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六十五）

第六十五章神圣的哨位
一位新战友的父亲来到部队探亲，听说他是一位小学校长。他带来了家乡的好酒“九里春”，特意邀请排长和几位班长喝一场。那位校长能说会道，风趣的言语惹得战友们不时地哈哈大笑。
“我看到有些战友的钥匙环上，挂着‘百忍成佛’、‘百忍成金’的饰物，其实忍让不会成佛，也成不了金，倒有可能成为一个大气球。有朝一日，会‘嘭’地一声炸开的。有什么话直说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家说是不是？”
战友们听了，都不住地点头。
“有一首歌叫《军营男子汉》，是不是？男子汉相处，简单多了，没有什么可拐弯抹角的。不像小心眼的女孩，花花肠子多。”听着那位校长侃侃而谈，夏之阳觉得受益匪浅。
两瓶白酒下肚，战友们都有些晕头转向的，夏之阳禁不住那位校长的劝酒，喝得也多了些。直到十一点站哨，他安排哨兵几句，昏昏沉沉地又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训练时，班长赵伟醉得不能起床了，夏之阳尽管也头重脚轻的，仍是不得不坚持带着几位新同志，来到了训练场，马马虎虎地打了几遍擒敌拳，带回。读书，看报，学习条例。中午，队长突然来了。看到队长的脸色，夏之阳就感觉不妙。果然，他让排长召集了全体领班员，狠狠地训了一顿。因为晚上站哨时，都是哨兵“孤军奋战”，领班员转一圈就回去睡大觉，没有一点责任心。这个情况，不知谁告到了中队部。
“你们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领导相信你们，才让你们担任领班员。可你们，有没有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晚上不叫哨，不查岗，让哨兵一个人站哨。你们能睡得着吗？！你们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有多大？！出了事，你们能承担得了吗？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夏之阳听着队长的训斥，心中真是羞愧难当。想起自己还是新兵的时候，遇到不负责任的领班员，他总是极其反感。没想到两年下来，自己也蜕变成了让新兵反感的人。看来，他也没有逃脱“一年干，两年看，三年向后转”的规律。他暗暗地提醒自己，一定要克服消极的情绪，在部队一天，就要干好一天。要对得起头上的警徽，对得起部队领导和家乡的亲人，这也是他入伍时立下的誓言。
老战友不仅在执勤中稀里糊涂地混，训练场上，他们也是消极地对待。有一次，夏之阳带领战友们在水泥路上训练擒敌拳。几位老兵在队列里瞎比划，正巧“三一五”所的工人下班路过，他们好奇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嘲笑他们说：“这是什么拳？恐怕连小姑娘也打不倒。”
夏之阳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是工人对他们的讽刺和嘲弄，太丢人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我们训练倒功，成倒功队形散开！”夏之阳心一横，立即改变口令说。
一听到训练倒功，战友们立即提起精神来。因为训练倒功时，越是偷懒，摔得越疼，也越容易受伤。特别是在水泥地面上，如果不严格地按照动作要领去做，绝对不行。
“全体都有了，前倒预备，倒！”战友们一起倒下去，潇洒的动作和压倒一切的气势，一下子把工人们唬住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禁不住连连称赞道：“这才是真功夫。”
训练完毕，带回营房的路上，战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战友认为夏之阳做的好，为他们争了口气，工人们不会小看他们了。也有的战友摔得一瘸一拐的，埋怨夏之阳说：“你平时那么温和，想不到心也这样狠，竟让我们在水泥地上训练倒功。”
夏之阳听了战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笑着说：“大家认为值不值？不露一手，他们是不会佩服我们的。”
回到排里，副指导员正同排长说着话，看到夏之阳，副指导员热情地叫他：“我来找你有事呢。”
“副指导员好！”夏之阳敬了一个军礼。前一段时间，副指导员回家了，听说才回来。
“这么正规干嘛，又不是在哨位上。”副指导员和气地说，“军报上刊登了《人口、国情测验试题》，支队让每个中队做一份上交。我和指导员商量了一下，认为我们中队只有你最喜欢读书，知识也比较丰富，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能行吗？”夏之阳犹豫地接过报纸，浏览了一遍，发现有好多题目非常陌生。特别是关于生殖、生育等方面的知识，对夏之阳来，更是他知识的“盲区”。他最感兴趣的是文学、历史方面的知识，做这方面的题还差不多。
“这上面好多题我都不会。”夏之阳摇摇头对副指导员说。
“没有关系，可以查阅资料嘛，凭你的钻劲和阅读能力，一定能找到答案。”副指导员鼓励着他，“星期天可以到市图书馆查阅有关方面的资料。”
“对，你去吧，算是出公差。”排长也帮着副指导员说。
“我尽力而为吧。”夏之阳只好接受了任务。
回到班里，夏之阳又认真地看了一遍那一百道题，有关地理和历史的题目他基本上会做。但是有关时事性的题，他都茫然不知。
他真感到难为情。还是一名报道员呢，学习了两年多的新闻，却对时事政治这样孤陋寡闻，难怪发表不了作品。刚开始学习新闻时，李股长就说过，作为一名报道员，一定要把握时代的脉搏，了解政策和法规。有了全局的把握，才能有发现新闻线索的慧眼。而自己呢，虽然也时常读书读报，但只看自己感兴趣的文章，好多对写稿有帮助的信息他却没有在意，这样怎能写出让编辑们青睐的稿件呢。
他找来一本青年知识手册查阅着。这本书虽然知识面很广，但都是一些过时的知识，收效甚微。看来只有到市图书馆查找答案了，夏之阳无奈地想。
到了星期天，夏之阳向排长请了假，直奔市图书馆。
阴沉沉的天空，好像随时都会飘洒起小雨来。在家乡时，老年人常说，“清明过后寒十天”，可在H市，已经没有一点寒意了。
夏之阳在振华路刚下公交车，正巧遇到摩托中队的老乡刘明和陈光。
“那不是老乡夏之阳吗？”刘明惊喜地对陈光说。
夏之阳也看到了他们，高兴地走过去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刘明一把拉住夏之阳，“你到哪儿去？怎么没有同王斌一起来？”
“王斌现在是班长了，忙着呢。”夏之阳笑笑说。
“你没有当上班长？”陈光奇怪地问。
“没有，我还是个班副。”夏之阳坦然地说。
“不当班长也好，你早已入党了，再苦干下去也没有意思，只要舒服就行了。”刘明说，“准备到哪儿玩去？”
“去市图书馆查资料。”夏之阳说。
刘明不解地看看夏之阳说：“怎么每次见到你，不是学习就是上课？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伍了，还不好好地在H市玩玩？回家后再想来这里玩可不是这么容易了。”
夏之阳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喜欢到处游玩，喧闹的市区，高楼林立，人头攒动，转了一圈，他就头脑发昏。
“去什么图书馆！走，我们一起到大世界乐园，尽情地玩上一天。”刘明拉着夏之阳说。
“对不起，这是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到图书馆查一些资料。”夏之阳苦笑着说。
“今天是星期天，让领导见鬼去吧。”刘明有些不耐烦地说。
夏之阳固执地摇摇头。每次去市里，都会路过大世界乐园，游乐园里高高的大摩天轮，弯弯曲曲的过山车道，还有一架供游人参观的战斗机……夏之阳坐在公交车上就可以看到，但他从没有想到过去玩。哪一个娱乐项目不得花钱？有那些钱，还不如买书看呢。
刘明和陈光看到夏之阳倔强的样子，只好顺从他了。“代我们向王斌问好！有时间你们一起到摩托中队来玩啊。再见！”
他们告别了夏之阳，匆匆地挤上公交车。看着他们走远了，夏之阳又朝图书馆走去。
来到图书馆，夏之阳看到浩如烟海的书籍和报刊。人们在一排排书架前或专注地寻找，或默默地阅读。夏之阳茫然不知所措地转悠着，他不知道要找的资料在哪里。医学、化工、航天、地质……这些专业性很强的书，他一点也看不懂。就是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如文学、历史等，徘徊其间，他也如同文盲一样。那些深奥的理论探究，难懂的古籍圣典，一排排地堆在那里，每一册都是那么厚，让人望而生畏。古人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每一位面对知识海洋的人，大概都会这样望洋兴叹。
图书馆里鸦雀无声，一根针掉在地上，似乎都能惊动所有的人。
夏之阳茫然地转了一圈，他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又不能总是这样傻傻地转来转去，穿着一身警服，人们还以为他在执勤呢。
“干脆到书店里找答案算了。”夏之阳想。
来到振华路上的新华书店，在报刊杂志专区，夏之阳认真地查找有关知识，高兴地找到了不少答案。“实在找不到的答案，凭感觉填上得了。”夏之阳想着，看看时间，又该归队了。
回到执勤点，班长赵伟交给夏之阳两封信，其中一封的地址是家乡县百货公司。这是谁寄来的信？夏之阳疑惑地打开信封，看到签名，真是喜出望外，原来是老同学朱军！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夏之阳迫不及待地读着信，得知他已从商校毕业，分配到百货公司质检科上班。夏之阳读完了信，被朱军消极的心情震动了。真想不到，当年胸怀大志的他竟这样消沉。朱军在信中说，他已结婚，每天在单位里干着无聊至极的工作，真感到没意思。
在学校的时候，夏之阳常常同朱军海阔天空地畅谈人生，畅谈社会和理想，他意气风发的形象深深地印在夏之阳的脑海。三年过去了，过去的美好时光淹没在茫茫时空里，再难找寻。
另一封信来自M区造船厂技校，厚厚的信封上，用秀气的笔迹写着夏之阳的名字。这是谁？是技校的学生，还是老师？夏之阳偷偷地打开信封，竟是梅老师来的！她用责备的口气说，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们的人影，同学们都盼望着呢。夏之阳满心愧疚地想，作为校外辅导员，他们是失职的。自从调到三一五所，他再也没有与技校的老师联系过。王斌进了轮训队，更无暇顾及辅导学生的事了。在信封里，梅老师还把军训会操时的照片寄来了。夏之阳十分珍惜地一张张翻看着：活泼可爱的同学，热情漂亮的梅老师，豁达开朗的郭部长……
“是那位美丽的女老师给你来的信？”赵伟看到夏之阳专注地读着信，羡慕地说，“还有照片？我说班副，可不能独自享受啊，让大家看看嘛。”
“梅老师谈的是工作上的事，她要求我们中队继续派辅导员呢。”夏之阳对赵伟解释着，随手把照片放在了抽屉里。夏之阳心里在斗争着，按道理他应该把这些照片交给中队领导，因为它反映的是警民共建的事。但他又实在舍不得把这些珍贵的照片献出来。既然梅老师是寄给他个人的，保留着也不算犯错误，他自我安慰地想。
“梅老师对你那么好，你难道说不动心？”徐友开玩笑地说。
“你还不了解？我们班副的心都被那位师范学校的漂亮女生占据了，哪还有心思注意别人？”秦国民正在读报纸，也笑着说。
“我看班副有点‘色盲’呢，整天读的都是那么正儿八经的书，什么《飞鸟集》、《新闻事业史》……太无味了。真正有意思的书你读过吗？”徐友边说边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递给了夏之阳，“让你见识一下，这才是好看的书呢。”
夏之阳好奇地接过书，书名是《女人：一本给男人看的书》。他看了一下目录，介绍的是性、性生活等方面的知识和技巧。虽然他已到了了解这些知识的年龄，可每次看到这方面的介绍，他仍是脸红心跳的。再说，现在的环境，他们也没有必要了解这些内容。夏之阳翻看了一下，又递给了徐友。
“怎么？不感兴趣？马上退伍回家了，同女朋友在一起，不懂这些能行吗？”徐友笑着又把书藏了起来。
“这样的书，总是让人沉迷于庸俗的幻想中，萎靡不振，现在最好不要看。”夏之阳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得了吧，别假装正经了，你不想同女朋友在一起？！”徐友讽刺夏之阳说。
怎么会不想呢？无数次梦里，夏之阳同周敏手拉着手，漫步在家乡的田野。他们嬉闹着，打闹着，有时还争论的面红耳赤。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他同周敏发生了矛盾，争吵了起来。醒来后，夏之阳呆呆地望着窗外布满星星的天空，心里说不出的惆怅。他多想一下子飞到周敏的身旁，给她更多的温情和爱护。夏之阳暗暗地下决心，一定要尽力呵护他和周敏的这段纯洁珍贵的情感，无论生活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无论人生的旅途多么坎坷。
周敏在夏之阳的心目中，永远是那样的纯洁，高贵。在她的周围，好像有圣洁的光环，夏之阳极少把她与低俗联想在一起。
青春的心灵，怎么能不去幻想美好的爱情，迷人的沉醉？但他们更应该自觉地把精力集中在高尚的事业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能听任本能的驱使，放纵生命，把宝贵的时光虚度。
特别是在部队里，他们肩负着祖国和人民的重托，更不能沉迷于儿女私情。作为一名战士，他们时刻面临着各种考验，没有过硬的军事素质，高度的警惕性，随时都会发生不可挽回的灾难。
四月底，在战友们中传播着一个可怕的消息，十一中队的哨兵在执勤时被杀了。这件事虽然没有在军人大会上通报，但却成了没有公开的事实，战友们都知道了。他们在私下议论纷纷，战友们都非常紧张，特别是新同志，晚上站哨也不敢抱着枪睡觉了。
“我可不能死，我死了，母亲肯定会疯的。”郑华可怜巴巴地说。
“看你那副熊样！”赵伟训斥他说，“平时训练怕苦怕累，刚来的新兵都比你素质好。执勤时如果真的面临危险，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你那位总队的大伯能帮上忙吗？！”
郑华沮丧地低下头，黯然无语。
中队干部对战士的要求也严格了起来，队长、指导员经常不定时地查哨。如果发现有领班员晚上不起床的，无论是谁，马上给予处分。另外，每天夜里，中队又增加了流动哨，由骨干担任。这样，即加强了执勤的力量，又对哨兵进行监督检查，确保守卫目标的万无一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