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祸得福

　　这天，俞峰觉得有精力了，在家看看笔记。突然，一阵敲门声把他从安静中惊醒。开门一看，是刘成父女。俞峰赶紧招呼俩人进屋，请他们坐下。翠平拿来一大包东西递给他，说：“妈妈交待，让爸爸给你买点营养品补身体，让我嘱咐你多休息，别急着去上班。还有书，在医院时就听说你爱看书又舍不得买书。所以，我把我的书借给你看。你认真读吧，把不太明白的地方记下来，我星期天来帮你解答。以后啊，我会把我的所有书，慢慢借给你看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功夫不负有心人么。”
　　俞峰听了非常感动。真的，他挣的工资不多，要买吃的，还想攒点钱给岳母养孩子。送书对俞峰而言真是雪中送炭！翠平的父亲刘成，在一边听着女儿和俞峰一唱一和的，自己好象成了第三者？他“咳咳”干咳了几声，神情甚是严肃。很快，他还是尽量表现出很自然的样子。翠平警觉地退后几步，背着手闪在一边，故意让父亲有一席说话余地。
　　“俞峰，最近身体好吗？有没有感觉不适？”刘成问。
　　“没事了叔叔，放心吧，我呀，没那么娇贵。”他淡淡地回答着刘成的问题，手便忙着翻看目录。看书，他可谓孜孜不倦。渴求知识的欲望，终于得到了满足。他得到书，心里更盼望得到翠平来给予指导，共同探讨。刘成看到他如此好学，从心里佩服这个上进青年。
　　不久后的一天，又有人敲门，俞峰开门一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翠平焕然一新的站在门口，满面春光，甜甜地叫了声：“大哥！”
　　俞峰艳羡，心里美美的、慌慌的。看着翠平貌若天仙的笑容，他显得脸红：“进来，快进来。”嘴上应着，眼睛却本能地瞅一眼她的背后，没发现刘成，他心里激动得疯颠颠的！他急忙关上门，慌里慌张地搬来那条破凳子，愧疚地说：“快坐吧，真是委屈你了翠平。”
　　说来也是缘分，自从在医院伺候俞峰，翠平对他真是有好感。他那浓眉大眼好像能洞察世事，穿越心底。面阔圆润的脸上饱经风霜，和蔼可亲。好一个威武健壮的潇洒男儿！让人越看越喜欢。虽然，他穿着挺差但风度翩翩。俞峰也为她动心，在医院时不由自主道出家里的一些事，翠平为他的命运感到惋惜，怜悯。
　　俩人并排坐下，俞峰的疑难问题一一得到解答。翠平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没有难倒她的问题。这对俞峰而言真是莫大的帮助。就这样，他和她成了心心相印的知己。以后，每到星期天，翠平一准来。俞峰白天上班，翠平晚上也要来，一起学习共同探讨。
　　1976年10月，打到了“四人帮”，学校里掀起了把四人帮造成的十年损失补回来的活动。翠平努力学习的热情深深地感染了俞峰，他决心努力学习，提升自己的能力和文化知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朝气蓬勃激情万丈，难道自己重新活了一次？
　　翠平的家离俞峰的小屋不到一里路，一旦有机会，她溜达着就来了。刘成从心里反对俩人来往太密切，心想，这小伙子，要钱没有，要房子没有，就凭长相好就想把我女儿勾走？不可能！要不是差点撞死他，怎能让女儿帮他？再说我女儿未必看上他。父亲每次见翠平去俞峰那里都是这样自我安慰，久而久之，他忙于工作就无心在意女儿的事了。
　　刘成的妻子崔月娥，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形象粗糙，却是个细心人，精打细算，争强好胜。她提醒：“老公你可要注意了，咱们翠平和俞峰交往甚密，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刘成安慰妻子：“没事的老婆，我心里有数。”
　　可这次，刘成真是大意失荆州！翠平已经深深地爱上俞峰了，俞峰更是真心实意地爱着翠平。俩人在一起，犹如干柴烈火越烧越旺，两颗滚烫的心终于融在一起了。
　　刘成渐渐觉察，近期女儿面似桃花，激情高涨，动不动扭着细腰唱着优美的歌？他大脑里的不知那根神经猛地一抽动，有种异样的感觉猛袭心头！他紧张，便教妻子：“你对女儿如何说，如何问，先探探口风试试。”
　　妈妈提出的问题，翠平没有委婉回答。她喜欢爽快，直言不讳：“妈妈，我爱他！”
　　妈妈大惊：“女儿呀，你和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再说来咱家提亲的那个不比俞峰有实力？”
　　“妈，我看好他的人品，而不是他的家庭更不是他的地位。我要和他过日子，而不是和门户过日子。他自幼丧父，母亲为了他舍了命，我们应该帮助他，不能落井下石。”
　　“怎么说话呢？妈妈什么时候落井下石了？”妈妈急忙解释。
　　“那妈妈就该答应我们，成全我们啊！”
　　妈妈哑口无言，便向刘成转达了女儿海枯石烂的伟大决定。刘成的态度毋庸置疑！这意味着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啊！这岂不是鲜花插牛粪吗？虽然俞峰长相不错，可错的是没有背景，没有钱财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想我刘成在北京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是啊，是啊！这婚姻就是不靠谱。”翠平妈妈随和说。
　　“不嫁了，谁也不嫁了！”翠平那“铁齿铜牙”最终抵不过父母坚定不移的反对，“砰”一声把自己关进屋里，以冷战与饥饿抗议。
　　看着女儿的饭碗冷在那里，妈妈的气再也赌不下去了，从门缝里往里瞅了又瞅，房门敲了又敲。她那失望而心疼的表情啊，足以让刘成动心！
　　刘成大腿一拍，满心的不如意也变成无奈。“嗨！这……算了算了，由她去吧，再说，俞峰除了家庭缺憾，长相和气质不错，人品更不错，也够男子汉气概，只是……”
　　刘成像被贼偷了似的不自在，但他拗不过翠平那大小姐脾气，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翠平大学毕业后去了父亲的造纸厂当了出纳会计。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刘成打算过了春节，把女儿的婚事大操大办。而且房子、家具都是翠平的陪嫁。
　　结婚？俞峰决定把这桩婚事告诉老家的岳父岳母。想想自己好几年没回家了，天天牵挂的女儿现在长什么样了？这次他打算送点钱回家，报答岳母养育女儿之恩。但是，他不想让翠平知道自己结过婚，有过孩子。否则，会给翠平造成心理压力。他要完美的家，要完美的妻子。他不想给新岳父家的名声留下任何瑕疵，毕竟，他高攀了。他想，翠平肯定也需要暂新的他，完美的他。
　　告别了翠平，俞峰坐上通往山东方向的火车，激动的心，穿山越海！途中，他想起女儿，觉得心中有愧。雪儿，爸爸不是有意隐瞒你的存在，爸爸很无奈啊！等爸爸挣钱多了，让你和姥姥家过上好日子。又一想，自己对心上人撒了弥天大谎，做了愧对良心的事，真是对不起翠平啊！可是，只有这样，自己的后半生才会幸福。唉！如果妈妈还活着，肯定跟着我享福了。妈，都是儿子没本事，今天我这样做您理解吗？
　　俞峰在车上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心神不宁。同时，他也在美美地规划着自己和翠平的幸福未来。当他推开岳母家的门，迎接他的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姥姥，来客人啦！”小女孩喊道。
　　“谁呀？”
　　“好像是亲戚？”
　　岳母一步一颠地从屋里走出来，一看，乐了：“雪儿，你舅舅回家了，你这都忘了舅舅模样了？呵呵……峰啊，你看这孩子……”
　　“嘻嘻……舅舅！”雪儿不好意思地跑了。
　　“妈，雪儿认不出我了？”
　　俞峰听了，一脸的惭愧。他是个过日子的人，来回路费太贵，能省则省。转眼七八年，时光从指尖滑过，不知不觉就趟过岁月的河……这次回家，雪儿和他生分了，他再也找不回女儿孩童时的天真无邪了。
　　岳父从屋里出来了，招呼说：“峰啊，进屋吧。”
　　“爹！我……”俞峰随岳父进了屋，放下包上了炕。农村的火炕暖暖的，让人留恋。
　　岳父坐在炕沿上，弓着身子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抽烟。一阵问寒煦暖一阵咳嗽，短暂的沉默。
　　俞峰终于开了口：“爹，有个大事，我想与您和妈商量商量……”
　　“娶媳妇吧？娶吧，这也是你的缘分。”岳父瓮声瓮气地说。
　　“峰啊，你看着办吧，莲花已经去了多年，不要苦着自己了。”岳母通情达理。
　　“爹……”俞峰想说句安慰老丈人的话，可还是咽下了自己觉得不太漂亮的词语。
　　岳父在炕沿上磕去烟袋灰，下炕直了直腰，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很不自在地背着手，一瘸一拐地出门找雪儿去了。深深的小胡同里，回响着一轻一重，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俞峰坐在被子里。岳母在灶间“砰砰砰”地剁饺子馅，家人回家或是出门要吃团圆饺子。
　　晚上，雪儿和俞峰睡在小炕上。她对舅舅提的问题不感兴趣，念书有那么重要？
　　“当然，学习是最重要的！没有文化就没有前途。”
　　“那，我会有前途吗？我能行？”
　　“能，你一定能行！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吗？”
　　“哦，不过，姥爷说，很多人不识字也能当大官也能挣大钱。命运天注定，强争不压命。”
　　“啊？当然，老人还是不识字的多。可是，可是雪儿，你是新社会的希望啊，怎么能与旧时代农民相比呢？现在，国家重视学习了，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去考大学，去北京。”
　　“去北京？那好吧，不过，我不爱上学。”
　　“为什么不爱上学？”
　　“学校里有男同学老欺负我。他们说我没有妈妈和爸爸。”
　　“雪儿，你有妈妈也有爸爸，否则，你从哪里来的啊？”
　　俞峰沉默！关了灯，他辗转翻侧，心里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后半夜，他还没睡。心想，雪儿跟着老人生活，观念和文化教育是个棘手的问题。如果没有好的家庭环境和教育环境，女儿的前途和命运是要受影响的，这如何是好？
　　这天一大早，俞峰向岳父岳母辞行。希望雪儿能像小时候那样，恋恋不舍地挽留自己，
　　可是，雪儿站在老远，像在观看一个陌生人，嘴里咬着小辫子，歪着头直直地看着他。
　　俞峰朝她挥挥手：“雪儿，舅舅走了。”
　　“好，那年回来？”
　　俞峰淡淡地笑了，他不再承诺，拉钩游戏已经是过往的孩童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