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九十二）

　第九十二章　岁月似歌　友情如酒
　“听说你同周敏马上要结婚了，真为你们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张明真诚地说。
　“你听谁说的？”夏之阳笑了。
　“是王影告诉我的。如果不是王影，我今天还不一定来呢。现在家里太忙了，我一年只是回家一次，再不老实地帮家里干点活，心里真过意不去。可是王影见到我，硬是让我来找你。她说你和周敏就要结婚了，一定要我问准确信，到时候无论多么忙，她都要来呢。”
　“王影真是个热情的人，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性格脾气一点都没有变。”夏之阳想起与王影同桌时的情景，不由地笑了。
　“好人终有好报。虽然我们没有你和周敏那样幸运，可王影生活得很好，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都为她高兴。”张明略带忧伤地说，“我常年在外奔波，内心的苦楚是没有人理解的。妻子孩子不能照顾，父母不能赡养，真让人无奈。”
　张明掐灭了烟头，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扫了一眼，又放在茶几上。
　“老同学，你现在还坚持读书写作吗？有没有发表过文章？”张明问道。
　夏之阳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张明的话，好像一下子戳到了他的伤处。也许自己真的没有写作的天赋？这么多年来，虽然自己坚持不懈，可终无成就。
　“发表文章真是太难了。”夏之阳感慨地说，“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对文学的追求。平时空闲时读些名著，兴致来了，写点感想之类的文章自娱，也算是一种爱好吧。”
　“我最佩服你的这种精神，自强不息，永不言败。”张明说，“我可是白念了十几年书，学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张明自嘲地说。
　“我听王影说，你从一名普通的布线工开始干起，现在都能设计电路图纸了，很不简单啊。你把高中所说的物理知识运用到工作中，怎么能说是白混呢。”夏之阳说。
　“那些都是简单的知识。”张明不以为然地说。
　“会者不难，让我去看那些电路图纸，我还真是一窍不通呢。我现在虽然有了正式工作，可一无所长，最多只能说在人生经历上有些资本，那靠得住吗？有机会我还要学习。”夏之阳说，他突然想起刘倩，就问张明：“你知道刘倩的情况吗？”
　“我好些年没有在家了，同学的情况我知道很少。”张明摇摇头说。
　“有次到县城去，我偶然见到了她，她大概在干什么生意。她还是那样好学，听说她正准备参加成人高考呢，我真佩服她的上进心。”
　“她没有考上大学真是太可惜了。”张明说。
　两位好友正在交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是李峰的声音，夏之阳听到后立即站了起来说：“你先坐着，我出去看看。”
　“我也该走了，王影还等着我的回信呢。”张明说着同夏之阳一起走出办公室，来到大门旁。
　李峰正同一位三十多岁的顾客争吵着。原来那位顾客把出门证丢了，只有提货联，过了磅就要走，李峰说什么也不同意。
　“我花钱买了煤，为什么不让我走？”那位顾客瞪着眼睛气势汹汹地说。
　“你是花了钱不错，可没有出门证就是不行，这是手续问题。”李峰毫不让步，提高了嗓门争执着。
　“你们还讲不讲理？你们是‘煤老大’，我承认你们‘牛’。可你们再厉害也得讲理，总不能让我出双份的钱吧？”
　“算了，现在都这么忙，别浪费人家的时间了。”夏之阳对李峰说。“你到司磅员那里补张出门证吧。”夏之阳又对顾客说。
　“你看人家的态度多好！”那位顾客瞪着李峰，走向了磅房。
　司磅员刘小芳早已听到外面的争吵，只是懒得出磅房。夏之阳领着顾客，来到司磅房。他让刘小芳找出那位顾客的提货联，并且抄了一份，代替丢失的出门证。夏之阳转身对那位顾客说：“以后要注意啊，你走吧。”
　“谢谢你。”顾客感激地说着，匆匆走了。
　“他丢了出门证，态度还这么横！我就是看不惯这号人。”李峰愤愤不平地说。
　“大家都这么忙，何必太计较。”夏之阳笑着说。
　张明推着摩托车与夏之阳一起走出了大门，悄悄地说：“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好。”
　“给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嘛。”夏之阳说，“你中午别走了，我们四年多不见，中午好好地喝几杯。”
　“今天就算了，等你和周敏结婚后，我有时间一定到你们家做客。”张明说，“现在家里正忙着呢，再见吧。”
　“过几天，我一定到你和王影家去一趟，通知你们吃喜酒。”
　“你还要上班，何必再跑一次？到时候我和王影会来的。再见！”张明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走了。
　单位分给夏之阳两间半新不旧的房子，利用下班的时间，夏之阳买来一些１０６涂料，把房子内部认真地刷了一遍。他又请来人扎了封顶，经过一番努力，房子总算像模像样了。
　夏之阳正忙着收拾，周敏骑着自行车来了。夏之阳停下手中的活，高兴地说：“你怎么来了？家里忙好了吗？我每天上班，也不能帮你家里干活。”
　周敏笑着说：“还用得着你去干活？你是客人，你到我们家还不如麻烦的呢。”
　“你说的也对，干农活我又不在行，到你家后别别扭扭的，只会帮倒忙。”夏之阳看着周敏，不由地笑了。
　“昨天，张明到单位来找我呢。那小子混得不错，听说当上了包工头，一年能挣上几万呢。”夏之阳说。
　“真的？高中毕业后，我只见过他一次。别看他平时松松垮垮的，一旦干起事来，还真有一股钻劲。”周敏说，“我们高中时的几位同学，就数他混得最好。”
　夏之阳想到刘倩，就问周敏：“你知道刘倩现在干什么呢？生活过得好吗？”
　“她呀，上进心那么强，也聪明好学，就是有时想法总是与别人不一样。高中毕业后，她不愿意再复习了。可是，她也不甘心守着几亩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一辈子农活。于是，她与亲属合资，在县城租间门面，干起了服装生意。她几年混下来，也嫌了几万元钱，听说现在她又不安心干生意了。”
　“那她准备干什么？”
　“她今年参加了成人高考，居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她现在正努力学习大学的课程呢。”周敏说。
　“她结婚了吗？”
　“都有一个男孩了，她把孩子交给婆婆，每天一边干生意一边参加学习，真让人佩服。高考时，她如果能认真对待，肯定能考上大学。如果上了大学，现在都毕业参加工作了，又何至于像现在这样生活得累。”
　提起高考，夏之阳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时，他也像刘倩一样，对枯燥的功课学习很是反感，对高考报着无所谓的态度。当时他总是幼稚地认为，只要努力学习，就一定有出息，又何必一定进入高校？在广阔的社会里，照样可以大有作为。当时他是那样心高气傲，对一些死啃书本的同学还看不起呢。
　现在面对严酷的社会现实，他终于知道世事的艰难了，知道由于自己的轻浮，给家人造成了多少失望和伤痛。考上大学的同学，受到社会的青睐，得到优越的学习条件和学习环境，得到学识渊博的导师们的指导，事业有成也是顺理成章的。而自己呢，虽然从没有放弃对理想的追求，但没有学习条件，走了无数的弯路。四年多挣扎下来，他仍是一无所有。
　周敏看到夏之阳在深思，眼里充满柔情地说：“你也后悔了吧?凭你的基础，如果你不偏离正规的学习轨道，考上本科也不成问题。”
　夏之阳苦笑着摇摇头：“高中时自己太自负了，自负得有些无知，现在想来真的很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人生没有回头路啊。听说初中时成绩不如我的同学都进了重点大学，心里真像刀割般的一样难受，这种感觉大概一生也难以消除了。为了减轻内心的痛苦，我有时怀着赎罪的心理拼命地读书，读所有能找到的书。妈妈看到后，就心疼地说，要注意休息啊，现在读书还有用吗？早这样用功也许能考上好大学……”
　周敏看得出，高考失败的阴影仍笼罩在他的心里。她安慰夏之阳说：“高考失败也没有阻止你学习啊，你读了那么多书，还在部队里学习了新闻报道，我看你写的那些文章，大学生也不一定写得出来。要像刘倩那样，不要丧失信心最为重要。”
　“高考摧毁的恰恰是我的自信心。”夏之阳痛苦地说。
　周敏看着夏之阳，好像对他的内心世界一览无余。她抓住夏之阳的手，低声地说：“不要提那些事了，好吗？向前看，你现在的工作单位不是很好嘛，我们老师都很羡慕呢。”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感到空荡荡的。我也准备参加成人高考，像刘倩一样，不是想得到文凭，只是想弥补没有上大学的遗憾。”
　“可以啊，我赞成。”周敏高兴地说，“八小时之外，你都用来学习好了。”
　“我也不能把所有的家务推给你啊。”
　“推给我？”周敏怔了一下，脸刷地红了。她依靠着夏之阳的肩膀，深情地说：“我愿意。”
　金风送爽，玉露迎秋。在盼望中，国庆节来到了。这是夏之阳终生难忘的节日，因为他和周敏的人生之路，在今天就要幸福地重合在一起了。多少年的期待，一下子成为现实，一切仿佛是在梦中。
　昨天，哥哥全家来了，老家的几位亲友也来到西厂里，帮着母亲准备今天的客饭。西厂的十几间生产车间，还没有安装设备，空荡荡的，正好利用。亲友们忙着发面、蒸馍、准备菜等。看到这么大的排场，买了那么多的菜，夏之阳偷偷地问母亲：“能来这么多人吃饭吗？”
　几天紧张地操劳，母亲脸上充满疲惫。母亲慈爱地看着儿子说：“这么多还不一定够呢。老家的叔叔、大伯、亲友要来，你单位的同事要来，还有你的战友、同学也要来……”
　“真够麻烦的。”夏之阳有些苦恼地说。
　“不能这样说，孩子，大家来是看得起咱们，我们都要好好招待。”
　夏之阳本来不想让太多的战友知道，几位关系特别好的来就行了。前天，他利用下班的时间，到了王斌的单位。王斌分配在另一个镇委会工作，虽然只是一名办事员，可是待遇很好。他每天在办公室里坐着，也很清闲。
　那天，王斌见到夏之阳，高兴极了，拉着他的手好久没有松开。他们兴致勃勃地谈到单位里的情况，对前途都充满希望。夏之阳说明来意后，王斌更高兴了。
　“恭喜你，还是那位漂亮的女老师吧？”
　“就是她。”
　“你真是太幸福了，上学时你们是好同学，当兵时是恋人，工作后是妻子，我真羡慕你。”王斌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你们！”
　“谢谢！你的婚姻大事定下了吗？”夏之阳关心地问王斌。
　“基本上定了。你结婚的事，其他的战友通知了吗？”
　“没有，好多战友的地址我还不知道呢。”夏之阳笑着说。
　王斌想了一下说：“这几天你也比较忙，这样吧，这个任务交给我，我会尽量地通知战友们的。”
　“那太感谢你了。”夏之阳说，“我们大队的几位战友能通知到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我来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王斌热情地说，“战友们之间还要多联系，今后有什么事，大家也可以互相帮助嘛。”
　不善交往的夏之阳并不把别人的帮助看得过重，他的处世观是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依靠别人能行吗？！但许多时候，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面对复杂的社会生活，常常会感到无能为力。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多一位朋友多一条路。”、“攒朋友比攒财富更重要。”……可见，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他不得不承认王斌的话是对的。真不知道王斌会邀请来多少战友呢。
　上午九点多，夏之阳正忙着收拾桌子，一辆破旧的吉普车驶进大院。吉普车一直开到夏之阳的门前，嘎然而止。王斌和刘明首先从车上跳了下来，接着后门也开了，李新、陈光、梁勇等战友走下车来。
　“欢迎大家！”夏之阳扔下手中的活，兴奋地与战友们一一握手。
　“我说战友，你家的院子真够大的。”梁勇望着单位的大院，开玩笑地说。
　“惭愧，连个家也没有，这是单位分给我的两间房子。”夏之阳笑着搬来一张桌子，摆上凳子，又拿来几包烟和糖果，“大家坐，抽烟，吃糖，我去倒开水。”
　战友们说说笑笑地坐下，王斌跟着夏之阳来到屋子里，四处看了看说：“不错，像个新房。”
　“太感谢你了！”夏之阳激动地说。
　王斌微笑着摆摆手：“看你客气的。战友一场，咱们就像亲兄弟一样，这个忙还不能帮？你该忙什么就去，我来倒开水。”
　“再忙我也得陪战友们说说话。”夏之阳笑了。他提着开水，又拿来两副扑克，与战友们坐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从H市回来的？”夏之阳问刘明。“听说你准备落户在那里了。”
　“才来几天，这么巧正赶上你结婚。”刘明说。
　“他偕同夫人一起来的呢。”李新笑着说，“主要是让老婆大人认识一下家门。”
　“真的？”夏之阳说，“怎么不带来啊。”
　“那么漂亮的老婆，人家不放心。”梁勇开玩笑地说。大家听了，都大笑了起来。
　“你分配在什么单位上班？”夏之阳又问陈光。
　“在银行。”陈光说，“这辆破吉普车就是单位的。要不是有刘明这样的高手，我还真玩不转它呢。”
　“亏得这辆吉普车呢，大家都方便。”梁勇说，“也省了路费。”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满肚子的生意经。”李新嘲笑梁勇说。
　“你生意好吗？”夏之阳问梁勇。
　“还可以，反正比上班强。”梁勇自信地说。
　“多卖一些赝品钱就来了，反正骗死人不用偿命。”李新说。
　“‘黑猫白猫，逮着老鼠就是好猫’。这个社会，能挣到钱就行，就有本事，你也可以卖赝品啊。”梁勇不甘示弱地说。
　战友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张明骑着摩托车来了。
　“失陪了，你们随便玩，这里有扑克，我去招呼一下老同学。”夏之阳对战友们说。
　“你怎么才来啊！王影呢？”夏之阳迎上前去，拉着张明的手说。
　“她呀，到周敏家去了，她说等会再到你家来。”张明说，“我还带来了一个人，你没有想到他会来吧？”张明说着向后一指，又一辆摩托车驶进院子，原来是朱军！他比上学时更胖更白了，不过那熟悉的笑容仍是荡漾在脸上。
　夏之阳喜出望外，抓住朱军的双手，激动地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的？”夏之阳说。
　朱军腼腆地笑了：“听张明说的呀，张明到我家去，他说你和周敏要结婚了，我立即向领导请了假。我们毕业后还没有见过面呢，真的很想你呀。”
　“我和周敏也常常念叨你呢。在部队时我收到你的信，知道你分配到百货公司上班。我曾到县里去了几次，总想找你玩，又不知道你在哪里。”夏之阳拉着朱军的手说，“工作好吗？”
　“瞎混呗，每天在办公室里坐着，一张报纸一杯茶，无聊的很。”朱军苦笑着说。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张明说，“上班风不吹脸雨不打头的，哪像我，整天风吹日晒。别人只要看我这脸，就知道是出苦力的人。”
　“我怎么能比得上你？你可是大老板，一个月挣得比我一年的工资还要多。”朱军说。
　夏之阳看着两位最要好的同学，开心地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