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四十八）

第四十八章信任如山
晚上，电视里又在转播中央领导的讲话。夏之阳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老乡王斌拉了他一下说：“走，我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啊？让我看完电视再说吧。”夏之阳的眼睛仍没有离开电视。
“看这些有什么用？不是我们操心的事。”王斌说，“这些学生不知天高地厚，只是瞎胡闹。能闹出什么名堂？青年学生热血沸腾，关心国家前途是好事。但是，如果想干涉国家大事，那还不是螳臂当车？”
夏之阳看看王斌，觉得他的神色不对，一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夏之阳极不情愿地离开了电视室。他们一起来到外面，天空仍是阴沉沉的，营房里的灯光照亮了前面的场地。
原来，这几天王斌都在焦急地等待女朋友的来信，今天，信终于等到了。他欢喜若狂，可打开信一看，又傻了。女朋友在信中说，她父亲不同意他们俩的婚事，并且还逼着她嫁给另一位男的。女友也是进退两难，迫于父亲的压力，她提出来与王斌保持兄妹关系。
王斌向夏之阳讲述这些情况的时候，眼泪都要流出了。王斌说他已二十二岁了，他弟弟都结婚有孩子了。他现在心里很乱，让夏之阳代笔给女朋友写封信。
“这怎么行呢？我又不了解你们的事。”夏之阳为难地说。
“可你写的很好啊，经常给女朋友写信，你帮我写一封充满痴情的信就行了。这个忙你一定得帮。”王斌坚持说。
夏之阳苦笑了一声，终于拗不过王斌，就帮他写了一封信，内容不过是“我太爱你了，我们谁也离不开谁……”，“你要勇敢些，不能让父亲包办自己的婚姻……”等话语。王斌读了信的草稿，很满意，几乎破涕为笑了。夏之阳也很高兴，能助他人之力，成全他人之事，真让人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夏之阳帮王斌写完信，也没有心思看电视了。他想到家里的人看了电视，不知有多么挂念他呢！前天，妹妹寄来一封信，写了满满的两张纸。妹妹在信中说，母亲听说城市里很乱，急得晚上都睡不着觉。本来身体很好的母亲，得了胆囊炎，挂了几天的吊水……夏之阳读信时，泪水打湿了信纸。这几天，又是那么忙，他还没有回信呢。
夏之阳给母亲写了一封信报平安。又想到在高校学习的周敏，她不会去参加请愿吧？想到她单薄的身体，如果去请愿，甚至去绝食，他就心如刀绞。
他又给周敏写了一封信，希望她以学习为重，珍惜难得的学习时光。国家大事当然要关心，但要注意方式，不要做徒劳无益的事，更不要受他人的蛊惑，做害人害已害国家的事……
阴沉沉的天气放晴了，由少云变得晴空万里，艳阳普照，惠风习习。可形势的发展却不容乐观。一些热血沸腾的青年，在国内外反华势力的煽动下，失去了理智。他们不再是为中华民族的振兴而奋斗，不再是为人民的幸福而呐喊，而是伤害着国家和人们。
事态发展得这么严重，战友们都非常气愤，国家被搅成什么样子了。作为肩负着国家和人民安危的军人，应该怎么办？只有随时准备着，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宁而奉献青春。
中队干部更是整天忙个不停。值班室里电话、电台声不绝于耳。
五月二十日，事态的发展终于有了转变。部分地区开始实行戒严，调集部队抑制局势的进一步恶化。
中午，夏之阳终于盼到了周敏的来信，他急切地打开信，周敏在信中写道：
“……某些地方的学生请愿，也影响了我们学校。学生会里有几个男生还组织了声援队，写了一些标语贴在学校里，但我们女生很少出风头。
在宿舍，我和几个室友常常讨论当前的形势，大家都认为学生的热情可嘉，只是行动有些欠妥。中国现在确实存在着一些弊端，但总体上还是好的，不能用这种方式去扰乱改革开放的秩序，扰乱首都的秩序。更不能因此否定共产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制度。无数革命志士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新中国的诞生。总不能因为改革中出现了一些问题就否定一切……再说，企图以这种方式去左右国家政权，岂不是太幼稚了……”
夏之阳读了周敏的信，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下午，大雾变成了毛毛细雨，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潮湿多雨。晚上，班委会，夏之阳和战友们坐在宿舍里，大发宏论。一段时间来，战友们对事态发展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没有了悬念。战友们普遍认为，国家早该采取果断措施，制止某些不法分子的胡闹。对形势没有悬念之后，大家的话题又转到部队生活上。一些老战友对部队的现状发了些牢骚，好像看透一切似的。夏之阳很不以为然，部队是一个广阔的天地，一个追求上进的青年完全可以大有作为。再说，部队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来这里为国家尽义务三年，看透又怎样？看不透又怎样？
班委会结束了，战友们躺在床上，仍在争论当兵到底吃不吃亏的问题，直到熄灯哨响了，还是争论不止。班长训斥了大家几次，班里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下午，指导员派夏之阳、王斌、上司孙宏等一起到M区粮站拉了一千多斤大米，是平时的二、三倍。上司孙宏说，买这么多大米是“军事秘密”。到底又有什么秘密呢？天知道！
买大米的时候，有一位工人看到他们，惊奇地说：“你们怎么没有去执勤？”夏之阳听了心里很不舒服，现在的局势真的有些紧张了，老百姓都警觉了起来。
有一位战友到市里去接人，向指导员请假，指导员批准了，但再三强调，外出一定要穿便服。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让人心里闷闷地。晚上，自学。夏之阳随手找来一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的《布鲁诺?鲍威尔和卡尔?马克思》，无聊地看了起来。书中讨论了一些对社会制度的不同看法。这类书与课本完全不同，夏之阳读了之后，感到自己的思想一下子开阔了。
任何社会制度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国家本身就是一个暴力工具，而人的本性是不需要暴力的。如果一个社会制度符合历史的发展趋势，能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它就有存在的理由。
夏之阳认真地读着，思索着，直到十点多，接着站哨，十一点到一点。五月份以来，夏之阳在同年的战友中第一个被提为夜班的领班员，他带的哨兵有与他同年的，也有比他的军龄长的，这让文静腼腆的夏之阳感到为难。
夏之阳放下书，去叫哨兵，那位战友因为请假回家没有被批准，正闹着情绪。理也不理夏之阳，夏之阳看了看时间，很是生气，这不是有意让他难堪吗？哨位出了问题，首先倒霉的是领班员。情急之下，夏之阳叫起了班长，班长也没有把哨兵叫起来。班长无奈，又找到了指导员。平时和蔼可亲的指导员大发雷霆，他一下子掀起了那位哨兵的被子，大吼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位战友到底还是害怕了，慢腾腾地起了床，走向了哨位。
夏之阳气愤难平，在控制区里转悠了两个小时，一句话也没有同哨兵说。
“都说新兵的日子难熬，我看还是新兵好，管好自己就行了，哪像现在，还要为别人承担责任，去得罪别人。”夏之阳郁闷地想。但让他宽慰的是，中队领导全力支持他，有些问题也很快解决了。
有时候苦闷像沉重的铅块，积压在夏之阳的心里。只有读书，写日记，才可以排遣内心的郁闷。但一个人埋头读书，又成了战友们嘲笑他的话题：只知道死读书，有什么用？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写什么新闻、诗歌，投了那么多的稿件，有用吗？还不是浪费时间？
领导也不喜欢他一个人郁郁寡欢地独处。指导员多次对他说，要多接触战友，与同志们搞好团结，在部队一定要有集体观念。夏之阳无数次地提醒自己，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因为形势不安定，每一个家庭都很担心在军队的亲人。来部队探亲的家属络绎不绝，传达室里的电报不断。夏之阳也收到了哥哥的来信，哥哥在信中说，家里人都很想念他，要不要拍一封电报，好有理由请假回家？夏之阳多么渴望回家，但是现在正值老兵退伍，新兵又没有到的时候，部队里人员缺乏，他怎么好意思请假呢？他犹豫再三，给哥哥回信说，他现在很好，到七月份就可以请假回家了，请母亲不要担心。
老乡李新探亲回来了，哥哥给他捎来了四十元钱，夏之阳把那四十元钱藏在衣兜里，舍不得存银行，更舍不得花掉。
读书、写作、刻苦地训练，不只是为了理想和工作，更是为了排遣内心的郁闷和寂寞。
一天晚上，战友们都在看电视，指导员找到夏之阳谈话。指导员问了夏之阳家庭的情况，又提问他一些党史知识，这些都难不倒他。夏之阳最喜欢读党史知识，从党的诞生到万里长征，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这一段历史夏之阳觉得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它使中国人民的思想意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指导员听了夏之阳流利的回答，高兴地点点头。
“我给你一个班，你能带好吗？”指导员笑着对夏之阳说。
夏之阳没有想到指导员会提出这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会说；“没有把握。”
指导员和蔼可亲地看看夏之阳说：“你的缺点是有些清高，不合群，只顾自己读书，这样不太好。希望你今后与战友们多谈谈心，与大家和睦相处。”夏之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指导员找他谈话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了，夏之阳已交过两份入党申请书了，中队党支部肯定在考虑他入党的问题。
进入梅雨季节后，整天都是小雨霏霏。不能训练，中队就组织战友们学习报纸《认清动乱的实质》，并让战友们讨论发言。
中国的命运将何去何从？外国有些舆论认为，中国的改革进行不下去了，要收。可是，收又怎么办？再回到闭关自守的状态，那无异于画地为牢，自取灭亡，毕竟全世界都在改革开放中大踏步地前进着。
动乱让中国高层次的领导重视了两个问题：第一，要更大胆地改革开放，不能收。只有改革开放，中国才有出路。第二，抓紧惩治腐败。“不惩治腐败，特别是党内的高层的腐败现象，确实有失败的危险！”中央领导深有感触地说。
学习讨论过后，指导员交给了夏之阳一本《中国共产党章程》，让他好好地学习一下。夏之阳兴奋地一口气读完了。他深深地感到，中国共产党确定是一个伟大的党，是一个实实在在地为人民谋幸福的政党。如果每一个党员都能按党章去做，那么中国共产党一定能领导中国人民，克服前进中的一切困难，走向更伟大的胜利。
国务院发表了告全体共产党员和全国人民书，中队组织了战友们认真地学习讨论。战友们都为大学生的幼稚而伤心，并表示了对暴徒们的愤怒。
学习过后，夏之阳和战友们正在宿舍里议论H市学生拦截公交车的事，突然响起了一阵紧急集合的哨声。指导员站在迅速集合好的队伍面前说：“支队通知我们到市里执勤，让我们准备一下东西——全部生活用品，准备长期执勤……”战友们听了，即紧张又兴奋，终于有机会参加行动了。可是，吃过晚饭，又通知说不去了，夏之阳和战友们都感到很扫兴，他们慢腾腾地拆开打好的背包，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后来听说，学生们在路上拦公交车，造成了交通瘫痪。总队指挥学校的全体教员紧急出动，及时劝导并疏散学生，很快解除了险情。
南方的暮春，天气一旦晴好，气温一下子升高了，最高达到了三十度以上。训练、学习……紧张的一天又过去了。晚上，自由活动。战友们都坐在营房前的场地上聊天，大多是动乱的话题。直到十点多，仍有几位战友聊得起劲，此时早已过了熄灯的时间。查哨回来的队长看到后，悄悄来到二楼，拉响了警报器。刺耳的紧急集合声划破夜空，把战友们都震惊了。他们匆匆地穿好衣服，集合好队伍。首先队长训话：
“你们还有没有军人的意识？十点多了还有三位同志不去睡觉，真是太自由散漫了！想怎样就怎样，你们以为是老百姓？想回家可以，明天就可以脱下军装，给我滚蛋……”
队长发怒时，讲话全是地方口音。队长训了约十五分钟，指导员又接着训话，近一个小时过去了，战友们站得腿都发酸了。站在外面很凉快，只是蚊子成群地在脖子上、脸上、手上叮咬，战友们只能忍受着，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是哪三个混蛋，搞得我们大家都跟着受罪。”回到宿舍，班长周全气愤地骂道。
“还不是你们老兵？新兵谁敢？”徐友小声地嘀咕着。班长沉默了一会，命令说：“不要说话了，睡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