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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绕圈子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2-23 14:32:27      字数:10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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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真是多亏了吴启兰。如果不是她提前递信,促使陈贤忠和李昌龙紧赶了一阵,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要知道啊,许多悲剧,常常是在分秒之间酿成!
  李昌龙笑着对周卫民和陈贤忠说:“我那三叔就是再横,就算他把我们俩都不放在眼里,见了我老爸,他就稀溜了。有我那精于面子的老爸在,他也横不出什么名堂。”
  周卫民说:“你小子也真够损的,居然连你老爸也抖弄得入了你的套子。这下可好,苦心经营了快到一辈子的好名声、好形象,叫你小子抖弄得成了一滩臭不可闻的稀屎了!可惜呀可惜!那看上去道貌岸然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下三滥的事情呢?要不是那厚善老爹见义勇为、挺身执杖,那可怜的女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李昌龙说:“一开始,我只是对他们逼着老爹种烟,心里气愤不过,才设下这么个套子。这下好了,我老爸真是要恨死我了!”
  周卫民说:“气是肯定有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没事儿。你是他的龙蛋哩,他能把你怎么样?”
  李昌龙不好意思地笑了。
  陈贤忠说:“我总觉得厚善老爹那深爱的女人,就是那苦命的女人。”
  李昌龙说:“先前大家都这么说,老爹一顿大闹之后,再也没有人往那上头想了。”
  “按说,如果厚善老爹深爱的女人,就是那苦命的女人,吴克山一死,他应该……”周卫民吧嗒了一阵旱烟之后,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那女人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你说说她的模样,让我揣摩揣摩,说不准还真能揣摩出些道道哩!”
  “那模样,可是龙泉山四周九岭十八岗独一无二的俊俏!有一溜歌儿,龙泉人不知道的恐怕不多。”随即,李昌龙居然像模像样地唱起了那首龙泉观下,家喻户晓的溜溜曲儿:
  
   龙泉观下两枝花
   人人见了想摘下
   彩凤泼辣模样俏
   安惠贤美赛金花
  
   彩凤就是兰彩凤,正是李昌龙的母亲;安惠就是王安惠,正是那苦命的女人。
   这首溜溜曲儿,是一个名叫洪润泽的蹲点干部所作。
   那个洪润泽,是地区的一个什么主任,蹲点在李文汉家里有一年多的时间。所以,李文汉才由生产队长,提升到副民兵连长,以至于到支部书记。他的大丫头李昌菊,不但被推荐上了大学,而且还成了洪润泽的儿媳妇。还有他的二丫头被推荐上大学,以及李文汉本人成为脱产干部,都和那洪润泽有关。就连李昌龙这烟站站长,也是沾了那洪润泽的光。
  那洪润泽可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官当到省司法厅长,才因年龄所限而告退。他的儿子如今却红得发紫,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地级市的司法局局长。
  周卫民在龙泉建乡以前,就来到龙泉工作了,至今已经是十几年了。兰彩凤他自然是认识,那赛金花王安惠,他却从来没有见过。
  李昌龙见周卫民半晌没吱声,料定他肯定不认识那“赛金花”。他马上又补充:“那天和老头子坐车回去的吴启兰,就是王安惠的丫头,娘儿俩找不出那么像的。”
  那的确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从她的身上,定然能够看到她母亲的影子。
  周卫民突然惊叫起来:“哎呀,那就了不得啊!怪不得你爹那班人对人家穷追不舍哩!你妈年轻的时候,确实称得上是个俏姐儿,可跟人家比,还真是差那么一档!这也难怪厚善老爹要躲进野人居!面对如此美艳的女人,而且还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恐怕关公也做不到坐怀不乱啊!他一个凡夫俗子,又岂能做到坐怀不乱呢?倘若一不小心行为失控,糊里糊涂干下傻事儿,毁了心上人的名节,同样也玷污了他心中那圣洁的感情!他阻止自己失控的唯一办法就是逃避——只要远离那女人,才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李昌龙说:“照您这么一说,老爹所爱的女人还真是那王安惠。嗨,我就不明白,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平息有利于他的谣言呢?这不是傻吗?”
  陈贤忠说:“正是因为出了那致命的塌方事故,才导致他们相隔于咫尺天涯。爱美是人的共性,但有纯真与猥亵之分。一朵美丽的鲜花,真正懂得爱花的人,就不忍采折,而是希望花儿开得更加鲜艳,希望花儿永不凋谢、四季飘香。他既能更久长地欣赏到花儿的美丽,又能从不息的花香中升华自我;甚至于与花儿息息相通、交融陶醉。而那些不懂得爱花的人,也就不懂得珍惜,只图一时之欢折为己有。只可惜那短暂的私欲得以满足之后,那鲜艳的花儿也就失去了生命;而那醉人的馨香,也就随花儿的凋谢而无声地消散。厚善老爹属于前者。他对心上人的爱,已经达到了一个懂花、爱花、珍惜花的崇高的圣洁境界,他不忍心对心爱的女人有半点伤害。他如果不是被无情的塌方事故残酷地夺去了一条腿,他定然会勇敢地和心爱的女人走到一起。可他这种杵拐的模样,又怎能配得上那天仙般的女人呢?即使是勉强地走到了一起,岂不是玷污了天地合一的至善纯美?所以,他只有忍受着咫尺天涯的相思之苦,而将那份炽热的爱埋在心底,任由思念的翅膀尽情地翱翔,享受着静夜相思的苦中甜蜜。他说的话再贴切不过了——‘躺在木板床上,想着心爱的女人,心里那个热乎劲儿,甭提多美气!’”
  周卫民说:“由此看来,厚善老爹至今还没有向王安惠吐露真情;那可怜的女人也未必明白,厚善老爹对她暗恋多年。她对那可怜人所做的一切,都理解成是一种负疚的忏悔、理解成对吴克山救命之恩的报答。尽管她不愿意接受那种令她心酸的忏悔与报答,可她却又拒绝不了,也不忍拂逆。这往往是一个善良女人的优点,也是她的弱点。她太能替人设身处境地着想了。她认为厚善老爹大她一截,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超乎寻常的表示,他那深爱的女人,绝对另有其人,而不是她王安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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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与厚善老爹短暂的两次交往,陈贤忠觉得那是一个心地善良、爱憎分明、性格倔强、顽强乐观的风趣之人。
  但是,无论他表现得多么乐观,陈贤忠一想到那暗无天日的岩洞,心里就揪得难受。他对李昌龙说:“你和吴启兰关系不错,你完全可以当一回成人之美的月老!”
  李昌龙说:“还说哩!老头子当年作下孽,弄得她妈、她哥见了我像仇人似的,这话叫我怎么说嘛?”
  “你转着弯对吴启兰说嘛。”
  “当她说有什么用呢?”
  周卫民突然严肃地说:“我说昌龙,那姑娘的命已经是够苦的了,你可别学着你爸的样子,给人家添愁加苦啊!你爸那事过去那么多年了,当时我也没有来到龙泉,而且他现在已经退了,我也就管不着了。但是逮住机会,我还是得尅一顿那老东西的!你小子给我听好喽,你胆敢对那姑娘舞障撒孽,我没有厚善老爹那随身携带的拐杖,我这不离裤款的烟锅,照样能把你小子的脑瓜砸出窟窿!”
  李昌龙苦愁着脸鸣冤叫屈:“周叔,您看龙儿是那样的人吗?连老爹都说我不是那号人。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就把我看成是那号人呢?”
  “还别说啊,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嘛!我和你爸共事那么多年了,怎么就没有看出他还匿着那么一段彩曲儿?你是你爸的儿子,断不了有像他的地方。”周卫民说:“你说厚善老爹说你不像你爸我就信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蒙我?”
  李昌龙急了:“不信您问老哥子,今天上午老爹就是这么说的——昌龙这小子顽劣是顽劣,怎么也不会舞障得像他爹!”
  “是这样吗?”周卫民虽然见陈贤忠点头予以肯定,他还是有话要说:“老哥子倒是叫得甜!贤忠是个诚实人,没你那么滑溜,可别耍心眼糊弄他。不然哪,我还是不会饶你的!再说啦,你那老爹也说得清楚——你顽劣!就算是你不会像你爹那样,但谁知道你比你爹斯文多少?”
  李昌龙叫苦不迭地对陈贤忠说:“得得,老哥子,你一句话,害得我可是够呛!这往后还真得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和吴启兰打照面了!不然,弄得跟我那三叔一样,天天为吴启兰的安全提着苦胆过日子,那可真是叫人没法活了!”
  “我那样说过吗?我只是叹惜人家姑娘已经够苦的了!不仅是你,我们谁也不能再忍心去伤害人家了。你要是这样说我还真找上你了!那吴启兰的安全如果出了问题,哪怕是一点点偏差,我首先找你不依!直到她嫁到婆家为止,你才算完成了使命!”周卫民无声地笑了一下说:“这叫父债子还!”
  李昌龙只差要掉眼泪了:“饶了我吧我的好周叔!您叫我天天守着她,谁还娶她呀?我这大闺儿子,也担当不起那臭名声。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龙蛋儿,还指靠我传宗接代哩!您这么一抖弄,还有人敢嫁给我吗?那光棍汉的日子,可不是我这号人过得下去的呀!”
  周卫民说:“不担当这份责任也成,你得想办法把她的母亲和厚善老爹的事儿办妥了。有厚善老爹那拐杖在,谁也不敢心存歹念,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们!”
  李昌龙急忙掏出烟来分撒,周卫民只吸旱烟,这砣子(行贿)打不进。陈贤忠明知这烟有窍,他却抵不住那张笑脸的软化。
  果然,烟接过手,李昌龙的鬼点子就来了:“我说老哥子,你还是行行好吧!我再也不敢挨她家的边了。原先我是不明白真相,现在抖明了,我这大老爷们儿,还有脸往那儿蹭吗?这月老啊,还是你来当吧!”
  陈贤忠差点忍不住笑:“我?怎么可能呢?这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事儿!”
  李昌龙说:“吴启兰是你的学生,连你都八竿子打不到,我这不受欢迎的外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陈贤忠被弄懵住了:“吴启兰是我的学生?”
  李昌龙突然乐了:“说你脑瓜不行,那么艰难的问题都叫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怎么就连自己的学生也不记得了呢?要不,人家吴启兰凭什么把陈老师喊得沁甜?”
  陈贤忠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那天我瞅着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原来她是我的学生!”
  李昌龙说:“怪不得人家说你色迷迷地盯住吴启兰不肯撒眼呢!”
  陈贤忠突然愤慨地说:“谁这么无根无据地胡乱讲话?”
  “我不告诉你。”李昌龙哈哈地笑着离去,而陈贤忠却坐在那里发呆。
  周卫民磕出烟灰笑着说:“真是个顽劣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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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你怕那事,那事偏要落到你头上;你怕见那个人,那个人硬是要往你跟前蹭。陈贤忠平时最怕见的人,就是他的铁嘴小姨子。
  你怕见她,她偏要寻上门来。陈贤忠刚来到妻子的寝室门前,他那小姨子就咋呼开了:“哟,咱大乡长姐夫回来了!”
  望芳的一张铁嘴,从不饶人。陈贤忠一见到她,心里就发怵。平时发怵可以躲,现在可是躲不过。更何况,她今天是客,不打招呼有失礼仪。他硬着头皮笑了笑说:“有些日子没见来了,哪阵风吹来的?”
  “呵,真看不出来啊,几天不见就变了模样。”小姨子围绕着他,研究珍稀动物似的将他的浑身上下瞅了个遍:“噢,当大乡长了,就是不一样,会说俏皮话了!”
  陈贤忠红着脸,无可奈何地摇头认输。
  谁知,他刚将香烟掏出来,就又遭到了一顿奚落:“是不一样啊,烟也会抽了;不用说,酒也会喝喽!这都是当官的派头。但不知,学会了哄骗女人没有?”
  “说什么话呀你?”姐姐一声断喝,使得她咋舌扮鬼脸,弄得随之而入的琳琳也溜出舌头,眯起双眼“咿咿咿”地像水鸭子觅食。
  这声断喝虽然为陈贤忠解了围,可他却觉得难为情。他忙为小姨子开脱:“她这是跟我闹着玩哩!”
  “有小姨子跟姐夫这样闹着玩的吗?”望芬对妹妹说:“他是你姐夫你懂不懂?你这不是怂恿他去寻花问柳吗?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这指责也太苛刻了吧!陈贤忠本想为小姨子开脱,谁知道竟然弄巧成拙,反而给她招致更为严厉的斥责。他的心中虽然更为不安,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望芳似乎并不在意,而是信口开河地继续着她的语言游戏:“是,我是趁你不在的这一会儿工夫,怂恿姐夫追小姨子!难怪人家说诗人的心眼只有针尖那么大,吃醋吃到自个的妹妹份中来了。你才离开好一会呀?五分钟不到。姐夫刚到也不足两分钟,就是有心勾搭也来不及呀!赶明儿你什么也别干了,哪儿也别让他去了,愣是把他夹到你的笔记本里,成天用手捏着;要么揣在乳罩里,免得他被人勾搭去了!还教师哩,还诗人哩,对自个一点信心也没有。早知道这样,点个卯就折身向后转,免得受你这疑神疑鬼的窝囊气!现在倒好,天也快黑了,回也回不去了。让姐夫行使乡长的权力派司机送吧,别说姐夫为官清廉,不以权谋私。就是他乐意谋这么一回私,不亲自跟着又不放心;姐夫跟着那当然是安全,你那诗人的脑瓜更会想象那俊男靓女,在黑暗的车里演练的美妙情节。诗人嘛,没有丰富的想象力能写出优美的诗句?我就是屈死也没辙呀我!别说姐夫不会向着我,他就是实话实说你也不会相信。诗人嘛,不能坚持己见能写出有个性的诗?我望芳这回可是惨了!受姐姐的醋屈不说,那横竖不是外人;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那事可就大了——谁还敢娶一个勾搭姐夫的野丫头做老婆啊!”
  望芳在这小小的寝室里悠来晃去,忽而绕着姐夫转上一圈,忽而又绕着姐姐悠上一轮。转来复去,形成一个特定的“8”字,将姐姐和姐夫绕于其中。嘴里呱叨,还不忘向愣着双眼瞅新鲜的小女孩作着各种手势,以加重剧情的感染力。
  陈贤忠和望芬,呆呆地站在她绕定的圈子里,看她表演,任由她将剧情推向高潮:“唉,看来啊,我今生今世只能出家当尼姑了。倘若那尼姑庵的师太也有个姐姐,她或许还能萌生同病相怜之情收留我。如果人家是贞洁的金刚佛尼,恐怕不会准许我这勾搭姐夫的野丫头跨入尼姑庵堂啊!”
  教师也好,诗人也罢,面对着妹妹的这通长篇大论,望芳颓然气馁。她那诗人的才气,早已荡然无存了。
  这回轮到陈贤忠为妻子叫屈了——才说了她两句,她却来了一连串机关枪似的砰砰扫射。真是出了名的铁嘴,对谁也不会嘴下留情。
  望芳年满十九岁,高中刚毕业。她说她要留在家里伺候爸妈,没有参加高考。其实,她根本就考不上。
  望芳跟姐姐的个子高矮差不多,都在一米六八左右,属于那类不高不矮的女人。姐妹俩都具备明亮的大眼睛和俊俏的脸蛋儿,而且都蓄短发。但姐姐较白,妹妹略黑;姐姐稍瘦,她却脸膛饱满。最明显的特征,是她的上颚靠右侧的一颗尖牙外伸,只要她张嘴讲话,哪怕是咧嘴微笑,她那颗外伸的尖牙就会暴露无遗。她也从不避讳那颗外伸的牙齿,有时,她甚至于还故意让其夸张地展示在别人的视线之下。
  她是望芬唯一的妹妹。打小姐姐和父母都对她这个小辣椒礼让三分。只要她发话,谁也不能插言,否则,有你好瞧的。小时候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姐姐,谁要是惹她生气,她顺手捞着什么就会用什么砸你。
  有一回,妈妈给她煮了一个鸡蛋,望芬嘴馋,禁不住捉住她的小手勉强地咬了一点点,急得她要捞东西砸人。可是,姐姐要跑,稍有耽误就会错过砸的机会。座下的凳子又太重,她当时只有三、四岁,人儿太小捞不动。发起急来将残缺的鸡蛋扔了过去,姐姐利索地如同接住拍来的乒乓球,欢笑着去上学。
  她紧跟其后穷追不舍,非要将姐姐砸一顿不可。直到妈妈又给了她一把山枣,才将她哄了回去。
  可是,这事并没有算完。到傍晚姐姐放学回来,她用石块将姐姐的头砸得鲜血直流。到现在,望芬的头上还留着她当年所砸的痕迹。故而,在她小的时候,一家人都喊她叫小辣椒。谁知道这丫头长大以后,表面上看不那么辣了,却练成了一张铁嘴。
  谁若是单凭她一时的恬静,表现出笑眯眯的俊俏模样而迷住了心窍,一旦成为她的丈夫,那可是有他好受的。
  “我真算是服了你!没说你两句,惹得你好一顿挖苦教训。”望芬对她的这个妹妹确实无可奈何。她摇了摇头笑着说:“这儿是学校,你刚才对你姐夫说的那些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传出去算什么名堂?你对我发的这顿牢骚,人家听了又会怎么想?几百号人的学校,传播起来比流行病还快!在自己家里无论你怎么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你姐夫头次到咱家你才丁点大,就把他逼得像红脸关公,我吱过声吗?你这性子我还不知道?跟爸一样,风风火火,谁也不让。”
  望芳说:“是,我跟爸一样,风风火火,谁也不让,结果还是吃亏占多。你跟妈一样,文文静静,要不能当女诗人?”
  “不跟你说了。”望芬说完,转身吩咐丈夫:“你去端两个菜,咱妹妹大人来了,可是马虎不得,否则,姐姐、姐夫又悭又啬,说不准要上中央电视台了。”
  “哎,别——”望芳说:“咱是民,不是官,也无能通过电视台举办宴会。咱这小民吃惯了粗茶淡饭,既经济实惠,也减肥养生。”
  没办法,谁也说不过她。她不仅伶牙俐齿,而且思维敏捷。没等你把话说完,她的说辞已经溜到了嘴边,并且句句铿锵,锐不可当。她这脑瓜写文章准比她姐强,可她却不用功读书,更烦于作文,真是可惜了一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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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芬到学校食堂去打饭,陈贤忠到荣家饭馆去端菜。
  他们名为一个三口之家,迄今尚未支起炉灶。两边都有食堂,爱哪边吃,就哪边吃;虽然比不上开小灶调配得实惠可口,却也方便省事儿。只是这来客添箸,就得预先拜托大师傅加炒几样菜了。实在是不行,到饭馆去端也不太麻烦。
  两个茶几一拼,便是一张方桌。还真像待客,望芬从学校厨房里端来了炒鸡蛋、豆腐、腊肉炒酸菜和一盘磨芋——这当然是预先打过招呼的结果。陈贤忠端来了一盘素肉和一盘鱼块。就这两盘菜,已经是十来块,吃起来真叫人心疼!他真不明白,李昌龙一花四、五十块也能舍得?
  他忽然想起应该还李昌龙的人情。可是,这菜已经端到了桌上,还没有跟老婆商量过这事儿,这人情怎么还?而且,由学校到烟站,来去那么远,只要你人一走,这小辣椒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使是她不砸你的盘子,那副伶牙俐齿也定然不会嘴下留情。
  算了,改天吧!同妻子商量好了,静悠悠地和李昌龙喝上两杯。
  饭钵搁在望芬专用的写字台上。她给女儿和自己各盛一碗就不管了,弄得陈贤忠和他的小姨子,不知如何是好?
  望芬瞟了一眼丈夫说:“你怎么坐在那儿不动啊?拿酒呀!”
  琳琳也说:“给小姨斟酒。”
  陈贤忠显得有些局促。
  望芬又说:“平时不喝无关紧要,今天有客不喝行吗?别看她小,喝酒你还不是她的对手哩!你忘了,头次到咱家,她把你逼的——”
  “像红脸关公。”望芳嗤嗤地笑。
  “红脸关公。”琳琳也跟着嗤嗤地笑。之后喊道:“妈妈,我要吃鱼。”
  “鱼扎。吃素肉,鸡蛋也行。”
  “不,我要吃鱼。”
  望芬提高了嗓音:“鱼有刺,你太小,弄扎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嘛——我就要吃鱼。”琳琳伤心地哭了。
  望芳瞥了姐姐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说。她看着琳琳伤心的样子,心里竟然有种酸溜溜的感觉。望芳说:“到小姨这儿来,小姨喂你。”
  琳琳立刻破涕为笑。
  望芬让琳琳坐到她的大腿上,将一根根细如麦芒的鱼刺逐一剔除,拣净肉喂进琳琳的嘴里。看着琳琳吃得香甜,那小嘴儿咂吧的样子更是可爱,一种女性的独具温柔,便极其自然地表现出来。她温柔地抚摸着琳琳的头,微笑着问:“好吃吗?”
  琳琳甜甜地回答:“好吃。”
  “好吃多吃点儿,小姨再为你剔鱼刺。”她用筷子夹着鱼块,用两个指头将鱼刺拔出,那神情,是那么专注、那么仔细。拔过之后,将鱼块放在自己的碗里,用筷子戳破,看是否有零碎的鱼刺藏匿其中,直到确定鱼刺被清理得完全彻底,才将鱼肉喂到小女孩的嘴里。她的脸上,也就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望芳埋怨妹妹这样会惯坏这小东西。可妹妹好像不曾听见,依然安详而专注地为小女孩剔着鱼刺。此时此刻的望芳,全然不是那不饶人的小辣椒,而是一个温柔娴雅的贤妻良母。那温馨祥和的情景,足以令任何一个母亲心生妒嫉。
  望芬瞟了女儿一眼,眼睛直视着妹妹,轻微的语音中流露出压抑:“让她自己吃,你们喝酒。”
  这一带喝酒,端杯便得敬,即使是爷儿父子,也得相互敬上两杯。这种喝酒的习惯,多少年来未曾改变,一直延续至今,已经成为这方山民们喝酒的特定习俗。可陈贤忠却觉得他这个姐夫,给小姨子敬酒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经过了她们姐妹俩的那场嘴巴游戏之后,他显得更加胆怯。
  望芬突然显得大度:“怎么不敬酒呀?不然,又要说我小心眼了。”
  “忌恨真大!该不会把这些写进诗里吧?”望芳嗤嗤地笑。随之,放下小女孩,举起酒杯对陈贤忠说:“我先敬姐夫!”
  陈贤忠再也不能含蓄腼腆了,而只能背水一战。他和小姨子喝了双敬双还,共计八杯酒。幸亏杯子不大,每杯只装六钱,就这也是近于半斤。他已经觉得不支了,可他那小姨子,似乎兴趣正浓,显得更加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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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望芳趁姐夫上厕所的时候对姐姐说:“你和姐夫到那边去,我和琳琳在这儿睡。”
  “我才不过他那边去哩。”望芬说:“他那乡政府里一班怪模怪样的人物,看见就恶心。”
  这话听起来刺耳。望芳本想反驳姐姐:“周书记怪模怪样?陈贤忠怪模怪样?岂能胡子眉毛一把抓呢?”但她却又忍住了,而是盯着姐姐的脸问:“也不愿意他到你这边来?”
  望芬脸一红:“谁当你说的?没点正经。”
  “你那么谨慎小心,就不怕晾着他给人提供了钻空子的便利?”望芳仍然盯着姐姐的脸。
  “谁愿意钻空子谁钻去,我正好清闲清闲看看这些书。”说罢,自顾不暇地摆弄她的那些心爱的书籍。
  望芳叹息着连连摇头。可是,她的姐姐却根本就没有看见,而小小的琳琳却看得真切。大人说的有些话,不是她这颗小小的脑瓜能够理解透彻的。但是,大人的有些举动,她却乐于效仿。现在,她就嬉笑着模仿她的小姨摇头叹息。
  陈贤忠回到屋里,正准备告辞到他自己的寝室里去休息,望芳却向他伸出了手说:“姐夫把钥匙给我,我和琳琳到你那儿去睡。”
  “哎,咱姐妹俩好久没在一起聊一聊哩!今日来了,聊个痛快。”望芬急忙拉住妹妹说:“他那地方我都不敢去,你更是不能去了。”
  望芳居然乐了:“真是个胆小鬼!”
  望芳是专程来接姐姐、姐夫和琳琳去喝血汤。家里腊月初六杀年猪,母亲腊月初八过生日,一道两便。
  直到这个时候,陈贤忠才想起,只顾打嘴仗,却忽略了问候岳父岳母,想来实在是惭愧!躺在床上,陈贤忠不禁又想到了那个孤苦伶仃的厚善老爹。别人都有亲戚朋友和家族中人请去喝血汤,他一个孤老,谁会请他呢?但不知厚善老爹喂了猪没有?
  随之,他又想到,如果厚善老爹所爱的女人真是那王安惠,倘若能够促成他们的那段情缘,自然就能够把那可怜之人从野人居解脱出来了。
  随后,他又不知不觉地想到了他的小姨子——看上去那么泼辣的人,居然对琳琳那么温柔细心!“她该不会对我有什么出格的想法吧?”
  胡思乱想什么呀?排除杂念睡觉。
  第二天清早,陈贤忠刚拉开寢室门,一个没有邮票、没有邮戳的信封,展现在眼前。拿起来一看,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姓名都没有写。仅仅只是一个空白信封,可是里面分明装有东西。
  难道是匿名信?
  他疑窦重生地将信封撕开,抽出一张纸来。顿时,那秀气的小楷便跃入眼帘。霎那间,仿佛有一种神奇而灼热的曲调,在他的耳边荡漾,令他的心跳加快、脸上发烫——
  
  我的心常常在深夜飞出窗外
  踏夜色去寻找我梦中的情郎
  我的心也常常披星光到处流浪
  跋山涉水为的是寻找新郎
  我的心早有所属
  月色下常幽会我梦中的情郎
  我的心欢愉无比
  我终于找到了我爱的新郎
  
  他急忙阖上房门,心中怒斥:鬼丫头,果然心怀不轨!还自称是“胆小的姑娘!”你的胆子简直比天还大!这要是让你姐姐知道了那还了得!
  就在这时,秘书的叫喊声在门外响起:“陈乡长,接电话。”
  他急忙将信塞进枕头底下,而且还用手按了按,觉得绝对安全,才开门去接电话。
  45
  电话是主管烟叶生产的吴副县长打来的。电话的主旨是关心龙泉乡的烤烟种植面积,是否如实地落实到位了?
  陈贤忠不会作假,只能如实地汇报:“还没有完全落实下去。”
  吴副县长说:“困难是有的,县委、县政府也能理解。但是,为了整个康西县的经济大局着想,无论如何也得落实下去。别的乡镇早已将指标落到了实处,难道他们就没有困难吗?龙泉乡可是老区哩!从龙泉乡走出去的领导干部,可是都眼睁睁地关注着你们的行动啊!余书记昨天还对我说,‘龙泉乡有老周和小陈料理,你尽管放心!’这可是领导对你们的信任啊!你想想,能给老区丢面子吗?能令那些从龙泉乡走出去的领导失望吗?我相信你们绝对不会。”
  高帽子一戴,自然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你按照他所设计的路线走下去。可是,陈贤忠不是那顽劣的孙猴子,也不会眼馋观音菩萨那耀眼的金箍子。
  李昌龙也面临着同样的困窘。烟草局那个操着公鸭嗓门的局长,在电话里强硬地责令他想千方、设百计,也要将明年的烤烟种植面积落实下去。
  落实不落实,当地政府说了都不能上算,还得以百姓的接受能力为准!你烟草局和龙泉乡,只不过是生意场上的伙伴关系,根本就无权指手画脚!他李昌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烟站站长,谁能让你吆三喝四?
  无论怎样解决,都得问问土地是否承受得起?
  龙泉乡种植烤烟十余年了,大部分土壤显然已经开始蜕变,所种植的烤烟,远不及当初的生长态势。近年来,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比从前相差甚远。很明显,烤烟这玩意儿在龙泉乡,已经没有前些年吃香了。就连那些曾经在烤烟种植上尝到了甜头的人们,也开始思考如何退钩,摆脱烤烟的桎梏,而力求谋取新的发展前景。然而,将种植烤烟的指标强硬摊派,使得谁也退之不脱。犹如那咬上了鱼钩的鱼儿,鱼钩是弯的不说,而且还有倒刺儿;不将鱼钩拽断,即使是有通天的本领,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目前,烤烟种植在龙泉乡已经受到了排斥。如果处理不当,将会造成乡政府和百姓之间的矛盾;稍有不慎,还会使矛盾激化。厚善老爹的事情,并不仅仅局限于龙泉村,而是体现了龙泉乡、乃至整个康西县,关于烤烟种植所不能忽略、不能掉以轻心的问题。如果不及时地妥善处理,势必会引发民变。别听吴副县长说得那么轻巧,别的乡镇都如实落实下去了。吹牛又不犯法,爱怎么吹就怎么吹!更何况他是领导,他不承认他的这种做法是吹牛,而是解释为:工作中的一种策略。就如大人哄小孩:“看那孩子多灵性,能自觉地将垃圾扔到垃圾堆上——你可得向他学哦!”
  烤烟种植和其他任何事情一样,倘若有甜头可尝,不须你哄,人们也乐意干。问题是,甜头已经被人尝过了,后面不仅不甜,甚至于苦涩难咽。谁的大脑如果有毛病,看他是否愿意舍甜,而去吃那苦涩难咽的东西?
  作为龙泉乡的党政负责人,周卫民和陈贤忠首先考虑的是百姓的利益。尤其是厚善老爹这类人,更不能让他们受到无谓的伤害。他们是这个生存空间的弱者,也是为这个时代的腾飞与崛起,流过血汗的功臣;是那贫困的日子,祖国和人民为了摆脱贫困,艰苦创业的缩影。他们理该受到社会的关怀、受到人民的尊敬,更是当代青年学习的楷模与典范。如果掌管着一方命运的党政机关,对那些曾经为这个时代的腾飞与崛起流血流汗的残废功臣,不但不给予温暖,反而顺应某种单厢的利益,为难他们、加害他们——那可真是应了一百多年前,雨果在《悲惨的世界》里的说法:人民不仅不对为这个时代的腾飞和进步起着推动作用的功臣知恩图报,反而蓄意加害,那可真是忘恩负义啊!
  李文汉和李文高这班人,不就是那忘恩负义的典型代表吗?尽管他们是出于私愤,可他们是打着政府的旗号,去胁迫人民的功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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