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伤痛

　　第二天，当我走到学校门口看着学校，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彷徨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王小艳！”是一个很熟悉而又已久未闻的声音，我心里一震，凝神一看，是他，真的是他，景老师。他一脸的严肃，失去了以往的平和与微笑，“跟我来！”说完，扭头朝学校一旁走去。我慢步跟在他后头，跟他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我心里有些痛，与其说是为别人对自己的失望而痛，不如说是因为自己跟景老师从此再无关系而痛。走到一个人较少的地方，景老师停了下来，依然一脸的严肃，我走近后便用着急、疑惑而又似责备的口吻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低头不语，我一向不会撒谎，而这一刻我也不想向他撒谎。“看来是真的了。”他吸了口气，停了停道：“你一向是好学的人，这会怎么也糊涂起来了，你要知道，我们，你的老师们都对你抱着很大的希望，你交男朋友，势必会影响你的学习。更重要的是我，你怎么可以对我……”他没有把话说完，我猛地抬头看他，也许我很希望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可他最终没说，忧伤似乎胜过着急。我又埋下头喃喃道：“不会的，有了男朋友，我还是会好好学习，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我似乎说得似乎很自信，心里却有一丝的担忧。
　　“你听我的，先不要谈恋爱，好吗？”他近乎渴求地道，我看了看他，想到他已有女朋友便道：“景老师，谢谢你的关心，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也会有感情，就像你也需要女朋友一样，我也需要有男朋友。在我上学前有他给我准备好早餐，放学后有他陪我逛街，陪我玩，那样我便不会孤独。”
　　“孤独？玩？以前你不是不喜欢玩的吗，你孤独也可以跟女同学一起呀，为什么一定要找男朋友？”他痛心而失望道。
　　“同学怎么跟男朋友比呢。”我差点流出泪来，狠着心肠道，“你不过就我的老师而已，一直都是，没必要这么关心我，我的未来如何，我心里有数。而你应该做的是像以前一样，保持着你一个老师该做的本分，不必来管我！”我的语气是如此平和，心里却似浪潮翻滚着。
　　“你太让我失望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他从我身边擦肩而去了。我的眼泪终于可以一涌而出了，我爱了多年的人最终和我结束了，霎时间，我眼前一片昏暗，而我的未来似乎也要从此变得暗淡无光了。
　　景老师离开我后，打了电话请别的老师给他代了课。他向别人说他有事，其实是一个人跑到我们学校后面那个僻静的山上去了。山上还有别的人，或是情侣，或是种地的。他找到一个离别人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想着我冷漠的表情，想着我的话，他起坐不安，干脆就躺下，初升的太阳本给人温暖的感觉，可此时他只觉得阳光刺眼，他闭上眼睛，想着我跟他相处不多却让他难忘的一幕幕，他的眼泪忍不住流着，阳光照射得那一滴滴的眼泪直射光芒，而每一滴眼泪里都映射着我的影子。
　　一个人在山上消沉了几小时就下山来了，他不知要去哪儿，性步走在大街上，最后进了一个餐馆，当老板问吃点什么时，他犹豫了片刻，要吃什么呢？还真没想过，“先给我来瓶啤酒吧。”服务员上了盘花生米，他就这样喝着，可今天他喝酒不像平时那样慢慢的喝，总是大口大口地灌，一会就完一瓶，又来一瓶，喝了几瓶后还嫌不够，干脆就叫了白酒，他告诉我，那是他第一次喝白酒，虽然感觉那酒很涩，感觉很不舒服，可他不顾一切地喝，想借酒消愁，可真的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因为是饿肚酒下肚，又是混合酒，没喝多少就醉了，为了不醉倒街头，他便结了账离开了，最后是怎么到家的都是模糊不清的。他的母亲见了又是心疼又是责备地说：“真是长大了，学会喝酒了啊。”
　　而我也并不好受，作为学生的我只能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可一天下来，老师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整天都浮现着他和长顺的身影，心里除了矛盾，还充满了罪恶感，我是学生，我得好好听老师上课，可越是有这样的罪恶感，心里越是痛苦，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这些学习以外的事。一天两天地过去，我每天到教室打打瞌睡，就回到长顺家。我也活得一天比一天更累，我发觉我错了，可是人生的路只要踏错一步就步步皆错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老板娘在室友和张霞中挑中了张霞，因为张霞相对要长得标志些，便让我牵红线，把她介绍给老四。我认为这样也好，到时我们俩也好有个伴儿。张霞知道后没几天便跟长春成了一对，也许她跟我一样，是冷清而落寞的。
　　过年了，常顺买了一箱很优质的苹果给我带回家过年，还把自己的手机给了我，以便与我联系。回到家，父亲觉得有些不对，一个老板怎么可能送小工这么昂贵的东西，而且我还多了一个手机。我一直觉得自己跟母亲无所不谈，便把我跟长顺的关系告诉了她，没想到她一下子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顿时雷霆大发，把舅舅们都叫了来，舅舅们说我要是同意这个“梁山人”就不认我了，二舅还快言快语地骂我是傻子，是猪脑袋，找人怎么不看地方。我当时眼泪四溢，伤心别人的斥责，痛苦要在爱情与亲情中做决择，最后我哭泣着答应不跟他来往。第二天，母亲带着我到长顺家把自己的东西收回家。我出了门时回头看了正在打扑克的他一眼，他也不舍地正看着我，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我总是心软的，忍不住流出眼泪，即便我认为在别人面前流泪很丢脸，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抹去眼泪，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他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继续打着自己的牌。
　　跟着母亲，我回想着跟长顺相处的这一段日子，特别是想到长顺那含泪的眼睛，我流了一路的眼泪。来到家，父亲看着不开心的我，更是生气，我每天对着生气的父亲，再想着对自己百般体贴的长顺，感觉从未有过的孤独。
　　过完年，我们一家和舅舅们一起去坟上挂纸，长顺的电话又打来了，听到长顺的声音，我差点哭了起来。
　　晚上，我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常顺，也许每个人都有叛逆的心理，越是别人不同意的，自己越是要去做。而思想这个东西就像海棉里的水，你把海棉扭得越紧，水就越往外流。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念头：私奔。我偷偷地跑出了家。家人发现我离开家后，父亲大发雷霆，把有关我的东西全部扔掉，甚至是把他买给我的小录音机也砸得七分八列。那是父亲买给我方便学英语的录音机，小巧玲珑，蓝白相间，得到它时我就像一只得到胡萝卜的小白兔，高兴得欢蹦乱跳，父母也欣慰地笑着。当时的我只知道父母一定会很生气，很伤心，却不愿去想他们会伤心到何种地步。是呀，很多时候人总逃避现实，显得格外自私。
　　
　　高二下学期开学了，我不敢问父母要学费，于是长顺给我交了学费。我以为可以借此无牵挂地上大学，虽然这对长顺而言像是一种利用，可是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他，跟他在一起，用他的钱自然也是问心无愧的。
　　可是一切不是我想的那样顺利，那时，只要上课，我就想睡觉，无论我多么想学好，就是想睡，就像吃了催眠剂一样，一上课就打瞌睡。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落下的课也越来越多，成绩大幅度下滑。我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坏学生，此时若有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也许我也只会低着头，无可辩驳的。
　　因为我，母亲不知流了多少泪，花了多少心思，即便父亲说从此不再有我这个女儿，母亲还是一直在思考拯救我的方法，也许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在走绝路，而我自己又何尝没有一点点清醒的时候呢，只是已走到这一步，我又能怎样呢？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一天，她突然把小学的王老师给叫来了，她知道王老师是我最爱的老师，兴许我会听她的话。也许母亲已没什么好的方法能挽留我这个倔强的孩子了，但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要试一下。看到王老师，我无地自容，却是已无路可退，我流出眼泪扑过去抱着王老师说：“王老师，对不起。”对不起，这句话是我整天昏昏沉沉以来对每个人说的话，我感觉自己简直是个罪人。
　　“没事的，傻孩子。”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老板娘看到这种情况，显出了担心的神色。这天我的好几个同学也在，王老师和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后把我叫到没人的地方说了很多话。她着重劝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把书读下去。我泪流满面地点着头，在一个关心自己的老师面前，我只能答应，不可拒绝。可是我能不能做到，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王老师和同学们走后，母亲说要上街买东西，便叫了我一起去。我一直沉默着跟在母亲后面，后来母亲开口了：“你如果想要继续读书，必须注意不要让自己怀孕。”
　　“怀孕？”这对我而言是个多么生疏的词，可是我还是懂得的便惭愧且焦虑地问：“那我要怎么预防呢？”
　　“目前的情形只能靠你自己控制了，那也就只能吃避孕药了。我听说避孕药只要按量吃，不会有多大问题的。”母亲能想得那么周全，说明她早已想好了。跟着她，我们来到了一个成人用品店前，可是我却加快脚步直意地向前走了。“成人用品”，我可还是个学生，叫我如何进入那种店里？母亲几步追上我，责备道：“知道不好意思了？早的时候怎么就不会不好意思呢？”
　　对于母亲的指责，我是心痛的，可，的确是我错了，我只能埋着头，羞愧难当地站在母亲面前。母亲是个保守的女人，她犹豫着也不好意思进入那种地方。“快去买吧，我等着你。”
　　“我不去。”穿着校服的我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是个学生，打死我也不会进去的，别人会怎么看我，我强忍着眼泪坚决不去。母亲拿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回到那个店里，而我则离得远远的，生怕别人会发现那避孕药是为我买的。几分钟后母亲出来了，我还是一们的难为情，母亲倒是显得比进去前轻松多了。她把药递给我，交待我用法用量。
　　我把药藏得好好的，没让长顺知道，如果他知道可能会对我有所顾忌，或者设法阻止我，或者跟我吵闹，或者直接不让我上学。
　　而事实上，他一心是想我读书的，特别是看到王老师跟我的亲密关系后，他更知道我的学业是不可断掉的，他告诉我，如果我考上大学，他就赚钱一直供着我。他对我一如既往的好，甚至在之前对他爱的猜疑现在已经变成了确信，确信他深深地爱着我，并可为我出生入死。相反的，我时不时还会想到感情中的过客，我甚至还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不过我告诉自己，只要他一辈子对我这么好，我就一辈子好好对他。
　　到了五一小长假，一大早的长顺便带我回他老家去看望他奶奶。贵州是个多山的地区，是我成长的地方，从小听着“云贵高原”这个词长大的我却从来不知道这高原到底有多高。车子行驶了两三个小时后我们进入了大山环绕的峡谷地带，外面风景不错，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就是视野不是很开阔，怎么远眺都是一座座高山。不知不觉的，车子竟然爬起坡来，身子感觉都倾斜了，我本能地拽住身旁的长顺，感觉这车要翻了一样。
　　“别害怕，驾驶员技术可好了。”长顺道，眼里显出一丝不安。
　　他是在担心我会因这样的环境离他而去吗？不，我得给他安全感，让他放心。于是我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即便这样，那车抖得厉害时还是让我心惊胆战的。
　　经过一路心惊和颠簸，我们终于下车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长顺买了几斤水果和几包零食作为看望奶奶的礼物，我问他为什么不多买些，他告诉我，还要走半小时的山路才到家，买多了拧不了。我想走就走吧，至少不用像坐车那样害怕。说是走，其实就是爬山呀，山路狭窄崎岖，脚爬软了也得硬撑着，不然一软可会摔下山去，那可是会粉身碎骨的。一路上走过了一些村寨，那些房子多半都是茅草盖的土墙房，有些还在半山腰上。我们一路走着，没多少言语，长顺脸上略显沮丧。我尽可能地把他的家想得又小又破还在那陡峭的山腰上，大概想得坏些才不至于到时失望。
　　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到家了，一个小册凹里有个小村子，大概有十几家人的样子。长顺家的房子原来是村里最好的一栋房子，平房，三间，两边带着厢房，铺着瓷砖。一座普通的房子在我们安顺随处都是，可在这却显得格外耀眼和美观。
　　大门开着，长顺跟我一样累，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腿进了屋去。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欣喜地迎来，一看就是位慈祥的老人。她搬过凳子给我们坐下后自己就去煮饭烧菜去了。因为太累我们都倒在床上休息了。一觉醒来，天已大黑，奶奶已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等着我们了。
　　奶奶给我们乘的是米饭，她自己吃的却是玉米饭，她笑呵呵地朝我们碗里夹肉，长顺笑着说：“这肉不像包管里的那么肥，很好吃的，而且我奶奶做的菜很好吃的，我从小就喜欢吃，你多吃点。”我高兴地品尝着每一道菜，的确是很香的，而且这腊肉的土香味是我很小的时候跟母亲去山里尝到过的，可怀念这味道了，在安顺可尝不到这么美味的腊肉。
　　饭后，奶奶跟我们说了许多长顺小时的故事，一句话就是调皮乖巧，然后又提到了我。知道我是“平原”地区的人后，奶奶回忆起了她的往事：
　　“我也是平原地区的人，那时因为看上了长顺他爷爷，我背叛了家人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刚来的时候，他家很穷，一个很矮的小土墙房，吃不惯包谷饭，走不惯山路，那时还没有自来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担水，有时不小心担摔了还被别人嘲笑，自己却只能疼着腿再去担。
　　“爷爷他不帮你担吗？”我问。
　　“有时也担呀，可是要干农活啊，他每天干活也很累了，我也得为他做些事。晚上没有电灯，很多时候我们为了省煤油，天一黑就睡了，睡不着也得睡。”
　　“你们没想过搬去别的地方生活吗？”
　　“想过啊，我家是平宁的。我们结婚七八年后，积攒了些钱，于是去平宁找我的父母，准备在那起一栋房子父母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是我的哥哥嫂嫂们却很反对，说们我占用了他们的土地，对我们又吼又骂。谁能受得了那个气呀，一气之下我们便回到这里，发誓就算死也要死在这山沟里，不去受那气。”
　　“那可以另找地点起呀！”长顺说。
　　“那时不像现在，有生意做，有工打，就靠种包谷和洋芋卖或喂些牲口卖钱，一家子七八个人吃饭，哪有那么多钱去买土地建房子啊。”
　　我们都听得沉默了，奶奶也沉默了，片刻后，奶奶说：“现在你们好了，可以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只要肯干就有钱赚，那时想去哪便去哪，不会像我们一样受这么多罪了。”
　　“奶奶，你真厉害，能在一个自己不习惯的地方生活一辈子。”我说。
　　“有时是苦得直想哭啊，可是只要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就算再艰难也都会熬过去的。”
　　这时我眼里禽着泪水，相爱的人，他们真是一对相爱的人，我跟长顺的爱情有这么伟大吗？
　　夜深了，我们躺在床上睡不着，长顺告诉我很多他小时的事：“小时的我因为调皮，又因家里男孩多，父母都不喜欢我，每次犯错父母都往死里打，只有奶奶会站出来护着我，我很爱奶奶，一直到现在，我爱她胜过爱我的父母。”
　　“我觉得你父母是一样的爱你的，可能是你太调皮了，所以对你严些。”
　　“感觉得到的，真的，我奶奶比他们都爱我，现在她这么大年纪了，我真想留在家好好侍候她，可是我不去挣钱又怎么行呢？”他似乎很伤心。
　　“奶奶身体很好，会有机会孝顺她的。”我安慰着他，他把我搂在怀里说：“小艳，你放心，我一定会挣很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让你像奶奶一样苦。”
　　“我知道，快睡吧，太晚了。”我们都闭着眼睛，可是我却始终睡不着，长顺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时的我想到了家人的不谅解，想到了我学习的下滑，一切是那么黑暗，像这静静的夜一样，宁人害怕和窒息。
　　第二天长顺带我去他的堂哥家玩，人很多，都在赌钱，“他家是开娱乐室的吗？”我问。
　　“才不是，你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人闲着没事做就是赌博，不只是无堂哥家，别人家也是一样的，没事做时就患着门赌钱。”
　　“不怕输吗？”
　　“怕呀，可是越输越想赢回来，有些人最后连老婆都拿输掉了。”
　　我板着个脸，对这样的风气很不满。“你别担心，我不会把你输掉的，因为我不赌。”他戏谑地说着。他把我带到内屋介绍给两个女的，一个胖乎乎的，脸很白净，一个瘦瘦的，长着张俊俏的瓜子脸。说了几句话后，长顺便到外面看别人赌钱了，留我跟他的堂嫂们在屋里聊天。可是我话不多，除了回答她们的问题我没有别的话可说。良久后，胖女人对瘦女人说：“你说有些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以前那个身材又好待人又热情，他为什么就是要另找一个呢，这个身材没那么好，而且还死得像块木头，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我抬头看向她，刚好看到她那讽刺的眼神从我身上扫过。
　　“我觉得这个很不错啊，长得蛮漂亮的。你说人家那个好是因为人家抬了几箱水果给你吧。”
　　“胡说什么呀！哎，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傻气呀，不然干嘛一个平原地方的怎么跑到无们这大山里来了！”
　　“人家这是天真，敢于追求真爱。”
　　……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我，我沉默着，只对瘦女人感激在心，感激她为我说话，不跟胖女人一起嘲讽我，而这胖女人的话却伤了我的心，真的是我太傻吗，我真的不应该跟长顺在一起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傻？可是她凭什么这样说我？这么个鬼地方的这么个鬼人，她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走出屋子，长顺正兴致勃勃地跟别人赌博着，我坐在一边痛苦地看着他，他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能不赌吗？越想越难过，沮丧的表情被长顺无意中瞟到了，他便停了下来，带我离开了。从那出来，我一句话也没说，心里被痛苦和无望的石头沉沉地压着。
　　“你别生气好吗，他们拉我我不好推辞，只好逢场作戏了。”
　　“逢场作戏？是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逢场作戏的？”我的眼泪滚烫地流了出来。
　　“真生气了，别呀，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赌了，也不逢场作戏了，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一概不做，行吗，对不起，我发誓，行吗？”
　　“我想回安顺。”我擦干眼泪道。
　　“好好好，你别哭，你要去哪我都带你去。”
　　第二天长顺给了奶奶几百元钱，我们便回安顺。奶奶提来了一大袋洋芋给我们带走，她的热情让我们不好推辞，只好带着走了。那一段步行的路我们换着背这一袋子土豆，他背累了给我背，我背累了给他背。我很乐意为他分担，可宁我不解的是他背的路程跟我差不多他就叫累，他可是男人，将来可是要做担起一个家的负担的，他怎么能跟无平分呢。
　　上了车后，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我想试试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吃苦啊，毕竟以后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感觉身上有着沉重的负担，自从跟他交往以来，我都是享受着他给的一切，虽然知道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却没感觉到这么沉重过。
　　
　　五一过后没多久，张霞的母亲把我叫去，原来他们都知道了我和张霞的事，并把张霞的班主任（也就是我们高一的班主任）也叫来了，见到老师，我像一只过街的老鼠，想躲却已无处藏身。以前心态很好，学习很努力的我淌且是老师眼中的差生，又何况是现在呢？她要如何看我，我是没有办法的，也许我甚至是不在乎她的看法的，只是此刻的我真正如她所想的，是个差得不能再差的差生了。张霞的母亲抹着眼泪，恨恨地看着我，她是在怪我带坏了她的女儿，可是她的女儿又何尝没有带坏我呢？包括我的室友，甚至是知情的所有同学，他们又何尝不是在鼓励我谈恋爱，有谁用真心提醒过我呢？老师对我和张霞责备一番后，我们便走了，而我们要面临的将是勒令退学吧。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了，我是一个坏学生呀！
　　张霞家就三姐妹，没有哥哥和弟弟，她父母便要求老四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可老四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说是有百万富翁曾让他上门，他都不去，何况像张霞这样穷的人家。闹来闹去，老四干脆不要张霞了，还很快有了新的女朋友。张霞是伤心的，而我却是很内疚，当初我能为他们俩牵线，如今张霞受到伤害，我却是无能为力，她的父母要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在他们眼里是我带坏了张霞，害了张霞，而我又何止一次地在自责呢。
　　第二天，我的班主任伍老师就知道了这件事，叫我搬出长顺的家，不然就不让我上学了。我一直是想上学的，即便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又何尝想过停学呢！于是长顺便和我一起在学校旁找出租房，真是巧，这天刚好遇到伍老师，长顺自然地走开了，可还是被聪明的伍老师看出来了。“你在做什么？”“我在找房子。”我羞愧地说，觉得自己变成这样，真的太令伍老师失望了，他是看到我从落到升，又从升到落的老师，只是这落也太出呼他的意料了。“不要找了，你立刻给我搬到学校住，不能住外面。”从他的几句简短的话，我看到了他对学生的关心，也看到了他对一个走向堕落的孩子的失望，可他还是没有放弃，还是希望我能从错误的道路中走出来。我敬仰他，所以很听他的话，我便住进了学校。住进学校后我反倒感到轻松，也许我内心深处早就想躲避长顺每日每夜的纠缠吧。可该死的瞌睡神总是缠着我，因为这样，我非常痛苦，没有谁知道一个想学好却学不好的学生是多么痛苦，我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小龙自从听说我有男朋友后便没打电话来过。“小龙，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原谅我，和我联系一下吧。”我总是在心里这样说着。也许小龙感觉到了我的呼唤，一天，他终于打电话来了，刚一听到他的声音，我便有些泣不成声：“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我本来也不想理你了，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不要以后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没多久，小菊结婚了，“听说你有男朋友了，是真的吗？”她笑着问。
　　“是的，可他是山区里的人，没有人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如果我是你父母，也许也不会同意。”我听了一脸愁容，她便安慰地说，“不过只要两个人相爱，也不一定要去那些地方生活。”
　　“还是你好，找到了一个好人家，没人反对，不用烦恼。说真的，你们是别人介绍的，你对他有感情吗？”我问。
　　“说真的，开始那年我的确不喜欢他，我很讨厌他像个跟屁虫一样，我走到哪，他跟到哪，可到最后两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不开他了。那时他在贵阳，我在安顺，好久才能见一次面，我很想他，在电话里我总是问他什么时候才回来，想他想到哭泣。”
　　“这样就好，不然我以为你是因为他家有钱才嫁给他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再怎么说，你比小微好多了。”
　　“小微？我好几年没有过她的消息了。”
　　“那次她回来跟我聊了好久。她离家出走后被别人拐去卖了，卖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做老婆。”
　　“四十多岁？不是跟她爸一样年纪了吗？”
　　“是呀，而且长得又不好看，就是个糟老头。一开始时，他要强暴她，她挣扎了很多次，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有时还被捆起来，一天送三餐饭给她，不让她出门半步。”
　　“那后来呢？”
　　“后来她还是被强暴了，强暴后那人对她很好，要什么就给什么，这样她只能跟他在一起了，后来生了个儿子。”
　　“唉，真够惨的。”
　　“不过我看她过得还不算错，那人什么都依着她，要什么给什么，身上穿的全是名牌，只是胖了许多，像个贵太太。”
　　“那还好，总算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是呀，我们几个从小一起玩到大，她的虚荣心比我们强多了，我觉得她变化最大了，我们俩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没变什么。”
　　
　　高二下学期结束了，这半年来，我基本是在痛苦中走过来的，我不仅成绩下降，精神状态也不好。我感觉自己好累，我不想辜负任何人，可就是振作不起来。想到父母们的不谅解，想到死去的姐姐，想到一个个期待着我的老师，我万般痛苦，整天昏昏欲睡，常把手机音乐打开躺在床上像个傻子一样听着，从来不知唱的是什么，或者好不好听。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总是睡不着，有时睡着了也常常梦见很多人在责骂我，或是我一直敬爱的老师跟特要好的同学们都不理我，我常常在梦里哭着醒过来，然后再接着默默地流泪。精神的折磨有时比肉体的折磨要痛苦万分。“强度的体力劳动并不能打击我对生活的热爱，精神上的压抑却有可能摧毁我的信念。”曾在周涛《巩乃斯的马》里看到过这句话，说得是多么真切呀，可是这种感觉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吧。一年下来，我一面想要努力学习，一面又要承受着所有人的不谅解，也许更重要的是我对自己的不谅解，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一位同学又是玩笑又是关心地说：“以为你进了馆子，天天吃好穿好，还有人爱，会长得白白胖胖，可是我觉得你却清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是不是生病了？”对于这话，我只是一笑置之，她又怎么会知道我这一年都是如何度日如年地过来的呢。
　　长顺看到我这样，心疼地说：“干脆不读书了，跟我出门吧。你放心，我会对你好一辈子。”我听着不作声，他又接着说：“你如果怕以后跟我过苦日子，你不用担心，你想过什么生活我都给你。为了你，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去卖白粉、偷抢，只要能让你幸福，你相信我，我可以为你去死。”听了这些话，我有些感动：“就算日子过得再苦，我也不会让你去干犯法的事。”
　　带着一颗沉重的心，我不声不响地跟着长顺去了外地打工。我没有忘记答应王老师的话，可是再读下去，我又能从这黑暗中走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