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秦倩没有办法去给陈浩做证人了，心里很着急。她躺在床上想着张宁临走时的话：老实呆着，哪里也不能去，不服，不服也得服，这次官司赢了，你想怎么就怎么，不过，现在乖乖呆着！她理解了张宁的话：这次官司赢了他的人生就赢了，将她们一家三口赶出门外。他不再害怕背叛他了，没有用处了。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还是想进桦林城，可是，坐在窗口发呆，去还是不去？已经答应陈浩不能食言。张宁已经放狠话了，不就是离婚嘛。去，要去！正当她准备出门时，突然妈妈过来喊她了：“倩儿，过去和妈妈包饺子，还有点腊肉。”其实，她妈妈知道今天张宁开庭，故意不想让女儿出去，找了包饺子的借口。
　　“妈妈，我想去城里。”
　　“去干啥？”
　　“我……”
　　“不要去，倩儿！”
　　“我想去！”
　　“他们打官司你凑啥热闹，不要去，和妈妈包饺子去，走！”她妈妈拉着她的胳膊。她不情愿地跟着妈妈去了。
　　“妈妈，我想去，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你不也去了，这次还去，怎么就不一样了，妈妈知道你想让陈浩赢，可他赢了对你有啥好处。”
　　母女边走边说。这时，一个注视她们许久的人鬼鬼祟祟躲在汽车后面，找机会在靠近门口……
　　“妈妈，我不是为了好处才想去，我是为了心安！”
　　“傻闺女，有啥心不安的，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健健康康在一起就好了，以前跟着你爸爸到了外地，天天想你怎么怎么样了，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了，健健康康就满足了。”
　　秦倩跟着妈妈走近了妈妈的家门口，不经意间回头看到自家屋子门口好似走近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看到她注视了一下，闪身躲了起来。她正要回去看看，她妈妈拉住了她：“倩，又干什么去，和妈妈包饺子去，走！”妈妈拉着她转回了身，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什么都看不见了。
　　“妈妈，我好像看到我家门口有人鬼鬼祟祟的！”她踏进了妈妈的屋子。
　　“倩，一大早有啥人鬼鬼祟祟的，不就是那些司机出出进进加水吃饭，快坐下和妈妈包饺子。”她妈妈将她按在凳子上，端来一盆肉馅说，“调拌好了，尝一尝味道。”
　　大院里汽车声不断，汽油味扩散在整个院子里，她妈妈赶忙关上了门。秦骗子起身走到了门口好像要出去，回头看看女儿问：“走了？”秦倩知道爸爸指张宁走了。她看着爸爸说：“走了！”她说完情绪极为低落，起身到厨房洗手准备包饺子。她边洗手边想：答应为陈浩做证人的事就要泡汤了，怎么办？说什么都不能食言，那样还有脸再见陈浩？眼看和张宁的婚姻没有希望了，也不再惧怕他了。说什么不能在陈浩面前食言，给陈浩打个电话让他把那段手机录音作为证据，自己找机会去法庭作证。她拿出了手机正要拨打陈浩的电话，突然看看妈妈在身后包饺子，为了避免妈妈听到，她发了一条短信。
　　秦骗子折回来了。自从拒绝借给张宁钱后，张宁看他更不顺眼，他从来不去女儿家。他打开橱柜看看里面已经空了的酒箱子，又在柜顶上拿起那些酒瓶子摇了摇自言自语：“都是空瓶了。”老婆白了他一眼，手里揉了一团面。他看到老婆的白眼不高兴了：“我这一辈子就好这一口，你也卡我，想喝也没有了。”他“当啷”一声扔下空瓶子，瓶子在柜台上滚到地上“唰”一声打得粉碎。此时，秦倩坐在凳子上拿起皮儿准备包饺子，听到这个声音吓得心“砰”一下要蹦上嗓子眼。看着父亲，又看看地下的碎玻璃片，夹起的肉馅掉在桌子上。
　　秦骗子弯下腰捡打碎的玻璃片，一滩碎片中发出一股酒香钻入鼻孔，他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好香！”嘴巴巴塔了一下，口角流下了一串涎水。
　　“猫尿黄汤有啥香的，饺子不比它香？”老婆眼睛斜看了他一眼。
　　“没有酒饺子也不香，有酒窝窝头也稥，我去看看张宁有酒没有了？”他说着要出去。
　　“爸爸……”
　　“咋了？”
　　“您就少喝一顿也不能，张宁已经对您……”秦倩压回了后面的话。
　　秦骗子将手里的玻璃碎片打开门放在窗台上，看着女儿说：“爸爸知道张宁看不顺眼爸爸了，也正常，女婿丈人、婆婆媳妇，天生就唱对台戏，正常。爸爸看看他有没有酒了。”说着出去了。
　　秦倩站起身对着爸爸说：“爸爸，橱柜顶上有张宁开口的半瓶酒，你喝好了，不要动他整瓶的，免得他又说三道四。”
　　“爸爸知道了，不动他整瓶的，有半瓶也凑乎了。”秦骗子说完，咽下一口唾液，说到酒馋虫就在喉咙活跃了，他三步并两步对着女儿的屋子走去……
　　庭审时间快到了，整个现场肃静。陈浩坐在原告席上，看着整个庭审现场，再看看门口，她希望秦倩出现。虽然带了两个证人，但秦倩要是不出现，他心里还是没有底。他眉头紧皱：秦倩上次见面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变卦了？他看了看被告张宁和他身边的冯律师，二人偷瞟一眼贾刚和李大毛窃窃私语几句，相互笑了，脸上无不显示自信和得意。他最后的目光落在审判员身上，似乎希望也落在了这个审判员身上，他发现不是上一次那个中年审判员了，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戴着近视镜，面色红润，看上去是一个分度优雅的官员。坐在身边的陪审员态度特别恭敬。
　　突然，陈浩收到秦倩发来一条短信：陈浩哥，还把上次手机录音作为证据，我找机会去法庭作证，切记！
　　他看了短信闭上了眼睛：能吗？上次已经被否定，要是人证不出现，举出手机录音依然枉然。秦倩啊秦倩，你快来吧，我理解你惧怕张宁，算了吧！把希望还是寄托在贾叔和小美妈妈身上了……不，虽然上次否定，这次也要举出来，因为那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多一份证据多一份力量，谁让自己没有钱请律师，证据薄弱也罢，渺小也罢，哪怕微不足道心里那份邪不压正的谏言就是力量和勇气。
　　审判长站起身：“现在开庭审判，首先由原告宣读起诉书。”
　　审判长的话打断了陈浩的思考，他镇定自若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宣读起诉书：　
　　起诉书
　　起诉人陈浩，男，1978年12月2日出生，汉族，现住桦林县南街23巷十号。
　　被诉人张宁，男33岁。本人起诉诽被诉人谤本人在职期间受贿100万元人民币。
　　由于第一次上诉证据不足败诉，本人二次上诉，希望各位法官大人给予公正判决。
　　事实和理由：
　　一、本人陈浩受上级委派到桦林县调查“7·28”矿难事故期间，在不知名的情况下，桦林煤矿老总杨大明指使煤中介小老板张宁间接贿赂我父母100万人民币。期间，100万中少了20万，20万的去向在桦林老工人秦强手里。因为秦强是我家乡邻居，和我父母熟悉，张宁故而让秦强带领去找我父母所得好处费。无知父母收取了人民币，没有清点。本人得知后回家取钱退还张宁，却发现少了20万。在找张宁说明白时，张宁拒不认账20万的去向。本人无奈只好将80万退还张宁。张宁逼迫本人写下20万欠条，本人拒绝，他恼羞成怒将100万巨款强加本人头上。故而诬陷本人受贿100万。
　　二、张宁故意诽谤本人为其找工作收受贿赂100万。
　　在此，我请求人民法院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46条关于诽谤罪的规定，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70条和第171条之规定，依法追究张宁的诽谤罪，维护我的合法权益。
　　本人有证人证言两份：证人贾刚、李大毛。证言，手机录音。
　　他指了指证人席上的二位老人，掏出兜里的手机递给陪审员。
　　张宁看着身边不急不燥的冯律师。冯律师脖子扭过张宁一边，不屑一顾地看着陪审员手里的手机低声说：“故伎重演！上一次带他父亲来作证，这一次又是两个老人，说不定是他的干爹干娘？”
　　张宁手扩在嘴上眼睛斜过，压低声音看着李大毛和贾刚说：“那个男的是他老乡，女的是他对象的母亲，也是他未来的丈母娘。都是和他有亲密联系的人。可以作证人吗？”
　　冯律师眉头皱了一下：“要看他们怎样举证了？”
　　他们不雅的窃窃私语，还是让审判员看在眼里，对其十分不满，大声道：
　　“被告对原告陈述有何异议，现在开始辩护！”审判员看着被告一方。
　　冯律师站起身，“咳，咳”咳嗽了两声，好似为自己有利的辩护做充分的准备：“尊敬的审判员、审判长，以及各位陪审员，我二次受当事人张宁委托做辩护代理人。对原告以上陈述有异议，做出以下两点辩护：
　　第一、原告指控我当事人受煤老板杨大明委托贿赂其父母，事实不成立，纯属无中生有。
　　第二、原告受贿我当事人为了找工作的100万人民币是事实……”
　　陈浩看了冯律师一眼，心里特别鄙夷：已经二次交手，冯律师把庄严的审判以为是某种形式，可以随他的喜好利益随心所欲。法律不可能屈服于他个人利益，法庭是庄严的圣地，不是他利益争夺的场所，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只是他的品格已经湮没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
　　审判员接着发话了：“原被告双方可以通过举证发表意见，对案件事实真相进行辩论。现在由原告发言。”
　　陈浩站起来，手搭在桌子上，不慌不忙：“第一：事实真相并非被告所说无凭无据，我这里郑重声明，此案件与杨大明有至关重要的联系，因为杨大明指使张宁间接贿赂我父母100万，本人起诉书已经说明，其目的是企图减轻‘7·28’矿难事故责任，秦强是中介人，希望通过法律的合法程序对秦强，杨大明进行调查，还我一个公道。”
　　“原告，搞清楚被告是我当事人张宁，你老马跑旧道，还和上一次搬出杨大明，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你还是乖乖撤诉认输了吧，免得无力的证据导致你再次输了官司丢了面子？另外，秦强是我当事人老丈人，你不要离间他们的关系。”
　　“我当然清楚他们是翁婿关系，他不会主动出庭作证，恳请法官通过法律程序调查秦骗子，好在杨老总也在场，我们三人可以当面质对。”
　　“原告，这是在法庭，不是在你家庭，你想怎么指挥就怎么做，没有得力证人你胡乱殃及别人。法官大人，陈浩收受我当事人100万人民币事实成立，证人煤老总杨大明。”冯律师对着审判长，恨不得官司一锤定音。
　　这时的杨大明听到原被告双方都提及到他，他慌了，皱紧了眉头：上一次已经为张宁做了假证，帮了张宁。这一次不能再做假证了，再做假证恐怕出不了现场就让抓了。再说谁输谁赢都不重要了，他站起身想离开，在原地转了几圈。他后悔自己来这里了，不是后悔，是后怕，他怕自己被抓起来，为什么来这里？可鬼都不知道他这次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脚后跟不安地挪动，双手轮番挠头：现在可以走了吗？
　　“谁输官司，谁丢面子还是未知数，请你不要自以为是，更不要狂妄自大……”陈浩看着审判员，“尊敬的审判员，案件一环连一环，请让本人细细举出来！”
　　呵呵，就那两个土包子证人，这次你还是输定了！冯律师清楚，尽管陈浩提出调查秦骗子和杨大明，可法律规定，任何人无权强迫他人作证。陈浩的要求不成立。冯律师扬了扬额头的几缕头发，看了看贾刚和李大毛，心里暗自高兴。
　　“本人在职期间从来没有受到金钱的诱惑，没有收受任何人贿赂，古人说：‘诱惑如陷阱，会把人毁灭’；诗人泰戈尔说：‘顶不住眼前的诱惑，就会失去未来的幸福’；余秋雨说：‘诱惑是无底的崖谷，坠下去粉身碎骨’。本着这些伟人的名言在从政期间杜绝诱惑……”
　　“这是法庭，原告是不是宣誓选错了地方，呵呵！”冯律师讥讽的声音。
　　这时的法官倒是个个听得津津有味，好似听教师讲课的学生。突然让冯律师的话打断了主题，审判员看着冯律师严肃地说：“被告代理人不要打断原告发言！”
　　陈浩接着说：“张宁与我是大学同学，他了解本人秉性。通过我的老乡秦强贿赂了我父母，无知的父母收下了巨款，本人得知后回去取钱退还张宁，清点时才发现100万其中少了20万。因为父母当时没有点清数目，让张宁钻了空子，诬陷我收受贿赂100万。其实20万在秦强手里，张宁逼迫我写下20万欠条，遭到我拒绝后，他恼羞成怒又把100万强加在我头上。”
　　书记员仔细记录了陈浩的陈述。
　　“第二：本人收受张宁100万找工作纯属诬陷。张宁煤炭学院毕业就进了桦林煤矿工作，那时候的我在煤监局工作，都是普通职工。一来张宁没有巨款换工作，就是有，哪有花100万的资本换工作。二来我也没有给张宁找工作的能耐，本人对莫须有的罪名不服，请各位法官主持公道！”陈浩的陈述还和上一次一样认真，因为换了审判员，必须仔仔细细陈述案情的全部细节，“张宁间接贿赂我父亲100万人民币，我证人在一家茶馆听到张宁与杨大明加害我的对话了，另外还有秦倩与我对话手机录音，二者都可以作证！”陈浩说完，看着审判长。
　　冯律师站起来举起手：“原告，我再次提醒你了，你也是懂法的人，还拿上次那个没有效率的录音作证，你难道出不了小儿科……”
　　“被告代理人现在休要插话，现在是原告举证时间，举证后再辩护，安静！”是审判员提醒冯律师。冯律师慢腾腾坐下了。审判员严肃地洪亮地喊了一声：“原告人证带上证人席。”这时，贾刚和李大毛相互看了一眼，走上了证人席。
　　两个老人站在证人席，现场一片喧哗，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站起身指手画脚，还有的对二人评头论足……
　　“禁止喧哗，证人坐下！”审判长开始提问了，“证人，年龄，职业，住址，一一详细道来？男证人先做自我介绍。”
　　“我叫贾刚，五十八岁，退休工人，家住桦林县北街十巷五号。”
　　“女证人自我介绍。”陪审员说。
　　“我叫李大毛，五十岁，家住桦林县南关村，职业环卫工人。”
　　二证人对人证的法律知识懂吗？做假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审判员提醒二人。
　　“懂！”二人不约而同回答。
　　“那好，陈浩是否受贿100万，你二人在哪家茶馆，什么时间听到什么内容？如实回答，证人贾刚回答。”审判员说。
　　“八月十日中午，我在一家叫古茗香的茶馆听到杨大明和张宁的对话。因为我是桦林老工人，听出杨大明的声音，还听出了他称呼张老板，估计就是张宁……”
　　“法律面前杜绝估计和设想，要的是确确实实的证据，呵呵！”是冯律师插话。
　　“被告代理人，再次提醒不要插话！”审判员严厉地看着冯律师，冯律师点了点头，抠了抠鼻孔，很尴尬的神态。
　　“我听到杨大明说：‘张老板，陈浩不就是背了黑锅又让你100万的债务压的喘不过气来，想摆脱压力，这样的小事你自己处理好了，找我也没有用处。’。张宁老板接着说‘杨总，起诉书上明明白白写的我诽谤他的名誉外，是您指使我间接贿赂他父母，这是事实，已经把我们拴在一起了，不是小事啊，杨总’。最要紧的是我听到叫张老板的说‘杨总，我最不服气的是，我根本没有为了找工作贿赂陈浩100万，起诉书上说我为了找工作贿赂他，纯属他在诽谤我了，我也糊涂了’。听到杨总向张老板要看起诉书，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骂人了……”贾刚说得有点喘气。
　　“谁生气了，骂什么了？原告证人仔细陈述。”
　　审判长严肃的目光看着证人贾刚细细问，陪审员细细笔录。
　　杨大明此时此刻恨不得马上离开，他看着贾刚恨得咬牙切齿：这下彻底完了，没想到隔墙有耳，听得那样清楚。恐怕连出国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起身要走出法庭，两个刑警挡在他面前，他乖乖坐回了原位。
　　“是杨总生气骂张老板了，‘谁让你贿赂他父母？扯蛋，我是让你直接贿赂他的。至于陈浩说你为了找工作贿赂他是李书记想出的办法。要不然说我指使你贿赂他和我扯不清了，我能从派出所出来？’……”
　　李全听到原告证人提到了他的名字，心里如同马蜂蜇了一下难受，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胆战心惊看着贾刚还要说出什么，他特别后悔来这里了，后悔得要死的感觉。上一次是来听听风声，这次都是这个任性的小冤家。他瞟了一眼身边的女儿，要不是陪她来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来了。他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看到杨大明被刑警拦回。他脑袋缩了缩，手按在紫疱上。下巴抵住胸脯，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