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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甜秆酒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7 17:57:23      字数: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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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书记,开饭喽!”
  “开饭啦,陈乡长!”
  几声咋呼,弄得这三位立刻饥肠辘辘。直到这个时候,李昌龙才想起为招待烟草局的那班人而订的午餐,早已端到了桌上。烟草局里的那班人虽然负气而去,他李昌龙和陈贤忠却并未走远,烟站职员也一个不缺。钱已经花了,不吃也是浪费。
  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兴冲冲地来喊陈贤忠去喝酒,平白地挨了一顿臭骂。而且,还亲眼目睹了平素硬铮铮的周书记,那伤心落泪的风采。
  现在,已经是暮色苍茫,所订的午餐,肯定早已被那班馋猫们扫荡干净。而他却一经提起吃饭,则更是胃里吼叫屈空。
  妈的,老子在这里挨骂挨饿,却让那班家伙享受口福,尽捡便宜。李昌龙刚要告辞离开,却被周卫民叫住了:“跟贤忠一起,到我房里去喝两盅。”
  李昌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本来是想找您和老哥子去喝酒的,这一耽搁,就到了这时候。”
  “难为你有这份心。我是不会喝你所订的酒的。”周卫民显然又来气了,“我这里有甜秆酒。我儿子亲手煮的,喝着安稳滋润。”
  李昌龙听出周卫民的话里带刺,心里虽然不舒服,却又不便辩驳。他急忙借坡下驴,笑了笑说:“那,我就厚着脸皮,尝尝大哥孝敬您的甜秆酒!”
  周卫民笑呵呵地说:“你小子,打小就会哄人。”
  周卫民的寝室里极为简朴。一张架子床上,铺的是打了补丁的被单;折叠整齐的盖被上,是盖有枕巾的枕头;靠床里沿堆着一叠报纸;床当头陈旧的抽屉桌上,是他所挚爱的《政治经济学》和《毛泽东选集》一至五卷;一台黑白电视机,是这寝室里最高品位的摆设。
  李昌龙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进周卫民的寝室了,今天看来,他的寝室和五年前没有两样。一个党委书记的寝室如此简朴,真可谓是有点寒碜。不说跟大领导、大老板比,就连他李昌龙的寝室,也要比周书记的寝室豪华好多倍,单凭那一辆“雅玛哈”摩托车,足可以买下周卫民的十个寝室。
  既然喝酒,就得有下酒菜。厨房里的菜,往往是连饭带菜一碗端,除非有领导莅临、客人来访,预先向厨房通知一声,才能多做些花样。今天没有客人来访、没有领导莅临,也没有预先通知,只有将就对茬了。
  厨房里的阮师傅是个老好人,一听说周书记想喝两盅,而且还有陈乡长和李站长作陪,便将三样菜分别打入三只钵里,再将半瓶麻辣酱给了陈贤忠——哎,还真凑够了四样菜。两个茶几一拼,便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桌子了。
  “来,尝尝我儿子的手艺。”周卫民刚拿起酒壺,李昌龙却一把抢了过来:“哪能要您斟酒,我斟。”
  “哎,话可不能那么说哩,过门便是客。”周卫民突然客气起来:“再说,你们烟站到我们这儿,恐怕还有一里多路吧!”
  这席话,足可以熨帖李昌龙今天所受的所有委屈。他先将周卫民的酒斟满,再满上陈贤忠的酒盅;最后,才将自己的酒斟上。
  他放下酒壺笑了笑说:“先不谈上下级的关系,再怎么说,您也是我周叔呀!”
  一杯酒下肚以后,陈贤忠兴致勃勃地称赞:“好酒,好酒!”
  李昌龙将酒喝了下去,也附和着称赞:“的确是好酒,比那卖的瓶装酒强多了。”
  周卫民慢慢地砸吧,表现出他那正直而又和蔼可亲的本色,微笑着说:“怎么好法?”
  李昌龙说:“喝进肚子里舒服。”
  周卫民用筷子点点陈贤忠:“你说说看。”
  “香甜柔和。”陈贤忠说:“回味悠长。”
  “行家,行家!”周卫民愉快地频频点头:“还真看不出,你对酒还很有研究嘛。哪儿学的?跟谁学的?”
  “我家就在青龙乡王家大坪里头,我爹就常煮这种甜秆酒喝。”陈贤忠似乎正回味着许多往事:“我爹说,这种甜秆煮酒,又便宜,也好喝,还养身体!”
  周卫民深有感触地说:“是呀,我们山里人穷啊!不精打细算能行吗?在外边,人家连沤粪也不要它喽!”
  屋子里立刻静得出奇。
  李昌龙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劲,忙将酒全都斟满,举起酒杯,故作豪迈地说:“来,我敬周叔。”
  “好好,我接受。”周卫民立刻绽开了笑脸:“不谈这些,我们喝酒。哎,吃菜呀!”
  陈贤忠也举起了酒杯:“我也敬周书记。”
  “哎,先敬昌龙嘛,他可是客呀!”
  “我先敬您,后敬昌龙。”
  “好,那我先敬昌龙。”周卫民向李昌龙举了举酒杯,一扬脖子,将酒喝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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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周书记请客喝酒,也不吱声。”一个大嗓门嘣进屋来:“不吱声我自己来。”
  “看看,脸皮厚不厚?”说人家脸皮厚,却找出了酒杯。
  陈贤忠将自己的凳子让给张重武,到他自己的寝室里拎来了一张椅子。张重武坐下之后,一双眼睛在李昌龙身上铆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李昌龙将斟满的酒递给张重武。张重武握杯在手,豪爽地笑着说:“书记、乡长我都不忙敬,先敬李站长一杯。”
  李昌龙立时呆若木鸡。周卫民立刻为他壮胆:“接住,张部长是诚心敬你。”
  聪明的李昌龙急忙举起酒杯说:“我敬张部长一杯。”
  张重武哈哈大笑:“先敬陈乡长嘛,怎么先敬我呢?”
  这一笑,笑得李昌龙更是如坐针毡。他早听人讲过,张重武就是因为在部队里动不动就对士兵拳打脚踢,才降级转到龙泉乡任武装部长的。据说,张重武有一身好功夫,但他却打不过熊仁杰。他还听说,张重武是从越南战场上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李昌龙一见到张重武,心里就犯怵。
  “哎,重武,”周卫民一本正经地说:“那会儿,我冲你一顿吼,算准你正生我的气哩!怎么,没放在心上?”
  张重武自从和熊仁杰相识以后,确实改变了不少,再也没有海喝胡闹了。周卫民也就没有让他立正站好了。张重武笑了笑说:“闻到酒香,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卫民笑着说:“看看,脸皮厚不厚?”
  张重武说:“脸皮薄就不喝酒了。”
  周卫民立刻收敛了笑容:“喝酒的人脸皮都不薄?”
  “这……”张重武一时语塞。
  周卫民瞅着张重武窘迫的样子,呵呵一乐:“这酒怎么样?”
  “当然好呀!”张重武立刻如释重负地脱离困顿。
  周卫民充满了自豪地说:“我儿子煮的!”
  陈贤忠和李昌龙到底是火候不够,敬了两轮酒,就败下阵来。而周卫民和张重武,却酒兴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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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黑定。已经黑定的天,依然下着令李昌龙烦透却又下之不够的小雨。街面上虽然比较平坦,也能借助于沿途房屋里漏出的一些光亮晃晃眼。纵然是倚仗着无数次的踩踏而路途熟稔,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哥俩,依然是脚下轻飘,泥浆四溅。尤其是踩惯了舞步的李昌龙,虽然刻意将步子迈得抻展潇洒,怎奈双脚不听使唤,滑溜的地面更是犹如蓄意捉弄于他,使得他几次险些跌倒——若不是陈贤忠搀扶得及时,他恐怕早就成泥巴狗了。
  李昌龙被陈贤忠又一次扶稳之后,索性紧紧抓住那只手不放,嘴巴嘟噜大发感慨:“这酒,喝起来好喝,还怪有后劲儿!幸亏没多喝,再喝,恐怕就下不了台了。”
  陈贤忠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要不是周书记护着,你下得了台?张部长能放过你?”
  “要不是周书记护着,你下得了台?张部长能放过你?”
  “谁都不会放过。”
  “那周书记呢?”
  “周书记量大。再说,他也不敢跟周书记硬来。”
  “他不敢跟周书记硬来,敢跟咱俩硬来。”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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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一片灯光里,去路被一根白得耀眼的柱子堵住了。哥俩想绕过柱子,可是那柱子居然能动,总是堵在他俩的前面。
  俩人一愣。定睛一看,见是汪艳。
  头上淋过了不少雨,加之去路被堵,一惊乍,二位的酒已醒去了不少;眯缝的眼睛,也就瞪大了。借着灯光,李昌龙能够看见一个撑着花伞,穿一身洁白连衣裙的美人儿。要是在白天,穿这么一件几乎是全透明的物件,你会透过那薄薄的玩意儿,窥视那迷人的所在。
  汪艳笑眯眯地问:“陈乡长,李站长,这么晚了,你俩还趟着泥浆忙什么呢?”
  陈贤忠说:“没忙什么?闲逛荡。”
  “蒙谁哩?”汪艳一撇嘴:“什么时候不好逛,这黑天瞎地的,你们俩能有闲心趟着泥浆闲逛荡?”
  陈贤忠说:“哎,就是闲逛荡。”
  陈贤忠突然发现陪李昌龙走过界了。而李昌龙却发现,汪艳耳朵上的耳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那发光的耳坠将那乌黑的头发,也映衬得乌黑发亮;那浓烈的香水味,从那妩媚的脸上散发出来,足可以令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心旌摇曳、为之倾倒。
  可是,李昌龙却木然呆立,并不为之所动;反而将陈贤忠的手攥得更紧,生怕他抽手而去。
  “怎么样李站长,今儿晚上能陪我跳上几曲吗?”
  那嗲声嗲气的神态,更是令李昌龙心中作呕。他不禁又想起了吴启兰,说话从不裝腔作势,自然甜润,如林中的百灵鸟,永远令人痴迷眷恋。
  “怎么,不肯赏脸?”
  “人家汪艳既然有心,你又何必令人家扫兴呢?”陈贤忠急于脱身,忙打圆活:“再说,你也可以借此松弛一下神经呀!”
  “还是陈乡长人情练达啊!”汪艳趁势伸手挎住他的胳膊,抛给陈贤忠一个妩媚的笑脸。
  摇滚灯在旋转,摇滚乐在轰鸣,一个非男非女的歌星,藏在录音机里吼叫——
  
  啊,我爱我爱
  爱这梦的时代
  啊,我爱我爱
  爱这花花世界
  啊,我爱你也爱
  要爱就快快来
  爱他个如痴如醉
  爱他个死去活来
  哎呀嘿,爱他个死去活来
  别等待别等待千万别等待
  青春一去如流水
  啊呀哈,一去不复来
  
  李昌龙和汪艳在多彩的摇滚灯下、在波涛般的摇滚乐中、在那非男非女的摇滚歌星声嘶力竭的吼叫的鼓舞下,尽情地摇滚。那近似疯狂的摇滚,赢得了阵阵掌声、赢得了阵阵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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