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六十七）

第六十七章故地重游
新兵连时的营地，现在是大队部。紧挨着大队部，就是老乡梁勇所在的巡逻中队，他们常年担任着江面上的巡逻任务。他们的营房是一排两层平房，紧挨着长江。站在走廊上，可以尽情地欣赏滔滔东流的江水，雄伟的大桥，还有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孙杰、李新、刘明、陈光等几位老乡早已来到了。他们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欣赏着江面的风光，看到王斌和夏之阳，都高兴地朝他们招手。
“你们去吧，我也要找老乡玩呢。”徐友笑着说，“我们下午一起回中队，不见不散！”他说着转身走了。
夏之阳和王斌来到二楼，梁勇拉着王斌的手说：“到底把你们等来了，快，大家都到屋里坐！”梁勇高兴地说。夏之阳一眼看到春风满面的孙杰，热情地与他握着手：“听说你军事考核过关了，祝贺你！”
孙杰笑容可掬地对夏之阳说：“侥幸，侥幸！今天我们老乡聚会，请你来不容易啊。你整天呆在中队里，也不来找老乡玩，闷不闷？”
“我也想出来散散心，只是工作太忙了。”夏之阳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工作！不要老是那么一本正经的。”孙杰把手一挥。“经常找老乡聚聚，加深一下感情，比什么都重要。”
“这位老乡我还是刚入伍时见过一面呢，”一位瘦高身材的战友看到夏之阳，笑着说，“看你文静的样子，像个大姑娘，抽烟。”他掏出一包万宝路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夏之阳。
“谢谢，我不会抽烟。”夏之阳客气地说。尽管叫不上名字，夏之阳也知道是老乡。
“咦，哪有男子汉不抽烟的？‘男人不抽烟，白来人世间；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抽！”他硬是把烟递给夏之阳，并掏出一个金黄色的打火机，“铛——”地一声打着了，伸向夏之阳，夏之阳只好点燃了香烟。他浅浅地吸上一口，呛得咳嗽了几声，战友们都笑了。
“周伟，你不要难为他了，夏之阳从来不抽烟的。”王斌说。
“你们别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在中队里吃香着呢。”李新笑着说，“我常常见他到支队里学习、开会，好像比指导员还忙呢。”
“我们老乡中第一个入党、第一个当骨干的就是你吧？”周伟说。
“就是他。”王斌介绍说，“我们指导员对他的看法可好呢。”
“大家不要听他瞎说，我还不如他呢。他都是班长了，我还是个班副。”夏之阳谦虚地说。
“春季招的新兵马上要下连队了，中队早已定下了骨干名单，你也是班长。”王斌向夏之阳透露说，“我在中队部里，消息比你灵通。”
“可我的军事素质还是比不上你们。”夏之阳苦笑着说，“特别是孙杰，在军事考核时，我见识过他的功夫，而我却在考核时大大地出了丑。”
“你没有进过轮训队，这不能怪你。”孙杰笑笑说，“在执勤中队，你的军事素质就算好的了。不过你也有自己的长处，论起写文章来，我们都得甘拜下风。”
“那有什么用？”夏之阳说，“在部队里看的是军事素质，读书写作是不务正业。”
“怎么能这样说呢。”孙杰用老练的口气说，“部队从来都重视新闻宣传的作用。你们指导员对你那么好，大概看重的就是你的写作水平。”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谈论这些深奥的东西了，我听了都头疼。”梁勇打断他俩的争论说，“大家抽烟，喝茶，中午我和周伟请客。老乡聚一起不容易，我们要好好地喝几杯，一是庆祝我们三年来战友一场，二是庆祝老乡孙杰考警校过了第一关。”
老乡们人手一支烟，吞云吐雾，室内立即烟气缭绕了，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呜——呜——”长长的汽笛声从江面上传来。夏之阳提议说：“我们到江边看看风景去吧。”
“好啊，还是文人有雅兴！走，我带大家到我们水上巡逻艇上去玩。”梁勇站起来说。
早晨还是晴朗的天空，此时却布满了乌云。他们来到江边，沿着石阶上了漂浮在江面的巡逻艇。微风吹拂着，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小艇在水中荡漾。雄伟的大桥横越江面，公路桥上，不时有汽车驶过。
新兵连时，夏之阳常常坐在江边看着大桥发呆。看到北去的火车，他心里就酸溜溜的。思乡之情深深地折磨着他，毕竟，他第一次离开家啊。想起三年的军旅生涯，那么的漫长，何时能到头。时光流逝得真快啊，转眼之间已到第三个年头，想到马上要退伍回家了，他心里反而有种失落觉。
在江边，夏之阳第一次读到周敏的信，激动不已。他忘不了那天傍晚，周敏在信里向他提起学生时代难忘的时光，提起他们依依不舍的分别……又快见到周敏了，也许，他们的人生之路，会在不久的将来重合在一起？
夏之阳望着江面沉思，战友们没有注意他，只是兴致勃勃地谈论着H市好玩的地方。“上个星期天我到海上观测站，第一次坐船航行在波涛汹涌大海上。置身于大海上，一望无际，真是太壮观了！”李新感叹地说。
“我到新兴岛上找战友玩，那里有好多橘子树。当时正值橘子大丰收，我尽情地吃了个够。”梁勇也接着说，“可惜只让吃不让拿，要不然大家也可以享受一下口福。”
“我不喜欢大海，只喜欢到热闹的地方玩。H市好玩的地方我几乎去遍了。大世界、碧江乐园等，我经常去玩个尽兴。”……
夏之阳听着战友们的谈话，真是羡慕他们。来到H市后，他没有到游乐场玩过，他常常去的是书店。M区科技馆的书展，振华路上的新华书店，H市的文化街福原路……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战友们听说夏之阳哪儿也没有去玩过，都嘲笑他。可他回想起三年来的军旅生活，并不后悔。在部队，他增长了许多见识，学到了好多在学校里都学不到的知识。特别是他在部队领导的帮助下，系统地学习了新闻写作理论。来部队之前，他对新闻写作一窍不通。业余时间，他还参加并完成了军报的函授学习，虽然没有作品发表，但他的写作能力提高了，知识面拓宽了。来到H市这繁荣的大都市，让他沉迷的不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不是五花八门的娱乐，而是那么多的书店和书展。高中时，镇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新华书店，店里有哪些书他都清楚。在H市的文化街上，书店却是一个接着一个，那么多的书，真让他大开眼界。
“听说你们中队每年都有几次押运任务，押运时一定特别好玩吧？”陈光好奇地问王斌和夏之阳。
“好玩什么，苦死了。”王斌说，“去年底我到四川西昌押运，一路上坐火车劳累不说，还要轮流值班。装载火箭的火车一停，我们还要下车执行警戒，无论白天黑夜，风雨无阻。回来时倒是舒服，一路上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夏之阳和战友们聚精会神地听着，都感到新鲜和好奇。没有参加押运任务，是夏之阳最大的遗憾。
“你没有参加过押运吗？”梁勇突然问夏之阳。
“没有。”夏之阳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不是领导不信任你啊？”梁勇笑了。
“不是，是中队工作离不开他。”王斌解释道，“他可是我们中队的大忙人。”
一列火车鸣着汽笛，从大桥上轰隆隆地向北驶去。天更加阴沉了，还不时地飘洒着细细的小雨。
梁勇没有说什么，他看了看手表，提醒大家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有话咱们在餐桌上边喝边聊，不是比在这里更有雅兴？”
回到营房，梁勇和周伟忙着准备午饭。其他的战友一边谈论着女友和艳遇，一边喝茶抽烟。夏之阳好像是一个局外人，呆呆地坐在一旁，插不上话。
一会儿，梁勇和周伟提着白酒和几样菜，兴冲冲地进来了。战友们立即七手八脚地收拾好桌子，摆上酒菜，喝酒划拳，吵吵闹闹。老乡们轮流向孙杰敬酒，祝贺他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将来我们退伍了，若再来H市，就要依靠你了。”梁勇端起一杯酒，敬着孙杰说，“来，让我们共同干一杯！”
“放心，一辈子战友三辈子亲。我若进了警校，在H市干下去，保证忘不了大家！”孙杰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夏之阳随着战友们喝了几杯酒，感到昏沉沉的，再也不敢喝了。战友们酒劲上来了，更是天南海北地神侃，他却在一旁忧郁地想着心思。
王斌喝得有七、八分醉了，他眯着眼睛看到夏之阳在发愣，端起一杯酒对夏之阳说：“来，我们也干一杯！不是我说你，你是个好人，只是太诚实了。你知道考警校前，队长为什么几次追问你有没有虚报年龄吗？那是在提醒你！考警校你是超龄了，但花几个钱，请一场客，不就把年龄改过来了？你倒好，不管不问，听之任之，难道队长会主动地给你改年龄？难怪指导员都说你是书呆子一个。”
改年龄？夏之阳曾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从不愿意去求人，不会拉关系。再说，请客送礼要花钱，他不愿意张口向母亲要。母亲扶养他们已够困难了。考不上警校就退伍回家吧，未来的人生之路再难再苦，他都无怨无悔，勇敢地去面对。
“就是嘛，如果你找找门路，改一下年龄，我们今天也会祝贺你的，那就是两个老乡进警校了。”梁勇也开导夏之阳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什么事也办不成！这个社会，有了两样东西——钱和关系，没有办不成的事！”
记得在新兵连时，梁勇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夏之阳听了，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又一次听到他的处世“箴言”，他不得不承认梁勇的话是有道理的。理想中的社会和人际关系是不存在的。部队也不可能隔绝社会的影响，条例条令和规章制度只是死的条条框框，任何事情的运作过程都有人为的因素，都有一个复杂的过程。
夏之阳默默地听着战友们的规劝，只有不住地点头。
“大家喝酒！”孙杰红光满面地说。夏之阳同大家一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大口苦酒下肚，呛得他连连咳嗽着。
下午，战友们在醉醺醺中相互告别了。徐友也同老乡喝了一中午的酒，他们三人坐上公交车，踏上归途。夏之阳坐在车里，看着长江大桥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到这里了。夏之阳闭上眼睛，尽量平息内心的纷乱。
车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