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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叛 逆

作品名称:云山记事      作者:月光下的凤尾竹      发布时间:2016-03-02 23:57:52      字数:3226

  那个漆黑的夜晚,雪儿跑到野外的桥下哭得很伤心,心说真是一个法西斯妈妈!整天就知道打人!为什么?为什么?!委屈之极她想起了姥姥和姥爷,可犹豫半天也下不了离家的决心。转念一想,等明天把事情告诉明哥吧,说不定自己就不会生气了。
  明哥从心里对荷花不满,因为他长这么大都没挨过打。在他看来,打人就是虐待,打人就是犯法,日本鬼子国民党作风么。张岩听说后,也觉得荷花太过分,便去了她家。
  荷花一脸的悲愁:“孩子犯错,不打怎么能长记性?不调教怎么能有出息?再说,俺让家里活累得心烦意乱,动不动上火烦躁,这贫穷潦倒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再乱再烦,也别拿孩子撒气。雪儿没了妈妈,眼下又谎称你的孩子,咱可要好好待她啊,别让孩子觉出你是后妈。这一点,姐姐应该向你继母学习,她老人家对你们姐俩和雪儿真够意思了。她老人家省吃俭用地养着雪儿,爱着雪儿呀!”
  对此,荷花也认可,继母确实是很难得的贤妻良母,是个无可厚非的好后妈!
雪儿在明哥家一住就是大半年。爷爷的小房子终于修好了,她要搬回家,真舍不得走。可是,眼看要上初中的女孩了,要不是特殊原因,哪能和男孩睡一床呢?
  1977年下半年,雪儿和明哥升初中了,而且都分到“六一”班。她还是请求老师,让自己和明哥一张桌子,张老师欣然答应了。
  班主任张正光,教语文课,他高中刚毕业,十七岁,中等个子,瘦长脸,高高的鼻梁下面衬托着一张不厚不薄的吃饭嘴。乌黑的刘海下,方庭饱满,地阁方圆。长长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张老师讲课时普通话不太标准。写在黑板上的字歪歪扭扭。整体看,就象举着大刀前进的队伍被十级台风刮得摇摇欲倒,眼看淌到臭水沟里去了。初中生会评价老师,而且评价得如此荒唐。
第一节课,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文”字,“同学们,谁知道这个“文”字的含义?”
明哥举手站起来:“老师,文是文字的意思,文学的意思。文字和语言组合,形成文章。语言文字是自古以来用来表达内心境界,传递、沟通感情的工具。”
  张老师高兴地说:“很好,但不完整。何以谓之文?《论语》:则修文德;《史记》曰:文能取胜;《孟子》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说文解字》言必遵修旧文而不穿凿。”
  张老师给了我们语言和文字最好的诠释。
那时的初中生活真是丰富多彩。上午上课,下午割草做肥料,就是用草和泥混合堆积发酵之后送到地里,庄稼靠肥料才生长。发动学生搞“土杂肥”勤工俭学是上级的号召。还有拾粪,也是一下午,同学们扛着铁锨抬着筐子的,两人一组,满大街或满野外溜达,看见马粪牛粪狗粪就捡着。捡到傍晚回学校,班长和劳动委员抬着称一下重量记账。学校要求每个同学每星期要完成几百斤拾粪任务。粪便也成了抢手货,为一堆狗屎打架的都有。实在完不成任务,就从自己家猪圈里掏猪粪。人粪便都被猪吃了,就这,都要瞒着家长,万一被家长发现是不行的,自己家的自留地要用粪。那时候,化肥只有碳酸氢铵和磷肥,没有钱买,便使劲往自己家猪圈里填土,然后,猪拉屎拉尿,再经过猪的扑腾就成了粪。好肥料!等攒满了圈,挖出来晾晒几天,再用小镢头捣碎成小块凉干,用独轮车推到地里,均匀分布后就为庄稼追了肥。不用化肥种的粮食甜甜的,一点污染都没有,虽说产量低人工费力,但是,种出的粮食绝对是天然绿色食品。喷农药很少见,有了虫子,社员们集体去抓虫子,抓的虫子放在瓶子里提回家,这是喂小鸡的好饲料。
  雪儿放假时,参加了大集体割麦子,可是,她怎么也跟不上大队人马,两只手很快磨起泡了。眼看着大人们一亩地的麦子割完了,她在地中间累哭了。烈日炎炎,汗流浃背,她终于懂得了粮食来自不易。这使她更加坚定了努力学习,一定要上大学的信心与决心。
新学期到来时,雪儿的脸晒得黑黑的。明哥却白白净净依然如故。他家里条件好,妈妈不让孩子下地干活受苦。她则不同,除了下地干活还要做家务,推磨。用石头磨磨出来的玉米面吃起来味道特别好。荷花说,机器磨的面有柴油味不好吃。其实,是没有钱去磨面。天不亮,妈妈便喊着:“雪儿,去磨面啦!快点,别误了上学。”
  “哦。”她一边答应,一边睡眼朦胧地穿衣下床,头发蓬乱得像个毛毛球,哪里顾得上梳洗?她端着一簸箕地瓜干拿着笤帚,急急忙忙去了村东的老碾。
早起的人们已经有人占了碾,另外两家在一边等着,排队是经常的事。等上好半天才能排上号。新宇也来了,帮着推碾。一圈一圈反复碾磨压细后,把地瓜面扫下来即可。住了碾,常常头晕呕吐,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圆圆的碾道里转出了辛酸,留下了生活的圆满轮回!
  晚上,荷花要做衣服缝鞋子,刘智点起那萤火虫般的煤油灯,还要不断地剪着,小小的灯芯才省油,也不至于呛一鼻子黑灰。微弱的灯光下,妈妈一针一针地缝,雪儿要给妈妈缝边打杂。还有做鞋子,要用大针狠狠地捅透鞋底再缝制,做一双鞋子要用几十道工序才能完成。妈妈手上是一辈子退不掉的厚厚的老茧。
听说俞峰要回来了,他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他很忙,亲戚们理解他。雪儿几年没看到舅舅了,没事的时候总爱瞎琢磨:舅舅是不是不想我们了?还是他忘了家?她经常望着北京的方向,痴痴地想他的好。
这天,她正在上课,好像听到有人在门外叫老师。老师出去了很快又进来,走到她桌前小声说:“出去吧,有人找你。”
 “舅舅!”雪儿见到久别重逢的舅舅有些激动,只觉得眼睛突然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仰望远处的树梢,努力地克制,没让泪水淌下来。
 “雪,你长高了哎?舅舅很想你,可我太忙了,回不来啊!记着我的话,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去北京。”俞峰摘了眼镜,掏出毛巾擦了擦眼睛,他好像有些伤感。接着又从包里掏出一块红色丝巾递过来:“雪,好看吗?”
  她接过丝巾,喜欢地捂到嘴上,很柔很软的,有种亲切感。同时,她的脸上带着惋惜,她预感到舅舅要走了,泪水不由得顺着脸颊淌下来。
  俞峰强颜一笑,扯她小辫子:“别哭,傻丫头,记着我的话,努力学习,懂吗?我在大学里学习任务很重,我走了,你回去上课吧,听话。”
 “舅舅,你住哪里?我想写信给你。”她终于忍不住了。
 “别写信,有空我回家看你。记得多回武备看望姥姥姥爷。听妈妈的话,多帮忙干活。”
 “哦,明白了,可舅舅你……”雪儿不明白,为什么舅舅不在妈妈家吃了饭再走呢?            
  那天,俞峰回到武备。岳父在家看孩子,岳母洗麦子。他抱过小孩逗着,玩了一会。
  老两口急忙停了手里的活,把女婿让进屋。
  俞峰忽然问:“妈,雪儿呢?”
  岳母欲言又止,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朝老头子使了个眼色:“还是听你爹说吧。”
  孙长河结结巴巴地说:“峰啊,有件事,就是,俺没和你商量,自作主张把雪儿送走了。”
  俞峰脸上的神经立刻绷紧!
  岳父接着说:“是这样,大宝媳妇这两个女儿,唧唧歪歪地实在累人。眼下,为了要生儿子,跑出去生三胎去了。再说雪儿,在武备上学吧,学校离家有点远,还有几个男孩子老欺负她。俺就把她送到刘屯她大姨家上学了,学校离她大姨家紧挨着,很方便。”
俞峰点点头,觉得也没什么。
  岳父又说:“为了雪儿不受伤害,俺自作主张让她叫荷花妈妈,谎称是荷花婚前生的。这样,补个户口也有希望。现在,雪儿就认为这是事实了。”
俞峰先是愣了,之后轻轻地摇头,老岳父您怎么能这么胡闹呢?难道我的女儿就不要了吗?
岳母急忙接上话:“峰啊,别生气,俺和你爹毕竟老了,雪儿去她姨家做女儿不亏,大姨家不能蛮待她的。何况姐妹兄弟好几个也有个照应。”
  俞峰心理复杂,总觉得岳父办的事欠妥:“二老的理由,我不能接受。”
  孙长河急了:“那你要怎样?总不能反悔吧?雪儿已经去了好几年了。上次你回家,时间太急了,就忘了和你商量这档子事。你好几年才回家一趟,回来又风风火火地暖不下屁股就走。你这爹当的够资格?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
  俞峰急糊涂了,说:“老爹,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毕竟我的孩子不是东西,不能说送人就送人吧?这倒是小事,跟着姨妈我也放心,可是,这改家族的根是个大事吧?你该和我商量商量嘛!您这样做,还让我以后怎么认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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