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心回自然

　　雨薇给女儿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芊芊。她时常望着熟睡的女儿发笑，心想：这个小家伙真有趣，一点不客气就占据了这个家，而且连一点陌生的感觉都没有。
　　转眼女儿就两个多月了。婆婆在家里看着孩子，雨薇和大海忙了好些天才将稻子收回了家，打完后，留下些吃的，将多余的全部卖了。
　　呆着也没什么事，雨薇突然发现自己的家正在村子的中央，而且旁边还有个胡同，人们不管是下地还是回来都正好从这里经过。她想开个门市，当时就遭到大海的反驳，“这怎么能行，我们手里没那么多钱，就是有，一共不到四百人的小村庄，已经有一个小卖店了，咱们再开也卖不了多少货。”
　　大海的哥哥云峰和婆婆都很支持雨薇，大海这才改变了看法。他们找人将原来矮小的院墙拆掉，很快盖起了两间小门市房。
　　只是盖房就将家里的钱花了个精光，于是把那辆三码车也卖了，又借了些钱进货、买应用物品。在初冬的一天傍晚，商店终于开张了。人们兴奋地在门口燃放着鞭炮，祝贺着。
　　大伙儿都很捧场，整个冬天生意很兴隆。大海用自行车驮着两个铁筐从周围的集市去上货，驮一次能卖两三天。最远的集市有二十多里地，清早去，将近中午的时候才可以返回来。婆婆哄着芊芊，雨薇独个照看着买卖。刚开始因为不熟悉，人一多就手忙脚乱，经常出差错，除了忘了收钱就是多找给人家，要不就忘了记帐。人们在和她开过玩笑后，将多余的钱交给她，说：“做买卖也不容易，照你这样，开不多久就得赔黄了。”
　　到了春天，人们都忙了，除了早晨、中午和晚上有买东西的外，其余时间都在地里。大海把货上回来，闲的难受，就和雨薇商量着随建筑队出去打工，每天跑家，如果雨薇忙不过来的话，他可以耽误工帮她。雨薇同意了，于是上货的任务就落在她的头上。
　　
　　清晨，大海上班走了以后，婆婆一边哄着芊芊一边帮着照看小店，雨薇就骑上自行车去上货。
　　路上，温柔的风轻抚着她的面颊，麦苗在风中起舞，小河里的水散发着袅袅蒸气，路边盛开着各色各样的野花，鸟儿在枝头唱着欢快的歌。雨薇被陶醉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刚刚飞出牢笼的小鸟，融进了大自然。她禁不住哼起了歌曲。
　　青春依旧在，世界依然这么美好！结婚后压抑的心情完全被抛开，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再次苏醒了。
　　琳琅满目的商品，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外，雨薇凭自己的感觉上些新奇的货物，把兜里的钱花光了，铁筐也装的满满的了，而且货物码的老高，她用绳子牢牢的笼住，这才骑上自行车费力的往家赶。
　　仍然很兴奋。骑在自行车上，雨薇的头脑一刻也不清闲，一些美丽的幻像和词汇又开始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用力捕捉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来自遥远世纪的人，她又听到了来自天边的呼唤。到家以后，收拾好货物，正好没人的时候，她又开始用本子收藏着那些美好的感觉。
　　上过几次货以后，雨薇又对批发市场旁边那个大集市充满了好奇。因为离家远，在结婚以前只是赶过周围的小集，这样的大集市几乎没来过。上完货，用绳子把货物揽好，兜里又故意剩些钱，然后就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集市中心走去。对于那些美丽的衣服头饰鞋子之类的东西她一点不感兴趣，却惟独被一个大商店楼前卖书的地摊所吸引了。
　　她一本又一本地翻看着那些书，有许多都爱不释手，一边翻看着有的时候竟会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贪婪地读着。摊主见她看的认真，竟递给她一个板凳，让她坐到旁边去看。猛然醒悟时间已经不早了，匆匆选了本《青少年文汇》，付完钱急急往回赶。于是她的生命里，除了生活，又开始有书籍融入了。
　　在忙碌之余，她被书中真真切切的青春故事所感动，又想起了自己上高中的那段时光，想起了她的同学和班主任，惋惜起那段流逝的岁月。她用笔将自己退学的那段故事写了出来，题目就叫《认错》，而且抒发了自己的感慨。按着书上的地址，将这篇文章寄了出去。两个月以后，她的文章竟在杂志上刊登了出来，她收到了样刊，而且编辑也做了按语，说由于老师处理问题不当，使一个正是花季的少女放弃了学业，走进社会，给她带来一生的痛。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类事情发生。
　　雨薇因此而感动，也偷偷流下了许多泪水。后来，他又被一本叫《诗神》的杂志所吸引了。于是她也写了许多诗。她将自己赞美大自然和自己的情感诗篇邮寄到这家杂志社，她那些美好的诗句一次又一次被选登在杂志的“诗天飞絮”栏目上，还有副主编刘松林老师对他的指导和鼓励，都令她激动不已。　　
　　
　　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她和大海之间却增添了许多冷漠。在当着人的时候还有几句话说，可是每天关了门以后，寂寞的感觉就如恶魔一样吞噬着雨薇的灵魂，她又开始茫然失措。
　　大海受不了她的少言寡语，也受不了她的孤独。她越是忍让，他的脾气就越长。后来竟然破口大骂，那架势好像要把她吃掉。偶尔雨薇也犟几句嘴，他冲着她的胳膊就是一拳，有的时候也拿起家伙来，也不知是想吓唬她还是动真格的，雨薇往往是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但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忍着不哭出来。
　　她又开始喜欢在寂静的夜晚，等大海和女儿都进入了梦乡后，搬个凳子独自坐在院子里，看满天的星斗还有皎洁的月亮，享受着微风的沐浴，聆听着昆虫的叫声。她觉得自己是属于大自然的，人类的七情六欲，恩怨情仇都离自己那么遥远。它们就像缕缕云烟那么飘渺空灵，她甚至想不通为什么还有人甘愿被它们牵引得失去了人性。
　　她特别喜欢北极星。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常对她说起北斗七星和北极星之间的距离，说北斗七星最后的两颗星和北极星永远成一条直线，无论地球和天体怎么运转都不会改变，而且最后一颗星和北极星的距离是那两颗星距离的五倍。知道了这个，就不至于在星天的野外找不到北了。
　　想着白天的委屈，眼里还湿漉漉的，她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带芊芊回娘家，刚会说话的女儿对路旁刚发芽不久的树木充满了好奇，非要让揪一串嫩绿的枝叶，她很天真的欣赏着。又过了几天，她又带女儿回家，她仰着天真的小脸，问：“妈妈，这些树叶还是上次看见的那些树叶吗？”她说是。女儿又问：“它们怎么胖了！”好像是自言自语。她觉得女儿才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是她快乐的源泉。
　　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别的都好拒绝，惟独身体的欲火拒绝不了，尤其男人和女人睡在一张床上。有的时候，她和大海正亲热着，芊芊会睁开眼睛，天真地问：“妈妈、爸爸，你们在做什么？”于是大海就解释说：“我们逗着玩呢。芊芊快过来，咱们压肚肚。”然后故意用力压几下，雨薇笑着用力将他掀翻，芊芊就逗得咯咯笑个不停，也爬过来凑热闹。三人不断重复着压肚肚的游戏，滚做一团。这时候的雨薇也是最开心的。
　　
　　玉君买了辆摩托，从海边驮回海货串着村子卖，后来又给各商店送熟食，于是他和雨薇又开始有了接触。他有的时候傍晚来，大海就留他在家里吃饭，两个人一起喝酒。玉君仍然没有改掉赌钱的毛病，输惨了，就张嘴向大海借钱。大海重义气，每次都借给他一些，可是等着用钱的时候想找他要却很难，往后拖了又拖。后来大海也买了辆摩托，在夏天的夜晚，他们喝完酒后，三个人就骑着摩托出去玩。他们喜欢黑夜在路上行驶的感觉。
　　大海对于玉君的出现虽然有些反感，但他更多的是高兴，因为只有玉君来了，雨薇的脸上才会有笑容。而且，雨薇是玉君的姑姑，因为玉君的姑姑是雨薇的干姐姐。他也时常听雨薇的母亲讲雨薇小时候的故事，他觉得对玉君好是理所应当的。
　　大海也学会了赌钱。雨薇制止他，不让他去，他就乱发脾气：“人家都玩，我去凑个热闹还不行吗？”他觉得是男人就应该喝酒和赌博，不然别人就会小看。
　　有一天大海兴冲冲的回来,当着一屋子人炫耀：“我去这一会儿就赢来了五百多。雨薇，给你钱！”雨薇站在柜台后面默不作声。“给你拿着！”他将钱递过来。“我不要，我嫌这钱脏。”当时大海就变了脸色，屋里所有的人也都说雨薇傻。
　　一位老太太小声嘱咐雨薇：“傻孩子，这钱你先拿着，你这样多让他下不来台呀，男人都要面子，哪怕以后你再慢慢开导他。”
　　“我不！”
　　雨薇背过脸去。全然不顾大海骂了些什么，也全然不顾别人如何嘲弄，反正这钱她拿不起来。如果拿了，她觉得是背叛了自己的灵魂。
　　于是他们不再说话。第二天午后，大海无精打采地回来了，一句话也不说，神情很沮丧。
　　“你怎么了？”雨薇终于忍不住问他。
　　“昨天赢的那些钱我全输了，还拉了二百元的帐。”
　　二百元对于他们那个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他们一天不过卖几十元钱，去了一家子的开销，一个月能剩二百元就不错了。他以为雨薇肯定会发脾气，大嚷大叫，然后他也可以就势责骂雨薇不识趣，那么多钱都不知道藏起来。
　　可是他错了。雨薇听完了，默默地打开抽屉，拿出二百元钱来，“走，我和你去还债。”
　　赌博还没散，一些妇女来找各自的男人。有的见到输了就在那里大嚷大叫，有的赢了就两口子高高兴兴有说有笑地下地去了。雨薇站在门口等着，大海进去将钱还给人家，两人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回了家。
　　好长一段时间，大海也没有去赌钱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