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目睹离散

　　第三天，傍晚。
　　立冬对雨薇说：“薇姐，你回去把你的行李取过来吧，从明天起就算正式上班了。”
　　“天黑以前还要返回来吗？”雨薇停下手里的活儿，擦了擦手问。
　　“不用了，明天上午八点以前到这儿就行。代我问候姐夫！”
　　大海正倒在床上，眼望着房顶发呆。雨薇轻轻地推开门，他竟没有发觉。
　　大海明显瘦了许多，两个眼圈发黑，一定是又熬了夜。想到马上就要和他分开了，雨薇心里感觉很难受。
　　见到雨薇进来，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我正打算让童心带我去看你呢，你在那儿怎样？能干得了吗？”
　　“我喜欢那儿，就是给孩子们做饭和打扫卫生，一点都不累。”
　　“走，先下去买点饭，我中午都没吃。”大海站立起来。
　　到了楼下，雨薇说先给家里打个电话。从到这儿后，他们俩各买了一张卡，家里也安上了电话，通话方便多了，只是平时舍不得那些电话费。
　　大海告诉家里他们两人都找到了工作，让家里放心。
　　当听到雨薇的声音，芊芊在电话里直哭：“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妈妈过几天就回去接你，你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
　　孩子高兴了，不停地说这说那。
　　雨薇买了菜包子和稀粥。回到楼上，两人吃完了饭，雨薇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要不你别干去了，大不了我多卸几车煤。”
　　“那怎么行，我和人家说好了明天早上八点到那儿。”
　　“如果你走了，我回来的时候自己在这个小屋有什么意思。”
　　大海抽着闷烟，雨薇也感觉眼角涩涩的。她想起大海刚从哈尔滨回来的时候对自己说过，他每天总是捧着雨薇的照片看，她知道他离不开她。
　　但那种新生活对她的诱惑力实在很大。在家的时候，总是幻想能够出去打工，而现在真的出来了，这种机会就在眼前，她不应该拒绝和犹豫。
　　“立冬说过让我每星期回来一次。你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总是喝酒。”
　　“喝了酒我才有劲，卸煤的时候谁也没我干的多，他们还都指望着我呢，酒菜不用我自己花钱。”
　　夜里，大海紧紧地拥着雨薇，好象一松手她就会跑掉。他哭了，泪水流在了雨薇的脸上。
　　“都怪我。如果我不那么急着赚钱，我们一家子就不会分开。从明天起，一人一个地方，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人家有的夫妻还两地生活呢，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主要是我不认识字，出去就像傻子似的。在这里，没你在身边根本就不行。”
　　雨薇的决心已定，她是如何也不能更改的了，她只想尝试。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住在煤场，那里有宿舍。”
　　“那我们每月一百五十元的房租不是白花了吗？”
　　大海没有说话。
　　“眼看到月底了，咱们不如把这个房子退了吧。”
　　“到时候再说吧。”
　　大海将雨薇搂的更紧了。　　
　　　　
　　八点以前，大海将雨薇送到了幼儿园所在的那幢楼下。雨薇让他上去看看，他说什么也不肯，只是抬头看了看那扇贴着彩色图案的窗子就回去了。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雨薇一直目送着他，她知道这个外表坚强而内心脆弱的男人，他一定又会哭泣。
　　雨薇和孩子们相处得很融洽。尤其小雨和小雪，有的时候还会在她的腿上撒娇。每天晚上，她和立冬带她们到超市去玩，买回许多吃的和玩的东西。每想到自己的芊芊，雨薇心里都感觉非常难受，她仿佛看到女儿因想念父母而哭泣的面孔，她觉得自己欠下了女儿好多。
　　“薇姐，你和孩子们在屋里玩会儿，看着他们别淘气，我做饭。”
　　立冬面对那么多孩子，时间长了，感觉有点烦闷，她对雨薇说。
　　雨薇一进屋，孩子们开始喧闹起来。
　　“都别吵了，把你们的小凳搬过来，我教你们唱儿歌。”
　　雨薇将三个桌子并在一起，让孩子们围着坐好。
　　于是她把芊芊在哈尔滨幼儿园所学的那些儿歌和手势都教给他们，孩子们很用心地学着，屋子里气氛很活跃。
　　“真好！我都没想到。”
　　立冬高兴地把饭菜端来，一一盛好，让孩子们开始吃饭。
　　“薇姐，你什么文化程度呀？”
　　“我高中上了不到一年，因为家里穷，后来就不上了。你呢？”
　　“我高中毕业，不甘心在家里种地，就出来了。”
　　“你真有本事，带着两个孩子还能办幼儿园。”雨薇由衷地称赞。
　　“这算什么本事呀。我们不能依靠别人活着，要凭自己的能力和本事赚钱。我就恨我知识太少，这个幼儿园总是热闹不起来。”
　　“你对象一年肯定赚许多钱吧。”
　　“他挣的多，可是我不愿意被别人养着。也是活一辈子，不如自己干点事有意思。”
　　雨薇很欣赏她这句话，她觉得她的个性和自己差不多。
　　“薇姐，你脑瓜好使，不如想法考个大专文凭，我们把幼儿园长久地办下去。”
　　“我是想过自学，可是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拿到文凭要好几年呢。”
　　晚上，雨薇久久不能入睡。她想起了杨泽哥哥，想起了哥哥对自己的帮助和鼓励。可如今自己非但把考试的事抛在了脑后，而且连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了。每天庸庸碌碌地活着，任凭命运之船将她载向何处。
　　哥哥！哥哥！她在心里呼唤着。可是她不敢给他写信。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一点与风浪搏击的勇气都没有，她不配做他的妹妹。她辜负了哥哥的热心与期待，就连学习的承诺似乎也变成了可耻的谎言。
　　
　　早上七点，孩子们准时来到幼儿园。雨薇让他们洗手洗脸，然后放好了桌子开始吃饭。
　　“阿姨，我肚子痛！”张扬用双手捂着肚子，小脸紧皱着。
　　“是吗？自己到小床上去躺着，一会儿就好。”立冬沉着地说。
　　张扬坐着不动，盯着眼前的饭，依然皱着眉头。
　　雨薇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肚子痛的厉害吗？”
　　“嗯！”她点了点头。
　　“阿姨抱你到床上去躺会儿！”
　　说完，俯下身将她抱起来，放到她午休的小床上，自己搬个凳子坐在床边，轻抚着她的小手。
　　雨薇特别喜欢这个小女孩，她文静、秀气，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好象会说话。
　　“现在还痛吗？”过了一会儿，雨薇问她。
　　“还痛一点。”
　　“去吃点饭好不好？”
　　“我不！”
　　雨薇还是陪她坐着，她从这个小女孩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谎言。
　　“薇姐，不用管她，让她自己躺着吧，我们有这么多孩子要照顾呢。如果呆会儿还不行的话，就给她爸爸打个电话。”
　　雨薇赶紧站起身走出来，见孩子们都吃完了。
　　“她说还痛一点。”雨薇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
　　“这孩子就这样，她懒得吃饭的时候就谎说自己肚子痛，你不要太认真了。”
　　立冬好像对雨薇有些不满。
　　孩子们都开始上课了，雨薇仍握着张扬的手坐在床边。张扬好像很感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直盯着她看。
　　“阿姨，我的肚子不痛了，我去上课！”
　　她从小床上下来，走进教室去上课。雨薇这才放下心来。
　　上课上累了，立冬要带孩子们到汤河边的公园里去玩，让雨薇也随着一起去。
　　从楼里一出来，孩子们高兴得又蹦又跳。立冬让他们排好队伍，自己走在前面，雨薇走在最后面。到了河边，看着流淌的河水，雨薇觉得自己的心也一下子敞亮起来。说是公园，其实不过是很简单的自然景物，有荒草，也有庄稼，偶尔有一片菜园子，没有一丝经过人工雕琢的痕迹。
　　离河沿十来米的地方，很自然地放着几个长条凳，隔不远下就有一个。在一块空阔的场地，几个小石桌均匀的摆放在那里，每个小石桌旁都围绕着一圈小石凳。再十几米外，有两架孩子们玩耍的秋千。
　　立冬教他们跳舞，她说她是因为教他们才特意学来的。雨薇看着她灵巧的身材很是羡慕。
　　跳完了舞，又自由活动了一会儿，立冬这才让他们排好队，将他们带了回去。
　　“以后我有事的时候你就带他们来这里玩，不能总让他们在屋子里闷着。”
　　“嗯！”雨薇点了点头。
　　
　　傍晚，一个矮胖的男人敲开了房门。立冬僵立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
　　“爸爸！爸爸！”小雨和小雪亲热地跑到他身边，欢笑着撒娇。
　　他表情很冷漠，一丝笑容都没有，走进了立冬的房间。
　　“薇姐，咱们晚上吃烙饼吧。”
　　“行！”
　　雨薇答应着，便开始和面，立冬也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传来吵架的声音。立冬哭了，两个孩子也一个劲地哭。
　　雨薇不好意思进屋，毕竟自己是外人，对人家家里的事毫不知情。她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们，尤其对这个阴沉着脸的陌生男人，雨薇一点好感都没有。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雨薇做好了饭，将桌子放好。
　　“立冬，饭做好了，吃饭吧!”她站在门口喊。
　　立冬和她丈夫从屋里走出来，谁也不说话，两个孩子也不象往日那么吵闹，安静地坐下来。整顿饭谁也不说一句话，雨薇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小雨，小雪，我们走！”男人吃完，进屋拿起孩子的两包衣服，扭头就往外走。
　　两个受惊的孩子望望她们的妈妈，很不情愿地随着下楼去了。
　　雨薇这才反应过来，想去追赶。
　　“薇姐，让他们去吧！”
　　雨薇止住脚步。立冬奔向自己的房间，关闭了房门，趴到床上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