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李巧首次得知父亲被查闹了一次情绪，这次得知父亲患了绝症，她撑不住了，眼睛也不想睁了，不吃不喝了。王大夫的中医保守治疗看来失败了。他很是揪心，也瘦了许多，他要给李全打电话，李巧不让他给父亲打电话，说什么父亲已经够可怜的了，不能再让他受打击。可是，王大夫执意要打，因为患者出现病危必须通知家属。李巧坐起来，无力地伸出胳膊抱住王大夫哭了：“王大夫，不要告诉我爸爸，让我悄悄死去，做一个孝顺女儿吧，我死也值得了，因为得到了你的爱！”李巧的话感动了王大夫，他摸着李巧的额头，看着她空洞无光的双眼：“李巧，不要说放弃的话，你还有希望生存下去，最后的办法可以骨髓移植试一试……”李巧听到王大夫的话，眼睛闪现一丝求生的欲望，这种欲望如同萤火虫飞来出现瞬息的光亮，但马上过去了。她推开王大夫：“王大夫，不要徒劳了，骨髓移植是天方夜谭的事，我没有兄弟姐妹，谁为我捐献，算了吧！死了算了。”他又是这样的话。
　　“生命本来就是一个有限的过程。思考生命的限度是从认识死亡开始的。我赞同存在主义者海德格尔的想法，人生是一种向死的存在，人生观即人死观。不过，一个有思想深度的人，对生命具有比较明显的意识，懂得用生命意识去看待人生，看待这个繁华世界，看待整个自然界和宇宙。哪怕是病魔缠身也要抗争，我做到了，你失败了，李巧……”王大夫又拉住了李巧的手，“你失败到等死，我不让你死，我一定要救你！”
　　王大夫的话让李巧感激得泪流满面，嘴上一万句说死，心里渴望求生的本能依然强烈。生命是那样美好，爱情刚刚来临，她多想深呼吸，体会空气的清新，体会爱情的美好。拉着爱人的手去欣赏那最美的花园，最绿的草原，最辽阔的大海。让爱在天空自在飞翔，哦！惟有爱才是心灵的故乡。不，不想死！。在人生难以管理的生老病死面前，王大夫博大的爱让她寻找到了心灵的故乡，她再度拥抱了王大夫：“王，生命是有限的，有爱总是最美的，我爱你！为了爱我想活下去！”
　　病房内，一对同病相怜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爱的力量是强大的，爱的力量也是神奇的！
　　关于李全副书记一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女儿李巧白血病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骨髓移植了，医院在高价寻找捐献者。李全前列腺癌在准备手术。这样的消息在小城可以说是街头巷尾三个一伙五个一堆议论的话题。消息传进陈老二的耳朵里他十分着急。
　　儿子陈浩刚刚恢复身体就去上班了。今天，他下班带着小美回来了，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卿卿我我进了门。没料到父亲简单和小美打了招呼就对着前脚踏进门槛的儿子着急地问道：“浩子，爹问你是不是李全副书记患了癌？”陈浩听到父亲的问话，心里不乐意了。他拉着小美侧身跨进自己的卧室，放下皮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挑起眼皮看着跟进门的父亲：“爹，管它哩，我才不操心这些，可能是吧！”陈老二坐在儿子身旁，眼睛眯了眯，咧了咧嘴，看着儿子，那表情显然是对儿子的话不高兴了：“浩子，爹说了，他是你大伯，你怎说这样冷淡的话，他的事就是我们陈家的事……”
　　“爹，爹，不要说这些话，我不想听，他在我心里就是一个贪官，一个败类！”陈浩举起手对着父亲摇摆。做着制止父亲再说下去的动作。
　　“浩子……爹见过他，没有你说的玄乎，他其实很可怜的，你奶奶从小把他三次送人……”
　　“爹，他从小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你知道贾叔怎么被车撞的，差一点要了命。”陈浩说起贾刚喉咙火辣辣的痛，语调凄凉，“贾叔是为了救我被车撞，是李全指使人要撞死我，贾叔为了救我才死被撞，我到现在都没有敢告诉小美的妈妈实情。爹，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李全啥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因为他干了比魔鬼还可怕的事。”
　　“浩子，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这样恶毒的话，别人怎么说我们管不住人家的嘴，你不能这样说，爹听人说他有一个假名字叫陈晋男，他为啥性陈？不就是没有忘记他还是陈家的根，爹没文化也懂这些。”陈老二黝黑的脸膛变得通红，瞪大眼睛看着儿子，那表情是第一次出现，第一次对儿子露出极其不满的表情。他起身走了一圈，看看小美，又坐到儿子身旁，伸出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儿子的手：“浩子，李全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年龄吧？她没有做多少坏事吧，你不能说她也是报应吧？浩子……”陈老二最后一句喊儿子的名字，声音拖得很长，又看看小美，再看看儿子，显然是想转变儿子对李全的态度，可以理解，因为我们中国人在亲情方面讲究的是血浓于水。
　　在陈浩的心里，就是恩怨情仇全部抛开，仅凭父亲对奶奶留下来的说法和李全鼻子上的紫疱就断定是他大伯，那未免太荒谬了。
　　几天过后，父亲提出要见李全，陈浩没有答应，说李全在重病期间，准备手术，术后再说。
是的，术后等待他的事多了，因为重病，审查工作一直没有结束，上面催得紧，罗书记和温书记吃了不少训，头皮都挠破了也想不出办法。没有办法，二人只得借去医院看望李全的机会，怀着试一试的心里带着小李子和工作人员走进了病房。
　　张秀刚刚给躺在病床上的李全擦洗了身子，白色被单盖着他瘦弱的身子，眼睛紧紧闭着。张秀看到罗书记和温书记来了，连忙收拾了水盆迎接二人。
　　“罗书记，温书记，谢谢来看我家老李！”张秀看到二人带着三个工作人员也跟进来了，她的眉头紧紧皱起。
　　闭上眼睛的李全，听到妻子说二位领导来看他了，睁开眼睛看着二人，脸上出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有点激动的微笑，但看到后面又进来几个工作人员，这种笑如同闪电突然出现又猝然消逝了。闭上了眼睛，心里在说：原来是来医院提审了，怕自己死了也理不清“7•28”矿难事故了。
　　“老李，病情好点了吧？”罗书记问了一句。
　　“谢谢老罗关心，等死了！”李全伸出胳膊压在胸口。声音很低，却透出一股忿忿不平之气。
　　“不要说泄气的话，现在医学发达，没有什么治不了的病，老伙计……”
　　罗书记坐在床沿，轻轻撩起被子，将李全的手放进被子里，“老伙计，你是雨雪风霜走过来的人，什么事没有经历过，病魔这点小事咬牙撑一撑就过去了，”李全睁开眼睛看着罗书记。“不是嘛，再不好起来我们拿他开刀问斩，看他还敢肆虐，哈哈……”罗书记依然是轻松的玩笑。
　　罗书记的笑让李全蜡黄的脸膛变得通红，几根光秃的眉毛竖起来，眉骨棱角下红肿的眼珠好似泡在洪水中，额头深深的三道抬头纹上下跳跃，嘴角抽了几下，露出了和紫疱颜色一样的牙龈，伸出手抠了抠鼻子上的紫疱，看着罗书记：“老罗，是啊，‘开刀问斩’我的身体是定了‘死罪’了，可我死后也背负一个千古罪人的骂名了。我是一个杀人犯，又是一个大贪官，无恶不作的罪犯了……”
　　罗书记和温书记看在一起，又看看小李子和两个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会意了罗书记的眼神：“李书记，王花是去勒索你被你杀了，还是举报了你让你心生恨意杀了她？还有人指证你指使人撞陈浩不成，误撞了环卫工人贾刚，这些都是事实？对不起，这些事属于我们公安局在特定的地点提审，看在您特殊情况下只有这样做了。”
　　李全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了，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其他人全然不知，但有一点罗书记还是理解他，咬住苍白的嘴唇一沉到底了，看来只有回去了，其他谈话免提了。
　　“老李，保重自己，我们回去了！”罗书记处变不惊，对死都抵抗的李全照样情理相待，不失同事的厚道风范。
　　“慢，我交代，我，我杀了王花，我撞了贾刚，都是我干的，我交代，我……”李全突然出乎罗书记的意料，招认了一切。
　　张秀蓬头垢面，看着丈夫，眉眼间藏着对丈夫的疼惜，眼珠子一会滴溜溜地乱转，一会慌乱地看着面前的人，可见她对罗书记和温书记的到来多么不满，李全看了妻子一眼，伸出手要握妻子的手，张秀赶忙坐到丈夫身边，罗书记和温书记后退到门口。
　　“秀，我什么都揽了，我该死，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坏事，伤了天理，竟遭如此磨难，不但殃及自身，还殃及了善良的你和可爱的女儿，对不起！”李全说着泪落脸庞。
　　“不，不，老李，是我杀了王花，不是你，不是你……是我推倒她，是我杀了她……”张秀擦了丈夫脸上的泪痕。他让丈夫感动了，把王花和她斗殴致死的事说了出来。小李子和罗书记对视一眼，小李子糊涂了，不知道这夫妻二人谁在庇护谁了。他和罗书记、温书记他们出了病房，罗书记回过头依然想看看李全，但让张秀挡住了他的视线，只看到李全的手对着门口挥起，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不对啊罗书记……”走在路上的小李子突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回过头说。差一点和温书记撞在一起。
　　“小李同志，哪里不对了？”罗书记手里的文件夹夹在腋下问。
　　“王花是被尖刀刺死，张秀却说是她推倒致死，对了……”小李子一会后退，一会转身前行。温书记和小李子是老相识了，他拍了一下小李子的肩膀：“小子，有话快说，一会不对了，一会对了，到底想说什么？”
　　“陈浩的女朋友小美那天逃脱张宁的绑架，说过遇见叫王花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活着，是王花失踪好长时间的事了。怎么张宁和瘦猴出现她突然死在了李全家里了？”
　　“她死的时间不是和李全出逃的时间相吻合吗？小李同志，你觉得李全说了谎？”罗书记说。
　　“罗书记，李全对老婆的一句‘我都揽了’的话让我产生了怀疑，王花不可能是李全夫妻所杀，另有其人！”
　　“搞糊涂我了，还是根据陈浩女朋友小美所提供的线索再提审张宁、瘦猴，二罪犯。”罗书记拍了拍脑袋说。
　　晚上，陈浩和小美静静躺在床上，本来二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有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尽的柔情，可父亲的一番话让二人失去鸳鸯戏水的心情。小美搂住陈浩的脖子：“陈浩哥，你爹最后的话你明白嘛？”
　　“小美，你什么意思啊？”陈浩拉开小美的手坐了起来。他看着窗外优美的月色，偶尔有几缕残风吹动窗帘。
　　“陈浩哥，你其实心里明白，你爹想让你给李全的女儿捐献骨髓，他看到我在面前没有说出来。”
　　“是吗，小美！”陈浩故意这样的语气，他一只手握住了小美的手。看着她美丽的大眼睛，“我爹是人老思亲，他怎么说是他的一回事，至于捐献一事是我们的事，你说对吗？”
　　陈浩一个“是吗”，一个“对吗”，让小美觉察到他显然是征求她的意见了。她明白李巧曾经暗下堕胎药差一点毁了二人的感情，陈浩基于这一点不敢私自做主，怕惹小美生气。小美了解陈浩人品，不是鼠肚鸡肠之人，她委婉地说：“陈浩哥，你一直不相信自己和李全有血缘，借这次机会去做个化验，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陈浩紧紧搂住了小美，他对小美更了解了，更加疼爱她了，他看到小美美丽善良之外，还有一颗宽容博大的心：“小美，你是最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我下辈子还做你丈夫，好不好？”他的鼻子尖碰了碰她美丽的小鼻子。
　　“我不管下辈子，我只要今生今世缠住你，再也不会放过你……”她说完撒娇似地坐在他宽阔的怀里，一头瀑布般的秀发飞舞在他脸上，凤眉下那双美眸含情脉脉。挺秀的小鼻子鼻孔扩张着，香腮微晕，吐气如兰的樱唇吻上了他的脸膛，他抚摸着那张美丽的鹅蛋脸颊，那如雪似的晶莹玉润吹弹可破的肌肤，在他怀里百态娇媚，他找到了做男人的自豪，得到如此心灵与美貌合一的美神，他面对何等困难都有巨大的力量和信心排除。他决定去医院试一试。
　　瘦猴被二次提上审讯室，当审讯人员问到小美窑洞遇到王花的情况后，他装聋作哑，口供和上一次完全相同。还说出了惊人的一句话：“我知道自己错了，想戴罪立功，没想到误伤了陈法官。”小李子和相关人员再次查看了监视录像，果然是瘦猴说得那么一回事，谁都没有看出破绽。再次提审了张宁，张宁起先不开口，也是和上次口供差不多，审讯人员说到陈浩为了救他受伤了，目的是为了感化他说出老实话。果然，审讯人员问到陈浩女朋友被他绑架遇到王花一事是怎么回事，他如实交代了和李全做交易的一切前因后果，交代了瘦猴杀死王花的过程。同时说出了李全并没有指使他杀陈浩，是瘦猴一手造成的。
　　根据张宁的交代，瘦猴不是简单的小混混，是有来头的。杀了王花嫁祸于李全。他们找到了从医院回来正要准备筹办结婚用品的陈浩。罗书记问起了陈浩为什么突然飞出去挡住了瘦猴的刀子，是为了救儿子还是救张宁？陈浩轻松说出了感动众人的话：“我看到瘦猴飞出了刀子，我毫不考虑什么后果挡了上去，一来张宁不能死，二来我儿子更不能死。因为张宁的命是秦骗子换下的。我儿子如果死了，我下辈子无法交代前妻朱婵。”他还笑着对罗书记说：“我这次说什么都要准备结婚了，不能再拖了！还有我贾叔和小美妈妈，我们准备一起办。”罗书记笑着说：“好，来一个双喜临门！”
　　陈浩脸上荡漾出幸福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