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只一会儿的功夫香喷喷的饭菜就做好了，见爸爸还不紧不慢的戳在那看报纸，饭好了也不过来帮个忙。急得直流口水的我，进屋就把他拽了出来。
　　“爸爸鱼都好了你就别看了，你快点儿，”可我怎么也拽不动他。
　　“好好好爸爸不看了，不看了，小馋猫看把你急的。”看我着急，爸爸就起身和我一起随着妈妈进了厨房，我兴奋地扯着妈妈的衣襟，爸爸也高兴的抚着我的肩。
　　“吃鱼喽、吃鱼喽。”我兴奋地喊着蹦着。
　　人多力量大，只一眨眼的功夫，香喷喷的饭菜便摆了一桌子，除了美味可口的鱼和饺子，妈妈还做了几样别致的小菜，我和爸爸坐在桌子旁只等妈妈一来，我们就可以大吃一顿了，急不可耐的时候妈妈终于忙完了，过来时手里还拎着半瓶烧酒呢，父亲接过来欣喜若狂的对我说：
　　“瞧！你妈今天可是发慈悲喽。”说完他们相视一笑。
　　我知道妈妈平时是不让父亲喝酒的，一定是妈妈看父亲今天太辛苦了，又是年三十儿所以才奖励给他的，那甜甜的一笑，充满了无尽的幸福和喜悦。
　　“妈，你快过来，我们都等着你呢。”
　　“笙儿和爸爸先吃，妈妈一会儿就过来啊！”说着母亲就端着手里的东西往出走，每逢年节或是宁香家里揭不开锅时，母亲总是要给她们娘俩备上一份的，更何况今天是大年三十儿，还炖了那么好吃的鱼，要是宁香看见这么多好吃的，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想到这儿我一下子窜到了母亲的跟前，拦住了她。
　　“妈妈你是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宁香家去吗？”我问；
　　“小孩子别管闲事儿，吃你的饭去。”妈妈一定是以为我贪心，才凶我的。
　　“妈你等会儿，还是让我送去吧，要是宁香见了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她还会亲我呢。”我扯住母亲的衣襟。
　　“你个小毛孩儿这都是跟谁学的呀，什么乱七八糟的。”母亲被我的天真逗乐了。
　　“好了好了你就让他去吧，不然他又该没完没了。”父亲终于开口说了句公道话。
　　“妈妈你就给我吧。”我趁机抢过母亲手里的东西。
　　“哎、这孩子，你慢点儿别都弄洒了。”母亲嘱咐到。
　　“嘿嘿、这小子。”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笑呢，都是你惯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亲埋怨道，父亲爽朗的笑了。
　　阿香家就在隔壁，都怨那道土坯墙，害得我又要走许多冤枉路。虽然近在咫尺，可母亲还是担心，直到了宁香家的门口她才肯回屋去，借着屋子里射出来微弱的光，我摸索着走了过去。
　　“宁香，宁香。你在家么？”我召唤了几声。
　　“笙子哥是你吗？”昏暗的屋子里终于有人回答了。
　　“嗯！是我，你在家呢。”
　　“我在家呢，你快进来吧。”说着我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顺着几缕细微的光线，我蹑手蹑脚地到了里屋，轻轻地用肩膀挤开了那扇门，就在见到宁香的那一刻，我险些被她的模样吓到。只见她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蜷缩在桌子前，厚重的被子直拖拉到地上，再看看瘦小的宁香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儿，打眼一看像是一个怕人的妖怪。
　　“宁香你干嘛呢？你妈呢？怎么连灯也不开、炉子也不生火？”我走近去问。
　　桌子上只有一小节快要燃尽的蜡烛，淡淡的光线勉强在黑暗中支撑着，还有几本破旧的书和一碗吃剩下的烀土豆儿、红薯放在上面，屋子里清冷的比外面还要冷得多，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嘻嘻笙子哥我还没问你呢，大过年的你不好好在家待着，上我这儿来干嘛呀？”宁香喜出望外的样子。
　　“嘿嘿，我呀是给你送好吃的来了，你看——”我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摆到了宁香的面前。
　　“呀！是鱼、还有饺子呢。”宁香兴奋的说。
　　“都是我妈炖的可香了，快趁热吃。”
　　“笙子哥你吃了吗？”她只是闻了闻并没有动。
　　“还没呢，等一会儿我回去吃。”
　　“我早吃过了一点都不饿，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你就吃那个？”我指了指那个碗里几个，吃剩下的冰凉的土豆和红薯。
　　“嗯！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她拿起来一个送到我的面前。”我拨开她的手将鱼和饺子又往她跟前送了送，可是她摇摇头又把东西推了回来。
　　“哎呀我真的吃过了。”她说什么也不肯吃，饺子送到她嘴边儿又被推了回来，见她这么固执我急了假装生气起来。
　　“哼！你要是真不吃那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不跟你好了。”我把头一扭不再理她。
　　“笙子哥你别生气呀！你别不理我。”
　　“哼！你要是不吃我就生气，就生气。”她见我真的生气不理她，忙掀去身上的被子扑过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摇晃起来。
　　“笙子哥你别生气、你别生气了。”她努力的想讨好我。
　　“那你吃，你要是吃了我就不生气了，我还喜欢你呢。”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宁香终于缴械投降了。
　　“那我吃、我吃还不行吗，你别不理我呀。”终于宁香在碗里，小心翼翼的敛了一丁点儿的鱼肉，当着我的面儿放进了嘴里，‘吧唧吧唧’的逗我笑，见她终于肯吃了我得意的笑了，她也笑了。
　　“香儿你过来快趁热吃吧，可香可好吃了。”我把她拉到凳子上坐下。
　　“笙子哥你不生气了？”
　　“生气！我才不会生你的气，一辈子都不会。”我兴奋的说。
　　“嘻嘻、真的。”她满是欣喜的说。
　　“当然了，我对你那么那么好。”
　　“嘻嘻哈。”
　　“宁香你还没告诉我你妈去哪了呢。”
　　“我妈她有事儿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宁香可怜巴巴的样子，真舍不得丢下她，可家里那么多的好吃的，想想就让人流口水，再不回去说不定就没了，想到这儿我不得不狠心丢下宁香。
　　“宁香我得回去了，要不然我妈该着急了。”我一边说一边将被子给她披好，正要离开她时，她突然蹿起来一把抓住了我。
　　“笙子哥你能留下来吗，我害怕。”她战战怯怯的说。
　　“怕什么又没有鬼。”我安慰她说；
　　“我不让你走。”宁香抓着我不放，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又急又怕，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看见她这样，我怎么忍心抛下她不管呢。
　　“好吧我不走就是了，瞧你吓的真是个胆小鬼。”我一边说一边抬起袖口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真的”她认真的问道。
　　“我是男子汉不骗人”我拍了拍胸脯。
　　“嘻嘻”她见我真不走了，兴奋的把我拽上了小板凳，我们紧紧地靠在一起，然后把厚厚的棉被子往身上一幪，立时感觉暖烘烘的，浑身上下只露出来两个小脑袋瓜儿和四个小脚丫来“咚咚咚”的不停地敲打着凳子。
　　“嘻嘻哈——你快吃呀。”
　　“你也吃。”
　　“嗯。”她一口我一口我们高兴得不得了。
　　“你瞧你都吃到脸上了。”我抬起手帮她擦干净了。
　　“还说我呢，你也变成花脸猫了。”正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
　　只见桌子上的蜡烛忽然摇曳了几下，火红的蜡油突然从油窝里涌了出来，像一股滚烫的岩浆，流淌到我们眼前的那一刻时，便失去了温度和力量，那红红的火芯更像是被这红流无情摧残的大树，它挣扎着燃烧着，忽然整个油窝在瞬间全都崩塌了，滚滚的洪流顷刻间，便把一切卷进到了谷底。
　　那一刻，它把全部的光和热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光明消失的那一瞬间，我和宁香都惊呆了，眼睛和嘴巴不知不觉的张得老大，此时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一窝蜂似地涌了上来，我们不由自主的紧靠在了一起。
　　“笙子哥你哆嗦什么呀？”宁香抓着我的胳膊问。
　　“没有啊，是你在抖——还有蜡吗？”
　　“没了，就那半根儿。”
　　“那灯呢。”
　　“好久没交电费了，早被人家停了。”
　　“啊！那怎么办？”
　　“对了，我这还有半盒火柴。”
　　“是吗，那快点儿。”
　　“嗞——呀！亮了亮了。”
　　“哎、灭了灭了。”
　　“哇——快再划一根。”
　　“没了。”
　　“啊！”
　　正当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外屋的门开了，紧接着一些古怪的声音，像幽灵的呼吸传到了耳畔。
　　“哗啦、咯吱吱、咚——”
　　“笙子哥，是不是妖怪来了？”
　　“不、不知道。”我们害怕的紧缩成一团，正这时屋里的门也突然开了。
　　“啊！有鬼。”我们惊恐万分时，忽然一粟耀眼的光亮了起来。
　　“哎呦！快别叫了吓死人了，真是的。笙儿快睁开眼睛我是你妈，那么大个人了吓成这样。”恍惚中听见妈妈在叫我，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妈妈，此刻所有的害怕都烟消云散了。
　　“妈你怎没才来呀？”
　　“这是怎么了，看你们弄的。”母亲一边说一边掀去我和宁香身上的被子。
　　“宁香家没蜡了，屋子黑可吓人了——宁香你别哭了，不是鬼是我妈来了。”我使劲晃了晃紧紧缩在我怀里的她。
　　“嘻嘻、是婶子来了。”
　　“这大过年的，你妈这是又上哪了？又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母亲一边说一边抱起了她。可不知怎么了，一提到她妈，她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呜呜呜——”
　　“呦！这是咋了受什麽委屈了？快跟婶子说说，婶子给你做主啊。”母亲安慰她说。
　　“过年了，家里什么也没有，妈妈说出去给我弄好吃的，可她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害怕呜呜呜——”看着宁香可怜巴巴的样子，母亲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孩子别哭，你妈没在家，今儿就到婶儿家去，婶儿给你做好吃的。”说着母亲就抱着她往外走，我也跟在后面，知道宁香要到我家过年别提我有多高兴了，出了门我便兴奋的又蹦又跳起来，逗得宁香也高兴的笑了她一‘出溜’从母亲怀里跑出来，我们高兴的手拉之手一起跑回了家。
　　一进门，父亲还坐在炕头上耐心的等着我们呢，看见宁香来了父亲也高兴的不得了，我们一起高兴地吃过年夜饭后，我和宁香便一直守在窗户旁，踩着木凳看着外面正在燃起来的美丽烟火，它们绽放在漆黑的夜里就像童话里一闪一闪的星星，我们伸出双手轻轻的细数，天空里每一颗耀眼的星辰，如梦似幻的感觉触手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上不再有星星的时候，母亲就把我们赶进了热乎乎的被窝儿里，灯一关屋子里立时黑了起来，兴奋的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一会儿——忽然一双温暖的小手小心翼翼的伸向了我，在我稚嫩的小脸上抚弄起来软软的、暖暖的小手像是在我的脸上描绘着什么，心底滋生出，许许多多的莫名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是爱吗？那一刻我只有笑，因为笑是爱在最初时一种最简单的表达方式淳朴而又纯洁的释放。
　　“嘻嘻”黑暗中我们久久的凝视，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第二天一早，当我还在甜美的睡梦中时，失踪了一晚上的宁阿姨终于回来了，手里还真的拎着数不清的好东西，不管她的心灵和身体是多么的疲惫，可是在她的脸上却挂着世界上最慈爱、最快乐的笑容、最纯洁的泪水，就在宁香扑向她母亲怀里的那一刻起，之前所有的不幸都随着一颗做母亲的心而无足轻重了。
　　说真的，她们娘俩真是一对儿苦命鸳鸯，就在我记事儿之前，村里就流传着一件不幸的事情，而这些事情也都是从多嘴婆婆那里传出去的。宁香本是姓林，只是在她还没出生之前，她的父亲便狠心地抛弃了她们娘俩儿，所以后来宁香才跟了母亲的姓。要说那个姓林的家伙，还真不是什好东西，宁香家原本富裕的很，可是那个姓林的好吃懒做，自从他妈死了以后就更没人管他了，他不务正业，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最后还染上了赌博，只一年的光景就输得倾家荡产。
　　要说这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很多时候这混蛋的命，就是比一般人的命要好的多好，不知怎地那个姓林的居然还走上了桃花运，傍上了一个城里的款姐，最后跟人家跑了，狠心的扔下了宁阿姨和即将出生的宁香，自从宁香生下来以后就没见过那个姓林的，父亲的概念，在宁香的眼里完全是模糊不清的，为了生计宁阿姨时常会扔下幼小的宁香一个人出去给人家打零工，就这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活，每每的看到宁香一个在家的时候，那滋味儿还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