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儿子出生

　　大海的高兴只是暂时的。以后的几个月，两人的关系又冷淡到了极点。除了买卖上一些不得不说的话以外，没人的时候谁也不搭理谁。
　　雨薇时常想起他们在哈尔滨和秦皇岛流浪的那段日子，两人竟从来没有生过气。或许是因为思乡的情怀和共同的灾难将他们紧紧地系在了一起，而回到了家乡，过上正常平淡的日子，他们便感觉出对方许多不适应的地方。
　　雨薇的身体越来越笨拙。她突然觉得非常想家，便骑上自行车回到娘家。和父母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他们提到了雨童。
　　“你去看看他吧，今天在家呢。平常一天到晚也看不到他的人影儿。”母亲说。
　　“他忙什么呀，修家电就这么多活儿吗？”雨薇惊异的问。
　　“哪儿啊！他现在改行了。”父亲面露骄傲之色，“他现在修起了电脑，活儿更多了。咱们跟前儿这些学校的电脑他也负责修呢!”
　　“他什么时候学的修电脑呀？”雨薇问。
　　“没用学。他有一次到唐山去上货，顺便买回一台旧电脑来。他在屋子里摆弄了半个月，出来可好，家电不修了，却改行修电脑，自己还组装着卖。”父亲一改往常对他不经意的态度，面色喜悦的说。
　　“你要看就快去看他，要不一会儿又要被别人给打电话叫走了。”母亲直催促。
　　“好，我过去看看。”雨薇忙站起身走出屋门。
　　对于“潜能”和“天赋”这两个词，雨薇深信不疑，因为它们从雨童的身上全部体现了出来。
　　他不上学后，更是着了魔似的喜欢摆弄家电。他偷偷把它们拆开研究里面的构造，经常组装不上而挨父亲的打骂。
　　因为他身体太羸弱，干不了体力活儿，所以大伯就托人给他找了份活儿，到一个厂子里去当电焊工。有一次他到街上去玩，从废品站看到了几本家电维修方面的破书，便像宝贝一样拣了回来。不久，他就辞了那份工作，改修家电。
　　他早已娶了媳妇，女儿也好几岁了。他们全家靠的就是他这门手艺。
　　
　　走进雨童的房间里，见他正在摆弄电脑。
　　“你在做什么呢？”雨薇看着显示器上那些英文直头痛。
　　“姐，你来了？”雨童扭回头看了看她，“我在装程序。”
　　“这些英文你都认识吗？”
　　“不认识。我才上到初二，这么复杂的英文哪儿能认识呀。”
　　“那你怎么会装程序呢？”
　　“我也不知道。一种直觉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按照这条路子走下去竟没有错，慢慢就掌握了。尽管不认识这些英文，但我弄过一次后就知道它们各代表什么。”
　　雨薇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就一步步用鼠标点下去。全是英文，那么多项，他竟能全部准确无误的选出来。他一边点一边给雨薇解释，但雨薇感觉好像在看天书，连他说的是什么都理解不了。
　　“我也想学电脑，你给我组装一台吧。”
　　雨薇想起自己在秦皇岛时悦仙让她打字的情景。
　　“不行！”雨童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网络对人的诱惑力太大。本来你和我姐夫就老生气，你要再迷上上网，你们一天顺当时候都没有。”
　　雨薇想到大海冷酷的面孔，也不敢再吱声了。
　　
　　夏天又到了。距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雨薇突然肚子痛起来。
　　“大海，我肚子痛，我好像要生了。”
　　雨薇非常害怕，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接近了死亡。尽管两人几个月来连一句话语都没有，但到了关键时刻，她还是将能够让自己生存下来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大海立刻从炕上跳下来，打电话定了一辆出租车让他马上过来。他又去喊母亲和大嫂，她们很快过来，匆匆收拾了几样东西，然后关好店门。大海搀扶着雨薇踩着泥泞的道路走到马路上。
　　车已经在等候了。在车上，大海一路观看着雨薇的表情，他心急如焚。雨薇的心里更是慌乱的厉害，她不再欣赏车灯照射下的夜色雨景，只担心体内这个日益胀大的火球会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到了医院，她才感觉自己的生命有了一点保障。就如当初生芊芊一样，医生说还早呢，让她在医院的走廊里溜达。
　　雨薇的肚子痛了又痛。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大海心里不再那么着急了。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梦霞陪雨薇走过来走过去，困了竟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一夜过去了，这顽皮的孩子和他姐姐当初一样赖着不肯出来。婆婆急了，一定要让剖腹。因为早在四个多月的时候，雨薇到医院做B超，医生偷着透露说是男孩，她怕孙子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因缺氧而窒息。
　　雨薇却不肯。她害怕剖腹，害怕自己的身体被刀子划出一道口子。婆婆去找医生，当医生说没必要剖腹的时候，她才稍稍放心了。
　　雨慧和二嫂也赶来了。刚到医院的时候，大海就要给她们打电话，可是雨薇不肯，她不想让太多的亲人为她担心。早上，大海还是偷偷地打了电话。
　　十点钟，雨薇被输上了催胎药，推进了产房。
　　只有几个接生护士守在雨薇的身边。雨薇的身体胀痛的厉害，好像要被撕裂般的疼痛。她觉得自己的体内仿佛有一个千斤重的物体正在往下坠，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的坠落。雨薇想歇息一下都不可以，他那么用力地急于出来。
　　一位上了年岁的护士在身边为她推着腹部，“用力，用力，快出来了！”她不停地说。
　　雨薇止不住狂叫。
　　大海站在产房的门外，汗水打湿了衣服。他用力想推开门闯进去，可是怎么推也推不开。他扒着门缝往里看，也瞧不到雨薇的身影，于是靠在门上，身体缓缓地坐下去。他脱下背心，不停地擦着脸上搀杂着眼泪的汗水。
　　雨慧一直站在门的旁边，她的眉头紧皱着，看着大海的表情，心里也是焦急万分。
　　随着“哇——“地一声啼哭，产房外的亲人才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是个男孩！”护士高兴地告诉雨薇。
　　雨薇已经不痛了，她感觉浑身轻松，便侧过脸看这个赤条条的小家伙。
　　护士称完了体重，报了一下时辰，雨薇才发现这个小家伙和芊芊竟在同一个时刻出生。
　　他止不住地哭，哭的小脸通红。婆婆进来用小被将他裹了。
　　“真厉害！”她笑着点他的小脸蛋。
　　大海将雨薇抱进了病房。雨慧和二嫂都放心地回去了。
　　中午，大海从食堂买来米饭和炒肉。雨薇的身体很虚弱，坐不起来，大海就一口一口地喂她。
　　“多吃点！”
　　“我不吃了。”只吃了几口，雨薇便吃不下了，她觉得有点恶心。
　　小家伙哭累了，静静地睡着了。婆婆一直在旁边守护着。
　　“下午我去买点东西。”大海轻声说。他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一只胳膊拄着床铺，另一只胳膊环住雨薇的肩膀，温柔而亲切地注视着她。
　　“去买什么？”
　　“我兜里装了几千块钱来，以为你肯定要剖腹，没想到这钱省下了。我想给你买条金项链，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不要金项链。”雨薇连想都没想。
　　“你为什么不要？人家都有，就你没有。反正这钱是省出来的，如果不买项链，我就给你买副耳环。”
　　“我不要，这些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处。”
　　“还是买一条吧，趁着现在手里有钱。如果以后这钱花了，再想买就不容易了。”
　　“我真的不要。如果你真想给我买东西，就给我买一台电脑吧，旧的也行。”
　　大海沉默了一下。
　　“好吧，等儿子过了满月我让雨童给你组装一台。”
　　
　　傍晚，见雨薇和孩子都很正常，大海便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从医院楼下租了一辆车。刚出了县城，天气骤然变了。闪电伴着雷声渐渐逼近，大雨倾盆而下。车在雨中行驶着，雨薇竟感觉有些享受。这清凉的雨对她来说比烈日要好的多，她喜欢水的世界。
　　到了村口，雨丝毫没有减弱。村里的道路很泥泞，大海跳下去推车。好不容易车开到了家门口，大海忙进去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了，随便披上件干的。他让婆婆打着伞，自己用被子裹在雨薇身上，将她背进了屋子。然后又将小家伙儿抱了进来。
　　雨薇突然意识到，这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儿多么像一条小船儿，来自雨中，而又风浪无阻，平平安安地划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