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九章

　　第八章
　　
　　慧萍从卫生间往回走的路上，见院子的花池里几束鲜花分外艳丽夺目，就停下来，望着鲜花出神。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曾像这几束花一样光彩夺目，吸引了江磊的目光，让江磊为她驻足倾倒。但她不能保证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鲜艳，充满诱惑力。她为他生孩子、忙事业、尽孝道，他却不再为她浇水施肥。他对她单调、持久的味道腻了，把目光转到别处。她还自信自己来自外表的美丽，但她不能再新鲜他的血液。她知道自己还没到残枝败叶的地步，是他的眼光变了。他是野气十足，精力充沛的人，身上那种征服、占有的欲望，一点也不减当年。她就像他身上的一件衣服，虽然还能适合他在正规的场合向人展示，但已不能随时带给他满足和新鲜感。他已经把她放进了衣橱的最底层，只用来作为将来的某个日子里的备用。在他心里，有她在，他还是个好男人，好父亲，仅此而已。他给她留着这那个位置，也只是向外人证明他江磊不是不负责任、抛道义和妻女不顾的人。
　　
　　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宿舍楼上跑下来，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她看见慧萍停下来，颤抖着声音叫了声
　　“张姨！”
　　慧萍认出是销售员程晓，满脸狐疑地问：“程晓，你跑什么？”
　　“张姨，吓死我了！”汗水从程晓白胖的脸上流下来。
　　“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张姨，我的宿舍里……我的宿舍门在里面反锁了。屋里还有动静，我叫了半天没人开。我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又响起来。再叫还是没人开。吓死我了，不知谁在我的宿舍，在里面干什么。您陪我上去看看吧。”
　　慧萍皱了一下眉头，拍了拍程晓的肩膀说：“我知道了，你去上班，我上去看看。”
　　慧萍扔下程晓独自上楼。
　　
　　程晓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可怕的事慧萍一点也不吃惊，只是沉了脸冷冷地转身上楼。程晓进宿舍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她感觉自己下身不适，好像来了例假，需要马上进宿舍更换内裤，垫上卫生巾。
　　慧萍在程晓的宿舍门口站住，她没去推门，而是掏出手机拨号，屋里传出熟悉的手机铃声。
　　慧萍挂了电话，抬头看见惊呆了程晓站在面前。慧萍没说话，冲程晓打了个手势，示意程晓赶快离开。程晓还要开口，慧萍赶紧摆了摆手，又往楼下指了指，程晓只好下楼。
　　
　　十分钟后，明娜开了门从宿舍里走出来。她看见站在门口的慧萍，身子抖了一下，眼里呈现出慌乱的神情。明娜正要回身锁门，慧萍一把把她拽到身边，挥手将宿舍的门打开。
　　江磊坐在靠门口的床上，手里拿着明娜经常斜挎的白色小坤包。
　　江磊看见慧萍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张了张嘴没说话，又慢慢坐下去。
　　明娜走过来，眼神里的慌乱慢慢消失，换上了从容、镇静的表情。她紧靠着江磊坐下来，楼起江磊的胳膊，双眼上挑，小嘴噘起，挑衅的目光看着慧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派头。
　　江磊用手推了推明娜，不自然地笑着对慧萍说：“明娜这孩子遇到了难题，正在闹情绪，我叫她上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慧萍瞥了撇嘴说：“好，很好。只是在我看来，库房、办公室、员工宿舍，都是不适宜你们做思想工作的处所。你们可以去我们的家，在我们卧室门外放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我会看明白，绝对不去敲门。选择这种地方，影响职工因突发事件进出宿舍，还把职工吓得心惊胆颤，不太好吧？”
　　慧萍说完，在江磊和明娜脸上扫了一眼，转身离去。
　　
　　程晓在一楼拐角处心神不定地站着。慧萍说：“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进了办公室的门，慧萍将门关上问程晓：“以前开会时应该说过，上班时间不准私自回宿舍，你去宿舍干什么？”
　　“我来了例假，想回去换内裤。”
　　慧萍点点头说：“以后再有这种事提前给我说一声，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我这里还有几片卫生巾，你先拿去用。还有一条没穿过的内裤，你先换上。”慧萍从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条深红色女士内裤和几片卫生巾递给程晓，接着说：“我到外面给你看着人，你先换上去上班。”
　　程晓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慧萍无力地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流出了屈辱的眼泪。她感觉自己成了被偷去东西，反而要为偷东西的人伪造现场，找理由去推卸责任一样可悲、可笑。
　　从明娜的目光里，她看出来了，明娜不再把她当成公司里的经理和江磊的妻子而敬畏，明娜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江磊的情人，并且用平等的身份开始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情敌。那神情分明在告诉她：我就承认了自己和江磊的关系，我们就是相亲相爱地在一起，有法你就使吧。
　　慧萍担忧的，不是江磊有了新的女人，而是江磊已经被这个新的女人所左右。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只是隐蔽在库房里，他们会在办公室、女宿舍，在上班时间里到任何一个他们想去的地方幽会。
　　江磊要拥有妻子之外的另一个女人，江磊已决定不让这现实继续作为他们的一个秘密，只限于在地下进行。他也已经不再顾及他的总经理身份给员工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果江磊不对明娜许诺什么，明娜是不敢用那种目光看自己的。现在明娜已经向自己发出了挑战，自己将何去何从？
　　
　　第九章
　　
　　来到起飞农机公司后，明娜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再风里来雨里去和土坷垃打交道，也没有永远干不完的家务活，再听不见父母为她的婚事絮絮叨叨，也再看不到嫂子彩霞那张忽阴忽晴的脸。每天按时去上并不用付出很大气力就可以完成工作的班，下了班去食堂吃现成的饭菜。那次从门口走过，父亲把自己叫到了屋里，说二姨给自己介绍了个对象。人长得不错，年龄也相当，就是家里穷点，但不嫌弃自己曾经不光彩的过去。明娜当即就坚决拒绝了。
　　“爹，你和我娘要是还想让我活下去的话，就别再在我面前提给我找对象的事。”明娜说完这话，没等父亲再开口，就扭头走出来。
　　明娜以前不找对象，是心里还存在子贤的影子做比较，现在不找对象，是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在生养自己的那片古老的土地上，一个失了身、流过产、又被抛弃的女孩子，永远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在婆家人面前理直气壮。那种低人一等的自卑的阴影会一直压在心头，伴随自己一辈子。自己如果一直在那里生存下去，可能会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最终在别人的撮合下嫁人。可现在自己从那里走出来了，脱离了那个环境。她觉得自己能凭自己的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来到公司三个月后，明娜的工资已经和老员工一样。
　　“你还可以拿到工资以外的一笔可观的奖金。”江磊游动的目光停在明娜那双黑亮的眼睛上。
　　明娜知道江磊这话的含义，她从江磊眼睛里看到了当年在子贤眼里看到的那种激情和渴求。
　　“我已经不是一个纯洁、干净的女孩子了，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早就被子贤践踏，子贤给我的只是不尽的痛苦和屈辱。如果我这不干净的身子还能让男人痴迷，能用它按自己的心愿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给了他又有什么可惜？”
　　当初明娜与子贤在一起，是为了心中朦朦胧胧的爱情，现在明娜已经很清醒，她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决定自己的命运。
　　江磊虽然年龄外貌上和自己存在着太大的差异，但他稳健、成熟、有事业心、有能力、有雄厚的经济基础、有遍及各行各业的亲朋好友，如果能抓住他的心见机行事，说不定就能在他的庇护下重塑自己的人生。但是……但是，明娜又想起了那不便对别人说起的过去。
　　明娜眼神黯淡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叔叔，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恐怕我会消受不起。”
　　江磊把手放到明娜肩上，用爱怜的语调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有工作能力，有发展前途和潜力，能在生活和事业上帮衬我。我不会让你受到委屈，你张姨那里由我去处理。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明娜倒在江磊怀里，流下了眼泪：“叔叔，谢谢你的厚爱。我是受过感情伤害的人，所以宁肯得不到，也不愿再次失去。”
　　“在我这里只有一样不能成全你，我和你张姨同甘共苦二十年，名分永远在她那里。只要不让我离婚，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所以在我身上你可以尽情索取没有失去一说。当然，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强迫你。只要和我一起生活两年后，如果你有了意中人，可以随时离去，我绝不会阻拦。”
　　“要是我永远不离开你呢？”
　　“那是对你不公平的，对你张姨也不公平。你知道，我还有家，有孩子。”
　　明娜没再说话，她用胳膊去环绕江磊肥胖的身体，脸埋在江磊怀里，想起当年和子贤在一起的第一次。
　　那天傍晚下班后，公司院子里再找不到一个来回走动的员工时，办公室里屋临时休息的小床上，江磊做了明娜的第二个男人。
　　明娜含着泪，把江磊塞给她的一张银行卡放进包里，心里暗暗发誓，她要把占有她的第二个男人，变成她今生最后一个男人，她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一切。
　　
　　江磊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成就和满足，一个比她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成了他的第二个女人。一想到女儿，他的心里突然想被刀子捅了一下，猛地一疼。女儿，一直敬仰、尊重自己的女儿，如果知道自己现在和她的同龄人聊聊我我，谈情说爱，弃她的母亲而不顾，她会怎样去想？她会去鄙视、怨恨自己吗？如果有人像他对明娜这样对自己的女儿，他会做何感想？想到这里，他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迅速穿上衣服，往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双手抱头，眼睛望着地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明娜把那张银行卡从包里拿出来，低声说：“叔叔，你是不是后悔了？没关系，我不是看重钱财的人。钱再还给你。”
　　江磊把银行卡接过来，重新放进明娜包里，拉过明娜的手，看着那双依然含着泪水的眼睛说：“明娜，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很卑鄙？”
　　“我不这样看。叔叔，你用不着自责，是我自愿的。你们这个年龄，整日为了家庭和事业拼搏，孤独、寂寞很正常。如果能给你带来点快乐，我心里就满足了。但是你这样不开心，会让我觉得错在我身上。是我有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
　　江磊从自责中抬起头来，换上一副笑容说：“别多心，不关你的事。你让我找到了第二次青春，该谢谢你才对。好了，我要回家了，明天见。”
　　
　　明娜回了宿舍，江磊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条烟往外走。
　　大憨从门口向江磊打招呼。江磊把那条烟递给大憨说：“前几天别人送给我一条烟，我不会抽，你拿去抽吧。”
　　大憨点点头，唯唯诺诺地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