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七十一）

第七十一章理想与现实
晚饭后，夏之阳邀许峰一起走出营房。如血的残阳，染红了西边天空，飘浮的云朵，像火苗在燃烧。炎热还没有退去，让人感到有些闷闷的。研究所里的那些亚热带植物，在夕阳的余辉里显得更加苍绿。芭蕉树、棕梠树、香樟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观赏性草本植物，都是在家乡极少见到的。
“班长，我下午提出来的那些问题，虽然有些尖锐，但都是现实中存在的，你说对吗？”许峰看看夏之阳，真诚地说。
“不错，现实社会中，存在着一切向钱看，崇洋媚外的思想。他们向往丰富的物质生活，向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渴望过上幸福的生活，这也是人之常情。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我也常苦苦地思索这些问题。社会主义制度优越于资本主义制度，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虽然人们的生活水平还没有得到很大提高，但我们也不能悲观。资本主义国家的繁华，只是一层华丽的躯壳，包裹着现实的世界。我们最大的问题是社会制度进步了，但人们的物质生活没有进步，人们的思想状态也没有彻底改变，甚至有些人的思想状态还处在封建社会或资本主义社会的状态中。”夏之阳毫不避讳地说。
“太对了，班长，社会制度与物质生活不同步，与精神状态错位，这也许正是中国社会复杂的原因吧？”许峰感慨地说。
“就因为如此，我们更要坚持社会主义的信念，用优越的社会制度来引导人们的思想前进。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改革和完善现行的政策。如果实行‘全盘西化’，甚至倒退到封建社会中，不顾中国的国情和历史发展的潮流，那只会产生更大的混乱，中国人民只会重新陷入苦难中。”
许峰用沉思的目光看着夏之阳，点点头说：“对啊，人总得有一个信念，社会更需要一个信念来统一人民的思想。但更重要的是提高和改善人们的思想状态，这也是最难的。如果每人的思想都达到一个高度，像雷锋那样的高度，你说有可能吗？”
看着许峰怀疑的表情，夏之阳沉默了一会说：“是不容易，也许我们都看不到那样的社会出现。但那毕竟是人类社会最美好的前景，每一个品质高尚的人都会为之奋斗终生的。”
“班长，我最喜欢与你谈论人生、社会。每次同你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谈论这些问题，我就感到自己的心胸开阔了起来。而有的战友，一开口就是金钱、权势、女人，听了都让人心烦。”许峰拉着夏之阳的手，真诚地说。
“这些话，我也只有同你说。在班务会上我不会说，同老乡们在一起也不能说，说了他们不仅不会感兴趣，还会在背地里嘲笑我呢！”夏之阳看着渐渐暗下来的晚霞，感慨地说。
“八?一”建军节到了，三一五所党委、团委、工会等领导来到营房，慰问战友们。他们用整张的红纸写了慰问信，还送来十几个大西瓜。
“这是我在部队中的最后一个建军节了。”夏之阳百感交集地想。
副班长孙宏探亲回来了，他带来了家乡的风味食品——江苏宝应的藕粉。面粉一样的藕粉，用开水一冲，变成了半透明状的粥，味道微甜而又清香。
“我的家乡到处是水塘，水塘里都是莲藕。荷花亭亭玉立在碧绿的荷叶间，特别的美。”孙宏向夏之阳和战友们夸耀说，“这几年荷塘大都承包给了个人，莲藕的产量年年提高，藕粉也销向了全国各地。大家尝尝，味道美不美？”
战友们每人尝了一勺，都不住地点头称赞。谁不喜欢家乡的风味小吃，夏之阳想起高中时常常吃的水煎包和辣汤，禁不住地咽口水。这些远离家乡和亲人的青年们，都对家乡的风味小吃魂牵梦萦。
夏之阳想起自己的家乡，此时田野正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大豆、玉米、棉花正值生长旺盛期。现在也是放暑假的时候，少年时，他经常与伙伴们在田野里嬉戏、打闹。
“现在你回来了，我准备向指导员请假回家。”夏之阳悄悄地对孙宏说。
“怎么？想女朋友了吧？”孙宏笑笑说，“你真幸福，有一位相亲相爱的女同学，我就惨了。”孙宏又自嘲地说：“我身材又矮又胖，皮肤又黑，上学时就吸引不了女生的注意。来到部队后，又没有机会接触女性，看来我连对象也难找到了。”
“这次探亲家里人没有给你介绍一个？”夏之阳关心地说。
“怎么没介绍！”孙宏苦笑着说，“介绍几个呢，不是我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起我。总之，没有一个是如意的。”
“机会有的是嘛，何必这样泄气。”夏之阳笑了。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都二十好几了，父母都为我担心呢。”孙宏无奈地摇摇头。夏之阳被孙宏滑稽的样子逗乐了。许锋也逗趣地说：“副班长，你不要小看自己啊，你还是很有魅力的。”“魅力？什么是魅力？在这个社会里，有钱就有魅力。”孙宏苦笑着说。“副班长，你上进心那么强，脑瓜又灵，还愁没有光明的前途？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还愁没有女朋友！”许锋说。
“你这小子就是会说。”孙宏也乐了。
夏之阳想起周敏，她不顾家人的反对，不顾世俗的压力，仍对自己这样痴情，他深深地感动了。为了周敏的幸福，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后路。现在看来退伍是必然的了，将来的路怎样走？这是即将面对的现实问题。人毕竟不能生存在空想中，要想办法赚钱谋生啊！有时战友们在一起，谈论将来的生存之道，生财之道，都滔滔不绝。
“做生意最赚钱，开一个家庭加工厂，一年至少也能挣上七万、八万的。”一位浙江省的战友说，“我的同学，在家中生产电器配件，现在家里都有上百万的资产。”
一位河南省的战友摇摇头说：“开工厂的投资太大了，不现实。最好是开个烟酒小卖部，本小利大。”
“你不是想倒卖假烟假酒吧？”许峰嘲弄地说。
“有机会为什么不干？”那位浙江省的战友说，“这个社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人不是说过嘛，造假烟比印钞票赚钱还要快。假酒能喝死人，假烟怕什么？！”……
夏之阳听着战友们的争论，即为他们的利欲薰心感到可笑，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想法是现实的。而自己呢？只喜欢读书，空想，去追求一些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百无一用是书生”，想到挣钱的门路，他往往不知所措。但是，为了将来的生存，他必须考虑怎样去挣钱这个最现实的问题。
一个小雨霏霏的上午，全排的战友来到中队部，参加政治学习，坚持社会主义信念第四讲：“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
指导员从中国的国情讲起，说明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是最正确、最科学的选择。社会主义制度的实行，让人民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社会生产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解放和提高。社会主义社会充满着无穷的生命力，而资本主义制度已日薄西山。
中午，他们没有回执勤点，在中队吃过饭后，休息一会，以班为单位讨论上午的学习内容。两个小时后，训练射击第三练习。射击三练习是在夜间进行射击，要求战友们适应夜间作战的需要。
王斌作为新兵班的班长，又是从轮训队回来的骨干，向全中队的战友讲解了三练习的动作要领：“……夜间射击瞄准时，虚光更大，但要领还是那句话：不瞄白，不瞄黑，只瞄中间黑白色。持枪要稳，击发要果断……”
天渐渐黑了起来，在昏黄的路灯光里，立起了几个靶子，战友们进行瞄靶训练。直到晚上九点多，夏之阳和战友们才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泥土回到执勤点。
经过两天的夜间瞄靶训练后，一个炎热的下午，全中队的战友们乘上卡车，来到了碧江靶场。虽然已是下午四点多，仍是骄阳似火，阳光晒在身上，火辣辣的。靶场上的野草生长正茂盛，战友们坐在地上休息一会，首先进行二练习实弹射击。每人九发子弹，卧、跪、立三种姿态各三发子弹。每年都要进行几次的实弹射击，夏之阳早已消除了紧张感，轻松自然地举枪瞄准，击发。报靶，他中了七发。
全部完成射击任务后，已到了晚饭的时候，晚霞像火，布满了西边天空。战友们每人两个面包，一瓶水，算是晚餐。
八点半左右，天完全黑了下来，淡淡的雾气索绕在靶场上。一轮弯弯的月牙儿，挂在西边天空，夜空上布满了晶莹的星星。
三练习实弹射击开始了，多数战友们都是第一次参加三练习射击，没有多大把握。几盏白炽灯，照着草丛中隐隐约约的靶子。夜色黑极了，草又深，夏之阳凭着感觉打完了五发子弹，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没有一点压力。望着那轮小船儿一样的弯月，他只是想着千里之外的她。
射击完毕，报靶，大多数战友都是不及格，夏之阳居然及格了。
回到执勤点，已是深夜十二点半了，夏之阳躺在床上，仍是难以入睡。他拿起笔来，给周敏写了一封信，才朦胧睡去。
夏之阳被探亲的想法折磨着，可每次面对指导员，他又难以启口。排里有两位老同志，找了指导员几次，要求回家，指导员都没有批准。为了稳定战友们的情绪，指导员还特意来到执勤点，在全排大会上强调说：“不安心服役，整天想着回家，我明确地告诉你们：不行！”夏之阳听了，也知难而退，不再提了。
八月下旬，持续了近两个半月的“坚持社会主义信念教育”活动，接近了尾声。在中队大会上，指导员主持了第五讲：“捍卫社会主义事业，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
指导员讲道：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利用社会普遍存在的危机，加紧了和平演变的步伐。社会主义国家内部的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也产生了有利于敌对势力搞“和平演变”的土壤和条件。
捍卫社会主义的祖国是我们武警部队的神圣使命，要完成自己的使命，首要条件要大力加强政治建设，在政治上永远合格。时刻提高警惕，反巅履、反腐蚀，对反革命势力决不退让、妥协。作为一名武警战士，要永远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社会主义，不断地加强自身学习，争做“四有”新人。
下课后，夏之阳在几位战友的怂恿下，壮着胆子向指导员提到回家的请求，指导员把眼一瞪：“怎么？你也来凑热闹？我们中队都请假成风了，你作为党员，不以身作责，也想回家！你们这一年的兵到底是怎么啦？离退伍还早着呢，就这样的散漫，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现在执勤任务这样重，谁也甭想回家！”
夏之阳讪讪地回到王斌的班里，王斌了解到情况后说：“我们同年来的兵，大多数都回家两次了。你放心，领导会考虑你的，有机会指导员一定会让你回去的。”
回执勤点的路上，夏之阳想到指导员的训斥，心里闷闷地。路过红旗新村时，夏之阳看到一个新开的小书店，他看看时间还早，就走了进去。书店在居民楼的第一层，只有两间房的面积，书不太多。夏之阳看到泰戈尔的《园丁集》，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走在路上，夏之阳翻看着，立即被吸引了。这本薄薄的书，扫除了他内心的阴郁。泰戈尔的散文诗真是太美了，他把丰富的内心世界，用最美妙的语言，表达了出来。而自己心中的情感和感悟，就是倒不出。伟人毕竟是伟人，真让人望尘莫及。他们在生活的磨难中不消沉，不迷惑，用睿智的眼光洞悉一切，用流利的文笔尽善尽美地表述一切。人生能达到如此的境界，又有何求？
“我要用毕生的精力去追随他们，追逐艺术的灵感。”夏之阳默默地想着，“人生短短几十年，与其浑浑噩噩地度过，不如倾注所有的精力追求远大的理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