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练琴往事

　　“然后你就真的弹了一百遍？”钟离泪禁不住笑了，想到小月影在那笨笨地被罚弹琴的样子，钟离泪心里更乐。
　　看见钟离泪幸灾乐祸的样子，月影气不打一出来，当着师傅的面又不敢直言顶撞，只鼓了嘴，不悦道：“是啊，我弹了一百遍！”
　　“你那么小，哪来的那么多力气，真难为你了！”钟离泪道。
　　“因为人家听话呗！母妃说什么月影就听什么！一开始我运起功力，这样弹出的声音清脆些，也不会伤到手指，但是才练了十几遍我便坚持不下去了，内力耗尽，于是便用肉指弹，音质要差一些，但是力度还是适中的。又弹了十几遍我又坚持不住了，只好轻轻地弹，省着点力气。时至中午，我还差近六十遍，我已经筋疲力尽，磨了一手的血泡，歇了一会儿，吃了些点心然后又接着练，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去的，到最后我满手是血，一边弹一边哭，一百遍我一遍不少的弹完了，当然这首曲子也练熟了！”
　　“你真坚强！”钟离泪原以为月影是个被宠坏了的刁蛮公主，听了她自述的往事后便对她刮目相看了。
　　“弹完后我心中委屈，跑回房蒙在被子里哭了很久，也不出去吃饭，谁叫都不应。晚上父王从外面回来，不见我于是问丫鬟，丫鬟如实禀告，父王便到我房里把我从被子里拉了出来，看见我满手都是血，心疼得不得了，抱着我去找母妃。在我的记忆中父王和母妃一直相敬如宾，从不红脸，那次父王大怒斥责了母妃，让母妃亲自为月影上药包扎，母妃看了也心疼，结果她对月影说，‘让你弹一百遍你就真弹一百遍啊，你怎么那么傻！’敢情月影听话都是错啊！师傅你还认为月影很娇气很任性吗？母妃是不是很过分？”月影问道。
　　“梦瑶一时的气话，你却当真弹了百遍，也不能因此就说她过分！”虿荣道。
　　“师傅可真是偏心呢！”月影嘟了嘟嘴，师傅是一心向着母妃的，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
　　“那日月影见父王那样心疼月影，心下特别高兴，结果来了兴致非要弹给他听，他说月影的手指伤了不能弹琴，月影只好硬着头皮说不疼，非要弹，他们拧不过我，于是月影又弹了一遍，父王和母妃都震惊不已，不仅是年幼的我一天就将这首曲子弹得那样纯熟，更是因为月影的毅力绝对是惊人的强！”
　　“你的确很了不起！”钟离泪眼中满是钦佩。
　　月影笑了笑，这样的称赞她当之无愧。
　　“师傅，你觉得钟离师兄的琴技怎么样？”月影问道。
　　“琴技？”钟离一愣。
　　“母妃向来是管筝叫做琴的，她的师傅就是这样叫的，咱们家一般不用七弦琴，都是用筝的。母妃用的筝有十六弦，后来被月影改良加了五弦制成了独一无二的二十一弦筝，难得师兄的筝也有这么多的弦！”月影道。
　　“我的筝有二十弦，因为我听说婵娟公主的善调筝，它的筝有二十余弦，丰富了筝的表现力，一曲《黔中赋》名动天下，于是我也试着把筝改成了二十弦，比你的少了一根弦，也不知道我改得对不对。”这是钟离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今天终于有机会弄清楚，钟离泪十分开心。
　　“不对！”月影说道，“母妃是在十六弦的基础上在琴的上方加了五弦，而师兄的确是在上方和下方各加了两弦，因此差别还是很大的，不过不得不说师兄的琴音色是极好的，不比母妃的‘燕语’差！”月影说道。
　　“论音色还是‘燕语’要略胜一筹，那毕竟是绝世名琴！”虿荣说道。
　　“那的确是一把好琴，可惜……”月影深吸一口气道：“被月影砸了！”
　　“被你砸了？”虿荣惊讶不已，月影简直暴殄天物！
　　“母妃极其苛刻，简直不近人情！月影稍有差错她便要月影停下从头开始，直到弹得完美无瑕为止，那时候经常被她责罚，在反抗无效的情况下，月影只好顺从。但那次她居然因为月影呼吸不正确罚月影弹二十遍，月影一个弹琴跟呼吸有什么关系，她偏要月影按照她说的节奏去呼吸，或深或浅都不行，结果弄得月影都不会喘气了！于是月影一怒之下把她的‘燕语’给砸了！”
　　“婵娟公主的确对你的要求过严了，但是你把‘燕语’那绝世宝贝给砸了，她会放过你吗？”钟离又是吃惊月影的大胆，又是惋惜那把绝世好琴就这样被月影毁了。
　　月影摇摇头道：“当时我也很害怕，于是跑去找父王评理，主要是寻求父王的保护。父王听后认为母妃的确太苛刻了，这样会让我失掉兴趣！但父王话音一转便对我说道，‘她的要求虽然严了些，但是以你的能力是能做到的，不是吗？’于是我便不再说什么了，的确，我是能做到的。月影还是气不过母妃那样对我，于是说道，‘父王，你的琴艺那么好，月影羡慕得不得了，但是你在母妃哪里也只有受罚的份，你的发力点不对，呼吸不对，表情不够饱满！’我一句话将父王顶得没有语言，父王思量许久方对母妃说道，‘飘红你的要求虽然严苛，但是是正确的，我当初学琴的时候师傅要求不严，于是留下很多毛病，从明天起月影学琴我亲自陪练，如果我有哪里不对的劳烦你来纠正吧！’我还能说什么，父王以身作则亲自作陪，他认同了母妃的理论。于是从那以后我们三人达成了一致，月影学琴会严格按照母妃的要求去做，绝不讨价还价，也不任性偷懒。父王主张要让我热爱弹琴，培养兴趣，尽力就好，不让母妃罚我。母妃也退了一步认真指导，只要月影达到她要求的标准就好了，不再逼着月影每天练多长时间。”
　　“她的确挑剔苛刻了些！”虿荣说道。
　　“师傅终于说了句公道话了！”月影舒了口气欢喜道，“师兄今晚弹的曲子叫《塔塔舞曲》［1］，原本是少数民族的一首舞曲，表现了在节日时的愉快心情，曲子用笛子的双吐技法使曲调活泼、跳跃、欢快，慢板处则优美舒畅。这首曲子是谭曦去边疆游玩时习得的，月影喜欢便学了来，这几日月影只吹过几遍这首曲子，结果师兄听笛辨音，愣是将这首笛子曲改编成筝曲，并将琵琶的轮指技法用在了筝上，将《塔塔舞曲》弹出了别样的风情，尤其将慢板原本的优美舒畅改成了细碎、轻盈、活跃的风格，甚至比原曲更加动听，由此可见钟离师兄的音乐造诣已经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但是即便如此，如果让母妃指导钟离师兄，那么钟离师兄也得受罚！师兄，你再演奏一下这首曲子吧！”
　　“好！”钟离泪入座，将那首曲子又弹了一遍。
　　曲罢，虿荣和月影都不禁拍手称赞。
　　月影说道：“师兄的曲子性出自然，热烈喜悦的感情自然流淌，荡气回肠，不管谁见了都会惊为天人！但是师兄你没有义甲，是运起功力，用真甲弹奏的。按照母妃的标准，你触弦太浅，音色不够饱满厚重；还有你触弦的位置也不对，触弦的最佳位置是在靠近前岳山［2］一寸处，在这里发力声音干净明亮，杂音较少；还有母妃执教讲究呼吸，要达到‘强而不燥，弱而不虚，呼吸自如，琴人合一’的境界，用呼吸带动手臂、手腕、手指，一触即发，身心激发一种由外到内的合力，利用这样的心力配合沉稳的呼吸，才能有如神助，得心应手。用较强的呼吸落在靠近前岳山的地方，刚强而有力；细微的气息落在靠近弦柱［3］的地方，黯淡而柔和。师兄你呼吸平稳，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起伏变化。鉴于师兄你犯得都是一些小错误，而没有塌腕、夹臂等严重错误，所以可以罚你弹二十遍了，如果不服，那么好，三十遍，再不服就五十遍了！试问这样的处罚方式，换了谁谁愿意认啊！”
　　钟离泪和虿荣俱是吃惊不已，钟离泪道：“没有必要做到这样仔细和完美，一切都要流于自然，弹奏出自己心里的乐章就可以了！”
　　“嗯嗯！”月影重重地点头，“一开始月影也是这样认为的，也曾极力地反抗过，但是我拗不过她！师傅你评评理，到底谁是刁蛮公主啊？”
　　“她只是过于追求完美，并非是刁蛮任性！”虿荣说道。
　　“她不止追求完美，有些时候也有点不讲理呢，罚月影弹一百遍的时候告诉月影不用那么听话，下次月影真不听话的时候，她却变本加厉地罚月影！”月影火热的眼光落在虿荣身上，期盼着他说是母妃做得太过了。
　　结果虿荣沉默不语，倒是钟离泪道：“那你一定恨死弹琴了吧！”
　　“没有啊，月影这还是蛮喜欢的，父王亲自陪练，有人撑腰我会怕她？不过父王琴技非凡，达到她的要求一点都不费力，对于父王的气度，月影彻底折服，他那么以身作则，月影又怎么好意思不努力呢？看他弹琴都是一种享受，当时最希望的就是母妃多罚他弹几遍，看看也是好的，那时候心里特别乐。”
　　“黔王向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当年驰骋沙场，与军士同吃同住，很受爱戴！”撇去婵娟公主一节，虿荣还是很佩服灵渊的为人的，其实像灵渊这样的人，合该受到万民敬仰。
　　“那时候练琴累了，月影就求母妃给我弹琴，月影一边美美地欣赏，一边细细地给她挑毛病，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月影给挑出一个小小的瑕疵，于是便嚷着要罚母妃弹十遍。看母妃脸色不好，便改口说，‘月影可不敢罚您，就是特别想听您弹琴，求你给月影弹几首曲子吧！’于是母妃一连给月影弹了五首曲子，听得月影和父王心神荡漾。随后月影自请弹琴，于是我将母妃给我弹的五首曲子弹了一遍，月影把父王和母妃都惊呆了，从来没学过的五首高难度的曲子，我只听了一边便能弹奏，母妃夸赞我聪明，但告诉月影我的指法、感情、速度都不对，不让我乱弹。月影就对母妃说，‘那你就教我呗！’母妃无语，当天学的曲子还没练熟呢。结果月影来了兴致，非让母妃教我，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当天的那首曲子月影回去自己练。于是她便一口气教了月影五首，父王乐呵呵地在一旁看月影笨笨地弹琴，下午本该和父王读书和习武的，月影和父王告了假，自己在琴台练了一天的琴，晚上回到房里，用月影房里的琴接着练，第二天月影再给父王、母妃弹琴时，把他们两个都震住了，六首曲子居然都弹下来了！母妃给月影指出不足之处，但是没再罚月影弹琴，而是让月影一个人在琴台自己练。从那以后她都不会再无理取闹地左一遍又一遍地罚月影弹琴了，倒是月影闲着没事就总是去磨母妃给月影弹琴，有时候也磨父王给月影弹几首曲子。”忆起往事，月影脸上自然流露出幸福的笑容，的确，她有一个让人羡慕不已的幸福童年。
　　“你们家真有趣！师妹可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让我做你的教引师兄还真是有压力呢！”钟离泪道。
　　虿荣淡淡一笑道：“你师兄也喜欢音律，平时你们可以多切磋一下！”
　　“是，师傅！”月影低头应承着，乖巧无比。

　　注释：
［1］《塔塔舞曲》，参看著名曲目《塔塔尔族舞曲》，李崇望作曲。《塔塔尔族舞曲》在笛子中是五级曲目，在古筝中是九级，高雁改编。这首曲子无论是笛子还是古筝都十分动听。本书中的大部分曲子和舞蹈都真实存在，可以表演，可以在网上查看。
　　［2］前岳山：在古筝琴弦的最右端，那个将弦顶起来的横截面为扇形的木条。因为岳山是将弦撑起来才有了发音，古人取五岳支撑起天地之间的意思。
　　［3］弦柱：即筝码，移动可以调定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