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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村子里的年轻人      作者:百馨      发布时间:2016-02-24 17:42:03      字数:5604

  黄长海从院外进门,正好迎着黄明玉气愤愤地出门,爷俩儿在家门口相互闪身而过,谁也没搭理谁。“看见吗?你儿子这算是中邪啦!绷住这股种地的经了。”张金娥见丈夫进了屋,指着儿子的背影说。
  “随他去,今天你去跟‘唐快嘴儿’说句好话吧,就说那婚约不算数啦,让人家闺女赶紧再寻婆家。”黄长海满把手捂着腮帮子,说话呜呜噜噜,疼得他好像嘴都张不开。
  “那咋办?”
  “能咋办,你还指他拿钱回来订婚呢,他就这个样子,你也别指望啦,打光棍是天照顾他的。”
  “这是你当爹的话?”
  “咋的,你有什么办法?别到时候耽误了人家闺女找对象,你看‘唐快嘴儿’轻饶了你?”
  “要说你去说去,我可没脸去。”
  “你应承下的你不去说?”
  “谁先应承的?不是你嘴秃噜的快?”
  “爱去不去,就等着‘唐快嘴儿’登门骂你吧。”
  当下夫妻俩又脸红脖子粗地吵嚷起来。张金娥也不寻思给儿子做好吃的饭菜了,胖身子靠在炕沿上,和丈夫一句接一句的吵嚷。她心里有委屈倒不出来,觉得摊上这样的儿子这样的丈夫,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没有洗脸,黄明玉觉得脸上皱巴巴得不舒服,在经过几条无人的窄巷时,他有点昏头昏脑。承包不上土地他心里很着急,他觉得这辈子也就再无出头之日了。玉难琢,气难成,他有点垂头丧气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西街尽头,再往北拐就是村委会了,黄明玉僵立街口仰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早晨的太阳正赤红着脸慢慢升起,鸡鸭猪狗开始叫嚷,牛羊大牲畜开始往山头上走,农村聒噪的又一天开始了。
  村委会的大门口站着崔大玲,黄明玉是拐过西街口看到的,他想要扭头往回走,但还是迟了一步,崔大玲早亮着嗓子高喊:“黄明玉,站住!”
  黄明玉不得不在巷口住了脚,但是没有急着回头,只是弯下了腰去系鞋上的带子,他的心开始狂奔乱跳。
  崔大玲微笑着跑了过来,喘着气质问:“咋?你是在故意躲我吗?”
  “没······没有啊!”黄明玉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目不斜视地看着崔大玲,表现出了很顺从的样子。
  “没啥没?你明明看到我了,为啥又要往回走?你这不是明明在躲着我吗?”崔大玲干脆绕到黄明玉面前,细眉生龙活虎地挑到额头上,脸上的微笑带着几分娇里娇气。眼影画的很浓,嘴唇涂得很靓,妖里妖气的迷惑人。
  “哦,我忘带东西了。”
  “啥东西?钱?”崔大玲赶紧追问。
  面对崔大玲的步步紧逼,黄明玉使劲摇起了头,脸有了囧色,抿嘴一笑,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承包蔬菜大棚,可又拿不出钱来,对不对?”崔大玲眨着黑亮的眼睛说,神色表现的异常兴奋,黄明玉的心思已被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瞎说啥呢?我回来奔的就是承包地的,咋能拿不出钱?你小看人?”黄明玉瞥了她一眼,转身要走开。
  “明玉,我有个想法,咱俩合伙承包你看怎么样?钱由我出,你去村委会签合同,咋样?”崔大玲拽了他一把,一对大眼死死的盯在黄明玉脸上,希望她的想法能够如愿以偿。
  “你包你的,我包我的,合伙算怎么回事呢?”
  “村委会不是有规定吗?户籍不在村儿里的不包给地吗?要不我还懒得跟你多费口舌呢。行吗?”
  “不行,这样村里人咋看?不怕说你的闲话?”
  “不怕。村里人爱说啥说啥,听狼嚎还甭养羊了。”
  “我怕,我还没对象,没成家呢,你城里有家,又有老男人,干不下去了,拍拍屁股回城里了,我能去哪儿?”
  “哈哈--瞧你那点出息。走!”崔大玲媚笑着拽了一把黄明玉的胳膊,催促着说。
  “等一下,容我再考虑考虑。”
  崔大玲当即把脸一沉,不高兴的说:“还考虑个屁,再等下去黄瓜菜也凉了。”
  两人扭扯着进了村委会的大院时,崔大玲掏出一塌百元大钞塞到黄明玉手里,笑嘻嘻的说:“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办理吧!合同书上写你的名字就行。”
  黄明玉还没回过神来,崔大玲早已跑了出去,临到村委会的大门口,她还故意回转头冲他笑了笑。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钱很重,沉沉叠叠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些年他在外打工,零零总总的也挣到过不少钱,可他的手里还从来没一次沾过这么多的钱,他心里一下没了主意。
  如果算是巧合,黄明玉宁愿不接这些钱,把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冥冥之中让他意识到这是崔大玲有意安排的,他不知到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知道崔大玲这是在帮他。
  与其两人合伙包地,到不如不包的省心,崔大玲的娘是甚人,那是看高不看低的主,如果她要是知道了女儿把这么多钱擩在她看来永远是个穷光蛋的小子身上,那不比死了儿子还心疼。
  既然崔大玲能毫不犹豫地把这些钱拿给他,这就说明她是下定决心要办的事儿。如果他不能把地承包下来,再把钱如数的还给她,也许这一辈子她都得记恨他,会认为他这样的男人不但无可救药,而且还是个窝囊废。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想过这些之后,黄明玉双手捂住脸戳了戳,这才大步流星地进了村委会。
  一切都很顺利,村会计在哗啦哗啦的数钱,黄明玉趴在刘村长的办公桌上签一份合同,当他将承包的亩数、款项及年限一并填写完以后,在承包法人的空栏儿上停住了笔尖,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最后还是在空栏的下方签上了:黄明玉代签这几个字,然后补上了年月日递到了刘村长的面前。
  刘村长看也没细看就咔的一声,盖了村委会的印章,接着又递回到黄明玉的手里,并微笑着说:“明玉,好好干!这正是你们年轻人大显身手的时候。”
  黄明玉接过了合同书,心花怒放的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他正要离开村委会,突然被村会计叫住了:“明玉,你交错钱了吧?”
  “什么?没有啊?”黄明玉脸红了起来。
  “你一共承包了十亩地,五年的承包期限。一亩地一千,共一万,你这是一万一,多出一千块钱,你好好点点。”村会计说着又将那沓钱递了回来。
  “傻小子,还没种地呢,到先先赔了一千块,啊!哈哈--”刘村长爽朗笑了起来。
  黄明玉的指头显得极不灵巧,那一沓钱数了好长工夫,数的他鼻尖冒出了细汗。“哦,是一万一,我数错了。”他的脸更红了,随后他又从中数出一千来收了起来,然后将那一万交到村会计手里,红着脸笑了。
  出了村委会,黄明玉仔细掂量起这件蹊跷事来。一定是崔大玲弄错了,是不是这一千块钱她另有别的用途,她如果发现这一千块钱不见了,她会很着急的。他再也来不及细想了,便急火火的直奔崔占海家找崔大玲去了。
  迈进崔占海家小四方院子,黄明玉的心就悬了起来。打从大玲离家出走在城里找了老男人以后,他就再没登过她家的门子,甚至有的时候突然在村儿里与她的家人碰面了,他都不说一句话或者低头绕道而行。不光他是这样,就连他的爹娘好几年都不再跟她的家人有过邻里往来了。
  四方院儿里寂静多了,只有老黄狗拽着铁链子狂叫,前爪抛在地上腾起一团团黄尘。崔二东开过的旧机动三轮孤零零地停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闲置起来,车头和车厢褪去了光亮的表皮漆面,锈迹斑斑成了一堆废铁疙瘩,座椅被一个大铁锅扣着,铁锅帮子破了个不小的窟窿,铁锅也是锈迹斑斑。海绵座椅垫子掉到了地上,被一侧的车轱辘压住一角,包海绵的黑布被风化掉了,黄色的海绵体斑斑点点露了出来。
  大兰子听着狗咬,从屋里转出来,吼喊了一声老黄狗,然后把一只挽着袖子的手遮在额头上,打量着太阳地走来的人。她少了往日里那种趾高气扬的架势,吼喊老黄狗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因伤心过度声带受损后的喑哑。
  大兰子的眼神儿越来越不好了,这是个谁啦?她边嘟囔着问自己,边迈腿下门前的水泥台阶。当她认出来人是黄明玉的一刻,二话没说扭身又转回到屋里了,她正在洗衣盆里搓着几件孙女儿棉棉的脏衣服。黄明玉硬着头皮走进屋里,身体刚好遮住了打在洗衣盆上的光线,屋里一下子暗下来。
  “大,大--娘,洗衣服呢?”黄明玉礼貌地问,心里还是有点胆怯,说出的话有点不大顺畅。
  “明明看着洗衣服,你还要问?”大兰子没好气地说,立刻低下头又搓衣服去了。黄明玉已经看出她的不高兴了,所以没敢问起崔大玲。他傻痴痴的站在原地,走也走不得,留也留不得,正在左右为难。大兰子突然冷冰冰的抬起头又问:“黄二小,你来做啥?”
  “哦,我--来来--找”黄明玉脸红脖子粗的话还是说不顺溜,面对大兰子审讯似的问话,找字儿刚一吐出口就被大兰子打断了。“我我你你的,你结巴个啥?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对于‘二小’这两个字,黄明玉小的时候不觉得怎么不顺耳,可是今天听她这样一叫,他立刻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大兰子在拿锥子扎他,与其这样让她寒碜自己,倒不如说明自己的来意,快快离去,好歹以后不落崔大玲的埋怨。
  黄明玉想到这儿,便壮起胆子大声说:“大娘,我来找大姐有点儿事。”他表现得很肯切,脸上带着敬仰长辈的笑。
  “哦,她不在,进县城了。”大兰子没抬头,回答的很干脆,又使劲搓洗衣服,动作快的把盆里的脏水搅了出来,扑溅到黄明玉的脚下。
  这时里屋探出一张皱巴巴的干脸来,看到黄明玉的时候,抿嘴笑盈盈地说:“你咋不让孩子进屋来?”
  还没等崔占海话音落下,大兰子又猛地抬起头,瞪着鼓鼓的眼睛冲丈夫嚷叫:“他来找大玲,大玲又不在里屋,进屋里有啥事儿还能跟你说?”
  崔占海生气的歪了一下头,缩了回去。大兰子继续哗啦哗啦的搓洗衣服,黄明玉做着转身出屋的动作。这样的冷落,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像平白无故来看人家的脸子,自找冤屈气受。
  但他今天完全不在乎这些,他还是想着这一千块钱该怎么办?如果崔大玲是预备着今天到县城买东西的,那么她现在一定会很着急,她一定会说为他弄丢了这些钱。不行,得去趟县城,不管有什么事情,必须得把这一千块钱还给她,否则自己这一天也不会安心。黄明玉想过这些后,家也没回,便急急忙忙地去村口赶进城的公交车了。
  县城本不算大,中心地就是百货大楼,黄明玉相信在这里一定能找得到崔大玲,原因是上档次的女装店大多都集中在这一带。他心里着急,第一时间进了百货大楼,快步爬上二楼楼梯口时,在二楼的一家时装专柜前,看见了崔大玲和妹妹正在试穿一件衣服,便匆忙走了过去。
  大玲第一眼看见黄明玉时,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笑,眉宇间泛着害羞的媚态。二玲正在帮姐姐整理试穿在身上的衣服,一会儿提提肩膀,一会儿拽拽袖子,绕在大玲身边忙的不亦乐乎。
  这时二玲突然感觉姐姐的身体不再左右婀娜地转动了,而且也不再一口连声地问她怎么样怎么样了,她才将弯在姐姐腰际头慢慢抬起来,双手理了下脸颊的秀发。
  当二玲看见黄明玉向着她们这边走来时,立即把脸一沉说:“姐,你看什么呢?”
  “哦,黄明玉。”妹妹的话,把崔大玲从浪漫的遐想中拉了回来。崔大玲漂亮的下巴朝着黄明玉走来的方向有力地挑了挑,示意给了二玲看。
  姐妹俩说话中间,黄明玉已经来到柜台前,二玲没再话说,只是冲黄明玉点点头笑了一下,桃花似的脸颊兀自的红了。大玲笑着抛了个媚眼,还没等黄明玉站稳脚,她就拿腔作调的显摆说:“明玉,这件衣服咋样?”说完话,转动着婀娜的身材原地转了一圈儿,有意要展示她窈窕淑女的一面。
  “姐,是你买衣服还是明玉哥买衣服啊?问人家。”二玲噘着嘴退到了一边,瞅了黄明玉一眼,而后怪怪地看着崔大玲,不动也不说话了。
  “这有啥,参谋参谋,再说啦!女人穿衣服不就是给······”大玲的话没说完整,脸颊笑红了。
  “大玲,我是来找你······”黄明玉见崔大玲直冲他眨眼睛,好像她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不让他对着妹妹的面说出来。黄明玉领会了她的意思,所以他的话也说了半句。
  “哎呀--你两怎麽啦?打哑谜呢?”崔二玲讥讽地说。
  “嘿嘿--好啦!服务员,就它啦!开票吧!妹妹,你去收银台付账。”崔大玲边说边从皮夹子里抽出五百块钱递到二玲手里,二玲乖乖地跟在女服务员身后,三步一回头的去结账了。
  崔大玲身体竖在一块大镜子前又是扭屁股扭腰的一顿臭美,像个模特似的还走了几步猫步,随后心里美滋滋地又在黄明玉面前又展示了一遍。黄明玉看的难受极了,一刻间觉得眼前眼花缭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只是看着大玲那对妩媚的大眼睛,心头发毛。
  这是一件韩版式掐腰小袄,颜色淡粉,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黑色空镂碎边儿,显得大方、时尚。不知是衣服做的太合她身了,还是她的身体太苗条了,这件小袄就像专门给她量身定作一般,穿在她身上不肥不瘦而且又十分的光艳。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黄明玉,他的心思完全没在这件衣服上,他往近前凑了凑,想要乘此机会把那一千块钱的事情跟崔大玲说清楚。还没等他开口,崔大玲就低声问:怎么?签了合同啦?
  “签了。大玲,你给我的包地钱里咋多出一千块钱来?”黄明玉摸索着自己的裤兜,欲要掏出钱来。
  “我知道。”崔大玲脆巴巴地说,还有意思的碰了他胳膊一下。
  “什么?你知道?”黄明玉吃惊不小,瞪住了眼睛。
  “嗯,那多出的一千,我是让你买个手机,日后我们联系方便些。”
  “什么?手机?联系?不,不······”黄明玉慌了神地拒绝,笨嘴拙舌的一连吐出七八个不字儿。
  崔大玲抢前一步攥住了黄明玉将要抽出的手,瞪大丹凤眼说:“怎么?不要啊!你要给我,就把那一万也一起还我,哪有你这样的,人家一片好心你全当了驴肝肺的。”
  “大玲,那--这--”
  “那啥了那,这啥了这,赶紧收起来。”崔大玲命令道。
  “可是······”黄明玉见崔大玲不高兴了,兜里的钱钱没掏出来,嘴里吞吞吐吐的还想说什么。
  “嘘--”崔大玲把一个食指竖在红亮的嘴唇上,朝着前方怒了努嘴。
  黄明玉扭头看见二玲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笑盈盈的冲着他两说:“你俩瞎嘀咕啥来?别有事儿没事儿的总往一堆里凑,村里人见了会说你们闲话的。”
  “我们能说啥?死丫头,你不往外瞎说就万事大吉了。嘿嘿--”
  “哦,这是你当姐说的话?”崔二玲又不高兴地努努嘴。
  “好啦!开个玩笑。明玉,我们还得转一转,顺便买点儿纸钱,明天清明节还得给二东上坟。”服务员把时装打了包,交到大玲手里,二玲缠住姐姐的一条胳膊,姊妹两相拥着和黄明玉道了别,离开了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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