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梦

　　凌晨三点，天边还没有泛白，无论是习惯夜色的城市，还是远离喧嚣的村落，此时都分外安静，这是黎明前最静的时刻，是曙光之前最黑暗的时刻，而这个时刻也是最清冷。
　　方承坐在床上，虚弱地喘着粗气，耳畔还萦绕着悲恸地哭声、叫喊声，声音仿佛能够穿透躯体直达人心，让人不寒而栗。那红色的天，红色的大地，连空气都弥漫着血色的红，没有方向，没有日光，没有人烟，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哭声还有血色。这样相似的场景不止一次出现在方承地梦里。梦境如此怪异不符合逻辑，让人听着都感觉到怪异，可方承却感觉好似一切都真实的发生过，而且是他亲身经历过。
　　注定的，这将又是一个无眠的凌晨，方承叼着烟，来到窗前，望着清冷的夜色，马路的车辆极少，零星的穿梭在夜色中。方承紧锁着眉头，锐利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这骇人的光芒，如同夜鹰一般窥视着这个城市。
　　不可否认，方承拥有着让男人妒忌、让女人为之疯狂的一切，父亲是方年来是永青市市长，他是典型的官二代，他不仅仅拥有惊人的家世，也拥有令人羡慕的容颜。方承继承了他母亲艳丽的容貌，拥有一双细长的眼睛，黝黑的眼仁，这双眼睛在他母亲的脸上，显得妩媚而又风情万种，而同样一双眼睛，长在方承的脸上却让人觉得魅惑，那双眼睛如同深渊一般让人沉醉也让人迷失方向，所以平时方承都会佩戴一副平面镜，来遮掩他那双魔性十足的双眼。如果方承的魅力仅仅来源于此，那也只能让人感慨一句皮囊好的官二代而已，而方承的优秀更来源于他本身，毕业于政法大学，五年后取得律师执照，然后在从事律师职业生涯的两年中，从未输过一场官司，如今又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事业蒸蒸日上。
　　纵使方承天纵英才，天之骄子，拥有别人穷极一生地努力也无法企及的社会地位，拥有令人惊叹的容貌和天才般的头脑，可方承依旧不快乐，他拥有的一切让他找不到任何安全的感觉，金钱、权利、地位，却让他无法安眠，这一切都源于他丢失的记忆。方承记得大学时期所有的事情，记得毕业后三年，他随着父亲方年来的调令一桶来到永青。可是在毕业后到永青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方承一无所知，记忆放佛让人抹去了一半，毫无痕迹，身边的朋友放佛也都消失了，而他母亲确是缄口沉默。这两年，仿佛沉睡了一样，一觉醒来，已是物是人非，经年过往。
　　东升的旭日渐渐露出令人欣喜的光芒，方承也卸下了满身的紧张，那紧绷的神经随着缓缓而出的太阳也放松了，方承的表情也由凝重换成了以往的平静。一旦放松下来，方承才发现自己的背心早已被汗水打湿。
　　方承洗了个澡，穿戴整齐后，驱车前往律师事务所。方承是一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这一点跟他的父亲方年来非常像，不喜欢浪费自己的时间，也不去浪费别人的时间。
　　方承刚刚走进写字间，就远远的看到电梯前挤满了人，焦急的等待着电梯。方承的出现让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不少，不用细看，方承也能感受到一大批的目光追随这自己，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有春心暗动、芳心暗许，有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有羡慕，有妒忌，有打量，还夹杂这议论。方承从小被人注视，可也极其讨厌这种众星捧月的焦点的感觉。方承看了一下表。八点二十五，眉头不由自主的微微一蹙，这个时间想要坐电梯，只能同一群人挤在一起。方承想到之前挤电梯的经历，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狭窄的空间里充斥这各种香水味、烟味、食物散发的味道还有汗味，身边还有各种美女似有似无的投怀送抱，想想都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一次，方承认命的走向楼梯间。
　　八点三十分，方承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律师事务所的门口，“方总，早上好。”说话的是方承的助理许一。
　　许一是一个精致到骨子里的女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哪怕是一根眉毛都是整整齐齐，典型的都市白骨精，年轻，漂亮，身材好，学历高，精明能干。一双迷人的杏核眼，似喜非喜，似泣非泣，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配上一张性感的大嘴，整个人既有东方古典的美又增加了异域的狂野，虽然有点矛盾却又不显得违和。齐颈的短发，干练又不失妩媚，还能将精致完美的颈部和性感的锁骨恰如其分的露出来。胸部饱满而挺立，职业装也无法阻挡它的骄傲，盈盈一握的小蛮腰，随着前进的脚步如同三月杨柳般柔软婀娜，修长的腿配上七厘米的高跟鞋，瞬间秒杀无数男人。
　　许一在开始做方承助理的时候，还曾幻想过与这个顶头上司来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可自从见识过方承的狠绝，那旖旎的念想消失得无影无踪。许一，无疑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审时度势，知进退，方承也很满意这个助理，漂亮又聪明。
　　“这是您今天的安排。”许一将手里的表格交给方承，踩着7厘米的高跟鞋仅仅的跟在方承身边，简单的向方承叙述一天的行程。许一除了惧怕，更佩服方承的工作效率。
　　“等等”，方承突然停下脚步，一旁的许一并没有料到方承会停下来，险些摔倒。
　　方承看了一眼尚未站稳的许一，虽然只是一眼，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却让许一冷汗直流，赶紧稳定心神，专注的看着方承，等待安排，不敢再有一丝分神。
　　“把面试后面的行程全部取消，不能取消的改日期。”说完不等许一反应，方承已经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一看着门一开一合，方承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方承的助理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从来没听方承取消过行程，即使更改行程也是因为觉得内容不重要，再换上其他重要的工作，没有像今天这样，还没听完整个行程安排就直接取消的。
　　紧张而又忙碌的一天开始了，方承不知道许一是如何费力更改行程的，方承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时隔半年，方承又开始接案子了，无论对于方承个人而言还是整个律师事务所来说，这个案子太重要了，重要到可以关乎整个事务所的存亡。而方承偏偏选择了一个法律援助，并且是一个看起来毫无胜算的案子。
　　方承看着手中的案子，真的是非常棘手，对方是大财团负责人，聘请的律师也是同门师兄严生，实力不在方承之下，在律师界也是赫赫有名，对方更是大手笔的聘请了严生所在事务所的所有律师，组成了律师团，就证据而言，原告方，也就是方承的委托人，也是不占任何优势。庞大的律师团，惊人的财力作为后盾，加上有利的证据，想输都很难。方承放下手中的资料，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房地产商、强拆、规划证、医院诊断、警察、动迁办、居委会，一个个零散的资料不断的在方承的脑海中闪烁，展开，消失，在这环环相扣的证据链中寻找突破犹如登天，可是方承并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有些时候，在时间的轮回中，很容易让人忘记自己，忘记身处何地。
　　“方承，”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将方承从杂乱的证据链中拉了出来。门口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方承赶紧戴上眼镜，慌忙起身迎接。
　　“老师。”能够自由出入方承办公室的人不多，眼前的老者就是其中一个，他是方承非常尊敬的人，在方承取得律师执照后，跟在他身边学习，学满一年，才独立接案子。
　　如果说方年来是方承名义上的父亲，给了方承生命，那作为师父的万宏昌则赋予了方承灵魂，指引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方承在事业的征途上有所偏颇的时候，是万宏昌不离不弃的站在他身后，为他说尽好话，而作为父亲的方年来除了指责就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所以，对于万宏昌，方承有着说不出的感动，是方承觉得为数不多的温暖的来源。
　　方承走到万宏昌身边，搀扶着万宏昌的手臂。
　　“方承，我还没有唠叨需要你来扶吧？”万宏昌对着方承笑笑，他这一生不能说阅人无数，可也算是身经百战，他带的徒弟在法律界也是各占一席之地，所以他识人的本事堪称一绝，可眼前这个小徒弟，自己从未看透过，也从不清楚他想要什么。
　　“师傅，您说笑了。”方承的脸慢慢的变得柔和，嘴角不断的上扬，昭示这他心情大好，面带笑容的方承，犹如雪后初阳，既温暖又绚丽，让人无法移开双目。
　　万宏昌面露难色，他在犹豫，该如何开口同方承说，万宏昌不希望自己的小徒弟因一时的冲动而付出惨痛。方承看到师傅的越来越尴尬的神情，大概也猜到了因何而起。或许别人看到的只是自己恣意妄为，不自量力，那种感觉真的是无从诉说。
　　“师傅，大师兄和您见面了？”
　　万宏昌听后并不吃惊，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方承一如往昔地体谅自己，万宏昌一阵阵欣慰：
　　”方承，你大师兄不希望和你在这种不公平的条件下站在对立面，你应该明白，我和你师兄一样，都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你手中的案子。”’
　　方承笑着摇摇头，“我考虑好了。”方承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述，师傅和师兄的好意自己只能辜负。如果说天才的路注定是孤独的，那方承此刻选择义无反顾。
　　方承的回答虽然在万宏昌的意料当中，却依旧不甘心，原本靠在椅背上悠闲的看着方承，如今手臂撑着办公桌，看着方承的眼睛，企图说服他，“方承，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律师本身就没有对错之分，我们不是道德的评判师，也大可不必在意外界的舆论。”万宏昌心疼眼前这个孩子，他的成功和他所受的责难比起来真的是不值一提。
　　方承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师傅联想那么多。在他刚刚从事律师工作的时候，接的案子都是大财团和有钱人的委托，方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法律空隙，加上方承缜密的思维和常人无法超越的语言天赋，帮助委托人逃脱法律的制裁。那时候伴随着名利、地位、金钱而来的还有一片骂声，大众、媒体、整个法律界包括自己的父亲，无不是谴责，他也因此得了demon方这个称号。如果说方承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舆论的导向那是不可能的，可说到在意的程度，显然并没有万宏昌想得那么重。有些伤，伤在了自己身上，往往最痛的是最在意你的人。
　　“师傅。”方承满面愧疚，这样一个老人，不求回报的为自己付出，为自己担惊受怕，为自己奔走，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是万宏昌顶住各方面压力，力保方承，才让他免受法律界的制裁，那些虚伪的人，制裁？或许只是想要干掉一个妨碍他们的天才而已，毕竟枪打出头鸟，他锋芒太过了。万宏昌也是在那段日子里备受折磨，原本乌黑的头发渐渐露出了银丝，后来越演愈烈，方承为了万宏昌不得不罢手，到现在已经一整年没有接案子了。万宏昌的恩情也好，真情也罢，方承都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您想多了，我只是恰好接到这个案子而已。”
　　方承和万宏昌谈了很久，万宏昌能够感受方承的决心和平静的内心，也就不再那么担心了，毕竟方承是一个有自己想法和原则的人，并不容易被人轻易左右，对于方承的未来，万宏昌并不担心，担心的是他那疯狂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