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七十三）

第七十三章回顾
“你还记得陈华吗？”李新突然问夏之阳。
“当然记得，他是我们新兵连的歌手啊。”夏之阳说。
“他唱歌唱出了名堂，被总队文工团调去了。”李新羡慕地说，“真是一招鲜，吃遍天，有专长在部队里也吃香。我们什么专长都没有，只有等着退伍了。”
提出陈华，夏之阳又想起那些难忘的歌声。新兵连时，是陈华的歌声让战友们忘记了思念家乡的痛苦，忘记了训练的疲惫。是他的歌声，把战友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
“祖国交给我们橄榄绿，
我们交给祖国永恒的春天，
让那白鸽衔着橄榄技飞翔，
撒下武警战士真诚的心愿……”
歌声伴着轮船的汽笛，在宽阔的江面上飘荡。
夏之阳记得，在一个暖洋洋的冬日上午，他们第一次戴上大沿帽，从队长的手中接过崭新的警徽和肩章。指导员让陈华指挥着新兵中队的战友，高昂地唱起了《武警战士之歌》：
“庄严的国徽映着朝阳，
威武的钢枪闪耀着寒光，
武警战士奋勇向前，向前！
任何艰险也不能把我们阻挡。
从内地到边防，
从深山到海疆，
捕罪犯，捉敌特，
警卫巡逻守桥梁，
为了祖国的安全，
民族的兴旺，
我们警惕的眼睛，
日日夜夜搜索着四面八方……”
时光匆匆，三年转眼而过，部队生活有夏之阳没有想到的收获，也有他没有想到的无奈和寂寞。
吃过饭，老乡们找来了一副象棋，兴致勃勃地战了起来。夏之阳不会下象棋，只能在一边观战。
“我说老乡，不能整天只是读书，也要培养一些爱好。打扑克，下象棋……这不仅仅是娱乐，也是融入集体和社会的一种方式。在不久的将来，我们都要走向社会，像你这样清高自傲，孤立于社会之外，可不是办法啊。”王斌拍拍夏之阳的肩膀说，“你的志向不是写作吗？要多接触社会和人生，才能得到更多的写作素材，你说对吗？”
在老乡中，夏之阳最佩服的就是王斌，他的话，夏之阳最爱听。自己写作失败的原因，大概就是王斌所说的那样，生活面太窄，交往太少。总自以为是，孤芳自赏，拒别人于千里之外，思路必然会越来越窄，在写作上能取得成功吗？！
“来，我教你下象棋。”王斌又找来一副棋，在桌子上铺开来。
“下象棋也可以开发智力，并不是浪费时间。你看，下象棋很简单。”王斌说着，摆好了车、马、像、士、将，“走棋的规则是马走日子像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夏之阳认真地听着王斌的讲解，很快就学会了。但也只是会走，看不到全局，更不能走一步看几步，与象棋老手王斌对阵，当然是局局失败。下了几局，夏之阳觉得头昏脑胀的，感不到一点快乐，他的思绪总是在象棋的方格上到处碰壁。只有在读书和写日记时，他的思想才能活跃起来，才能飞翔在美妙的意境中。
王斌看到夏之阳在棋盘上胡乱地走着，苦笑着说：“你是一点也不讲策略，一意孤行啊。下棋就像拳击比赛，即要进攻，也要注意防守。无目的的进攻不行，时时露出破绽更不行。”
李新看到夏之阳笨拙的样子，笑着对王斌说：“你就不要再难为他了，他是耍笔杆子的，你让他耍花招、玩计谋根本不行。”
天阴沉了下来，室内的光线更暗了。
“我们回去吧，如果下起雨来就麻烦了。”王斌看了看窗外，又看看手表说。
“不要紧的，还怕我管不起大家吃饭？”夏之阳说。
“不是这个意思，隔官不自由啊。”王斌站了起来，“什么时候脱下了军装，那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王斌的话提醒了李新和梁勇，他们也都站了起来，与夏之阳告别。夏之阳把他们送到大门口，老乡们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秋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八八年的战友们在这萧瑟的秋风里归心似箭。
训练场上，有时全排只有一名副班长组织训练，老战友们都退居二线了。夏之阳向领导提出要求探亲的两个星期后，终于得到了答复。一天，指导员来到执勤点检查工作，他召集三位班长布置工作时，对夏之阳说：“你想不想回家？”
夏之阳一阵惊喜，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想回家啦！”
指导员看到他高兴的样子说：“我只能给你一个星期的假期。”
二班长和三班长听了，笑着对指导员说：“反正也不忙，多给一班长几天时间算了，让他处理一下个人的婚事。”
“你谈好对象了？”指导员笑着问。
“人家正在热恋中呢。”二班长说，“夏之阳几乎每天都给女友写情书，一写就是几张信纸。”
指导员看看两位班长，又看看夏之阳说：“你们只是从个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不知道领导的难处。既然两位班长说了，我就顺从民意，给你半个月的假。不过，你们俩一定要协助排长把排里的执勤、训练工作完成好，不能有任何差错。”
“请指导员放心！”两位班长嘻皮笑脸地向指导保证。
夏之阳感激地看着两位班长，又对指导员说：“谢谢指导员！”
“准备一下吧，路上注意安全，按时归队！”
“是！”夏之阳向指导员敬了一个军礼。
夏之阳兴奋地午饭也没有吃好，匆匆地收拾好行李，坐上直达市里的公交车，四点多到了H市火车站。他看了看列车时刻表，买了最合适的火车票——H市至自徐州的１６６次快车。七点十分，夏之阳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夜幕中，列车向北方飞驶，夏之阳的心却早已跨越了漫漫的时空，飞到了又阔别一年的家乡，飞到周敏的身边。通过两年多的通信交流，他和周敏的心早已融合在一起了。在信中，他们畅谈人生和社会，畅谈理想和爱情，互相关心着，爱慕着，思念着……茫茫人海中，夏之阳为自己能找到这样好的知己而兴奋不已。
列车的过道和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都挤满了乘客，人们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有的西装革履、神采奕奕，手捧着老板杯，露出目空一切的神色。也有的旅客已近老年了，衣着极为朴素又不入时，带着蛇皮袋子，或坐或卧，艰苦的生活在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
生活是艰辛的，可无论面临多大的困难和波折，都不能消沉，夏之阳看着奔波中的人们，思绪万千。在生活的海洋中一旦消沉了，无异于自取灭亡，陷入庸俗的泥潭中不能自拔。面对世俗的腐蚀，要保持本色，顽强地抗争，奋斗。
在单调的车轮声中，时光匆匆地流逝，人们昏昏欲睡。疲惫、无聊，啃噬人们的心灵，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得让人迷失了思索的方向。
夏之阳强打起精神，手表的时针已指向一点多，五个多小时了。终于过了旅程的四分之一的时间，他长出了一口气，驱散袭上脑海的睡意。再过八个多小时，就可以到家了。
去年的金秋时节，他与周敏在村头匆匆见了一面。在地头的大柳树下，他们相依相偎，互诉衷肠，醉心的回忆常常让他魂牵梦萦。一年来，他们的感情通过书信进一步发展了，想到再一次的相逢，夏之阳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狂潮。
回到家里，听说母亲正忙着收割大豆，夏之阳放下背包就到了地里。看到夏之阳来了，母亲又惊又喜。妹妹招工进了单位后，家里的活全落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为了多挣些钱，母亲不仅舍不得放弃一分地，还饲养了几只山羊。可以想象到，平时母亲一个人在家，该是多么的辛苦！
虽说已是中秋时节，上午十点多的阳光仍是火辣辣的。地里成熟的豆角变成了灰黑色，尖尖的角儿，硬硬的，特别扎手。夏之阳从母亲手里接过镰刀，刚割了几米远，手就被扎破了几处。
母亲心疼地说：“你坐了一夜的火车，快回家休息吧。”
夏之阳看到母亲那双粗糙的手，心里酸溜溜的。“不累，把豆子收割完再休息。”
“你在信中说，你谈了个对象，是师范学校的，人家能看得起咱吗？可靠吗？”母亲担心地说。
“你放心吧，妈妈，她是我中学时的同学，我很了解她。”夏之阳安慰妈妈说。
妈妈听后，放心地笑了笑说：“过几天忙完了地里的活，买些东西到她家里去看看。你年龄也大了，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夏之阳点点头。收割好大豆，他又忙着把大豆收拾成堆，用平板车拉回了家。
晚上，几位堂弟听说夏之阳从武警部队来了，都来找他玩。他们问夏之阳学了什么武功，夏之阳讲到在部队里，每天都要训练擒敌拳和拳击，他们听后，就缠着夏之阳教他们。夏之阳没有办法，只好在自家的小院里，一招一式地教他们擒敌拳。堂弟们学得挺认真，比新兵认真多了。
第二天，哥哥全家和妹妹都来了。家里一下子充满了欢乐。夏之阳最喜欢同哥哥一起干活，他们谈起正在北京举行的亚运会，中国的运动健儿已夺得了一百多枚金牌，真是振奋人心。大队的广播里，也播放着亚运会上的最新消息。哥哥还好奇地问起部队里的一些事，执勤、训练、政治学习……这些在夏之阳看来最平常的事，哥哥都津津有味地听着。
“弟弟，你考警校的事，有没有结果？考上警校就是干部身份，也不用愁前途问题了。”哥哥关心地问。
“我超龄了，没有考上。”夏之阳如实地告诉哥哥。
“既然你超龄了，也没有办法。不能留在部队就退伍回家罢，省得母亲整天挂念你。退伍后，我在民政局找找熟人，分配个好的单位，安安稳稳地上班也不错。”哥哥说。
“就凭我的处世能力和个性，在部队里工作也未必有出息。”夏之阳对哥哥说，“部队里的关系真够复杂的。”
哥哥笑着看看他说：“你还没有真正进入社会，社会里的人际关系更复杂呢。我看你在部队干了三年，性格一点也没有变化，仍像个书呆子。”
母亲和妹妹拾棉花，夏之阳和哥哥一起拉积肥，耕地，打畦田，有时他们忙到下午三点多才吃午饭。
忙完了家里的农活，一天早上，夏之阳对妈妈说：“我去找朋友玩了，下午回来。”
“早些回来啊。”妈妈提醒他。
告别了妈妈，夏之阳坐上汽车，来到了高中时的那个小镇。
早晨的雾气索绕在小镇的街道上，百货公司、新华书店、药材公司等单位的工人刚刚上班，职工们都在打扫卫生，准备迎接顾客的到来。
卖蔬菜和水果的商贩们推着平板车，走街窜巷，不断地吆喝着。空荡荡的大街上，行人稀少。一位老人低着头，正把成堆的垃圾装进平板车。夏之阳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是王雪的父亲，那个收破烂的老人！夏之阳怔怔地望着他：饱经风霜的面庞，混浊的眼睛，花白的胡须，衣着褴褛……那位可怜的婆婆在哪里呢？夏之阳忍不住四处看了看，却没有找到。也许她因极度思念女儿去世了？夏之阳心里一阵酸楚，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再向前走，就是高中学校了，夏之阳没有去学校，而是转向了一条热闹的小街。这是镇上的一条小吃街，早上有油条、糖糕、水煎包、辣汤、热粥等，晚上有水饺、馄饨、豆脑，各式各样的小菜，烧饼，大馍等，热闹非常。高中时，他们吃厌了食堂里的大锅饭，就偷偷地跑到这里来解馋。
夏之阳在一个小吃摊上坐下来，伙计马上笑脸相迎：“武警同志，你吃什么？”夏之阳一怔，沉浸在回忆中的他，忘记了身上穿着警服。他笑着脱下警帽说：“十个水煎包，两碗辣汤。”
“好的。”小伙计吆喝了一声，很快端了上来。夏之阳品尝着热腾腾的早点，还是那样的风味。他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望着分别三年多的街道。几个大的国营单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些小门市部。电器专卖，服装专卖，大概是一些私营老板经营的。
吃过早点，夏之阳看了看时间，估计学校也该上课了，就径直走向周敏所在的小学校。
学校里静悄悄的，看门人告诉夏之阳，学生们放假了。对啊，现在正值秋忙时节，他怎么没有想到呢！无奈之际，夏之阳走向了周敏的村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