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方氏父子

　　市委大院别墅区位于永青市市中心，离方承的律师事务所不到半小时的车程，方承很快就来到了市委大院门口。朱漆的围墙约有五米高，四周都是哨兵把守，每次方承回家都有种进监狱的感觉。方承摇摇头，暗笑自己的想法如此白痴，多少人想挤进这一墙之隔的院落，阴谋、阳谋，费劲思量，而自己却唾手可得却又嗤之以鼻。真是尔之蜜糖避之砒霜，见仁见智啊。
　　方承开门后就看到保姆秦姨。一个年仅五十的中年女人，朴素干练，是在搬到永青后才来到方家，中年丧偶无子无女，孑然一身，老家人说她克夫克子，实在是难以容身，才跑到永青，谋求温饱，正好遇上方家。方家人并不苛刻，也不挑剔，双方相处非常融洽，这一来二去，就干了五年。秦姨并不多话，与方承打过招呼后就去通知夫人。
　　少倾，一位约四五十岁的妇人从二楼翩然而至，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与她常年练舞有关，皮肤紧致有弹性，略显年轻。古韵十足的旗袍衬得身材越发加好。面容白皙，细长的丹凤眼，波光潋滟，媚态丛生，遮住了眼角的皱纹，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使整个脸看起来更加立体，樱桃小口，朱唇半点，透着东方女人独有的典雅和优美，此人正式方承的母亲邵珍珍。
　　“承儿，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妈咪？”邵珍珍听到秦姨说方承回来，就迫不及待的下楼，待看到沙发上稳坐的方承，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方承一看母亲犹如蝴蝶一般要展翅飞过来，生怕她一不小心在楼梯上滑下来，三步两步走了过去，扶住邵珍珍，“妈，您慢点，都什么岁数了。”
　　邵珍珍见方承如此贴心，心里十分安慰，又听方承如此说自己，哪个女人喜欢被人说老呢？又觉得不痛快，就别过脸去，准备逗逗无趣的儿子，“哼，嫌弃我老了，都不想妈咪，也不肯叫妈咪。”邵珍珍佯装伤心，不肯看方承。
　　方承怎能不知邵珍珍在逗自己，可就是没有办法对自己千娇百媚的母亲狠心，“妈，别闹了，我都多大了，还叫妈咪？”方承心里无奈至极，小时候不懂事，被母亲哄骗叫了几年妈咪，长大以后越发少了，最近几年实在是无法叫出口。
　　说话间，方承已经扶着邵珍珍坐到了沙发上，邵珍珍抓着方承的手，“还是你小时候乖，什么都让着妈咪，现在连妈咪都不叫了。”邵珍珍叹一口气，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方承，“你陈伯伯的女儿蒂儿回国了，她就叫你陈伯母妈咪，你要是不肯叫，就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让她叫，再给我生个软绵绵的孙女......”眼见邵珍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双眼闪烁着光芒。
　　“妈，醒醒吧。”方承坏心的推了推邵珍珍。
　　“臭小子。”邵珍珍见方承一点都不肯配合自己，还打断自己的幻想，十分不开心，打了方承一下，“我去看看秦姨晚饭做什么，不能忘了你的蛋炒面。”
　　看着邵珍珍轻盈的身影一闪而过，方承脸上的笑容也转瞬而逝，无影无踪。
　　“该如何开口呢？”方承不断地思考着，自己父亲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是极高的，自己很难占上风。
　　
　　方年来，出生于贫寒的农村，或许是赶上了充满饥饿的年代，或许是自身地奋斗与拼搏，使他走到了今天。方年来的一生可以用传奇来形容，文化大革命期间上大学，因发表‘反动’言论而被开除，，当时被开除的莘莘学子不计其数，，然而，方年来就不是逆来顺受，任人摆布的主，积极地参与工人阶级劳动，一面加强学习，在后期许多轰轰烈烈的运动中，他依旧头脑清醒，态度鲜明，不随波逐流。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大讨论中成为中流砥柱。引起人们注意。方年来多次还上书于中央，为曾经牺牲的广大学子正名，也因此，得到了遭受同样命运的领导人赏识，开始了自身的政治生涯。
　　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让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孩子走上太高的政治舞台，在他没有来到永青市之前，曾在加西市公安局任局长一职，那里与离俄罗斯很近，是出了名的匪城，方年来并不畏惧，与当地的黑帮展开多次火拼，也曾被威胁过，却没有丝毫动摇与退缩。那时候黑帮绑架了方承的儿子，来换取方年来贵手高抬，可方年来对着黑社会大哥只说了一句话，“孩子我可以再生，而你必须交给人民来审判。”正因为他大义凛然，一身傲骨，加上他仅仅依靠正义的人们和干警，经过几番较量，逼使黑老大手下纷纷缴械投降。从而方年来一手捣毁了加西市最大的黑社会集团，从而被中央重用。
　　面对一个这样的父亲，方承实在是难以取胜，无论是逻辑思维还是心理战术，都没有方年来运用得当。
　　正在方承冥思苦想之际，方年来回来了。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西装，拎着公文包，那个公文包跟随方年来也有几年时间了，虽然很旧，但方年来一直没有换掉。方年来是一个非常节俭朴素的领导人。
　　“父亲。”方承起身，毕恭毕敬迎接。
　　方年来看着方承，虽然有一丝诧异，却在脸上丝毫不显，仿佛方承每天都回来一般，“嗯。”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厨房里的邵珍珍听着开门的声音，赶紧跑了出来，“老公，你回来了，承儿也回来了。”邵珍珍犹如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的对着方年来说着，顺手接过方年来手中的公文包，挂在衣钩上，扶持方年来脱下外衣。
　　而此时，方年来严肃的脸上也挂上了柔和的笑容。邵珍珍怕方承和方年来有冲突，话不投机，就在中间调和着，以此来缓解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
　　“承儿，快把你爸爸的衣服挂上。”邵珍珍的热情洋溢和他们父子之间长期感情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他们父子二人不想也不能伤害这个今生最疼爱的女人也早就达到默契。“好的，妈。”方承微笑的接过邵珍珍手中的西服，走向了衣帽间。
　　“你看，承儿长大了，多懂事。”邵珍珍对方承是满满的宠爱，对着方年来也是一个劲的表扬，全都是方承的好，闻听父母在自己身后谈论着，方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羞愧，这几年随着事业蒸蒸日上，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如果说事业忙是一种借口，那么他和方年来那不可调和的矛盾却让他对家趋之若鹜，越来越远。可怜自己的母亲，左右为难，一片真心，就希望两父子能够和睦相处。为了自己的母亲，方承下定决心，尽量不与方年来发生冲突，他说什么听着就可以了。
　　有了方承的妥协，家中虽然没有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的场面，却也算是一派祥和。对此邵珍珍开心极了，多希望他们父子能够一直保持这样，她都不奢求像平常父子那般亲近，只要不是剑拔弩张就可以了。
　　“听说你接了一个法律援助的案子？”方年来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优雅的夹了根芹菜。
　　方承听到方年来的问话一愣，自己下定决心接这个案子并没有几天的时间，师傅知道是源于师兄的描述，而自己父亲竟然也知道，这不得不让方承心里一惊，方承瞬息间思绪百转，可面上丝毫不显，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是的，父亲。”
　　“真的吗？承儿，你肯接法律援助了？”邵珍珍并没有方承父子想得多，猛听见方承接法律援助，从心底往外高兴。方年来和方承的隔阂很大一部分是源于头几年方承刚刚拿到律师执照时，接了太多大财团的案子，也走了法律许多的漏洞，虽然场场都以胜利而告终，可中间那些舆论，还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想想都是心有余悸。
　　犹记得，那是方年来和方承在书房大吵一架，刚正不阿的方年来痛恨自己的儿子为了金钱和名誉替李局长的儿子开脱罪名，让无辜的受害人屈辱而得不到公正的审判，那一架吵得骨肉亲情皆无，方年来斥责方承是见利忘义的鼠辈，是罔顾人伦的畜生，而方承则说方年来是在标榜自己道德审判官，将自己架在道德的栏杆上不肯下来的沽名钓誉之辈，后来两个人几乎快到了断绝关系的那一步，不是顾念着邵珍珍，也许真就到了尽头。
　　所以，当邵珍珍听闻方年来肯接法律援助该有多么高兴，他们父子终于可以在价值观上同步了，或许没有那么多分歧就没有了隔阂。
　　方承看着一脸欣喜的母亲，心里没有来的一疼，他怎能不明白母亲在想什么，无非是希望自己和父亲能够冰释前嫌，可是她不明白的事，自己的价值观取向并不是他们父子隔膜的关键，充其量也就是个诱因，可方承不忍心让母亲空欢喜一场，只能笑着说，“是的，母亲。”
　　“老公，你看看儿子，你看看咱们的儿子，他多厉害，他......”邵珍珍激动的拉着方年来的手，最终是泣不成声。
　　方年来看到爱妻如此，小声的安慰着，“好了好了，承儿有出息你应该高兴，赶紧别哭了。”
　　在邵珍珍依旧泪如雨下的时候，方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方承，方承坦然的看向方年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四目在空中相对那一刻，依旧是火花四溅。而这些，邵珍珍却丝毫不察，依旧沉浸在父子即将和好的美梦当中。
　　方年来父子好不容易将邵珍珍哄好，在邵珍珍去整理仪容离开餐厅的瞬间，气氛陡然下降，空气仿佛都凝住了一般，“说说你的目的吧。”
　　方年来眯着眼看向方承。
　　“只是一个案子，赶上就接了，父亲以为如何？”方承丝毫不惧怕方年来的威势，反问着方年来。
　　“你知道，我早已对你不抱希望，所以，你，一切都休想得逞。”
　　“哦？父亲，无欲则刚，相信您也是懂的，对您，我也无所求。”
　　话题到此，邵珍珍聘聘婷婷的走了出来，由于心情大好，整个人也是神采飞扬，犹如仙子一般，默契的方氏父子对刚才的冲突缄口不提。
　　“妈，过段时间我要去趟皖市，不能经常回来了。”说完方承紧盯着方年来。
　　方承并不是随口一说，忽然想到杜婧的老家写的就是皖市，今天毫无预兆的开口，如果真的一切与父亲有关，或许能够让他露出马脚，然而方承再次失望了，方年来听到方承的话，连一丝反映都没有，淡淡的看向方承，嘴角挂着微笑，只是此时的笑容在方承眼中，更多的是嘲讽，仿佛在嘲讽方承的幼稚和单纯，还有不自量力。
　　“承儿，怎么想起去皖市了，有什么事情吗？”邵珍珍关切的问到。
　　“珍儿，孩子的事你就不要问太多了，他会自己处理好的，你就放心吧。”不等方承回答，方年来就将话接了过去，“记得给你妈报平安。”
　　方承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点效果都没有收到，还是说父亲和自己的记忆无关还是自己与皖市无关？不管怎么样，皖市之行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