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六十）

第六十章新的哨位
“你们是干什么的？”夏之阳迎上前去，严肃地问道。
“我们是厂保卫科的，正在巡逻呢。”他俩笑着说。夏之阳仔细一看，有一位他认识，是厂保卫科的王科长，每到过年过节，都是他代表厂里来到中队慰问战友们。
“王科长好！”夏之阳礼貌地说。
“你好，今天大雾，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确保目标的安全啊。”
“请科长放心，我们一定会确保目标安全的！”夏之阳充满信心地说。王科长点点头，又走进了大雾中。
押运火箭的战友出发了。那天，早上还是晴朗的天气，不想云彩越积越多，到了中午，又变得阴沉沉的。总队、支队、大队的领导都来了，他们在一起对押运方案又进行了认真地布置，可见领导对这次押运任务的重视。
昨天，指导员宣布了押运人员的名单，又没有夏之阳。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他多想荷枪实弹地保卫运载火箭到达发射中心，那也是值得怀念的经历。但领导没有安排，他只有羡慕地看着全副武装的战友，在副队长的率领下，踏上了征程。
几天的假期过去了，厂里的工人也已正式上班，战友们又可以及时看到报纸了，也可以到厂里洗澡、借书、看电影了。
节日生活对战友们来说，并不是快乐的，虽然自由，但寂寞难耐，思乡之情更浓。又加上战备，不准外出，除了执勤，就是打扑克，实在无聊。夏之阳甚至希望早些正式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学习中。
正式工作开始了，全中队的战友集合后，张指导员第一次全面地总结了中队的情况。夏之阳发现，指导员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散漫。他是一位对工作，对训练特别认真的人。他表扬了夏之阳，在假期里经常帮厨，值得大家学习。接着又开了党员大会，通过了一位班长的转正报告。指导员又向党员们提出了汇报思想的要求，这是以前党员都没有做到的。
训练上，张指导员对战友们的要求很严。他看了几遍擒敌基本功训练，很不满意。他的评价是三个字：不到位！他让一位从轮训队回来的班长，逐个地纠正战士的动作。每一个战士做得标准了，指导员才露出满意地笑容。
军体训练时，郑华仍是那样笨拙无比，三练习还是上不去。指导员训过他后，又训班长。班长又把郑华推给了夏之阳：“他就交给你了，我马上就退伍回家了，才懒得管呢！”
夏之阳训他，他眼皮一塌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离开训练场，他常常高兴地哼着小曲，悠然自得。夏之阳为他发愁，他一点也不愁。郑华挂在嘴边的一件事就是，他的一位什么大伯在总队当副队长，经常打电话让他去呢！他还把总队的几个电话号码工整地写在纸上，贴在床头边，好像别人看不到似的。
一天，郑华又向别人炫耀他的副队长大伯。夏之阳听了，一气之下，把郑华床头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撕掉了。
“要靠自己！懂吗？军事素质那么差，不为自己考虑，还要为班里着想呢，每次评比，就你拖班的后腿。好好训练，也为你那位大伯争口气！”夏之阳严肃地说。
依赖也是人性中的一大缺点。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甚至拐着十八个弯的亲戚关系都找出来，作为自己混世的“救命稻草”。实在找不到关系，就挖空心思地制造关系：年龄悬殊大的人可以认干爹、干妈，年龄相近的可以拜干哥们，干姐妹，或者凭空制造出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种种关系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大家也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败俱败。人生在世，渴望真情，呼唤真情，但庸俗的关系网不是真情的体现。真情是春风，是阳光，是无私的奉献。而庸俗的关系是枷锁，是绳索，是阻碍人性自由伸展的条条框框。人们总希望在这张关系网里躲避风雨，却不去想办法自强。不改变这种劣性，会有光明的前程吗？
班务会上，夏之阳总结了班里的工作后，真诚地告诫战友们要学会做人，自强不息，做事要让别人看得起。工作中不要偷懒，不要怕累，只要自己各方面做好了，干部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在部队里，干部对战士的评价，还是实事求是的。
“我们看得起自己，可别人看不起我们啊。”徐友嘀咕着说。
“谁又看不起你了？”夏之阳笑着说。他们相处两年多了，夏之阳很喜欢他直率的个性。
“你感觉不出来？H市人就是看不起当兵的。昨天我到商店买香烟，老板看了看我，竟递给我一包最便宜的。我一气之下，要了包最好的，不就是一个月的津贴费吗？”徐友说。
“可不是吗？昨天洗澡时，厂里的工人问我，你们现在每天的伙食标准是八角还是九角？我们现在每天都是两元了，再加上补贴，比他们也差不了多少。”秦国民说，“在他们眼里，好像当兵连饭也吃不好似的。”
“老百姓对我们不是太了解。虽然我们物质生活与H市人无法相比，但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肩负着神圣的职责，能想到这些的人们不仅不会歧视我们，还会尊重我们呢。”夏之阳说。
“尊重我们？在这个利欲熏心的社会，你没有钱，让人尊重你？说的好听。”徐友白了夏之阳一眼。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向钱看啊，技校的梅老师，四中的唐老师，还有造船厂人武部的郭部长，不是对我们很好吗？每次遇到他们，他们都很热情呢。”夏之阳反驳说。
“你说那个漂亮的女老师？她不是爱上你了吧？那天她带学生来中队慰问，我看到她与你说悄悄话呢！可不能犯错误啊，夏之阳同志。”徐友盯着夏之阳说。
“你瞎说什么？”夏之阳瞪了他一眼，“脑袋里不要整天装着庸俗的想法。”
“我想也不会！”徐友耸耸肩说，“人家大城市的人，怎能看上一个大兵？再说了，你也有自己的心上人。噢，对了，你的那个心上人将来也是一位老师呢。”
“好了，大家不要扯得太远了，每人写一份个人总结，准备上交。”夏之阳打断战友们的话。
想到周敏，夏之阳心里总会涌起一阵幸福感。他把周敏的来信按日期收集好，寂寞时读读她的信，感受着她那份真情，什么苦闷和烦恼都没有了。
大概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珍藏着一片圣地，一泓清泉。当他在生活的折磨中痛苦绝望时，当他在人生的变幻莫测面前无所适从时，他会让思想默默地退守那片圣地，让自己的灵魂在那清泉边尽情地畅饮。那是他力量的源泉，是他心灵的安慰。于是，他又会充满生机地抬起头来。
周敏就是夏之阳内心的那片圣地，那泓清泉。
起床哨把夏之阳从睡梦中惊醒，他正慢腾腾地穿着衣服，突然，又响起了尖锐地警报声。紧急集合！他立即飞快地穿好衣服，并督促班里的其他同志动作快点。夏之阳拿起警帽和武装带，冲到了外面。
天正下着小雨，阴冷的风吹着，让人不由地打着寒战。战友们顾不了地面上的积水，迅速地集合好队伍。队长亲自叫着口令，让队伍跑步来到了哨位。夏之阳正感到莫名其妙，队长在哨位前宣布了一件事：“上级命令我们中队一排，马上进驻三一五研究所执勤！一排全体战士立即收拾自己的东西出发。”
夏之阳吃了一惊，到三一五所执勤？真想不到，今天就要告别守卫两年多的组装车间了！队长带战友们来，是让他们与哨位告别的。
夏之阳依依不舍地看着风雨中的哨位，还有那高大的组装车间，心里默默地念叨：再见了，神圣的哨位！再见了，饮誉全世界的运载火箭！
回到中队，战友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坐上卡车，来到了三一五研究所。
三一五所也是属于航天部的一个科研机构，所里处处像花园一样，种植着许多亚热带植物，芭蕉树、棕榈树、香樟树等。在研究所的最深处，有一座相对高大的车间，这就是他们守卫的目标。据说，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就诞生在这里。现在科研人员正全心地研制着“风云一号”、“风云二号”气象卫星。
夏之阳和战友们在排长的带领下，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东后，全排集合。在排委会上，张排长啰嗦地讲了一个多小时。夏之阳刚从新兵连来时，张排长也对他们讲过一个多小时的话，那时排长刚从警校毕业，讲的都是豪言壮语，国内国外的大势，人生社会的真理……对夏之阳的印象很深。三年下来，排长的语气虽然有些不同了，但那认真的劲头，一点也没有改变。
排长的心里压力也很大，在图书馆工作的对象，与他相恋了三年，现在分手了。郁闷的排长平时很少说话，常常躲在排长室里读书。在部队，真正的兵头将尾不是班长，而是排长，两头受气。排长上面受到队长、指导员的训，下面受班长的气，特别是一些将要退伍的班长，根本不把排长放在眼里。
武警部队的执勤目标点多面广，兵力分散是它的特点之一。离开中队，一个排单独执勤，战友们更自由、更舒服了。对自己约束力差的战友更是任性而为，“一年干，二年看，三年向后转。”战友们常说的一句话，在管理薄弱的执勤点上得到充分体现。八七年的战友面临着退伍，已经解除了勤务，什么也不干了。八八年的兵也成了“老油条”，执勤马马虎虎，训练只是观看。但他们毕竟是部队，那些素质高的领导和骨干，就成了支撑局面的中坚力量。
排长常常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有时一天也不见人影。排里的工作，由值班班长全权负责。
生活更加寂寞了，每天两个小时的执勤，两个小时的训练，其他时间全无所事事。有的战友极其露骨地发牢骚：“部队生活没有自由，没有女人，这与监狱有什么区别？”
排长听到了，大发雷霆：“你们把自己看成什么了？别忘了你们身上还穿着军装，头戴着警徽！”
境由心造，再寂寞的生活，都可以找到无限的快乐。夏之阳打听到研究所里有一个图书室，就想方设法搞到一张借书证。星期天，他跑到图书室，借到一本早已渴望读到的《唐璜》，他如饥似渴地读着，被拜伦那幽默而又充满哲理的诗句深深感染了：
“我宁可孤立，也不愿
把我的自由思想和王座交换……”
拜伦在诗中这样说。是啊，只要有自由的思想，无论他身处的空间多么狭小，他都可以把自己的思想延伸到无限。灵魂的触觉可以伸展到远古，可以伸展到未来，可以在世俗所禁锢的一切领域自由自在地驰骋……不会思想的人最可悲。一个人如果没有丰富的思想，无论他处在多么宽广，多么华丽的地方，他都会受到寂寞和无聊的折磨。
小雨不紧不慢地下了几天，四季常青的棕榈树、香樟树的子叶被冲刷得更加青翠欲滴。一天上午，研究所里通知他们到阅览室开会，排长正在读书，头也不抬地挥挥手说：“开什么会！夏之阳，你去！”
夏之阳冒雨来到阅览室，所里的领导和工人代表已到齐了。三一五所的宣传干事主持了会议，原来是M区选举人大代表，他们说驻警也是选民，必须参加。造船厂、三一五所、螺丝厂等三个单位是一个选组。对于M区的人大情况，夏之阳一点也不了解，怎么选举？只是走个形式，充个数罢了。
回宿舍的路上，夏之阳正巧遇到指导员来所里看望战友们。
“你好！指导员。”虽然才离开中队几天，看到指导员，夏之阳心里感到很亲切。
“你好！下着雨，干什么去了？”指导员笑着说。
“去开选评人大代表会议了。”夏之阳回答。
“嗯，这是所里对我们的尊重，一定要重视。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想家吧？”指导员又笑笑看着夏之阳。
“正月十五？”夏之阳一怔，原来今天是元宵节！在家乡可是热热闹闹的节日，在这里一年四季都如此生活着，他根本没有在意。
“当然想家了。”夏之阳望着指导员，也笑了。
他们并肩走了一会，指导员又说；“你想不想考警校？”
考警校？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起，夏之阳对警官们就充满崇敬之情。若能考上警校，该有多好，那也是哥哥对他的期望。可他也听说，考警校有年龄限制。本来夏之阳上学晚，又复习了一年，高中毕业来到部队，在战友中，年龄算是大的了，按要求他已超龄了。
“可我已超龄了。”夏之阳无奈地说。
“我问你到底想不想考？”指导员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再一次追问他。
夏之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许，年龄可以放宽？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当然想考了。”
夏之阳和指导员一起来到宿舍，见到排长，指导员安排说：“最近几天，支队会派人来查铺查哨，你们一定要注意，不要出洋相。否则，落在谁头上，谁倒霉！”
晚上，看电视。中央电视台和安徽电视台合办的元宵晚会，很精彩。特别是从始至终的黄梅调，引起了夏之阳浓浓地思乡之情。小时候，最常看的就是黄梅戏《女附马》、《天仙配》，那优美的唱腔和感人的故事情节，人人看了都会沉醉。
看完电视，十一点的时候，夏之阳走向了哨位。风很大，冷冷的，小雨不时地飘洒着。夜空黑沉沉的，可以想象到，那轮圆圆的月亮把银辉洒在云层之上。可惜今夜看不到它的倩影，不知家乡现在是皓月当空，还是人们常说的“正月十五雪打灯”？
童年时，正月十五欢乐的气氛，夏之阳仍是记忆犹新。这一天，伙伴们都盼望着天快些黑下来，妈妈用一双巧手捏好“面灯”，蒸熟了，用火柴杆裹上棉絮插在灯的中心，再倒些食用油，点上火，一盏灯就做成了。大人们会端着“面灯”，在屋里四处照遍，驱散一年的“晦气”。小孩则端着“面灯”跑出家门，呼朋引伴，比赛谁的“面灯”最亮，点燃的时间最长，嘴里还唱着妈妈教的童谣：“照照脸，三年不害眼；照照腚，三年不害病……”村庄的路上，远远望去，星星点点，处处是游动的灯光。那欢乐祥和的气氛，丝毫不逊色于大都市的霓虹闪烁。
“口令！”
深思中的夏之阳一惊，立即回答道：“坚定！”
哨兵是秦国民。他军事素质好，工作积极，是夏之阳最喜欢的一位战友。他军容整洁，肩上钢枪的刺刀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执勤情况怎样？”夏之阳问道。
“请班长放心，一切正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