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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死的内涵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05 17:37:44      字数:3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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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贤忠的父亲死了。当他听到这一噩耗之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天前父亲还是好好的,怎么就会突然死去呢?当他拿起电话再度询问,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尽管他不能接受这一事实,可是他的父亲,却是千真万确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按照这片山区的习俗,父母谢世,无论是在外工作、还是在外面做生意、哪怕是求学或服役的儿女、其中包括媳妇与女婿,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和太远的路程,都得赶回家去奔丧。陈贤忠为官不大,他的妻子固然是忙,也不至于忙得为公公奔丧的时间也没有。
  陈贤忠携妻子和女儿回到家里,面对着父亲的遗体,他的内心纵然有千言万语,却因悲痛阻滞而无法倾诉。
  “爹啊——”这便是陈贤忠面对父亲的遗体,所哭喊的第一句:“爹啊,我已经和望芬,商量好了啊爹!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接你啊!”
  父亲的仓促离去,对陈贤忠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对父亲的死,怀有深深的悔恨!他恨自己那天没有带父亲一同离开,否则,父亲是绝对不会如此匆匆地离去……
  望芬对公公的猝死,也有着很大的震动。她也怀疑公公的死,跟她和陈贤忠有着某种不可分割的联系。可眼下,既然众人没有将这事挑明,也只有任其自然了。
  琳琳对众人哭哭啼啼的举动疑虑甚多。几天前,爷爷还亲切地抚摸着她的头,此时竟然默不作声地躺在木板上纹丝不动了。她虽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到底还是无法超越时空的局限,对许多事情,她只能是懵懂却又费解。她上前握住爷爷早已僵硬而冰冷的手,哽泣地说:“爷爷,你怎么啦?你为什么不说话呢爷爷?”
  一个老人上前拉过琳琳,告诉她:“你爷爷已经死了!”
  什么叫死?琳琳并不知道。虽然从电影、电视里听到过“死”字、看到过“死人”,可是对死的理解,她仍然是那样的肤浅而又充满了神秘。她来到跪在地上的妈妈跟前,拉着妈妈的衣袖问:“妈妈,什么叫死呢?”
  别看望芬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可一时间要她诠释关于死的概念,却不是她的所学与所知能够办到的。
  父亲走了,悄悄地走了。父亲这一走,无疑割断了陈贤忠与这个家庭的唯一纽带。这并不是陈贤忠如今发达了,忘了根本、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而是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弟媳妇那种老是算计着该如何抠的抠劲儿!更何况,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令他既痛恨也悲愤,却也无可奈何!
  他本想向弟弟问个明白: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没大病没大灾的,怎么就会那么仓促地死去?到底是父亲因为受气寻了短见,还是……
  他害怕问出他不能接受的结果——如果父亲的死因,真如他所推测的那样,又该怎么办呢?那比他陈贤忠还要老实、还要胆小怕事的弟弟,以后该怎么过日子呀?
  他忍住了,没有向弟弟问及任何有关父亲的事情。但是,他却在内心暗暗发恨:今生今世,他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地方来了,哪怕是父亲的大小祭日,他也不回去。而是薄酒三杯,以表对父亲的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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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贤忠含泪办完父亲的丧事,在望芬的提议下,一家三口,来到了岳父家里。
  尽管岳父岳母和小姨子轮番地对他予以劝慰、安抚。他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沉默寡言、一脸悲哀。吃饭的时候,他只是喝酒,很少吃菜。碗筷撤了,他除了抽烟,便是喝那么一点点开水,仍然是满脸忧伤、寡言少语。
  他的岳父岳母和小姨子,面对着他如此愁苦与忧伤,一个个愁在心头,却又无计可施。一家人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他那颗伤痛的心?又该用什么方法,去拯救他那濒临衰竭的灵魂?
  也许是岳父真的已经闻到了土香,所讲的话更能代表故者的心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去了,你用这种忧伤和愁苦得不能自拔的神态对待我,我不但不领你的情,九泉之下也会为你这种丧志的沮丧而气恼!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啊?人活一百岁,终究是个死。迟死早死,对于那形同枯木的人来说,到底有多大的差别?迟死,多跟儿女找一些劳心的烦事,本身也受罪不浅;早死,不仅是自个死得轻松、死得舒爽,儿女也少了许多忧愁与烦恼!眼下,你爹去了。他少去了许多痛苦,你也减轻了思想上的包袱与精神上的重负。从此以后,你应该全力以赴地去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可是,你反而如此颓废沮丧。你想想你的这种萎靡不振的形态,对得起你爹对你含辛茹苦的养育吗?你忘了你爹对你的嘱咐吗?”
  “我没忘。”陈贤忠显然没有从悲痛中解脱出来。
  “没忘!没忘你干嘛这样消沉丧志?”老泰山几乎是暴跳如雷地对他怒吼:“以你现在的这种消沉的沮丧劲儿,怎么能当一个为民勤政的好干部?百姓怎么能信任你、尊敬你?想想吧,贤忠!”
  陈贤忠默然。
  “要说悲痛,我就不悲痛吗?老哥俩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了!这种滋味、这种感受,是你们年轻人无法理解的。”岳父稍许减低了音量说:“你们回去奔丧,车打门前过,连个招呼也不给我这个老头子打,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到今儿你们来了,我还不明白缘由。闹了半天,你们……唉!我还要问你呢?你爹去了,你为什么不顺道给我个信?”岳父说到这里,不禁抽泣起来:“你给我个信,我也去为他老哥的坟头,撒上一把土啊!”
  陈贤忠不禁泪水淌流。
  望芬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今天一见,使她认识了父亲的又一侧面。当过十五年民办教师的父亲,虽然不能转正,从他手里教过的学生却为数不少,她自己也曾是父亲的学生。论资排辈,父亲的确有资格,教训他们这一代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自从她和陈贤忠走到一起,父亲可是一直对陈贤忠视若娇娃、爱怜备至。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对陈贤忠暴怒呵斥,使得望芬的心中或多或少地漾起了淡淡的悲哀——丈夫是个老实人,用这种态度去对待一个老实人,无论你具备多么充分的理由,还是令人疑虑。——这是女诗人对她的父亲人格的评价。
  “算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丈母娘心疼女婿,那可是情真意切。她对老伴说:“娃儿的心正在痛处,你这样雷唬,娃儿的心不是痛上加痛吗?”
  “好,不说了。说也没用,关键在自己。”岳父说:“我说的再多,他听不入耳,也是白搭。就跟人死不能复活一样,你再为他伤心落泪,他能活过来吗?”
  “贤忠啊,今儿来了,就住几天吧,等缓过这阵神儿再回哦!”
  岳母那慈祥的关怀,令陈贤忠激动得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可是转瞬,他立刻绽开笑脸对岳母说:“妈,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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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嘴快的琳琳,此时却显得安分恬静。她乖乖地坐在小姨的腿上,睁大双眼不停地睃来睃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觉得这回到小姨家里来,与上回的气氛大不一样。她虽然也知道是与爷爷的死有关,可至于死的概念,她依然是个难解的谜。
  于是,她将小嘴悄悄地贴近小姨的耳边说:“小姨,什么叫死呢?”
  望芳先是一愣,略顿之后,小声地对她说:“死,就是被埋掉,再也看不到了。”
  “噢!”琳琳大彻大悟地叹了口气说:“怪不得我看见那些人,把我的爷爷埋进土里了,闹了半天,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望芳对于死的概念,同样是一知半解,玲玲也听得似懂非懂。对于死的概念,不同的知识阶层,有着不同的认识与理解。以下的这段文字,是后来刘畅为小琳琳解释关于死的内涵——
  对于死,从医学的角度说,就是心脏停止了跳动、脉搏已经僵硬、呼吸已经断绝、血液已经凝固、思维从此安眠;从神学的角度说,就是已经完成了自身在尘世的使命,而魂归天国;从佛学的角度说,就是结束了在尘世的苦难,而魂归西天;从哲学的角度说,就是为生活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将遗憾与叹息浓缩于凝聚的血液之中,随躯体而被火化,将快乐与欢笑流放出来,随和风飘散、温暖四方;从自然科学的角度说,就是投身于大地母亲的怀抱,化作一撮尘土,与大地融为一体。
  陈贤忠对于岳父所讲的那些道理,并非不懂。他懂。
  可是,光懂又有什么用?跟许多讲大话的人一样,说起大话一套又一套,做起事情来,却是抠过了一回又一回。道理懂的再多,不脚踏实地的运用,还是枉然。明知岳父讲的话句句在理,就是不能战胜自我、战胜悲哀。他依然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依然被悲哀与痛苦的阴霾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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