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第二十五章（2）

　　第二十五章（1）
　　
　　孟兰虽然没见过耿明，但从春秀那儿有所耳闻，所以，当接到耿明的来电，她毫不犹豫地关掉电脑赶往医院。尽管耿明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来医院一趟，但凭感觉她就觉得肯定是嫂子出了问题，否则不会让外人打电话来。踏着小三轮车，孟兰很快来到了医院，按照约定，她在住院部的门口见着了穿紫红色T恤的耿明。
　　“你好！”孟兰抿嘴一笑，主动伸出了右手。
　　“你好！”耿明拘谨地握了握。
　　“是不是我嫂子的事？”孟兰开门见山地问。
　　“嗯，这么着急把你叫来，就是为这事。春秀姐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很不好。”耿明一脸冷峻。
　　“是啥问题？”孟兰有些紧张。
　　“医生说是、是啥卵巢癌，已经到了中晚期。”耿明吞吞吐吐地说。
　　“啥，卵巢癌？这怎么可能呢？我嫂子她身体一直好好的，绝对不可能……“孟兰脸色骤然发白，惊叫了起来。
　　“哦，这是检查报告。”耿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孟兰。
　　尽管检查报告上的一些指标，孟兰花根本看不懂，但尾部的结论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卵巢癌”3个字像刀一般剜着她的心，泪水顿时涌出，她捂着脸，任凭泪水从她指缝里流淌。突然，她发疯似的拨开耿明：“我去问问医生，这会不会是他们搞错了？”
　　“你别去。”耿明拦住了情绪冲动的孟兰：“你这样去问医生肯定不行，万一惊动了春秀姐怎么办？她还蒙在鼓里。”
　　孟兰只好蹲下身抱头痛哭。哭声引来一些路人的围观，耿明见状，忙拍了她一下：“别哭了孟兰，光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看还是想想办法吧！”
　　“我有啥办法？妈有眼疾，哥至今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让我怎么办？”孟兰哭得更厉害了。她突然站起身来，朝空旷地带咆哮道：“孟波，你这个王八蛋，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给我滚出来……”
　　哭喊声还是惊动了住院部的护士医生，还有一些病人，纷纷走出来看个究竟，其中就有那位王医生。他站在人群里听了个大概后，拨开人群对孟兰和蔼地说：“你大概是病人的家属吧？你这样哭确实不是个办法，假如哭能医治好病，还要住院看病干嘛？这位小伙子说得对，还是回去商量一下，怎样稳定病人的情绪？有怎样一个打算才对……”
　　王医生正说着，蓦然听见有人喊：“啊呀，不好，有人倒地了。”他忙拨开人群一瞧，发现倒地的人竟然是29床的李春秀，此时，她已不醒人事。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忙催促一旁的护士：“快，快将她抬进病房里。”
　　人群里一阵骚乱，孟兰和耿明慌忙与护士一块，七手八脚地将春秀抬进了病房。接着，医生护士急匆匆地将各种医疗仪器搬进了病房。孟兰还在抽泣着，耿明劝慰道：“没事，医生说了，她只是一时昏厥，主要是受到了外界的刺激，等一会儿就会苏醒的。”
　　“她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了？”孟兰抹着眼泪问。
　　“那肯定是。我劝你别哭，你非不听，你看事情都弄成这样，多糟糕。”耿明摊着双手，责备着孟兰。
　　经过抢救，春秀苏醒了，但脸色依然难看，两眼直勾勾地盯住天花板，眼角流淌着晶莹的泪水，一言不发。
　　“嫂子，求求你别这样，我害怕。”孟兰扑在床边，哭泣着。
　　“春秀姐，你要想开些，你会没事的，肯定没事的。”耿明俯着身，轻轻地说。
　　春秀终于慢慢地转过脸来，看着他俩，缓缓地摇了摇头，但没开口。好半天，她才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喃喃道：“老天爷对我真不公平，这么早就要带我走，我没做过啥坏事呀！……”
　　“嫂子，你说啥？你不会死，你会好起来的。”孟兰呜咽着，抱住了春秀。
　　“姐，孟兰说得对，这病不可怕，你要有信心。”耿明也一旁劝慰着。
　　“你们别劝我了，我心里明白，得了这病就等于判了死刑，死是早晚的事，可我心不甘呐！”春秀抽泣着，泪水打湿了衣襟。
　　从这天晚上起，春秀连续两天没吃东西，仅靠打点滴维持着。因明天还要上班，耿明当天晚上不得不回去了，仅留下孟兰守候在春秀身边。
　　第三天早上医生查完病房后，王医生把孟兰叫到了办公室，皱着眉说：“这样不行，别说治疗了，就是哭也得把她哭死，你们家属得想法稳定她的情绪，让她尽早进食配合治疗，否则，她的病情真的很难说。”
　　“王医生，她现在谁的劝都听不进去，我实在没办法，我家里情况现在也是一团糟……”孟兰眼泪汪汪地解释。
　　“你这样的情绪不好，自己都愁眉苦脸的，怎么劝病人？你要在病人面前露出阳光来，时时用快乐去感染她，懂吗？”王医生认真地说。
　　“嗯，我明白。”孟兰止住了落泪。
　　“上次来的那小伙子，是你兄弟吗？”王医生又问。
　　“不！他是我嫂子的一位朋友。”孟兰回答。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不错，这小伙子挺热心的，你如果家里没有别的人了，也可以和他商量商量。”王医生提出建议。
　　事后，孟兰真的打电话给耿明，将王医生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他。耿明正在上班，一时无法来医院，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说：“依我看，我现在不一定能劝得了她，我意见是，还得请你母亲出面，也许她能听进去。”
　　“主意是不错，但我妈她有眼疾，去医院不方便。”孟兰有些担忧。
　　“你先跟你母亲说说看，如果她没意见，你就打车将她接到医院，我想春秀姐她不看佛面，也得看僧面吧？”耿明颇有信心地说。
　　“行！听你的。”孟兰愁眉不展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二十五章（2）
　　
　　连续几夜没好好睡，孟兰趴在床边打起了瞌睡。迷糊之间，她似乎感觉床在微微震动，她睡眼惺松地一看，春秀正蹑手蹑脚地准备下床，她打了个激灵，问：“嫂子，你是要上厕所吗？”
　　“不，我想找点吃的，柜子里还有方便面吗？”春秀轻轻地问。
　　孟兰大喜过望，忙说：“嫂子，别吃方便面，我去外面给你买一碗小馄饨来。”
　　“不了，太晚了，随便找点吃的就行。”
　　“那我给你冲点芝麻糊，再吃些蛋糕吧！”
　　孟兰兴奋起来，手脚麻利地打开床边柜，准备着吃的。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芝麻糊冲好了，看着嫂子慢慢地喝着，孟兰情不自禁地捂着脸，喜极而泣：“嫂子，你总算从阴影里走出来了，看来，耿明说对了，妈妈的话真管用。”
　　“孟兰，别为我担心，我不是怕死的人，我只是想不明白，为啥我的命会这么不好？”春秀含泪长叹了一声。
　　“嫂子，别多想了，谁吃饭不生病的？老百姓会，皇帝老子也会，由不得谁。再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能治好的病也越来越多……”孟兰轻柔地安慰着。
　　“这些我都懂，你是安慰我，谢谢你，孟兰，这几天你太辛苦了。”春秀腾出一只手，将孟兰搂在怀里。
　　“妈说的对，人不能太自私了，我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是呀！只要孩子没事，让我明天去死，我也毫无怨言。”春秀喃喃道。
　　“嫂子，你别这样悲观，医生说了，你这病只要积极治疗，生存期会很长的，有的人活了十几年，至今还好好的……”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渐渐地，春秀暗淡的眼神，透出了丝丝光亮。孟兰趁热打铁，进一步说：“嫂子，要不明天上午，等王医生查房后我去找他，问问你的治疗方案行吗？”
　　春秀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春秀的治疗方案，医生早已拟定，就等着实施。因为病人的情绪不稳定，没法安排，只能耐心等待。现在既然病人情绪已经稳定，治疗方案就被提到了议事日程。翌日，病房查完后，孟兰陪着春秀来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王医生正在荧光灯下观看一张X光片。一`番寒暄后，彼此进入了话题。
　　“李春秀，看来你的气色好多了。能吃多吃，身体就会好，这是一个良方。还有就是心态，病人最要紧的是心态，对战胜疾病非常重要。我举个例子：同样是两位肺癌患者，一位30来岁，另一位60多岁。年轻人得知自己患上了癌症，精神霎时崩溃，寝食不安，两个月不到就去世了。而老者心态很好，是个乐天派，对疾病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照吃照喝，整天嘻嘻哈哈的，你猜他活了多少年？20年，而且死因也不是肺癌……”
　　王医生和春秀面对面地交谈着，亲切诚恳的话语，让春秀倍感温暖，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腼腆地说：“谢谢王医生，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你就说说我的治疗方案吧！”
　　王医生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从抽屉里找出几份资料放在桌上，看着春秀说：“是这样！我们综合你做的CT及MRI检查情况分析，你两侧的卵巢肿瘤已经很大，必须进行手术治疗……”
　　“那动手术，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吗？”春秀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这很难说，要在手术中才能确定。你怀孕有5个月多了吧？”
　　“嗯，确切地说是156天。”
　　“为了安全起见，我劝你最好中止怀孕，因为，如果要这孩子，你得冒很大的风险。”王医生一脸的严肃。
　　春秀愣住了，她没料到医生会提这样的要求。她脸色陡变，激动地站了起来：“王医生，孩子现在比我的命都要紧，没了孩子，我活着还有啥意义？你做医生的就不能两全其美，保住孩子吗？”
　　“嫂子，你别激动，你现在最主要的是先把病治好，孩子以后再说，反正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孟兰急忙劝说着，把她按坐了下来。
　　“孟兰，你没听王医生说我双侧卵巢肿大，必须进行手术？这意味着啥？意味着我的卵巢保不住了，以后怎么生孩子？”春秀凄惨地说。
　　孟兰顿时无语，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王医生。王医生沉默不语，他思索了片刻，缓缓地开了口：“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是医学，掺不了感情。这样吧！我将你的请求向院领导汇报一下，再作研究，给你一个答复。”
　　春秀忍不住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王医生，请你们无论如何要保住我的孩子，否则，我宁愿放弃治疗。”
　　“好好，就这样，你别哭了，先回去吧！别多想了……”王医生安慰了一阵，把她俩送出了门口。
　　春秀和孟兰在惶恐不安中等了两天，终于在今天等到了王医生的答复，即：院方同意春秀的请求，对原先的治疗方案再作调整，尽量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春秀和孟兰如遇劫后余生喜极而泣，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手术的最大障碍被扫除，接下来就是准备手术。手术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一切都非常顺利。然而，有一天下午，护士将一张手术预付费通知单，交给了正在走廊里散步的孟兰。孟兰接过通知单仔细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啥，5万？怎么要这么多？”
　　“我也不清楚，你去问问医生吧！”护士漠然地说。
　　孟兰火急火燎地去找王医生。王医生淡然一笑：“是要这么多。你想啊！手术费、材料费占了一大块，还有输血费、输液费、化验费等等，当然，这只是预交，实际费用还要等病人出院才能结清，多退少补。”
　　“王医生，照你的意思，这5万元还不一定打得住？”孟兰问。
　　王医生没回答，却默默地点了点头。孟兰懵了，脑袋像挨了一记闷棍，久久地呆在原地，原先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霎时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拖着铅一般沉重的双腿，她缓缓来到病房门口想跨进去，却又迟疑了，觉得自己不能将这事告诉给嫂子，以免春秀再受刺激，节外生枝。她裹步在病房门口，踌躇了片刻，咬咬牙，朝走廊的东面走去。
　　走廊的东面是消防通道，一排悬挂着的透明门帘，将其分为两截。孟兰低垂着头，神情沮丧地在想着心思。怎么办？这5万元的手术治疗费，可不是小数目，家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母亲治眼疾，嫂子看病以及替哥哥还赌债，可以说，家里已经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可又能向谁去借钱呢？在东海市，她们一家是举目无亲，亲戚都在安徽乡下，乡下人能借给你多少呢？向邻居借？都一样，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多少问题。难呢！孟兰愁眉苦脸地挠着头发，一时无计可施。想着嫂子的手术，很可能由此被耽搁，她急了，突然举起拳头，朝自己的脑袋猛砸。
　　“孟兰，你这是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孟兰耳边响起，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耿明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顿时有些慌乱，窘迫地放下了手。
　　“你敲自己的头干吗？”耿明纳闷地问。
　　“噢，没啥，我头有些疼。”孟兰掩饰着，她见耿明手里拎着一只鸭子，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吗？”
　　“哦，我在菜场里买的，刚宰好，就是没褪毛，是给春秀姐煲汤的。我不会弄，你能否帮忙弄一下？”耿明含笑道。
　　孟兰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鸭子：“行，那我替她谢谢你了。”
　　“春秀姐怎么样？还好吗？”耿明问。
　　“还行，医生说下周三动手术。”孟兰漠然地回答。
　　“她本人知道吗？”
　　“知道，我正准备手术费呢！”
　　“哦，需要多少钱？”
　　孟兰没吱声，拿着鸭子欲往病房方向走。耿明看她神色不对，就拦住了她：“哎，孟兰，到底是多少？你说呀！”
　　孟兰止住了脚步，咬着嘴唇想了想，从衣兜里掏出那张交费通知单，递了上去。耿明一看，也吃了一惊：“5万元，这么多？你准备了吗？”
　　“家里没多少钱，我正着急呢！”孟兰如实说。
　　“孟兰，不管怎样，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耿明也有些着急，
　　“话是这么说，可我一时从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孟兰跺了一下脚。
　　耿明捏着单子皱着眉，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想了想说：“这样，孟兰，你回去凑一凑，能凑多少算多少，不足的部分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