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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磨难 第七章 颠沛流离 (一)

作品名称:苦乐人生      作者:老有所学      发布时间:2016-02-14 09:44:14      字数:3458

  一、拜见张鸣
  
  假如我早知道劳教获释人员能留厂,我一定强烈要求留厂当工人,免受独自回乡的难苦,但我当时不知道,错失了良机。我只是一再声明老家东湾没有亲人,唯一的亲人就是家住王景的大姐,让劳教队直接把户口办到王景村。
  那天我没有按期去车站集中,有意错过那趟车。我去市里洗了澡,把残存的书籍——我仅剩的一点财产寄放到李桂莲家,然后自己买票直奔石家庄见父亲。李桂莲就是常家会村那个报告父亲来信的女孩,是她父母的独生女,故取个男孩名曰桂忠,出嫁后改名桂莲。丈夫白生地早年参加革命,解放后在阳泉市委印刷厂工作,她随丈夫来到阳泉,不久也上了班。五九年反右倾她爱人犯了错误下放回村,她孤身留在厂里,我见她挺着个大肚子不久将要分娩。
  父亲已从石市三中调到郊区宋营村,第二个继母去世后他又续娶张氏,她也是汾阳人,但太原有一套住房,和父亲结婚后从未去石家庄住过。
  
  父子相逢感慨万千,说不尽的肺腑言,道不完的心腹话都化作一掬心酸泪。他别无办法,也只能劝我暂时返乡,待形势好转再作打算。并嘱咐我处处安分守己别再生枝节,以免彻底毁掉自己,尤其要克服个人主义思想。把“个人主义思想”的责难加在我身上,我心里十分抵触。我认为个人主义人人都有,难道那次受处分是因为个人主义,想上大学就是个人主义?毛泽东曾经发出“要斗私批修”的“最高指示”,被人们一千遍一万遍地念诵,真正斗掉多少私,还不都是些浮燥的口号、表面文章。那些政治斗争的红人高手,那些所谓的学毛著积极分子,多数人只不过是会高喊几句冠冕堂皇的政治口号以掩饰肮脏地内心世界罢了,有的人为了一己的私利会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肩膀向上爬。我始终认为使我蒙冤受屈的根本原因是社会的狂热思潮,还有父亲留下的祸根——那个毫无益处的独家庄陈家垣。他若不买那个山庄,土改时那些人就没理由对我家实施清算,我就不会背“地主”出身的臭包袱,即便犯点错误也不至于受到严厉打击。父亲留下的“遗产”使我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这样想着又隐隐对父亲产生了遗恨,直到离别上车始终没有和他说话。
  大哥已调到印染厂,他从食堂买回蒸白薯招待我,当时那是城市职工的主食之一。我和大哥告别后就乘车去太原拜见新继母张鸣。
  
  张的前夫姓费,是个商人,在大北门街有座四合大院,拥有十多间砖瓦房,屋内陈设一应俱全。她自己住正厅,其余全部出租。她一生未曾生育,只有一对养子女,女儿已上班,女婿是市政府秘书长,儿子还在读书。按说她有生活保障无须嫁人,但她过惯了奢靡生活,手头不能太紧。她和父亲结婚时商定父亲每月需给她三十元生活费,至于相夫教子尽为人妻为人母的义务她未必认真考虑过。她把主要精力、全部心血耗费在经营费氏家庭上,这一点和死去的继母李成兰有天壤之别。婚后父亲再三要她到石家庄居住,以便夫妻团聚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都被她以种种借口拒绝。父亲只在每年的寒暑假期回省城少住月余,还须以往返车费和购置日用生活品为代价,只在这时张鸣才略尽点为妻之道。
  这个继母谙于事故,为人圆滑机变。初次见面对我倒也热情,对我的遭遇深表同情,对父亲那段抛妻舍子的经历和生母的不幸也表示愤慨与怜悯。最后说了些希望我回到农村好好劳动、将来前途依然光明的套话打发我上路。
  正是:
  继父继母踵相连,鱼龙混杂齐登台;
  正叹三娘寿何短,偏迎恶妇入门来。
  
  二、重温旧情
  
  临行前我还有一件未了心事,要去看望陈英。五年未见,那个我曾倾心爱慕、苦苦相恋的姑娘如今怎样,她还会那样热情,那样真挚地接待我这个落难之人吗?
  次日傍晚乘车到工学院,找到电机系宿舍楼,边走边问,走上四楼,在一个女生宿舍门前停住,轻敲两了下门。
  “请进!”屋内传出女性清脆的声音。
  我推开门:“请问陈英住这儿吗?”
  几个女大学生正围坐在窗前聊天,其中一位斜靠在床边,一转脸正对屋门。她,就是陈英!
  她一眼认出是我,惊喜地喊道:“哟,是田XX!”
  立即跑过来紧握住我的手,却并不往屋里让,回头对女友们说声“是我中学的同学”,便拉着我径直下楼,朝校园走去。
  
  我顺从地跟着她走出寂静的校园,在汾河岸边停下。四周还是一片荒野,街上行人寥落,我们在路边席地而坐,仍然手牵着手,我感到一阵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
  刚出校门她就急切地说:“没想到你今天会来,你什么时候自由了?”
  “获释五六天了,在父亲那儿住了几天,昨天来太原住继母处。”
  “你准备去哪儿?”
  “回老家务农,这次解除劳教人员一律回村参加农业生产。”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一个姐姐。”
  “那你回去如何生活,一定会有好多困难。”她不无忧虑地说。
  “没办法,我要求去石家庄父亲那儿,人家不答复,户口已迁回榆社。”
  “唉,真没想到你会遭此横祸,”一阵沉默后她说,“你知道我读了你从劳教队寄来的第一封信心里有多难受,我流了很多泪。我不明白你怎么会遭遇那样的不幸,你说过总有一天会告诉我一切,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她热烈地说着,始终拉着我的手。温情的话语和温热的体温同时向我心房传递,使我一时忘记了自己悲惨的处境,忘记了这冷酷的世界。好像宇宙间一切的邪恶、争斗都不复存在,只有我和她,我们俩,只有她的温暖和关怀才是真实的存在。是的,有生以来,我只有两次和女性握过手,而且是同一个女性,她就是陈英。只在这时,我才感到人间尚有温暖。
  但我仍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连我也说不清那个“为什么”。我只是想考大学,想继续深造,工作不顺心出过一次废品,说过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大字报用词欠当,成分不好被揪住辫子上纲上线……
  “在这个世界上做人真难,”她叹口气说,“尤其是成分不好和历史有污点的人就更难。我常想,上大学有什么好,我现在很后悔不该考大学,当初复员就该直接参加工作。现在的大学校园不再是我们想像中的纯洁、友善、温馨的天国,不再轻松和谐、充满欢声笑语。大学生们也被卷入阶级斗争漩涡,人心思斗,一个接一个的政治运动使幽静的大学校园变得风烟滚滚,无一刻安宁。同学之间互相猜忌,互相攻击,人人自危。我因父母的历史问题多次受审挨批,我尽自己所知都交代了,他们还不相信,总说你不老实。”
  说到这儿她突然转了话题:“你知道安华的情况吗?他的处境也很不好,大学辍学后在家受不了父亲的窝囊气,索性下了煤窑。你还记得那年游公园的事吗?过去我一直对他不放心,总觉得你比他沉着稳重,又胸怀大志,一定会大有作为,想不到……”
  
  沉闷的空气笼罩在一对青年人头上,就像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大地,令人感到呼吸都受到压抑。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她突然想起似的说:“你瞧我只顾说话也没问你吃过晚饭没有,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说,“我吃过饭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末班车快来了。”
  “你今晚别走了,”她挽留着,“给你找间客房,明天是礼拜天,我送你回城,好吗?”
  我说:“我还是回去吧,继母在家等着呢,初次见面不好夜不归宿。”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返乡?”
  “明天就走,”我站起身急切地说,“今后希望我们能继续保持联系,希望你常给我写信,希望你能去看我,看我一个人怎样生活。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你,永远珍惜你给予过我的一切!你呢,你会永远记着我吗?”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会的,我不会忘记你的。”她边给我擦泪边说,“我一定会去看你,明年毕业考试过后就去看你。你一定要坚强,勇敢地和命运搏斗,环境再恶劣也要顽强地话下去。”她边说边掏出十元钱二斤粮票给我:“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远道而来,我连一顿饭都没有招待,你拿去自己买点吃吧。”
  我执意不接:“我还有点钱,粮票你更缺,你还在上学,又不挣钱,况且现在供应标准降低你哪来的粮票。”
  她说:“听我话拿着,我们每月供应三十斤粮,发二斤机动粮票,礼拜天进城用,这月我没进城,省下来了。钱也有,仲夏每月都给我寄钱。你若不要就是嫌弃我这当姐的小气。”说着硬往我手里塞。
  
  就在我俩互相推让之际末班车来了,我急忙跳上去,车门关闭的一刹那,她疾速把钱塞到我手里。汽车疾驰而去,我痴痴地凝视着路灯下亭亭玉立的她被车窗和眼泪折射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茫茫旷野中……
  姑娘,朋友,不,英姐!感谢你在这冰冷的人间温暖了我的心,给了我生存的勇气。虽然这温暖如此短暂,我却万分珍惜,我会永远铭记。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忠告,面对这冰冷世界、惨淡人生,顽强地活下去,活下去……
  正是:
  莫道人间皆怨仇,此刻心田暖意流;
  今夜温情已享尽,翌日匹马赴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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