监乙："太子爷，您就甭跑了。"
太监丙："是啊，太子爷，您跟奴才们回去，跟皇后娘娘认个错不就完了，何必受这皮肉之苦？
司马遹：滚！你们这群恶狗！都给我滚开！(挣扎。众太监按住不放。)
太监甲："太子爷您可千万别生气。"
太监乙："是啊，奴才们是奉旨行事，对不起了，爷。"
太监丙："捆上！"
司马遹：放开我！我不去见皇后！我不见她！(胡芳出现。)
胡　　芳：大胆奴才！还不住手！(众太监大惊，连忙跪倒。)
众太监：太妃娘娘……奴才给太妃娘娘请安了……
司马遹：太妃奶奶救我！(爬起来抱住胡芳大哭。)
胡　　芳：沙门莫怕，有我呢。你们这群混帐东西！太子也是你们随便欺负的吗？
太监甲：太妃娘娘息怒，并非奴才们对太子爷无礼，只因太子爷顶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要加以责罚，故此奴才们才奉旨前来追赶。
司马遹：胡说！明明是她逼杀了我娘，又要杀我！太妃娘娘千万别信他们的话！
胡　　芳：沙门，你也不可乱猜，走，先到我宫里去坐一坐。你们回去告诉皇后，就说太子身体不适，让我接进凤翔宫了。
众太监：是……
17，白天。皇宫。室外。郭槐、贾午匆匆赶来。
18，白天。皇宫。室内。贾南风气得团团转。
贾南风：哼！太妃怎么了？皇太后都叫我废为庶人，惹急了我，照样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去对董猛说，要是那婆娘再不肯把小畜牲交出来，就带人冲进去，把她的凤翔宫翻个底儿朝天！(郭槐等进。)
郭　　槐：等等！风儿不可鲁莽！
贾南风：娘，您来评评这个理，我教训太子，跟她胡太妃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的儿子孙子，她凭什么管闲事？
郭　　槐：先别说人家，先说说你自己吧。你不对呀，风儿！太子再怎么着，毕竟年纪尚小，就算顶撞你几句，也有情可原，可你，可你怎么就把他娘给害死了呢？！
贾南风：没有的事！我根本就害她，是她自己死的，与我何干？
郭　　槐：她自己死的？不会吧？好端端的，她为何要自寻短见？风儿，这事你可不能瞒着娘。
贾　　 午：是啊，姐，管她是怎么死的，反正她死了，总不过咱们大家得想个办法才是。
贾南风：嘿！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啦？好象真是我逼死了她似的！不信，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在，你们问去好了。
郭　　槐：可人死了总得有个说法吧？
张　　泓：是这么回事。昨天太子爷离宫出走，皇后娘娘也觉得做得有些不妥，于是便打算赦免谢淑媛，也好与太子爷和解。就这么着，娘娘就派奴才去对她说了。奴才也没说什么呀 —— 奴才只说，太子爷赌气走了，皇后娘娘想把她从冷宫里放出去，等太子爷回来，让她好好劝劝。就这些，可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昨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哭。)
郭　　槐：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倒是谢玖的不对了。
贾南风：本来就是！娘以为怎么着？
19，白天。藏春楼内外。妓女、嫖客。乱七八糟，闹闹哄哄。绿珠进，遇妓女甲。
妓女甲：呦，这不是珠儿吗？
绿　　珠：翠姨，我娘呢？
妓女甲：你娘在上边歇着，快去看她吧，想你着呢。(绿珠就往里走。妓女乙凑过来。)
妓女乙：这孩子可好些日子没来过了，出落得越发像个人了。
妓女甲：这叫"长江水后浪推前浪"，以后呀，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啦。(那边叫："海棠接客！")来啦！来啦！
20，白天。藏春楼上。彩屏坐在桌前嗑瓜子。老鸨过来。
老　　鸨：你可够清闲的。
彩　　屏：清闲些不好吗？
老　　鸨：清闲好啊，身上清闲了，肚里自然也能清闲许多。不过，我这房子可不给是闲人住的。
彩　　屏：唉，我累了，妈妈还是让我歇会儿吧。(下面喊："妈妈，有贵客来了。")
老 鸨：这就去！（瞪了彩屏一眼，下楼。这头离开，绿珠那头上来。)
绿　　珠：娘。
彩　　屏：珠儿！(上前搂住，上下端祥。)你怎么来了？
绿　　珠：怎么，女儿想娘，就不能来看看您呀？
彩　　屏：快坐下，娘给你倒杯水喝。
绿　　珠：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将一小包放在桌上，抢过茶壶自己倒。彩屏看小包。)
彩　　屏：这是什么？
绿　　珠：娘，女儿遇见贵人了，您看。(打开包，露出金冠。)
彩　　屏：这是哪儿来的？
绿　　珠：没跟您说女儿遇见贵人了嘛。他是一位小公子，不知和家里沤的哪门子气，跑到城外去了。他在红烟姨的坟前碰到我，说喜欢听我吹笛子，就用这顶金冠交换。
彩　　屏：那你就要他的了？
绿　　珠：哪儿呀？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敢要他的？只是他不肯回家，我便留他在棚里住了一夜，谁知天明时他自己不知又跑到哪儿去了，却把金冠留下来。我到处找他不到，所以才来找娘的。娘，既然他把这东西留给女儿，女儿就用它给娘赎身，如何？
彩　　屏：……这怎么行？如此贵重之物，人家要问你从哪儿弄来的，你怎样回答？
绿　　珠：贵人送的呗。不许呀？
彩　　屏：傻孩子，你算什么？人家干吗要送给你这么好的东西？这分明是王侯家才有的，万一他父母差人来找怎么办？到那时，你不但不能替娘赎身，反倒给自己惹下塌天大祸了！
绿　　珠：有那么严重吗？我又不是偷来的。
彩　　屏：话虽如此，只怕你到时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你知道戴它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绿　　珠：他说他叫沙门，他还要认我做姐姐呢。
彩　　屏：沙门？他果真叫沙门？
绿　　珠：是呀 —— 他亲口对我说的。
彩　　屏：哎呀珠儿！你这下可惹大祸了！我听说当今太子就乳名就叫沙门，昨天来的些嫖客都在议论太子出走的事，说他因为皇后不让他见亲娘，和皇后吵了嘴，赌气出宫，不知去向。却原来让你把他留在城外……这，这可是杀身之祸呀！
绿　　珠：啊？他是皇太子？不会吧？
彩　　屏：他有多大了？
绿　　珠：他说他十二岁。
彩　　屏：准没错儿了！珠儿，你快去把这金冠送交官府，向他们说明事情的经过，这样才可以免罪。你快去吧。
绿　　珠：嗳。(也有些着慌，包好金冠往外走。)娘，我走了。
彩　　屏：去吧，去吧。别老往这儿跑，娘没事。(绿珠出门，正遇老鸨。)
老　　鸨：珠儿？……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老没见着你啦？(绿珠不答，匆匆下楼。老鸨望其背影看了一阵，转身进来。)珠儿这孩子越长越出息了，将来准错不了。哎，彩屏，下面可有人找你啊。还不快去 ！(彩屏起身出门。老鸨独自在房里磕瓜子。)
21，白天。凤翔宫外。胡芳手下的太监和董猛等人对峙。
董　　猛：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不通半点儿情理？好歹我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叫我来办事，你们连进去通禀一声都不肯，这又是何道理？
守门太监：对不起，武安侯，您是奉旨而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太妃娘娘说了，除非皇后亲自来，谁也甭想从这儿进去。
董　　猛：你！
一太监：算了吧，他们不过是几条看门狗而已，您老犯不上跟他们沤气。再说，要是真打起来，那太妃娘娘武艺高强，咱也不是对手呀。(就听有人喊："皇后娘娘驾到！"贾南风和郭槐等人出现。)
众太监：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贾南风：董猛，我叫你来请太子，他人呢？
董　　猛：回娘娘的话，太子爷让胡太妃带进宫里去了，太妃娘娘有话，除非皇后娘娘亲自来请，太子爷只定不肯出来。
贾南风：是吗？我来了，她怎么还不开门？(正说着，门开了，胡芳站在门口，端庄而又威严。贾南风刚想犯横，腿却一软，话未出口，先行了个礼。)
贾南风：……南风给太妃娘娘请安……
众　　人：臣(臣妾，奴才等等)拜见太妃娘娘。
胡　　芳：你们都是来找太子的吧？太子叫皇后给吓坏了，他说皇后杀了他母亲，还命人鞭打他。风儿，这可是真的？
贾南风：没有，没有的事！
胡　　芳：有也好，没有也罢，反正太子给吓得够呛。他不过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好端端的死了娘，你们应该好言安慰才是，为何逼得他满宫里瞎跑，无处藏身？
贾南风：他非说他娘是我害死的，我能不急吗？这事放在太妃娘娘身上，您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胡　　芳：有道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既然没做，就不该在乎别人猜疑。
郭　　槐：太妃娘娘有所不知，这其中怕是多有误会。其实，事情从一开始我也在场，还有张华，他也在。当时华华正和皇上谈论国事，太子端了两碗兔子肉进来，说是自己亲手猎到的，要孝敬皇上和皇后，又说还给他娘做了一碗，想送到玉清宫去。皇后一时没同意，娘儿俩就拌起嘴来。我们眼瞅着太子殿下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二话不说，扭头走了。皇后为这事也没少后悔，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的不对多一些，便叫张泓去玉宫清赦免了谢淑媛，想让她出来劝劝太子。也不知张泓是怎么说的……
张　　泓：奴才没说什么呀 —— 奴才只告诉她老人家太子和皇后顶嘴负气出走的事，还请她日后见到太子爷，一定要良言相劝，叫他别再跟皇后娘娘闹别扭了。就这些。
郭　　槐：看，看，误会了不是？想那谢淑媛也是个要强的人，听说太子负气出宫，她能不着急吗？一着急，或许就想不开了，所以才自寻短见。这事还得对太子殿下解释明白，要不然，他心里老结个疙瘩可怎么得了？不知太妃娘娘意下如何？
胡　　芳：要真是这样，倒还说得过去。我不为别的，太子乃国家的储君，说起来真比人的眼珠子还要金贵。先帝在世时，曾不止一次对我说，太子是大晋国运昌盛的希望，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关心他，爱护他。看见他受委屈，我就想，先帝的在天之灵能安稳得了吗？风儿，不知你听懂我的意思没有？
贾南风：可他对我太没礼貌，我那样做也是为他好。
胡　　芳：抽他一百鞭子是为他好？没听说过！
郭　　槐：气话，全都是气话。皇后的脾气我最清楚，她呀，一赶上不顺心，就胡说一气，怎么解气就怎么说，其实心里未必就这么想。我说风儿，你做了皇后，说话的分量举足轻重，圣人云"三思而后行"，我看这话对你最合适。你也该沉稳点儿了。
贾南风：娘，我……
郭　　槐：你什么也别说了。太妃娘娘，既然是误会，还请娘娘叫太子出来，让他与皇后和解才是。
胡　　芳：唉，可怜的孩子，看来在件事上，他确实也有做得不妥之处，不过，他终归还是个孩子嘛，还望皇后念及他年少无知，对他多优容一些。沙门，你出来吧。(司马遹抹泪出门。)
郭　　槐：哎哟哟！你看，这是怎么说的？(上前搂住，也一个劲揉眼睛。)我的太子殿下，都怪皇后不好，她本不该那样对你，以后再受了委屈，你只管找我来，我替你跟她辩理！(司马遹抱住郭槐痛哭。)
司马遹：……我想要我娘……(郭槐也真哭了。)
郭　　槐：儿呀，你娘她不该呀！就算你闯下塌天大祸，也轮不着她为你去死呀！……走，跟我回家，我替皇后向你赔不是了。(带司马遹离开。)
胡　　芳：风儿，我知道我说的话你未见得能听，但我毕竟是你的长辈，该说的还是要说。太子的祸福关系到因家安危，在这件事，你的确应该三思而后行，切不可义气用事，更不可有违天良。
贾南风眉稍一挑：放心吧，太妃娘娘，我虽然笨了一点儿，可我并不傻。咱们走。(带贾午等离开。胡芳望其背影，知道不可救药。)
22，白天。京兆府衙门。大堂上。绿珠跪着，刘琨见到金冠吃惊。
刘　　琨：怎么？你是说，太子在和你在城外过了一夜？
绿　　珠：贱人不敢扯谎。贱人不知他是太子爷……他只说他名叫沙门，后来等贱人回到城中时，才知道那是太子爷的乳名。所以贱人就来报官了。
刘　　琨：此事非同小可。先把她押入牢中，待本官查明真相才做处置。(众衙役拉绿珠，绿珠跪着不动。)
绿　　珠：老爷！贱人无罪！
刘　　琨：退堂！(离开。那边，众衙役拖绿珠走。)
绿珠哭喊："老爷！放了贱人吧！"【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