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歡 』(16)

　　文涛平时并不抽烟的，却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里，脚底已经好几个烟蒂了。
　　又使劲吸了一口，两侧的腮帮子都憋了进去，好像瘾君子。
　　心里嘀咕：怎么突然就病了？这样重？难不成知道了自己的事儿？不会呀，自己已经小心了又小心的，所有的通话记录、短消息都删除了，或者矫枉过正了？正因为删除的太干净了反而被起了疑？难不成是新蕾？打了个激灵，一个办公室，果然是新蕾发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想起来新蕾素日最是一个清高的女孩子，公司里私底下送了她一个“冷美人”的雅号，可见得她受欢迎的程度。这样的女孩子，除了流言蜚语找到她，她怎么可能找了谣言去？看来，初蓓还是身体弱，最近天气变化的厉害，很多人都感冒发烧了。这样想着，手指头间的香烟就没有兴趣再吸了，丢在地上，踏上去，用脚碾了几碾，然后，举起一只手到嘴边，“呵，呵”了俩下，一股子烟味，皱皱眉，到底还是朝着病房走去。
　　医院探视有规定的时间，文涛进去没多久，护士就来了，“顾初蓓家属，探视时间到了，请回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却不能不走，医院的规定不能不遵守。
　　“护士，她一个人，如果有事情怎么办？”
　　“我们这里24小时有人。”一个年级很轻的小护士，20出头的样子，白白的滚圆的腮颊，凹鼻梁，两侧散落了几粒雀斑，睫毛很长且向上反翘着，眼睛水汪汪的。
　　“她，”文涛终究是不放心，“我不可以陪床的吗？”
　　“不可以。”坚决的不带丝毫商量的声口，可能是看见了三个人的愕然，脸上露了一个浅浅的笑出来：“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这里是医院呢，病人在医院不放心可在哪里才放心呢？没事儿的。”白衣天使的和煦温暖。
　　只好出来了，尽管不放心。
　　“有事情我会给你们去电话的。”文涛看着绿茉和新蕾。
　　“嗯。”两个人都不想说什么，只点点头。
　　“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异口同声，互相看了一眼，刚想笑又僵住了。
　　“那，”文涛还迟疑着。
　　“姐夫，你也早点儿回家休息吧，我们打车就可以了。”
　　“哦。”文涛不再坚持，“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嗳。”
　　文涛钻进自己的车里，开走了。
　　新蕾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咬牙：“这个混蛋！”
　　“你要不告诉初蓓也不会这样。”绿茉略带埋怨的看了新蕾一眼。
　　“可瞒着她就应该？看着那个小三最后取代初蓓做文太太？”
　　“你怎么就知道文涛会想离婚？他之所以偷偷摸摸或者就没有想过离婚呢。男人，都是猫一样喜欢偷腥的，真的要他怎样倒也未必。”
　　“那，也不应该。”
　　“也是。好了，已经这样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好在初蓓并没有闹，不过自己却病了，这没准会让文涛收手了呢。”
　　“你怎么肯定？”
　　“我也不肯定，再说，还有那个女的呢。”攒了眉，看着远处，“不知道初蓓以后还会要面对什么。唉～！”
　　“可怜的姐姐！”新蕾又滴落了眼泪出来。
　　木木哼着歌儿，心情愉快。怎么会不愉快？潘玉章已经见过自己的父母了，而自己，不过小半年的时间也要在潘玉章的父母兄嫂跟前亮相了，这正式女朋友的地位是确定了。这样想着，嘴角边就现了两个小小的梨涡出来，木木笑起来有酒窝，这是她最得意的地方。
　　潘玉章是主动提出来要拜见木木的父母的。在他去的那天，木木将姚树一家人也叫上了。木木觉得哥哥阅人无数，请哥哥给自己相看相看，这一个自己倾心的男人到底怎样。
　　潘玉章的表现很是得体，既不过分巴结奉承，又不狂妄自大，姚家二老欢喜的眉开眼笑，家里就两个孩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的什么似的，终身大事更是让人操心，眼看着就快要三十岁了，还小姑独处。也请人介绍过，从来耍性子不见，背地里老人自己去了妇联搞得什么“大龄青年相亲会”，拿了几十张单身男人的介绍纸条回来，先老两口自己比照来比照去的，终究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女儿只两个字：不见！斩钉截铁的。没想到，这丫头自己早就有了对象了，捂得这样严实！不过，终于带到了跟前来了，小伙子看着很不错，尤其长得，两个老人简直不知道应该欢喜还是应该担忧，太漂亮了，这样漂亮的男人只怕多半是花心的，女儿不要真找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回来。可看了木木，父母又说不出一个“不”字，满眼睛的一往情深，藏都藏不住。也只好在心里长叹一声，打起精神招待起来。
　　姚树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仔细观察潘玉章，没有一点儿的要替妹妹高兴的心情。可看了木木的样子，也只能够同了父母一样，不忍泼冷水。到底又担心。开车回家的路上，还在想着潘玉章。
　　“树，”江黎和宝儿坐在后排。
　　“嗯？”观后镜里四目相视了一下。
　　“我怎么总觉得这个潘玉章有点儿别扭。”
　　“哦？”
　　“你不觉得吗？”挑挑眉毛，眼睛略微睁圆了。
　　“我也觉得有那么点儿。”
　　“你说木木看上这个潘玉章哪一点了？长得好？”
　　“……”并不回答，只通过镜子又看一眼。
　　“男人长得太美了就靠不住。”
　　“哦？”笑了笑，“怎么说？”
　　“你没听见过这样的话吗？‘男人美不得，男人比女人还要禁不起惯。’你看木木，简直将那个潘玉章当成她儿子了。”
　　“江黎！”沉了脸，攒了眉。
　　“我说错了？就连宝儿都悄悄跟我说：‘姑姑对那个漂亮的叔叔好好哦。’，是不是？宝儿？”碰了碰一边安静听着父母说话的小姑娘。
　　“嗯。”小姑娘秀气的点点头，继续看窗外，有些困倦的样子。
　　“困了？”江黎把孩子拦到怀里。
　　“嗯。”
　　“妈妈抱，睡吧。”
　　小姑娘闭了眼睛，江黎轻轻拍着孩子。
　　姚树只专心开了车，江黎也沉默起来。到了家，江黎带着孩子进了卧室，姚树一个人钻进书房去想心事。
　　送走潘玉章，木木上了楼。父母都坐在客厅里，好像正在争论什么，见了她，商量好了似的都闭了嘴巴，只看着她，目光炯炯，木木有些不妙的感觉。
　　果然，父母并不满意潘玉章。
　　木木涨红了脸，就那么站着，跟父母争辩：“玉章哪里不好？”
　　“他哪里都挺好，就是跟你不合适。”姚母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说。
　　“怎么不合适？”
　　“就是不合适。”
　　“总应该有个具体的吧？噢，就这样一句不合适就打发了？你们当我三岁毛丫头啊。”
　　“木木，”姚父看着女儿，“婚姻不是儿戏，那是要严肃认真对待的。”
　　“爸爸！”木木叫，“我们还没有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什么？”父母同时叫了起来，两双吃惊的老眼睛盯紧了木木。
　　“现在谁第一次见父母就敲定了是不是要结婚啊？！玉章来，不过是正式了我的男朋友身份而已，至于结婚，我们自己也要更深的了解接触才定的了的。再说，我也还没有见他的父母呢。”
　　“那他打算让他们见你吗？”
　　“当然啊。”
　　“怎么见？他家又不在这里。”
　　“他说过春节带我去他家。”
　　“你们都定好了？”益发吃惊了。
　　“也没有完全确定，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会有什么变化谁知道呢。不过提到了。”
　　“木木，”姚母的脸阴沉的可怕，“你这样草率！这可是终身大事。”
　　“妈妈！”木木也叫，“我怎么草率了？我也并没有说我就一定会跟玉章怎样啊？现在不过是谈恋爱，带他上门也应该的啊，难不成你们愿意我背着你们偷偷摸摸的跟一个男人谈恋爱？我就是因为要正式的谈恋爱才带他回家的。”
　　“好吧。”姚父开口了，沉沉的，“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要认真谈，那么我们做老人的也就不干涉了，不过，木木，”顿了一下，目光很严肃，“这个潘玉章，你可一定要看好了，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爸爸，”木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知道。”
　　“好了，不要哭了，这又有什么好哭的？”姚母白了一眼女儿，“我们不过是不想你吃亏上当，毕竟，爸爸妈妈爱的人是你。”
　　“我知道。”真的哭起来了。父母又忙哄，又都笑起来，却各怀了心思。
　　绿茉最近心里乱糟糟的。
　　之君远在万里之外，尽管依旧早晚各一个电话，每次总说个没完。日子是掐着指头过，恨不能一觉醒来，人已经就笑吟吟的在眼前了。看看日历，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竟好像已经十年八年都过去了似的。以前总看了恋爱中的人那样天天都想在一处非常不以为然，真到了自己，也一样无法免了这份俗气。忽然就想起来李清照的词：
　　红藕相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锦书谁寄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办公室里有些嘈杂，快要国庆节放假了，很多人已经蠢蠢欲动起来，空气当中已经隐隐的弥漫着一种躁动。
　　绿茉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计算机屏幕，脑子里空白。
　　木木走过来，脸上一个奇异的表情，不知道是要笑是要哭。绿茉心里惊一下，安静的看着。
　　“下了班，你等我。”低低的说。
　　“哦？”
　　“我有事找你。”说完，就走开去，回到自己隔断。
　　绿茉的心“怦怦”跳起来，脸色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