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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磨砺

作品名称:孩子的梦      作者:此生如梦      发布时间:2016-02-02 09:28:21      字数:19749

  曾几何时,我认为父母是鼠目寸光的,而且他们的面子才是第一位的,他们想不到要给孩子们一个怎样的将来,只知道现在没钱,孩子们不上学能减轻负担,去上私办学校他们脸上也无光。我们家的每个孩子都遭到同样的待遇,从没改变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每个孩子都会选择一个和睦的家庭,选择能把子女未来放在第一位的父母。如果真的关心孩子的未来,只要孩子以后有前途,公办私办又有什么关系。也许每个家庭,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要是父母能看得远一点,当初姐姐也不用白白丢掉性命。
  很多时候,父母总是在我面前夸村里的几家孩子多么多么争气,都是大学生。一次我听不耐烦了就说:“那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小时候成绩不比谁好!你们总是这样说,意思是你们的孩子没人家的孩子乖吗?就你们那种态度也能供出大学生?”父亲听了生气地说:“我们什么态度?又不是说不供你们。要说对不起,也只能是对不起你姐,我们不应该让她这么小就出去,可是你,我们是尽了力的。”听了,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我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是过分了点,可是想起他们对自己、对姐姐和弟弟读书的态度,再想想他们所说的那几家家长对孩子的态度,便也不觉得过分。
  村里的几家人,出了几个大学生。八叔家的两个孩子成绩一直都是中等的,小的那个还曾几次复读,因为有亲戚关系都选择了对口的专业读完大学,并有了很好的工作。一家是有钱,大女儿成绩一般,听说是用钱圆的大学梦;二女儿成绩一直很优秀,可也曾复读过几次才考进了她理想的大学;他家的宝贝儿子成绩一直很差,供读了好几个初三才勉强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最终还是没能进入大学的门。另一家没有钱,也没有关系,但是每个孩子的成绩都很优秀。他们家也是四个孩子,大人又没做什么生意,也没打工,就靠每天种田地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提到这一家,让我想起了作家冯骥才的《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这一家父亲外号叫“地瓜”,矮小的意思。而母亲则高高大大,他们夫妻俩走在一起总让人觉得丈夫比妻子要矮两个头。他们也像《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里的两个人一样感情很好,他们一起干活,一起出门或回家时两人脸上总有幸福、和谐的笑容。曾经叫我跟她一起去复读高三的同学就是他们家的大女儿。在上学的时候我就常看到这对夫妻早出晚归,不管是早晨还是傍晚,累还是不累,有钱或是没钱,他们总是面带幸福的微笑。他们身上的担子或者背上的箩筐总是压弯着他们的腰,可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一点埋怨和辛苦,总是那么和平,那么幸福。他们的女儿考上的也是一所普通的师范大学,却也去读了。有这样的父母,孩子能不争气吗?
  多少次,我想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不再回来,不再跟父母有任何瓜葛,不稀罕这种廉价的亲情,可理智告诉我那是很自私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到?当我想到当年自己曾许过的诺言(替姐姐照顾爸妈,以一个人的能力来完成两个人的任务)时,便只好认命,告诉自己:父母再不好,也是赐与自己所有一切的人,孩子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不可记恨和抛弃父母的,就像父母不可以抛弃自己的孩子一样。
  
  一天,母亲认识的一位阿姨介绍我去广东给她的侄女打工,说是去当话务员,在那里还可以学电脑。能学到东西,还可以有工资,听到这么好的事,大家自然很高兴。这位阿姨是基督教徒,是我们当地基督教的宣传者和领导者,母亲便是在苦闷时去教堂里认识她的。她的长相、性情,就连神态都很像王老师,是那样真诚,那样和蔼可亲。她见我一脸沉闷的样子便说:“小艳,你人生的道路才正要开始,有很多事还等着你去做。但人生没有平坦的大道,只要你学会乐观地对待生活,那么在你的人生道路上将会是一片光明。”“人生的起点真的才开始吗?可是我一直认为自己已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到底是终点还是起点呢?”我沉默着,思索着。看着这位阿姨这么好,想必她的侄女应该也会很不错,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老板,想到这些我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去广东。
  到广东只需要两百多元车费,父母给了我四百元,看着父母多给的钱,我心里没有温暖多少,也许我更希望父母能多给我一次上学的机会,而不是打工上路的车费。
  这一天李龙没有来送我,我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给他,因为他还要继续上学,会有美好的将来。
  97年的八月二十六日,我只身来到了广东。老板娘是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她扇着扇子,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油黑的男人,天气的炎热,让老板娘感到难受,在车站的人群里找到了我,.她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瞅着眼睛傲慢地说:“走吧!”然后脖子伸得直直地向车站外走去。那男的笑着跟我说:“坐了一天的车,累了吧!”
  “不累,只是广东的天气好像比贵州热。”我笑着回答,觉得老板似乎比老板娘要随和。
  上了车后,是老板娘在开车,看着老板和善的样子,我便放大了胆子,好奇地问到:“怎么不是老板开车,而是老板娘?”
  “我不是老板,我只是员工。”那男的忙解释到,笑着看了看老板娘,老板娘脸上显出不高兴的神色,什么话都不说继续开自己的车。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不敢再作声。
  和我一起工作的有老板娘和老板的侄女儿小丽,小丽比我还小一岁,可已经干这行一年多了,她对电脑很熟悉,打字特别快,而我对电脑则是生疏得很,连工作需要的表格都不会用,多半是她们教我。看到小丽打字这么快,我就羡慕地说:“你打字这么快,什么时候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没想到老板娘却傲慢着说:“我看你啊,永远都不可能像小丽一样快的。”我听了心里虽不舒服,可毕竟自己距人篱下,只好忍了。见老板娘这样对我,小丽也不给我好脸色,一次小丽凶吧吧地说:“你怎么这么笨啊,一样都不会!”我听了再也忍受不了几天以来的怨气,生气地说:“你以为你比我聪明吗?只不过比我早出门而已嘛!”“我就是比你聪明,怎么样?”我做不好,怎么讨厌我都行,就是不能说这种有损自尊的话,我跟她闹翻了,老板娘也整天看我不顺眼。
  后来,那位介绍我来的阿姨打电话过来问我的情况,老板娘生气地数落我的不是。那位阿姨便劝说着她,让她耐心点。在电话里,我接了阿姨的电话,她叫我慢慢学,告诉我初来咋到受点气是正常的,叫我要学会忍耐。听着她那母亲般温柔和关心的话语,我情不自禁地哭泣起来。挂了电话后,老板娘生气吼道:“你哭什么哭,我们虐待你了吗?”我只是抽泣着,不说什么,老板便劝说着老板娘。我感觉在这里简直度日如年,于是便抽空去街上找工作。找了几天都没有一个适合的工作,便只好打电话给在浙江的堂哥,堂哥让我先去浙江再说。我向老板辞职,老板一分不少地给了我几天的工钱,加上从家里带来的共四百多元,想必也够用到地点了。在走之前,我在小丽的床头的墙壁上写到:“真正成熟的高梁只会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只有那些尚未成熟的才会把头高高地扬起。”我觉得自己没有机会在她面前证明自己,但也不想这样白受了她的气。
  老板娘叫一名员工送我去车站,到了车站后那名员工就回去了。当我去买车票时,才知道没有到浙江台州的车。向别人打听后,我又来到广东总站,一位名副其实的老乡叫我去坐他们的车,说他们的车是最后一班,很快就要出发了,车费是四百元。我就只有四百多元,“那一路上不就没有多少钱可以用了吗?”我犹豫着,“你们的车是不是直达台州温岭啊?”“是啊,我们是老乡,怎么会骗你呢?”他用地道的安顺话跟我说着。直达的话我就不必担心钱不够了,便跟着他离开车站到了另一个地方。我有些怀疑会不会受骗,他便带我去看了他们的车,长长的大巴车上已经有很多人,他说那些人都是到台州的。那么多人都坐的车,应该不会被骗的,我想。于是交了四百元,也得到了一张车票便上了车。我身上只有三十多元钱了,不敢乱花一分,车出发前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今天我还没喝过一滴水,没吃过一颗饭,可还是没有去买吃的。第二天十一点过,到达福建车站,驾驶员叫我下了车给我转了一辆到台州的车,“不是说直达台州温岭吗,怎么要转车?”
  “我已给你买了票,不也一样的吗!”
  “到温岭吗,不到的话我没钱转车了。”
  “能让你到台州已经算我有良心了,我只知道开车,卖票的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去找他。”他说着便上了车开着走了,我像一只被主人抛下的宠物,一人呆呆地站在那儿,无奈地看着主人的离去。
  还好,他给我买了到台州的车票,不然靠着衣袋里这点钱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不知要怎么过。到台州的车还有一小时才出发,而我的嘴巴已干涩得似乎没有了一滴口水,嘴唇也干得像要裂开了一样,肚子也空空的,整个人没一点精神。再不吃东西,一上车不知又什么时候才下车,那非得饿晕不可。于是便进了车站旁的一家餐馆,餐馆里有很多好吃的,可是我只能看,我包里的这点钱可不能再花了,不然下一站不知会怎么样。一个比我大一点的服务员招呼着我,我问她最便宜的吃的有什么,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困窘,热情而带有几分同情似的说:“最便宜的就是稀饭了,五毛钱一碗。”五毛,太好了,看着那白白的粘稠的稀饭,我不由得吞着口水。于是服务员乘了一碗满满的微笑着放到桌上,“谢谢!”我由衷地说道,知道她有意照顾我,她只笑着说了声不用谢便坐到一边了。我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这么饿了,我真想吃快点,可是几十个小时没开个口的我,嘴巴似乎已不那么灵活,连张嘴吃饭似乎都有些困难了。
  饭吃完后,碗里连一颗汤也不剩。我精神多了,从不知道米饭能有这么大力量,心里有些庆幸,至少没有像被饿过饭的外婆们那样,连口米汤也没得喝。
  上了车后,我问驾驶员,这辆车是不是直达台州温岭,他说只到台州高速路口,还得转车才能到温岭。“唉,不知道下车后该怎么办,都没钱了。那个卖票的说直达温岭的,却让我转了一次又一次车。”
  “你从哪里来,他收了你多少钱?”年轻的驾驶员问。
  “广东,他收了我四百元钱。而我身上刚好有四百多元钱,买了票基本上没钱了。”
  “四百?你不是在车站里上的车吧?”
  “是呀,我又不知道,他说他们是最后一班车了,就跟着他去了。”
  “从广东到台州最多两百多就够了,他坑了你了。”
  “是呀,他还说是我老乡呢,却这样吃人不眨眼。”我生气地说。
  “他们没把你扔在福建就已经不错了,有些被扔在半路的多的是。”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还真算幸运的了。到了晚上,人人都在吃着东西,我虽然很饿却也只能看,那一碗稀饭经过一天的消化已经不凑效了,心被饿得发慌也只能硬撑着。昏睡着,又过了一晚,天亮了,别人又开始吃东西了,可我就是连一口水也没得喝。年轻的驾驶员正吃着方便面,他的箱子里也还有好多吃的东西,我想开口给他要一点,最终却开不了口,何况开了口他也不一定会给,还反倒让整车的人笑话。能不能去偷一点呢,哪怕是一点点,可这是多么荒谬的想法,车上这么多人,况且我又如何做得出这种事呢?可是我实在太饿了,常盯着那些吃的幻想着如何才能得到。又到了中午,人们又在吃东西了,驾驶员又在吃东西了,我坐到他身旁,想鼓着勇气给他要点吃的,可还是开不了口。“你晕车吗,怎么看你嘴唇发白?”他问道。
  “不是,这两天我都没吃过东西,没钱了。”我希望这样说能得到驾驶员的同情,他会主动给我一些吃的,可他并没有。这时,我竟想到那些自己曾疾恶如仇的小偷:到了山穷水尽、生不如死的时候,又怎么还顾得了是否是取之有道呢?
  到了台州高速路口,驾驶员叫我下了车。眼前有两条路,我该走哪一条呢?最后我选择了那辆车继续前行的路。我担心他们又把自己甩在半路不管了,因为这时似乎每个人都是不可信的。走了几步,一位好心人叫住了我:“走下面这条,那是高速公路,危险!”我看他没恶意,便回头走下面一条。我来到了台州市里,这时天已渐黑。我提着不算沉重的包,沉重地走着。说不算沉重是因为我包里只有几件衣服和几本我喜欢的书,其中有一本是陪伴我长大的字典,上了那么多年的学,我就用过一本字典,到这时虽已很陈旧却仍是一页不少。小时把它保护得好好的,是因为母亲说它很贵,让我别弄丢了,长大后还保护得好好的是因为我觉得这字典已有了灵性,跟我息息相通,我要查什么字,什么拼音,几乎是一翻就到,而它就像一个老师,一个益友那样给我解掉心中的疑惑。所以很多较新的书我没带,这本陈旧的字典却不能丢。是呀,我的箱子里没一件值钱的东西,却都是对我而言最珍贵的。其中一样便是我的小八宝盒,小八宝盒是一个四四方方十多厘米长,头十厘米宽的酒红色里带有花纹的小盒子,它从什么时候在我身边的我已记不清了,它像字典一样是我的老朋友了,那里面装着我的心愿和牵挂。
  提着包无力地走了一段路程便来到了台州市里,这里灯火通明,公路宽广,街上却没有多少人,也看不到什么商店之类的,我得找个公用电话打电话给堂哥,可哪儿有呢?这时看到两名打工下班的妇女我便上前问她们,她们对我一翻询问后,就用家乡话说她们也是贵州的,是老乡,又是老乡,对于老乡我已不觉得那么可亲了,可还是期许能遇到好人。她们热心地带我去找电话打,可电话拨了几次就是没人接,她们就让我先去她们家住一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吃一蜇,长一智,我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又有什么企图,所以试着再拨一次号码,没想到这次终于拨通了。堂哥知道我没有钱了,就叫我先找个旅社住下来。
  谢过两位老乡后,我来到一家旅社,最便宜的房间要二十元一晚上。我打了电话后,身上刚好只有二十元了,一分不多,如果都用来住店,就没电话费联络堂哥了。我告诉服务员,自己被人骗了,身上只有十元钱,求她让自己住一个晚上。于是她找来老板了解了情况,没想到老板是个好讲话的人,答应让我住一晚上。我高兴极了,终于不用露宿街头了。服务员带我来到一个小房间里,房间只有十多平米,长方形的,铺了一张单人床后没多少多余的位置,床旁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个杯子,虽然小了点,简陋了点,但对我来说,已经是老天爷对我的最大恩惠了。又累又饿的我洗好脚后躺在铺着凉席的硬邦邦的床上,“真是舒服啊,从来没有感受过躺在床上是如此的舒服!要是能有一碗饭,哪怕没有菜。”我在心里美美地想着,其实没露宿街头已经很好了,此刻的心情还是蛮舒坦的,因为当一个人了解自己走在黑暗中,即便在黑暗中举步为艰,也只能面对不可逃避时,他就会很坦然地面对,虽然这黑夜还很漫长。
  一会儿后,服务员说有人在找一个女孩,不知是不是找我的。我便去了解情况,只见几个年轻人站在那里,“你是王小艳吗?”“是呀,是呀,你们是——”我觉得莫名其妙,但清楚绝不是坏事。“王明的妹妹是吧?我们是王明的朋友,他叫我们来找你的。听说你没钱了,是吧?”“哦,我的钱被骗光了。”我低着头说。于是他们带我去吃夜市,我点了个鸡蛋炒饭,这顿饭真是太香了,没有饿过肚子的人从不知道一顿很普通的饭竟会如此美味,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从不知道生活的美好。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绝对一口气就把这盘香喷喷的饭吃完。我很感激堂哥的这群朋友,“我饿得快死了,谢谢你们请我吃这顿饭,以后我会好好报答你们的。”我心里这样想着,别人却不知道这顿饭对我而言是多么美好的晚餐,如果不是他们来,我还要再饿一晚。
  第二天,堂哥的朋友给我付了去温岭的车费,就这样我终于可以很快到达堂哥那里了。到达地点又是晚上九点多了,晴朗的夜空中繁星点点,不远处城市里灯光点点,如同天上的繁星,又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这跟我的老家安顺是不可相提并论的。晚风徐徐地吹着,让刚下车的我感觉空气清新,全身上下轻松了许多。一大群司机围着要载我。“等一下我哥会来接我的,只要我打电话给他就行。”
  “那你快打啊,打了如果没人来接你的话我们送你去。”
  “我没有电话,要去找公用电话。”
  “用我的打吧。”“用我的打吧。”“用我的。”他们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那要是有人来接我呢?”
  “要是有人来接你,你就给我们电话费就可以了。”也许是这段时间太倒霉,我提高了警惕,“多少钱一分钟?”我问。有的人说打了拿两元钱就行,有的人说拿一元。我觉得他们都是趁人之危,想乱宰价,即使是一分钱我也不想多给。其中一个便说:“用我的打,两毛钱一分钟。如果你哥不来接我我就送你去,来的话就给话费就好。”“这还差不多!”,于是我便拨通了电话。堂哥来后,那人竟要两块钱的电话费。“不是说好两毛钱一分钟嘛,顶多就五毛钱。”
  “哪有那种好事啊,这么说我是白给你打了。……”
  “给他吧,给他吧。”堂哥说,“有没有,没有我从这里拿。”没办法,我只好给了他两元钱。
  回到他们租的小房间里,把包放下后堂哥便带我去饭馆里吃饭,我已经很饿了,第一次只身出远门,就被饿得这么惨,就遇到这么多不顺心的事。真是深刻体会到“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这句古训。
  两天后,长顺得知了我的消息,和他的一个朋友来找我。我早已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他叫我跟他出去走走,我犹豫着跟在他后面。我们都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最后在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停下了。长顺没说什么就准备亲吻我,我本能地闪开了。长顺看了看站在远处正看着我们的那个朋友,便没再对我做什么肉麻的动作。“你真的那么恨我吗?你一下子叫我拿那么多钱,我哪里有啊!你原谅我一次,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我们那时已经说好了,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平和地说。
  “看来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绝情。你可知道,为了你,在外面我从没正眼看过别的女人。”他说着,眼里闪着泪花,“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吗?”他近乎绝望地问。我埋着头,没有出声。他似乎已得到了答案,绝望地说:“好,分就分,但是我给你用的那些钱,你打算怎么办?”
  “我以后有钱了会还给你的。”
  “我不要。”他坚决地说,“从来都不曾想过你会是这么无情的人,你说分就分,说爱就爱,你的爱就那么不值钱吗?”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当初也许是太寂寞,也许是一个人太无助,才会接受你的爱,我对自己的轻率感到报歉。”
  “呵呵”,他冷笑道,“你是说你从没爱过我吗,那你是在甩我吗?”他生气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以为一句道歉就过了吗?我会去找你爸妈,你相不相信,我会烧了你家的房子?”他的朋友叫他快点,他便倒背地走着说:“我今天中午都是向老板请假过来找你的,我很忙,改天再来找你。”说着他伤心地快步离开了。而我则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话,“他真的会去找我爸妈,烧掉我家那已不成样的房子吗?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堂哥家呆了几天后,堂哥一下班便带我去找工作。可找了几天都没找到自己喜欢的。于是我们来到介绍所,我选择了一个前台收银的工作。我非常喜欢这项工作,因为这份工作可以让我学习一直最向往的电脑,还可锻炼交际能力,学会做生意,更重要的是我这个高中生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不必跟别人一样去做些粗活。
  来到宾馆里,老板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他一本正经,让我写一下自己的老家名称,我按他的要求写了一排字,他看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有一周的适用期,一周后再确定你是否继续做下去。”一旁的妇女瞄了一眼我写的字,“哇,这字写得真好啊。”老板依然不作声,一本正经的样子,“您是在骂我吗?”我谦虚道,却也知道自己的字的确写得不错。“什么骂你呀,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可是个直肠子。”那人说着傲慢地离开了,对我这个新来的人很不屑。不过我还是为得到别人的赞扬而心里暗自高兴,这还得托六年级时两位老师的福,没有他们的影响,我也不会写出这么好的字。想到他们,我便有一丝难受,他们曾对我抱有多大的期望,可如今的我却辜负了他们。
  接下来,我每天认认真真地跟着老板学习怎么工作。老板是一个满头花发的老人,对我很好,就像爷爷一样的亲切,一天过去了,他握着我的手说:“你在这儿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也觉得老板出奇的热情,可心里还是期许着有一个像爷爷一样好的老板。
  几天后我下班回到自己房里,没想到老板也跟进来了,他从包里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给我,并做出不寻常的举动。“我不要,我不要。”于是他又掏出包里所有的钱,少说也有几千元,一股脑地塞给我,并做出爱媚的动作。
  “对不起,我不做这种事的。”他听后慢慢装回包里,有些失望和尴尬地说:“不做算,不做算,啊。”等他走后,我终于松了口气,但是我开始担心起来:“原来他对我那么好,是另有企图的,这个老色鬼,以后叫我怎么面对他呀。”
  过后,一起吃饭时都觉得不自在。一天我们一个开票,一个收钱,竟然有一间客房没有收到钱,我以为他收了,他以为我收了,结果我们都没收,第二天我还退了什么押金给别人。于是不但少收了一个房间的钱,还把自己的钱给了别人。于是老板就以这个理由把我叫去打扫房间,可是我很不甘心,打扫卫生的话,我不是白上了那几年高中。
  帮这样一个老色鬼,还做这种活,特别是看到那些“小姐”和那些色鬼勾勾搭搭,还出卖自己的身体,我就觉得恶心,认为这里简直就是禽兽之地。“小姐”这个词曾是我多么喜欢的称呼,可是在这里,“小姐”却专指以出卖肉体为生的女人,我开始讨厌人家这样叫自己。一次一个男的对我说:“小姐,请给我一包沐浴露。”我不高兴地扔给他,“我不是‘小姐’。”那人笑了笑说:“你不是‘小姐’,那你是帅哥吗?”“我,我是服务员。”那人听了,微笑着走了。
  这时李龙打电话来了,他责备道:“你怎么出门也不说一声,害我去找你你却不在了,到底我在你心里有点地位没有?”
  “你好好读书吧,我是不想打扰你,所以没告诉你。”
  “我以为你会复读的,然后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也好有个照应。可是现在……”
  “我们有各自的路,希望一年后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你现在在哪儿,看可能的话我来找你。”听着李龙的话语,我觉得自己身处烟花之地,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处境,便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我辞职带着三四百元的工资离开了那个烟花之地。我不好意思常去打扰堂哥家,于是变得流离失所,还好,这几百元够用一阵子了。
  我不好再打搅堂哥们,便回到了那个介绍所。介绍所里不再有类似的工作了,于是介绍所老板叫我去一家小饭管当服务员。我是不喜欢的,可是为了生活,我别无选择。这个小饭管很简陋,可我也还算习惯,老板也有些色,但有老板娘在,便不敢对我怎么样。我每天就是洗洗菜,洗洗碗,扫扫地等。有一天一个客人拿着开瓶器调戏地叫我给他打开酒瓶。可我却不高兴地说:“你自己开吧,我正忙呢!”于是他便向老板娘告状,老板娘也叫我给他开,可是我没有顺从。“酒店里的那些服务员不都是给客人开瓶的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开?”那个客人生气地说。
  “这里又不是酒店,你想要那种服务就去酒店啊?”
  听后,那人火冒三丈,不吃就走了。我得罪了客人,老板反倒很欣赏我这种个性,没有责怪我。倒是老板娘很生气,接下来的日子都没有好脸色。于是我又决定要走,老板娘也不高兴地负了我工钱,算起来还少几十元钱,可钱在人家包里,人家不给也没办法。提着沉重的包,在三十多度的气温和烈日的照耀下,我又走上了另找工作的路。从小到大,只要被太阳晒久了,我就会头痛。此时即便头痛了,眼花了,我也得撑着走下去,浙江这种地方,走到哪都热,除非有风扇或空调,不像我们贵州,很热的天气,跑到屋檐下或树下就不是很热了。经过一个“洗头店”时,“洗头店”的老板娘叫住了我:“喂,过来,”我看了看她,她化着浓妆,肩膀和大腿都露着,穿着一双很高的高根鞋,看起来很妖艳。“过来呀!”她笑着用手招呼着我,“你是不是在找工作呀?”
  “是呀。”我有些疲倦地说。
  “我这里正缺人,到我这儿上班如何?”她说。
  “你这里要招什么人呀?”无知的我想着可能会是给人家洗头的,心里有些不情愿。
  老板娘把我拉进屋,再叫过一个打扮跟她差不多的姑娘说,“跟小林一样,就是给客人捶捶背了,洗洗头的。”我环视了屋子,不像那些理发店一样有镜子,有理发用品,倒是一间屋子被隔成了几小间,就剩门口一小点儿可以坐上几个人的位置。“如果你在我这儿上班,我会把你变得像小林一样漂亮,工资还会很高。”老板娘说着,一个男人进了来,那个叫小林的姑娘两手一伸搭在了那男人的肩上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想死人家了。”说着往里走去。老板娘的话自然很吸引我,可看到这一情景我便知道是做什么了。我拒绝了老板娘出了门来,老板娘一下变了脸说:“你继续饿着肚子去找工作吧!”她的观察可还真细致,连我肚子饿,也看出来了。身上是有点钱的,可是我现在没工作,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不到饿得不行是舍不得花一分钱的。“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我心里想着,断然不理她而去,心里满是傲气,可一回神,肚子饿得咕噜叫,唉,饿成这样还傲气得起来,真不是人了。留心一看,这种“洗头店”还真不少,每隔几个店就有这样一个店。更让我吃惊的是,有一个二十左右岁的也打扮得很妖艳的小姐竟勾搭着一个担着粪桶的五六十岁的老头不放,老头半推半就地放下肩上的担子被小姐拉进了“洗头店”。我看着,甚是恶心,一个花样的年轻女孩竟也能对这样一个人献媚,当真是看钱不看人的。当我从那店门口走过没多远,听见后面有老头的声音道:“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你拉我进来的,现在钱少又把我赶出来,真是的。”我回头看,他正担起自己的桶嘴里唠叨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显出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我继续拖着酸软的腿前行着,有招经理的,可那需要大专文凭,有招护士的,可我什么条件也达不到。“想还在学校时,医生、教师我都不屑,而现在就是一个小小的护士,我也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我看着招工牌痛苦地想着,仕途的绝望和生活地艰难让我变得失落而狼狈。浙江的初秋,气温还是那么高,累、渴、热、饿让我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于是我走进一家超市出口处坐了下来。天气晴朗,万里碧空,我却感觉眼前一片迷茫,这时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世界的开始,天外天的上帝想造人之前,他先造出了牛
  他给牛八十年的寿命,让牛什么都不用做,只跟人耕种就行
  可牛说要给人耕种,那么累,还不如少活些时间
  于是上帝尊重牛的意思,就只给了它二十年的寿命
  上帝第二次造的是猴子,准备给它十年的寿命,让它逗人欢心
  一样不用做,只知吃喝玩乐
  猴子说那么好的事,它想多活些年数
  上帝是仁慈的,便也答应了它的要求,只是让他走路不能像人一样直直的,必须低人一等
  于是给了猴子二十年寿命
  上帝造的第三样是狗,为了公平,他准备给狗二十年的寿命
  让狗听命于人,为人看家
  狗很不满意,凭什么给人看家,干脆少活几年吧
  上帝说,可以,便只给了狗十年的寿命
  第四就是造人了
  上帝说为了公平也只给人活二十年
  说有狗帮人看家,有猴子逗他快乐,有牛替他耕种,活似快乐神仙
  人就高兴地叫到,太好了,那请上帝让我寿命长些吧
  上帝问他想活多久
  他说,这么好的日子,越长越好
  上帝看出了他的贪心
  没说什么就答应把那三种动物的寿命加起来,再加上他的二十年给他
  于是,上帝自愿给人类的前二十年是轻闲自度过的
  得到牛的二十年是像牛一样累的
  得到狗的二十年就是老年了,只能看看家
  得到猴子的二十年就只能像猴子一样只能逗小孩子笑了
  “唉,为什么那第一个人要那么贪心,不然让我只有二十年的寿命,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受苦,那么我将不会有学业的失败,一生都是成功的了!”我竟这样傻傻地想着。
  超市里空调开放着,我感觉如从烘箱里解脱出来似的,身体的舒适让我的心情好了起来。朝超市看进去,有很多营业员在里面站着,我马上想到在这里找一份工作,于是问了门口的保安,保安说现在不招人,如果招的话,一定会贴出纸来的。我多么渴望能在这里上班啊,可一个平凡的工作对我来说都是那么遥不可及。不过就一份工作,可在饱一顿饿一顿的人面前,它却是比平常人当官还要重要。“姐姐,保佑我找到一份工作。”我在心里说着,不相信有阴间、有神灵的我在绝望中只能寄希望于连自己也不相信存在的事物。我没有求佛主,也没有求菩萨,只求了姐姐,因为在我心里,如果真有神灵,那姐姐一定会更积极地帮助自己。此时我只能自己鼓励自己,“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告诉自己,一定会找到工作的,痛苦只是暂时的,“奋力向前,哪怕时运不济;永不绝望,哪怕天崩地裂。——艾柯卡”。
  终于,有一个看起来较高档的饭管招服务员,我便去应聘了,也还顺利,老板把我留下了。这里生意冷清,一天没多少活干,事情做完了还可以看电视,虽然工资不高,但于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来说也只能是这样了。店里除了老板,就一个厨师和一个老大姐,人不多,相处也和睦。
  老大姐喜欢化妆打扮,穿的衣服也很时尚,虽然四十多岁了却漂亮而有气质,对我很好,常常会跟我说些心里话。厨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帅小伙子,自从我到店里都没看到他说过几句话。从老大姐那里得知,他被女朋友甩后就整天这样闷闷不乐。这倒是让我很佩服,至少他是个痴情的人。当老板和大姐跟他开玩笑时,他总是苦笑一下,慢慢地我也开始主动搭讪起他来,有时安慰他,有时取笑他。跟他说过几次话后,他也开始主动跟我说起话来,我明显地发现他比之前开朗多了,话多了,也爱笑了,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他女朋友的事,没有别人时,他还告诉我,老大姐常跟老板鬼混的。
  一天早上,厨师睡过头了,老板便叫我去叫醒他。我叫了几声他都不出声,以为他睡得太沉,听不到,便打开门,准备进去叫。哪知门一开,便看到他光着身子站在床上正准备穿衣服。“啊!”吓得我大叫一声,双手连忙蒙上了眼睛。“你怎么不出声啊,害我以为你是睡着的。”
  “谁知道你会进来啊,再说我穿着短裤的呀,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还不走,再不走,小心我要使坏啊。”他三分玩笑七分真地说,吓得我直往楼下跑去。
  老板虽是个和善之人,却也有些色,平时都倒还正经人一个,可一个中午大姐出去了,厨师睡觉了,只剩我还在扫地,老板便在他的卧室里叫我过去。我忐忑不安地过去,老板躺在床上半晌没说一句话,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也许是看到我仿备的样子,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地上,让我扫扫。就在这件事过了没多久,老板便炒我鱿鱼,说是生意不好,不需要这么多人。我想我做事不会比那位老大姐差,而走的却是我不是她,大概如厨师所说,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吧。
  几次丢掉工作都是同一个原因,我讨厌外面这些色狼,以前从来不知道这外面的那么多人都是那么好色,特别是这些老板,不顺了他的意,他便把你炒鱿鱼。可我就不信不出卖身体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在外面的一切是那样艰难,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回老家,回老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何况我怎么能回去呢,回去每天靠着父母、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吗?不,我不会那么没出息,即使是饿死我也不会回去,因为那个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不再是我避风的港湾了,何况这点困难且可把我压倒呢,身心俱惫的我此刻似乎还是无畏的,前面的路会如何?也许饥饿难忍,也许流离失所,可我不会退缩,我只能迎着风浪一直向前冲,去寻找那个心中的彼岸。“要是你无法避免,那你的职责就是忍受。如果你命里注定需要忍受,那么说自己不能忍受就是软弱,就是犯傻。(选自《简爱》)”我告诉自己,我不能软弱,我要坚强。这时的我正如《简•爱》里说的:“对一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一种奇怪的感受是体会到自己在世上孑然一身:一切联系已被割断,能否抵达目的港又无把握,要返回出发点则障碍重重。冒险的魅力使这种感受愉快甜蜜,自豪的激情使它温暖,但随后的恐惧又使之不安。”
  我又来到介绍所,介绍所是交30元钱一个月内包找工作,而我还不到一个月已经回到这里几次了,介绍所的老板都拿我没办法了。这时一位园长来招幼师,而我的条件刚好符合,老板连忙把我介绍给了她。我觉得幼师这个工作好,虽然工资才700元,只有住处,生活费自理,但是这个工作至少干净利落,不会有色狼。
  一路上,我想象那个幼儿园里有孩子们的嬉戏打闹声、读书声,下课时孩子们一定在那专为他们准备的乐园里玩。到了幼儿园后,我看不到小孩子们的娱乐场所,也听不到孩子的嬉笑声,倒是听到从屋子里传出一片孩子的哭声和嘲杂声。随着园长走进屋子看到的是一些破旧的桌子板凳和一堆哭哭闹闹的孩子,离桌子不远处一名年轻的姑娘正给一个小孩擦屁股。“这些孩子怎么这么吵啊?”我问园长,园长说:“刚开学都是这样的。”这时我有些失望:“这些孩子看起来真是可怜,我不是来幼儿园,是来到孤儿院似的。”到了中午,园长有事出去了,孩子们一个个被带到楼上吃饭。孩子们吃的是东瓜汤泡饭,那汤里看不到一点油,有的孩子碗里有一两块东瓜,有的就只能吃光饭。看到这些,我心里有些痛,孩子们的父母怎么忍心让孩子在这种地方?吃完饭后有的扒在桌上睡觉,有的则继续哭。其中一个小男孩虽然小却懂得讲卫生,可能是有些感冒吧,鼻涕一直流却总会给老师要毛巾擦干净。可那唯一的毛巾却是又黑又硬,那小孩的鼻子被擦得红红的,几乎要去掉一块皮。我轻轻地给他擦拭着,真不忍心把那硬硬的毛巾放到他鼻子上,生怕弄疼了他。“这里没有毛巾了吗?这毛巾又旧又硬,小孩子的鼻子怎么受得了?”我对那位年轻的老师说,她不以为然回答说:“这些小孩子不会用什么好的,你拿一块新的出来,他们马上就弄脏了。”看到这位老师这样的态度,我更加对这个幼儿园失望了。她还对我说:“园长叩门极了,每天都吃些东瓜、南瓜的。”也许是那时的我本就苦,再看到这些苦楚的现象,就更加想逃避吧。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洗好脸后,我便准备离开,我把自己洗脸用的毛巾递给那位老师说:“我这毛巾不要了,留给孩子们用吧。”可她却说:“你自己带着吧,这些孩子能用出什么干净的啊!”我把毛巾放在桌上,提着包走了。来的时候是园长用车带来的,可走的时候,园长却故意不送我回去。我上了一天班,不仅没得到一分钱,还倒贴几元车费回到介绍所。
  一时找不到工作,没办法只好回到堂哥家,他们说这一段时间长顺一直在找我,而我在心里庆幸着没被他找到,是呀,虽然现在我过得很艰难,可是我不能出卖自己的感情,不爱他了,就不要在依赖他。
  堂哥带我去一个大厂里上班,1000元一个月,大家住一个寝室,在食堂里买饭吃。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一张桌前吃饭,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这种感觉比在学校时孤独多了,在学校时至少还有那么个把个的同学陪着我,而在这里真就是形单影子的,眼前的所有都是如此陌生。干的活也不算轻松,更重要的是还有组长束缚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感觉这像犯人一样在做牢役。于是我又卷起铺盖走人了。出了厂门口,我不知该去哪里,总是去打搅堂哥又不好意思。这时看到一个食堂门口老板娘在那里洗碗,心想:“她会不会留下我呢?”我慢慢走了过去不抱多大希望地问:“老板娘,你这还招服务员吗?”曾经这是我多么瞧不起的工作,可是现在我却只能渴求着别人能接受我。没想到老板娘说还要人,我心里一下高兴起来,假装谈条件地问工资待遇。老板娘说给七百元每月,管吃住,我说:“我先回去想想,想来的话明天再来。”其实我这时已不用再考虑了,别说有七百,就是六百我也会来做的,人到了无路可走时,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第二天我来了,这里连老板和老板娘一共有五个人,加上我就六个了。一个是厨师,一个是男服务员,一个是老板娘的亲戚。不知怎么的,这位亲戚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可我不在乎,还是很尊重她,因为她年纪和我的舅妈相当,而且长得有些像。在这异地他乡的,也许是想家了,看到一个跟自己亲人相像的人便觉得亲切。我曾这样告诉过她,希望她对我不要那样冷漠,可她依旧是那样,跟厨师说这说那却不肯跟我说一句,要说一句都像命令似的。没几天一同洗碗时她冷冷地告诉我她要走了。虽然还是那样冷漠,可我却心里一阵暖意,她肯告诉我说明她并不讨厌我,“为什么要走呢?”我感到奇怪,她沉静着道:“你来之前我都要准备走了,是人手不够我才勉强多呆了这一阵,现在你来了,我便可以走了,我有其它事要做,我女儿比你小一两岁,她最不喜欢我干这活,这手一天泡在水里,冬天来了,弄不好就会开裂。”听了她的话我不觉得打了个寒擅,深秋时节已经开始冷了,手从水中伸出来时迎着凉风便觉得冷得有些僵硬了。“是呀,能做别的就做别的吧。”我是真心对她这样说的,同时也在为自己惋惜着,我又何尝不想做点别的事呢?
  虽然这份工作我不是很喜欢,甚至是讨厌,可为了生活,我必须做,而且是认认真真地做,每天起早睡晚,默默地做着每一件事,老板娘他们最喜欢我切的土豆丝了,她说我切的土豆丝像一根根牙签,又细又长,而且粗细均匀。每次我切土豆丝时他们都会朝我的刀锋看一眼,然后脸上都是满意的笑意。老板和老板娘都希望我长期做下去,便告诉我以后会给我加工资。但他们哪里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加工资,我相信自己以后会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这个工作不会做太久的。我常想起老师曾对我说过的话:“凭你的能力,没有什么事会难倒你的。”这样我便对生活充满希望,我相信自己不会永远这样下去的。是呀,人活着就得对自己充满希望,如果只是安于现状,那么永远也只能停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那段日子,为了每个月给家里汇些钱,又加上工作不稳定,我常不舍得花一分钱,衣服更是难得买一件。所以身上总是穿着那几件纯粹乡巴佬的衣服,也没有对自己的面部做任何保养。一次,我给两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女医生上菜,女的对着我说:“大婶,请再给我们加一个西红柿炒蛋。”这话激怒了我,我不高兴地看着这个女人,胸中的怒火像要燃烧起来,那男的便道:“人家这么年轻,你是怎么叫人的。”女的说:“哦,我看错了,你穿这衣服我以为是那位大婶,不好意思啊。应该叫你大姐才对。”对于她的改口我并不满意,心里有些难受“我有那么老吗?我才二十二岁,她应该也要大我七八岁才对,她怎么能叫我大姐呢!”
  她这一声“大婶”、“大姐”的,倒是把我给叫醒了,我这么年轻,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了,难怪我说我还没结婚老板都不信。第二天不太忙的时候,我便请了假出去买衣服,来到一个不大的商场里,我一件件地看着,有喜欢的款式便首先看价格。一看一百多两百多,我就立刻放下了,一个服务员跟着我看了几件后都没耐心再跟着我了,不过她不跟着还好些,我可以自然些,想怎么看便怎么看。最后我看重了一件绿色的风衣,八十五元,价格对我来说还是太高了,可想找件更便宜自己又喜欢的只怕是没有了,于是提着衣服到柜台心痛地付了钱。从小到大我从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可是为了回到我应有的年龄,我只好割舍身上仅有的那点钱。第二天我就穿着新买的衣服上班,穿这么贵的衣服上班我还真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可为了改变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我必须得穿。厨师看了说:“哟,真是‘人靠衣装’啊,换了身衣服人就变了个样啊。”
  “还不是老样子。”我嘴里这样回复着,心里却孤傲道:“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好呢。”自信,一直都那么自信,不管是在生活上,感情上,哪怕处在生活的低谷中,我一直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摆脱困境。有时自信就像黑夜里遥远的一颗明灯,虽然它是昏暗渺茫的,但能引领你走向光明。
  
  一天,小龙来到食堂找到了我。我已经两三年没见过他了,看到他,我欣喜若狂,忙跑到门口,还没等他说话,我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小龙也很高兴,他想笑,却强忍着只是一脸的喜悦,似乎在什么时候也要保持着他的绅士风度,没像我一样咧嘴释放自己兴奋的心情。他好像已把我曾做错的事全忘了,一字也没提,说的全是一些什么在外要注意安全,干活小心之类的,完全像个大哥哥样,而不是弟弟。他把准备好的钢笔和一本小小的五笔打字手册递给我道:“没读书了就学点别的东西,这本书是教你如何用五笔打字法打字的,你看看去学学电脑,对你一定会有用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我很是感动,小龙是如此心细竟什么都为我想好了,倒真是很像哥哥的。而此刻我更是坚信自己不再读书是正确的,继续读书只意味着我是自私的,是呀,我怎么能再读下去,读下去只意味着我的家庭更加贫苦不堪,弟弟们的未来将因为我而一无所有。
  小龙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光亮的头发长到肩头,挺帅的,也很有个性。我盯着他的衣服道:“你这身衣服多少钱?蛮好看的。”
  “衣服加裤子一共两百多。”
  “两百多!这么贵!我身上的这一套一百多点儿,我都觉得好贵,你真舍得花。”
  “两百多也叫贵?真是土包子,还好意思说呢,自己打扮得像个乡巴佬样。在外面不像在家,穿得太土,人家会欺负的,该打扮打扮了。”我虽觉得小龙说的有理,可想到要花钱,便发愁了。小龙走后,我把那两样东西装得好好的,睡觉时就拿出那小本书来看看,每次看这两样东西时总会感觉很幸福。独自在外的我感觉很孤独,弟弟来过一次后就没来了,可看到他给的东西,我就感觉他是在我身边的。
  这时的我连个手机都没有,十几天过去了,弟弟也没来找过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真想他,于是我跑去打公用电话给他。“喂,小龙,你在哪呀,怎么这么久也不来找我?”
  “我离你那可不是一两步路就到的,况且我最近倒霉透了,哪还有时间来找你。”
  “你怎么了?”
  “我没工作了,老板差我的七八千块钱也不给,我正忙着找生活费呢,对了,你有钱没,先给我一点生活费。”
  “那老板不给你工资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吗?”
  “我去找过劳动局,可劳动局说我们没有签劳动合同,他们也没办法。”
  “这怎么行啊,那我们找工作时老板都不跟我们签合同的,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他们不想给就不给了!”
  “所以呀,咽不下这口气,我就请了几个人去砸了他的小轿车。”
  “那没被发现吧?”
  “放心,他知道是我干的,但找不到我。”
  “那就好,就该教训下,给它砸个乱七八糟没?值不值那几千块钱?”
  “当然要砸值那点钱,我砸了车还请大伙吃饭呢。只是把钱花完了,现在正愁钱用。”
  “我也还没发工资,怎么办呢?”
  “就知道你没有,那没事了,我再找朋友借借。”
  从那次电话后,我们很难联系上了。到后来我才听他说,为了躲避那个老板,他在温岭市呆不下去了,只好到别的地方找工作,可是合适的工作总是很难找,找工作那几天他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听到弟弟也受了这些苦,我恨极了那老板,别人用劳动换来的钱他凭什么不给,又不是白要他的。弟弟见我为他心疼,他便说:“饿一下算什么,几年来,我不知饿了多少次,要怪就怪老爸把我逼出门的时间太早,才会吃了那么多苦。”
  “好像每个人注定要吃这么多苦的,你也别找不到怪怪老爹了,我出门晚,可我也一样被饿。一个人在吃苦的同时也是在成长呢。”小龙听了只是斜下眼,没再说什么。
  一天我不小心割破了手,那个男服务员赶紧找来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我贴上,他脸上一脸的心疼,眼神全集中在了我的手上。一旁的人都看着我们笑,我虽有一丝的感动,却只随便说了声谢谢。受伤的手碰到水便会更疼,甚至难以愈合,于是我请了一天假,便到街上玩,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了,心情无比的愉悦。无意中看到一家宾馆正急招收银员,我就找到老板娘问了问各方面待遇,老板娘听说我是高中毕业便急着叫我来上班,可食堂的工作还没辞,只差几天就满一个月了,我让老板娘等我几天,老板娘也敷衍似的答应了。
  回到食堂里,我依然认认真真的做事,只希望这几天的时间过得快一点。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吃饭时,我向老板娘辞职,老板娘很意外,并问原因,我说家里人叫我回去结婚。本来,老板们都想凑合那个男服务员跟我的,听到我说早在家里已经订了婚,他们便感到惊讶。这时刚好那个小伙子把筷子伸进了醋碗里,老板开玩笑说:“你在吃醋呀。”
  “是呀,我比较喜欢吃醋。”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还没有反应过来。
  “喜欢吃醋好,不吃醋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喜欢人家呢?”大家都在笑,他看了我一眼,也只是惨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眼看只有一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我告诉他们,过了年再回来。老板娘无奈地答应了,吃完饭便一分不少地付了我工资并告诉我到时回来给我加工资。我很感激老板娘对我的赏识,可这活不是我想做的,即便加再多的工资我都是不想做的。
  七百元钱,这是我出门以来领到的足月的最多的工资,汇回家300元,还有400元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生计。于是我来到了这家宾馆,做了收银员。
  这时我对电脑还很生疏,只会打一点点字。所以刚开始是老板的儿子和儿媳妇教我。小老板倒还很有耐心的,就是小老板娘对我很凶,还故意刁难。收银员要打扫大厅,一次在我拖地时,小老板娘说:“这里都还没拖到呢。”我注意一看,就手掌那么大一处没有拖到而已。一次,小老板看见自己的老婆对我态度不好,便用浙江话叫她态度好一点。可她说:“刚开始就要给小工们一个吓马威才行。”我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受点委屈也忍了,况且这时的我已算是“饱经风霜”了,不会再像开始在广东时那样“弱不禁风”。于是我长期在这里做了下去。也该长久一点了,才一两个月的时间,我就换了五六个地方,浙江三四十度的气温,每天提着衣物在大街上走,实在不好过。这半年来,每次我肚子已饿得咕咕叫或是上街看到好吃的,我总舍不得花一分钱。不过我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我相信一切困苦都是暂时的,我记得景老师曾说过的话,要在外面闯出自己的天空。
  这一天下班后,因为寂寞,我又打开了一直跟着我的小八宝盒,那个小红包还是那样鲜红那样耀眼,曾经我把它视如珍宝,视为我向上的动力,而今,它只会勾起我学习上得意与失意的回忆,看着它不再感觉荣耀了,只有婉惜和遗憾。那个代表着景老师的小饰品也仍然完好的存放着,看到它,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曾经我把它忘了,连同一切美好的梦想一起忘了,却是一直好好地保存着,走到哪带到哪,而如今它也只能勾起一切美好与痛苦的回忆。它曾经的主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于是我突然有给景老师打电话的冲动,景老师接了电话问道:“谁啊?”
  “我是——”我停了停装作开心地说,“我是王小艳。”
  “哦。”景老师随便答应了一声。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号码的吗?”我轻快着声音说,似乎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外面是不好过的。
  “得到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奇怪的。”他的话出乎意料地冷漠,他从没对我这样冷漠过,这么多年以来他在我的印象里都是灿烂地微笑着。
  我笑了笑,觉得很压抑,心里像落在了深厚的冰块上一般冰冷。“现在你们一切还好吧?”我不知该说什么,却不想挂断电话。
  “好呀,一切都好。”他的话是那样少,只是回答着我的问题,似乎一个字也不肯跟我多说。
  “那我下次再打电话给你啊。”他如此冷漠,我不挂电话也不行了。
  “好,再见!”说着挂了电话。那声音冷漠得让我心寒。变成现在这个样,他怎么还会瞧得起我。如果能回到当初,我决不再去轻易去爱一个人,因为轻易去爱了以后你就再没有资格去追求自己的真爱了。看着手中的小饰品,我只想放声哭一场,我真是厚颜无耻,怎么还有脸打电话给他或者其他老师呢?可是景老师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如果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如果喜欢过,又为什么这样绝情?现在我并不奢求什么,只是想慰问一下他而已,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想着景老师冰冷的声音,失落而痛心,“不对,是我甩了他,他连甩我的机会都没有。”我像被对方打了还说自己也给对方施了同样的力那样安慰着自己。躺在床上,沉思前事,似乎是在梦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涌着。过了很久我还总是回想景老师那冰冷的声音,回想以前跟景老师相处的日子。他从没向我坦白过,因为他是老师,我是学生,可是他的关心,他的笑容,他的举动出卖了他,我深刻知道他曾爱过我。可如今……越想越伤心,泪水默默地布满了我的脸颊,我突然有要扔掉这小饰品的冲动,却又犹豫了,可是如今它还有什么用,它如今只会代表着他的冷漠,代表着他冰冷的声音,于是我狠狠地把它扔到了窗外,痛苦而不能放声的我干脆把电话卡也取出来给扔了,如果是有钱人,我想能扔的便不只是卡了,而是手机。不是生景老师的气,而是觉得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真情。
  这一晚上我做梦了,在梦里,姐姐拿着我写的日记问:“你放在心里的他是谁?你真的很爱他吗?你的遗憾又是什么?”
  “别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说。
  “你如果真的爱他,姐姐可以帮你。”在梦里,姐姐说。
  “真的吗,姐姐?”在梦里,我想到死了的姐姐一定有法术,喜出望外地说,“就是景老师呀,你是不是用手一画,我就可以跟景老师在一起了?”
  “那你的遗憾是什么呢?”姐姐问。
  “景老师就是一个遗憾呀,还有就是我没读完书!姐姐,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回到从前呀?”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可转眼间,姐姐竟不见了。我的心突然如刀割,哭着找姐姐,“姐姐,你去哪儿了?你不是说要帮我吗?姐姐,你不要走,姐姐!”我一下子从梦中醒来,心还在痛得似乎在滴血。
  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像一场梦一样,这一生,我只能把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小角落里了,即便是师生之间的感情也不可能再有了。多少时日过去了,我还是一静下了就想到他,然后想到他冰冷的声音,也常常梦见他,梦醒后还想马上睡着继续与他相见,因为一切都只能是梦了,就像梦见姐姐一样,即使只是梦而已,我也会感到很开心、很幸福。我知道这不是没尊严,因为我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一个人。他不喜欢我,我便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奇怪,长顺跟他一样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可是为什么我就只梦见他了呢?长顺再也没到我脑海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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