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六十一）

第六十一章磨砺
　单独执勤以来，自由活动的时间更多了。夏之阳看到战友们无聊地在几个宿舍里转悠，就向排长请示，除了每天正常的训练外，他要带领战友们进行长跑锻炼。排长听了点点头说：“可以，只要不给我惹麻烦就行。”
　于是，每天早上，或者在午休之后，夏之阳就带着几位新兵长跑。他们从研究所出发，顺着公路跑上五公里的路程，约需十五分钟。长跑过后，战友们虽然有些累，但心里的寂寞没有了，青春的生命在运动后更加充满了生机。
　春天悄然来临，这也许是夏之阳在部队的最后一个春天了。在家乡，春天来临的时候，小草萌发，万木争荣。毛毛虫一样的白杨花，小喇叭一样的梧桐花，还有像蝴蝶一样的槐花，更有争奇斗艳的桃花、杏花、梨花……紫燕在田野里穿梭，蝴蝶在花间飞舞，无数的小昆虫翁翁地闹着。而H市的春天却不是太明显，因为这里好多树木冬天也不会落叶。春去了，苍绿依旧；春来了，依旧苍绿。再加上春天常常是淫雨霏霏，难见艳阳高照的好晴天，春天的脚步更不明显了。
　又是一个阴雨天，不能训练，战友们在打扑克消磨时间。夏之阳独自坐在二楼的窗前，望着外面遐想。挺拔的苍松翠柏，层层叠叠的芭蕉叶，高大的香樟树，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金鱼，洒落在绿叶上、水面上的雨滴……大自然里的一切是那样生机勃勃，幽静而又祥和。不像人生充满着许多的无奈，许多说不出、道不明的苦闷。
　“这样的鬼天气，阴三天，下三天，真让人受不了，我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徐友看到夏之阳坐在窗前发呆，拍拍他的肩膀说：“星期天，我要请假到大世界娱乐园好好地玩玩，你去吗？”
　夏之阳摇摇头说：“我还得值班呢。”来H市三年了，夏之阳从没有到娱乐场所去过。他只是熟悉H市的泉城路，因为那里是H市的文化街，有好多的书店。星期天有时间，他就会跑到那里逛书店。
　“我们也熬到第三年了，该向后转了，还这么循规蹈矩的。你是想提干，还是想考警校？”徐友用讥讽的口气说，“我是不想在部队里干了，回家结婚抱孩子最现实。”徐友说着，又去看电视了。
　夏之阳望着徐友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那些不知如何打发时间的战友，在这样的环境里整年地呆着，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夏之阳翻开《唐诗品汇》，认真地读了起来。
　晚上，夏之阳正同战友们一起看电视剧《黄河东流去》，排长通知他说，明天到支队开报道会。又是报道会！夏之阳真不好意思去支队宣传股了，学习新闻报道两年了，尽管自己很努力，读了不少报道，写了不少稿件，可就是没有一篇稿子见报。宣传股是以见报多少来衡量一位报道员的，他无颜面对宣传股的领导，但又不得不去。
　第二天，指导员正好也到支队开会。夏之阳早上六点多来到中队部，与指导员一起坐上支队里的“三菱”车，驶向支队。由于要赶时间，“三菱”车拉着警笛，以近一百公里的时速奔驰着。他们很快到了支队部，夏之阳找到宣传股的童干事，报了道。
　八点多，支队九零年度报道会开始了。参加会议的有十几位报道员，以及宣传干事、宣传股长、政治处主任等。八八年同夏之阳一起学习报道的战友，现在只有三个人了，夏之阳也算是老报道员了。在许多新报道员面前，夏之阳没有一点自豪感。有什么可骄傲的呢，刚学习新闻报道时他还很神气。那时，夏之阳雄心勃勃：凭自己的写作能力，发表几篇“豆腐块”的小文章，还不是易如反掌！可两年多过去了，他竟一无所获。虽然自己当了骨干，入了党，可面对宣传股的同志，他仍是觉得灰溜溜的。
　两年多来，夏之阳对新闻报道的追求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他参加了军报的新闻函授学习，并取得了结业证。还自费买了二十多本新闻理论书籍，每天都在思索、写作。他写满了厚厚的六本日记和上百篇习作。与八八年相比，写作水平和理论水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机会仍然没有垂青他，什么时候能成功呢？天知道！
　夏之阳常常反思自己新闻写作上的失败。是因为生活面太窄，没有时间采访，接触不到新闻素材？还是自己缺乏新闻敏感，喜欢沉溺于幻想，以至本来可以成为新闻的素材，因为自己的麻木不仁而丢掉了？可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都不会放弃对新闻写作的追求。
　只要生命在追求中，前进中，在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中，成功与否，他都内心无愧。
　报道会上，童干事给报道员讲了新闻报道的知识。夏之阳虽然已十分熟悉，但仍是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借以慰藉内心的羞愧。
　让夏之阳没有想到的是，领导不但没有怪他写作上的失败，还奖给一个日记本，日记本的扉页上写道：
　“奖给：八九年度新闻报道积极分子。
五支队政治处。”
　所谓积极者，大概是指他坚持了下来，夏之阳想。
　回到研究所，夏之阳把自己的新闻理论书集中起来，准备再一次系统地读上一遍。他翻出自己两年来写的上百篇习作，一篇篇地阅读着，并与报上的文章相比，差距到底在哪里呢？看了半天，他发现自己的缺点还是王指导员说的那样，事实太少，主观的东西太多，不像新闻，像是学生写的议论文。
　晚上，点名。排长再一次要求战友们要作风紧张，不要整天懒懒散散的，并特别强调了执勤工作的重要性。“谁不好好地站哨，甚至脱哨，如果让我发现了，什么话也不用说，我马上报告中队，给你记个处分！”
　点名过后，夏之阳问排长：“下个星期谁值班？”夏之阳已值班一个星期了，他真想清闲一下。
　“还是你。”排长不假思索地说。
　“可我下个星期要站哨。”
　“到时候再说吧。”排长有些不耐烦地说。
　“明天六点就是我的哨。”夏之阳有些为难，因为站哨就不能带领战友们训练了。
　“那就交给二班长吧。”排长说，“对了，以后在工作中对新同志要严厉一点，不要太软弱了。”
　“我说的话，他们都听从，严厉也就没有必要了。”夏之阳分辩说。排长看了看夏之阳，也只得点点头。
　天空中又是乌云密布，像有一口大锅罩住这世界。处在二楼的营房，门对着门，中间是走廊，又暗又闷。新兵们整天把过道擦得湿漉漉的，空间更显得潮湿而阴冷。
　排长的心情不好，这几天电视也不让看了。新兵们背后发牢骚，老战友们发火、骂人、喝酒。一位马上退伍的老同志喝醉了，在营房里大声叫着口令：“齐步走！一、二、一！立——定！”夏之阳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排长装听不到，躲在屋里不出来。再过几天，他们就要永远离开部队了，谁还管他们干啥？过道里有了呕吐物，整个营房就像一个酒糟厂，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夏之阳带着新同志一遍又一遍地清扫过道，并劝喝醉的战友安静地睡下，然后按照排长的安排，组织战友们学习条例。
　一场雪，为近一个月的阴雨天划上了句号。据气象部门预报，H市局部地区将有中雪。上午七点多，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虽然时序已到了二月底，天气又寒冷如隆冬，这在H市地区大概不多见。从二楼向外望去，芭蕉树宽大的叶子间，香樟树枝上，聚集着洁白如银的雪花。雪花时大时小地飘洒一天，到了晚上，更是变本加厉地下了起来。路灯下的雪，更加洁白耀眼。
　第二天，终于看到了蔚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洒在擎着积雪的绿叶上，别有一番景致。
　早上，夏之阳带着几名战友长跑。在空气新鲜的野外，踏着湿湿的地面，他们尽情地狂奔了五公里多。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这样的运动都是一种极好的舒展和发泄。
　老战友们集中到了队部。听说，再过几天，就要宣布退伍命令了。夏之阳多想去送送相处两年多的战友啊，特别是班长周全，他对自己军事素质的提高帮助很大。可执勤点人员这样紧张，恐怕没有机会送他们了，想来真让人伤心。几年亲如兄弟的相处，一声令下，就永远分别了。这就是部队的特色，一切都是那样的简单，简单得不近人情。
　难得的好天气，夏之阳把全排的战友带到附近的草坪上，名义上是训练队列，实则是晒晒太阳。望着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真让人心旷神怡。夏之阳组织战友们训练两遍班队列后，宣布解散！战友们躺在金黄色的、软软的草地上晒太阳，舒服极了。
　训练回来，排长把夏之阳叫到排长室。他们谈到排里现在的情况，都认为不容乐观。八七年的战友走了，八八年的战友对自己也放松了要求，执勤任务是不能有丝毫马虎的。排长一再告诫夏之阳，一定要带好八九年的战友们，确保守卫目标的万无一失。
　“请排长放心，我会带领战友们完成任务的。”夏之阳保证说。
　面对排里的现状，夏之阳有时也牢骚满腹。有一天，在排长面前，夏之阳忍不住发牢骚说：“老战友都走了，现在几个班的骨干队伍都不齐，为什么不及时任命骨干？甚至班里临时负责的都不宣布。一样的兵，谁能管住谁？新兵们在这种情况下，思想也松散了。这些问题领导难道不知道？”
　夏之阳虽然是副班长，但同八八年的战士一样，也只是个下士。排长总是把班里的工作，甚至排里的工作交给他，管理不好还要挨训。夏之阳有时感受到无能为力，毕竟自己的职务太低。
　“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过两天新兵来了，每个班的骨干就会配备齐全的。现在，你作为一名党员副班长，就应该负起责来，还要领导安排？”排长严肃地说。
　为战友们作榜样，夏之阳是当之无愧的。执勤、训练他样样带头，特别是在训练场上，他从没有缺席。值班时，他认真地组织大家训练，不值班时，他就和新战友一样，站在队列里，认真地训练。
　有一次训练时，夏之阳正在队列里认真地做着，指导员来了。他看到训练情况，高兴地对战友们说：“夏之阳值得每一位同志学习，人家都是党员骨干了，还这样以身作责，带头训练，这样的兵，才是难得的好兵！”
　夏之阳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身为一名战士，不遵守纪律，不参加训练，还算什么兵？！
　在管理松散的情况下，排里出现一些违纪现象是必然的，不想这些事情全让中队知道了。一天下午，队长气呼呼地来到了三一五执勤点，召开了排委会。在会上，队长严厉地批评了排长和全排战士：“你看你们混到什么地步了！站哨不认真，在哨所里看报纸，还有战士同所里的工人打架！反了你们了！”
　夏之阳感到很意外，这些事他都不知道，队长怎么会知道呢？自由活动时，寂寞难耐的战友们偷偷地跑出去了。夏之阳常常抓住这难得的清静时光，专心地读书，不想竟有这些事发生。听了队长的话，夏之阳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好像队长训斥的就是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