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唐生才正是江春水铁梁栋下乡宣传百乐园时，在土城镇古城村遇到的老唐。这老唐的养子关立柱，不是游手好闲专爱赌博耍钱啥活儿也不干么，可老唐在庆典会上的发言，却只字未说关立柱一个“不”字。老唐一是给关立柱留面子，二是给妻子和自己留面子。而关立柱呢，别看上学时书念得不咋着，可脑瓜灵着呢！打麻将虽然不玩大的，只玩三元两元一个子儿的小麻将，玩十回准能赢九回。而到结局算账的时候，关立柱总把自己赢得的子儿再分给输家几个儿。所以，无论男女老少都愿意跟关立柱一块玩麻将。有很多时候关立柱没到场，麻友们就打电话催，弄的关立柱天天有局儿。媳妇有时候问他：“关立柱啊，你天天打麻将不嫌腻得慌？”
　　关立柱说：“咋不腻歪，没办法呀，我不去就三缺一，就玩个小麻将，这点儿面子总得给人家吧？”
　　媳妇说：“好，你去我也去，你打我也打，那玩意儿也不是啥高科技，谁还学不会！”
　　关立柱说：“那孩子呢，孩子谁看？”
　　媳妇说：“他奶奶看呐，从小不就他奶奶拉扯着吗。”
　　于是，这关立柱两口子就成双成对出入麻将馆。农闲时一家麻将馆里有四台麻将桌都能坐满，关立柱两口子各自一桌。到农忙时多数人都下地干活儿了，人凑不齐，关立柱两口子往往也坐到一张桌上玩。但是媳妇的麻将技术可就远远不如关立柱了，她打十回麻将输九回，往往关立柱赢的钱，正好能顶上媳妇输的钱，有时候关立柱赢得少，媳妇输的多就得从兜里往外掏钱了。
　　关立柱说：“我玩了几年麻将从来没往外掏过钱，你这一来可倒好，把你搭上了把我也赔上了！”
　　媳妇说：“赔上才好呢，你要怕赔就咱俩都不玩！”其实呢，媳妇原来就不愿意丈夫成天游手好闲靠在麻将桌边混日子，看人家那些年轻人，能作生意的作生意，能搞养殖的搞养殖，能种田的种田，要玩也是逢年过节下雨天，哪有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啥活儿不干成天摆弄麻将牌过日子的！但是，媳妇是个有心计的人，她要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来教育丈夫一下。这不，老唐把江春水铁梁栋王申先三人领回了家，几个人对关立柱的开导教育，也使关立柱醒了腔。晚上，关立柱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问媳妇：“哎，我问你，你说大爷和妈要是真走了，咱干点啥？”
　　媳妇一听有门儿，丈夫有心回头了！但她偏不顺着他说，她说：“干啥，你能干啥？打麻将呗！”
　　关立柱说：“我想通了，打麻将不是长久之计，人活在世上第一要自强自立，第二要孝敬父母，第三还要对社会有点儿贡献，像我这样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不行的，父母总有老有死的时候，他们要不提出去百乐园，而是得了重病死去了，我还能拽住他们吗？不能！所以，我想好了，唐大爷和妈要去百乐园享福，就让他们去好了，咱在家干点儿啥营生，一年挣几万总比伸手跟别人要钱花仗义！”
　　媳妇说：“你要真想通了，咱就养猪，爸给咱留下现成的养猪场，干么不养猪呢？”
　　关立柱说：“唐大爷养了10多年猪，赶上两次肥猪低谷，就是肥猪不值钱，卖不上价。第一次低谷，他那年算白出力气赚了个本利平，去年这次低谷，他还赔进去两万多，他是连赔本再加上腿疼严重了，二归一才狠心不养猪了。但是，他这些养猪设备却一样也没损失，今年春天有人要买大爷的饲料粉碎机，他说啥也没卖。大爷养猪赔个三万两万没关系呀，因为人家底子厚，可咱不行啊，一旦赔了就爬不起来了！”
　　媳妇说：“不对，爸养猪是讲究高科技新法养猪，肥猪130天左右出栏，一年卖两茬肥猪，可是这种瘦肉型肥猪肉质粗糙，口感不好，吃到嘴里没个香味，现在人们生活水平越来越高，这种猪肉根本不受欢迎，如果咱能养过去那种东北当地的老品种猪，改变饲养方式，还像过去那样放养，一年只出栏一茬猪，那猪肉肯定疯抢。”
　　关立柱说：“是啊，我还记得五六岁时过年杀肥猪，村东头有一家烀猪肉，村西头就能闻到香味，那猪肉吃三两片就降住了，哪像现在这猪肉，肥肉腻而不香，瘦肉象木渣片子！可是，东北当地那些老品种猪都绝种了呀，你现在到猪场到市场看一看，满眼都是白猪红猪，可就是没有黑猪！”
　　媳妇说：“有，你整天只顾打麻将，天天早晨日头不照屁股不起炕，你看辽宁电视台《黑土地》栏目，那上面不但介绍有养老品种猪发家致富的，还有养野猪致富的呢！”
　　“咳，那感情好了，”关立柱高兴地说：“咱去买几只母猪崽再买一只公猪崽，咱回来自繁自养，你看咋样？”
　　媳妇说：“那行啊，可我没记住电视台说的是啥地方，不过，咱还可以上电脑查。”关立柱“咳”地叹了口气说：“现在合计这些事还为时尚早些，老爷子说手里有60万，那铁局长答应叫他给咱留10万，现在存折还在老爷子手里，他要变了卦一万也不给咱，咱不是白算计啦！”
　　媳妇说：“你真是个混脑子，咱爸是那样人吗？你从十几个月大就在爸的手底下拉扯，爸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你却跟爸劈生，从来不叫爸不说，有时背后还喊他老爷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敬他一尺，他就能敬你一丈，人要互敬才能互爱，这些最基本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明天早晨到饭桌上动筷子前，你给爸倒杯酒，然后真心实意地给爸和妈赔礼道歉，并且表明态度，支持他们去百乐园养老，同时也告诉他们，咱来年要养猪。”
　　关立柱说：“认错赔礼道歉我倒能作，就是叫爸我叫不出来，我记得小时候我妈也让我管唐大爷叫爸来着，可我姥姥不让，姥姥说他不是你爸。还让我去问你奶奶，我问奶奶，奶奶更不让我叫爸。因为我不叫爸、妈还打过我一次，唐大爷说叫啥都行，别打孩子，是唐大爷把我抱走了才免了一顿胖揍，可现在俩老太太都死了，我叫大爷也叫惯了！”
　　媳妇孙红梅说：“暂时改不过来就还叫大爷也行，但是你认错的态度一定要诚恳，虚情假意不行！”
　　次日早晨，孙红梅老早就起了炕，先把东屋公公婆婆睡觉的那铺炕点上了火，刷净锅温了洗脸水。田艳艳听见外间屋有动静，也起了炕来到外屋，孙红梅说：“妈，您歇着吧，过两天您和爸就要去百乐园了，从今儿往后我做饭。”
　　田艳艳说：“往后我跟你爸要真走了，你做饭的日子还长着呢。”
　　孙红梅说：“天天吃饭就得天天做饭，您老人家做了大半辈子饭，娶了媳妇本该歇一歇了，可我不懂事，从嫁给立柱这几年也没做几顿饭，真是太对不起您了！”
　　田艳艳心说：“这人要说学好也快，难道是昨天江书记他们来这一次就教育好了？也不全是，媳妇在家当姑娘时，和刚嫁过来那阵子还是挺好的，就是近二三年叫立柱给拐带坏了，好吧，今儿早晨我就不伸手，看媳妇能做些啥饭菜。”田艳艳舀了半盆温水洗了把脸，就进里屋打扫卫生去了。
　　孙红梅先淘了大黄米掺大米下锅焖了干饭，又剁了三条带鱼头炖上砂锅豆腐，然后又把带鱼身子做成红烧鱼，又炒了一盘土豆丝一盘鸡蛋，干净麻利快，不到一个小时，四菜一饭做得了。先去西屋叫起丈夫和小柱子，然后就在外屋中间地上摆上圆桌，椅子。看公公和丈夫都洗漱完了，就在圆桌上摆下饭菜碗筷。又给关立柱使眼色，叫他去拿酒瓶。关立柱会意，马上拿来酒瓶酒杯。
　　老唐说：“今儿啥日子？”
　　关立柱先给老唐斟了一盅酒，“扑通”一声跪在老唐面前，说：“大……大爷，对不起，我，我错了！”田艳艳和老唐一下子都闹蒙了，今儿这是咋了？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老唐连忙拉起关立柱，说：“立柱哇，有啥话站着说，你哪儿错了？”
　　“我，我年轻轻的大小伙子，这些年啥活儿也不干，我从今天起再也不打麻将了，我要养猪，我要自食其力过日子！”
　　老唐说：“要养猪好哇，可是无论干啥，要想干好都是很辛苦的，你受得了吗？”
　　关立柱说：“不受苦中苦难得甜上甜，我知道干啥活儿挣钱都是不容易的，从今往后我甘愿吃苦受累挣钱养活家小了。”
　　老唐说：“要养猪也行，可你想养猪得改变方式，一是不能再养这些新品种猪，二是不能快速育肥，养猪要养咱东北老品种猪，比如东北民猪，小荷包猪，还有上世纪70年代传过来的老头猪也叫草猪，这些猪，肉质细嫩味香口感极好，但是养育时间一定要达到一年半左右，这一年半时间，分为仔猪期俩月，拉架子期半年，育肥期四至五个月。这是指小型本地猪，大型本地猪至少要达到一年半至两年。”
　　“大，大爷，您跟我想到一块儿啦！”关立柱未等老唐说完，激动地拉住老唐的手说：“我们用老方式新技术养老品种猪，猪的肉质好口感好能占领市场，就不会有猪行低谷的风险了。”
　　老唐说：“好小子，原来你不光想着打麻将啊！你想养猪这话你早说呀，头十来天，三家窝棚有个养笨猪的大户，急等用钱要往外兑猪场，有大小猪200来头，还有一台金杯小解放四吨小卡车一起处理，给我来电话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如果你那时就想养猪，咱去把他的猪一下子兑过来不就成了？”
　　孙红梅一听，立即喜上眉梢，说：“爸，他们那边十来天前给你打电话联系卖猪，现在也不一定能卖出去，您马上给他们去个电话问一问呗。”
　　老唐说：“立柱，你可说准，兑一个猪场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把猪场兑过来，你们俩可得上心侍弄，要是赔了，那可不是一个钱俩钱的事儿！”
　　关立柱说：“大爷，我对天发誓，要把猪场兑过来，我整天整夜不睡觉也把猪摆弄好，否则，您就不再认我这个儿子！”
　　老唐说：“三家窝棚这家养猪户姓田，跟你妈一个姓，是我在狱中的难友，他也是被四人帮迫害的冤案受害者。他比我早进监二年，一是说他有海外关系敌特嫌疑，二是会些土法验方给人和牲口治病不上兽医站，第三条最重，说他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他当时被判了15年呢。我马上就给他们打电话，看看猪场兑出去没有？”
　　关立柱说：“妈，我从小听姥姥说，你们老家也在三家窝棚，兴许这养猪户老田家还是你们一家子呢？”
　　田艳艳说：“亲是亲，财是财，就是一家子，这么多年没来往了，也跟常人一样，做买卖该给人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老唐还一口酒没喝一口菜没吃，就撂下筷子，说：“我先打电话，问明白了再吃饭。”
　　老唐回到东屋，翻开电话本找到了电话号码一拨，通了，那面问：“是唐老弟吗？你是不是想好了要兑我的猪场啊？”
　　老唐说：“是我，你干啥这么急着往外兑猪场？”
　　对方说：“我的老弟在加拿大，有一份产业没人继承，叫我儿子去继承产业，我儿子还扔不下我和他妈，要把我们老两口一起带走，飞机票都订了下月的，你说我能不急嘛？”
　　老唐问：“猪群的健康状况咋样，防疫针都扎过了吗？”
　　对方说：“唐老弟，咱俩在一个号里呆了8年，一根烟都轮着抽，不说是生死弟兄也差不多，我还能骗你吗？我养猪比你干的早，我从号里出来就开始养猪，到现在已经养了快30年了。以前也是养新品种猪，后来我发现新品种猪越来越不吃香，我前年才淘汰了新品种猪，改养本地猪，这茬猪是我从省种猪场买的公母种猪自繁自养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你来看看就知道了，价钱好合计。”
　　老唐说：“好，我明天就去。”
　　次日，老唐领着关立柱去了三家窝棚，没费周折，花了12万，买下了田家的200来头猪和一台八成新的金杯小解放汽车。这200来头本地猪，除了两头300多斤重的种公猪和五头种母猪外，其余的是从十几公斤重到一百来多公斤重的跑克朗，而品种呢，正如老唐所说的一样，有东北大民猪，这种猪要是养到三年以上能长到上千斤。还有本地小荷包猪，这种猪长到一百五六十斤再就不爱长了，多说不超过200斤。另外是草猪，也就是老头猪，这种猪最大不超过二百五十斤。荷包猪和草猪都是年顶年可出栏，而东北大民猪至少得一年半到二年才能出栏。老唐说：“立柱啊，这些猪你看着挺眼杂，咋个喂法你心里有底没有？”
　　关立柱说：“大爷，我还真没想好该咋样饲养，正想向您请教呢？”
　　老唐说：“你把百来公斤重的克朗猪，每10头分一个圈，把五六十公斤重的每10头分一个圈，小猪崽二十头分一个圈，公母猪各是各的圈。冬天先打苞米，豆坯子按比例加糠麸。到青草发芽时，你就把大小猪和公母猪都赶上山坡去放，到7月份，你把六七十公斤以上的猪，按体重分圈育肥，到那时猪行准回升。老唐给关立柱两口子把猪场建成了，又给留了8万元存折，叫他们做周转基金，到12月19日才与田艳艳匆匆赶到百乐园。
　　单说这关立柱，自打把猪买回家之后，真是彻底告别了麻坛，无论是谁打电话，甚至到家来找都不玩了。他白天从不离猪舍半步，晚上又读养猪资料，后来又买了台电脑学习养猪知识猪病防治。这些猪叫他摆弄的流光水滑膘满肉肥。这猪还都听他话，他家猪场后面就是山坡，出了猪场就上山。中午，关立柱把猪群搁山上回家吃饭粉碎猪饲料，猪们就趴在树荫下睡觉。到下午关立柱上山一吆喝，猪就懒洋洋地起来拱草吃，日落西山时，关立柱再把猪赶下山到小河里喝点水，就肚子鼓鼓地了，回家吃不上几口食就趴着睡觉了。
　　再说这老唐呢，他在庆典会上自报要为百乐园养猪。其实在郑仁君设计整体百乐园构想的时候，就相中了百乐园东北角的一块小平地，建个百头猪场满够用。但是，由于百乐园主体工程工期太紧，这个猪场也就暂时先搁下，待日后再说了。到2011年4月初，江春水拿了一份图纸找到老唐，说：“你先看看这个。”
　　老唐是搞工程建筑的行家，啥图纸看不懂？看完之后说：“行，就按这份图纸干吧。”
　　江春水说：“我去找工程队，你当施工员，咋样？”
　　老唐说：“没问题。”
　　猪场一个月就竣工了，猪舍是一栋长30米，宽6米，坐北面南，南墙高2米，北墙高3米，斜坡吸光玻璃盖顶的现代化猪舍，江春水又打发老唐和妻子田艳艳，到省种猪场去买原种的老品种种公猪种母猪。老唐夫妇去了三天，带回了一公四母五头半大猪。老唐分别给五头种猪都起了名字：种公猪叫文王，传说文王有百子，老唐要叫这头种公猪也多子多孙。两头东北母民猪分别为王后和贵妃、一头母荷包猪名叫福妃，一头母草猪名叫禄妃。
　　老唐买回种猪时“五一”劳动节刚过，正是青草发芽大地泛绿的时候。一清早老唐喂完了猪，让猪在猪舍里休息半小时，然后就赶他们上山，拱草芽寻蚂蚁蛋，到上午10点30分左右再赶回猪舍，这猪顶着风长，买来时最大的不过40公斤，小的才20来公斤，俩月的功夫，四头小母猪都长到50-60公斤，文王长到70多公斤了。本地老品种猪发情早，体未成熟性就成熟了。7月上旬，4头母猪都先后发情。老唐抓准时机，先后为4头母猪配了种并做好记录。老品种母猪头胎怀孕后，由于体未成熟，所以在胎儿生长的同时牠的身体也在迅速发育，因此食量特别大，而此阶段的喂养还要注重多种元素搭配，以满足母猪本体和胎儿的需要。老唐和田艳艳就搬到了猪场饲养室来住，老唐几乎寸步不离这5头种猪，早晨喂完食休息半小时，待猪排完第一次粪便再放牠们出来溜达散步，此时的放牧主要是让他们活动筋骨，增强胎儿体质，次要的是他们还可以随意吃到点野味儿。
　　到11月上旬，4头母猪怀孕期满，分别产下4窝小猪崽，这4窝小猪崽，每窝都十二、三个，4窝正好50头小猪崽，把老唐两口子乐的嘴都合不上。那小猪崽儿，个个都虎头虎脑水光溜滑，胖乎乎地招人喜爱。百乐园里一些闲不住的老头老太们，听说猪场的母猪个个都产了崽儿，也都跑来看。老唐在猪舍门外撒上两米宽的生石灰隔离带，告诉来参观的人都要在石灰上走几步，否则不准进猪舍，并乐呵呵地告诉老人们：“等到建党91周年庆典的时候，百乐园的兄弟姐妹们，就能吃上自己猪场的猪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