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物华苒苒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回到家乡
脱下军装，夏之阳感到身心轻松了起来。三年的军旅生涯，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经过部队生活的磨练，他更成熟了，少了一些学生时代的多愁善感，多了一些冷静与稳重。但从外表上看，军人的气质仿佛一点也没有，他仍是显得那么柔弱、文静。
战友们都沉浸在快乐的里，回家的感觉真好。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一会也闲不下来。夏之阳静静地坐在火车的窗前，注视着窗外南方繁华的大城市，思绪万千。在这座世界闻名的大都市里，几乎遍布了他的足迹。然而，他的性情并没有同这大都市融为一体。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繁华热闹。温和的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常常是雾气浓重，小雨霏霏。香樟树、棕榈树、水杉树绿化着这座美丽的城市。在这里，夏之阳和战友们一起，日夜巡逻在公园里，街道上……
“夏之阳，你在发什么呆啊？”爱热闹的战友王斌猛地推了他一把。夏之阳从深思中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也是退伍的老乡？”另一位陌生的战友好奇地说，“我还以为是乘客呢！”不知那位战友是嘲弄还是开玩笑，夏之阳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火车开动了，外面送行的首长、战友在挥手，在流泪，在叮咛。退伍的战友们把头伸到车窗外，与他们依依惜别。三年的朝夕相处，他们结下了浓厚的情感，一朝分别，几乎就是永别了，怎能不让人伤感呢。人生的分分合合，恩恩怨怨，总是伴随着每一个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感到后悔……”一位战友小声地唱着。是的，不会后悔，那紧张、充实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会永远留在内心深处。
火车一声长鸣，向西北方向驰去。车窗外一片片水稻田，低矮的丘陵向后飞快的退去。夏之阳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家乡的田野风光。多少次，家乡绿油油的麦田，婆娑的垂柳，挺拔的白杨，绿水悠悠的黄河故道，盛开的桃花、杏花、梨花……出现在他的梦里。美好的记忆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与他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交织在一起，似一幅纯洁、温馨的画，似一曲洗涤灵魂的歌……
家乡的经济发展虽然远远比不上城市，但毕竟那里有自己熟悉的一切，有自己的亲人。母亲不知又添了多少白发，哥哥在信里说，母亲因为担心自己，想念自己，常常夜不能眠。想到这里，夏之阳心里感到酸酸的。母亲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他没有给母亲带来一点慰藉。母亲希望他考上大学，有了工作，什么也不用愁了，她也可以在别人面前扬眉吐气了。可自己偏偏不争气，高中时沉溺在课外书里，耽误了学业。母亲的梦想破灭了，她没有责备他，只是常常叹气，这比责备更让夏之阳难受。然而时光匆匆，你后悔，忧伤，一切都无济于事，你徒然地回顾着过去的时光，只有无奈。过去的毕竟过去了，你拥有的只是现在。
火车在旷野里飞奔着，车窗外的景色迅速地变幻。西边天空中，一轮圆圆的落日，红红的，大大的，并不耀眼，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它仿佛是经过长期旅途的游人，安静地享受着黄昏的幸福时光。
“喂，是不是又想女朋友了？”王斌看到夏之阳在沉思，笑着说。
“什么女朋友，还不一定成呢。”夏之阳笑笑。
“甭骗人了，在信里那么亲热的话都说了，还说什么成不成？”
夏之阳的脸红了，退伍整理东西时，王斌把他的信抢去，看了几封，羡慕不已。周敏那些亲热的话语，常常让夏之阳夜不能眠。每次收到她的信，是夏之阳最快乐的时候。
读周敏的信，夏之阳总会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讲述了好多中学时他们一起学习的美好时光。那是夏之阳最幸福的记忆啊！深藏在心里的她的倩影，也在读信时重新浮现在脑海。夏之阳对周敏的那份情感，蕴藏了几年后，好似更加深厚了。他俩书信来往不断，在学校时压抑着的情感，如火山爆发似地喷涌了。如果面对周敏，夏之阳可能不知所措，可动起笔来，他可以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的心声。从学生时代到军旅生涯，从家庭到社会，从工作到理想，他们无话不谈。慢慢地，两颗年轻的心融合在一起了，他们互相关心，互相鼓励，友情逐渐加深。退伍时，他俩的恋爱关系基本确立了下来。
伴随着有节奏的车轮声，夏之阳的思绪飞得很远，很远。马上就要面对周敏了，也许，他们的生活之路在不久的将来会重合在一起。他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紧张。毕竟，未知的命运在等着他，茫茫社会，何处是自己的立足点呢？列车穿过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夜色中，闪烁着万家灯火。那每一处灯光，不就是一个温暖的家吗？每一个温暖的家里，又有着一段温馨的故事。就是这一个个温暖的家，组成了和谐的大社会。
一天的疲惫，加上单调的车轮声，让夏之阳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又一个黎明悄然来临，车厢里充满柔和的光。终于到家了，夏之阳望着窗外熟悉的田野、村落、树木，控制不住内心里的激动。什么感觉也比不上回家的快乐，特别是能马上见到周敏了，更让他兴奋不已。
火车徐徐地停了下来，他匆匆地收拾一下行李，随着拥挤的人群，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月台上，几棵高大的雪松，在冬青的环绕下，亭亭玉立在严冬里，显得逾加苍劲。前来迎接退伍战友的人很多，夏之阳环顾了一下，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映入了他的眼帘。
“夏之阳！”，“周敏！”他们几乎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周敏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伸手接过夏之阳的行李说：“我们一起回去吧。”夏之阳腼腆地点了点头。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又匆匆地避开了。温柔的感觉传遍夏之阳全身。周敏的目光，好似直达他的灵魂深处，那是一种关切、问候、痴情和依恋。
战友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他们激动地与家人交谈着，再也顾不得其他的战友了。
夏之阳和周敏肩并肩地慢慢走出人群，沉浸在相聚的欢乐里。他们不想用干枯的语言，打破这无限温馨的气氛。
走出火车站，微风吹拂在面颊上，让人感到非常惬意。柳树的枝条在阳光下随风摆动，好似随时都会绽出叶芽来。
夏之阳偷偷地观察着周敏，她比高中时出落得更加漂亮了。她与自己几乎一样高，漂亮的脸上，露出少女的温柔，又带着一些倔犟与好强。俊美的眼睛一盼一顾都包含着纯真和深情。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服，浅红色的衬衣，整洁又大方。在夏之阳眼里，这样的打扮，比大城市里少女们的奇装异服漂亮多了。
“你今天没有课？”夏之阳问她。
“有，我请了假来的。”周敏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谢谢你。”
“什么？”周敏好像没有听懂，注视着夏之阳一会，又羞涩地笑了。
快到家时，周敏站住了，她看着夏之阳说：“我不到你家去了。星期六下午，有一场电影，我们学校订了票，一起去看好吗？”
“好，谢谢你！”夏之阳高兴地说。周敏把行李交给夏之阳，转身走了。夏之阳注视着远去的她，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走到家门中，母亲正在门口张望，见到夏之阳后，母亲的眼睛都湿润了。她拉着儿子的手，端详了好一会儿，擦了擦眼泪说：“总算回来了，三年了，我三年放心不下。”
夏之阳又怎么不知道呢，母亲身体本来很健康，他入伍三年多，母亲由于常常担心受怕，得了胆囊炎。母亲也增加了许多白发，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你哥哥为了你的工作问题，已经奔走几天了。他准备找人把你分配在物质局里，这单位好。你父亲的老同事要你去派出所上班，我不同意。那里军事化管理，过年过节都要值班，太苦了！”父亲是一名老公安，当年父亲审案子，抓犯人，非常辛苦。因为生活太艰苦，父亲得了重病。夏之阳十三岁那年，父亲就永远地去了。父亲在病重时，望着母亲和几个孩子，泪流满面，他不放心啊。母亲领着几个孩子，下放在农村，挣工分吃饭。男劳力每天能挣到十分，母亲同他们一样干活，才得八分，并且全家只有母亲一人挣工分。每到年底分红，别人家能分到钱，夏之阳家总是向外拿钱，母亲此时总是偷偷地流泪。每年青黄不接的时节，他家总是连最差的红芋干面粉也吃不上，只能靠野菜充饥。在这样的年月里，父亲离她们而去，又怎能瞑目呢？
父亲去世没有几年，他们的生活有了转折，责任田包产到户，他们衣食无忧了。后来，下放的家庭按政策又回到了城镇，妹妹安排了工作，每月油、粮、煤的供应计划让他们的生活更是有了保障，母亲脸上才有了笑容。
现在按城镇退伍兵的分配政策，夏之阳也可以分配工作了，母亲更是高兴。
“妈妈，国家给分配工作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夏之阳看着母亲饱经风霜的面容，安慰她。哥哥在一旁说：“你不知道，如果不去找人找关系，有的退伍兵几年都安排不了工作。妈妈为你安置工作的事，已到县里跑几次了。母亲在安置办找到了熟人，还给人家送去了花生、棉絮等，你工作安排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夏之阳感动地看着母亲，心潮起伏，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啊！
母亲为了他真是操碎了心，但在别人眼里，夏之阳却不是一个争气的孩子，一次次让母亲失望了。母亲却从来没有责备过他，多么博大的胸怀！多么伟大的母爱！然而，夏之阳并没有像有些青年那样虚度光阴，少年的艰辛生活已深深地印入他的脑海。强烈的求知欲望在他的心里没有消失，他把零花钱全都用来买书，那些中外名著让他心醉神迷。奋斗不息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波澜壮阔、引人入胜的《悲惨世界》……夏之阳如痴如呆地读着，一遍又一遍，他觉得书中的那些描写、议论、抒情，比任何课本上的都出色。是书，弥补了他缺少的父爱，是书，引导着他做一个正直的人，是书，鼓励着他永远不要消沉……书里那些对爱情的赞美与描述，也深深地打动了他。他渴望在生活里也有一位美若天仙、柔情似水的她，与他在花前月下，相依相偎，山盟海誓，天荒地老……但他天性中的那份羞涩与矜持，又让他远离着异性。在与周敏三年的书信交往中，夏之阳的情感得到了尽情地爆发。他海阔天空地无话不谈，周敏被深深地吸引了，两颗青春的心灵碰撞出爱情的火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