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5

　　周春风从莲花乡藕池村吴桃花家回到自己家里后，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窝火，一连两天没吃饭，只是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爹娘知道周春风去吴桃花家的事，见儿子回来时脸色不好看，爹娘知道这次儿子肯定碰到了不顺心的事，也许是吴桃花的家人听说儿子没了工作，悔婚了。想问问儿子，可又怕儿子伤心，爹娘选择了沉默。
　　周春风的哥哥一连两天都来喊弟弟去建筑队干活，可没喊动，周春风只是蒙头大睡，根本不理哥哥。
　　第三天黄昏时分，周春风才起了床，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爹娘正在院中铡牛草，见儿子起床了，他们停止了铡草，娘心疼地问：“春风，想吃点啥？娘给你烧两碗鸡蛋汤喝吧？”
　　周春风答应了一声，先刷了牙，又倒了少半盆水洗了脸。
　　“春风，你要是不想跟你哥到建筑队干活，就别去了。那活儿太累人，你吃不消！”爹一边吸着老烟袋，一边开导周春风。
　　“爹，吴桃花跟我不愿意了，她们家问我要两万块钱，我没同意！”周春风一脸悲哀。
　　“她们要这么钱干啥？你看咱们村结婚的，最多也就四五千块钱，吴桃花要是也要四五千块钱，咱们家找亲戚朋友借，也许能凑齐，可她们要两万，到哪弄去？”爹问。
　　“爹，你不要担心了，我没答应，她们让我拿两万块钱到城里买房子，我又不在城里上班了，还买啥房子。就算在城里上班，我也没有钱买房子，像吴桃花这种人，势利眼，能娶起也养不起。这两天，我想通了，没有吴桃花，我这辈子也打不了光棍。”周春风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就不能少点吗？”爹叹声叹气。
　　“一分都不能少！吴桃花的娘说了，我拿不出两万块钱，如果吴桃花跟我结婚，她就喝农药！”周春风有点生气。
　　爹问：“那你以后打算咋办？还跟着你哥到建筑队干活去？”
　　周春风说：“我想好了，一个星期前，咱村的团结找到我，问我可想跟他一块干破碎石子的活儿，一天给我三十块钱，我等会吃过饭就去找团结，以后就跟他一起干破碎石子的活儿了！”
　　爹瞪大了双眼：破碎石子的活儿多重，一般人干不了。团结以前胖得跟头猪一样，破碎石子的活儿才干一年多，如今，你看团结瘦得跟猴一样。他前年买了一台破石机，安装在家门口，他和他媳妇每天早上去东山脚下拉两车石头，再用二锤砸烂。吃过早饭，两口子就用破碎机破碎。一般情况下，不到晌午就能那些烂石破碎成石粉。一车石粉能卖40块钱，除去电费、四轮车的磨损费、柴油费，他两口子一天能落60多块钱。他媳妇这两年累伤力了，破碎石子的活儿只能靠团结一个人干了。去年，团结让咱村的社教跟他一起干活，这两个都年轻力壮，干活不惜力，他们两人一天能破碎三车，团结给社交每天按25块钱算，一开始两个人干得很卖力。可时间一长，两个人就有了矛盾，生意好做伙计难搭。团结说社教早上去的太晚，用二锤砸石头是太忙，磨洋工。社教暗地里埋怨团结给他的钱太少。一来二去，两个人没法在一起干了。团结仍然一个人干，两天能破碎三车。唉！破碎石子太累人了，钱不好挣哪！
　　周春风笑了笑：“爹，你别担心，我跟团结关系铁着呢。俺俩在一起干活，绝对不会有生意好做伙计难搭一说。团结说了，他不能亏了我，每天破碎两车，除去电费、四轮车磨损和柴油，剩下的钱俺俩平均分，大概每人能分三十块钱。如果每天破碎三车，团结说了再多给我加钱。我没同意，三十块钱不少了，我只是出力，团结不但出力，还出四轮车、破碎机、电费，我哪能不知足。他给我二十块钱一天都行。”
　　爷俩正聊着，娘已做好了鸡蛋汤，还给周春风熥了两个馍。
　　听说周春风要跟团结一起干破碎石子的活儿，娘急了：“春风，破碎石子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你哪能吃得消，你还是跟你哥去建筑队干吧！”
　　周春风安慰娘：“没事，我跟团结一起干破碎石子的活儿，一天也只是四个小时的，虽说时间撵得紧，可是休息的时间也多，等于干半天歇半天。建筑队的活儿虽说比破碎石子轻快，可上下午都得干。我还想趁着歇息的时间写写文章。不光写散文诗歌小说，我还得写新闻稿，我听说镇广播站每采用一篇新闻稿给五毛钱的稿费，县广播电台采用一篇新闻稿给一块钱，淮海日报采用一篇新闻稿镇政府宣传组奖励二十块钱，安徽日报采用一篇镇里奖励一百块钱。所以，我打算跟团结一起干，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娘劝了一会，见周春风坚持自己的意见，她叹息着，不再劝了。
　　周春风一边吃馍，一边喝鸡蛋汤，吃得满头大汗。
　　吃完饭，周春风离开家，向团结家走去。
　　一路上，周春风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想着跟团结交往的一幕幕。
　　周春风比团结小五岁，他俩关系好着呢。两年前团结结婚时，周春风专门从城里赶回喝喜酒。那次，周春风喝的酩酊大醉，在家睡了一天一夜，吐黄水。团结添小孩时，周春风也从城里赶了回来。这一次，周春风和团结都喝醉了，两个人都被送到村卫生所吊水，一直吊到晚上十一点多。每每提到这两件事，团结和周春风都哑然失笑。
　　四号沟村的人都知道，团结和周春风堪比《杨家将》中的孟良、焦赞，他俩的关系比一个娘的亲兄弟都亲。
　　三年前，周春风去宿城县糖业制品厂上班时，团结和他媳妇都不在家，等他回来后听说周春风上班前找他嫂子借钱，周春风的嫂子不但不借，还讽刺挖苦周春风。导致周春风到县医院卖血才弄了一百块钱。团结气坏了，当晚喝了将近一斤白酒，借着酒劲，他赶到周春风的哥哥家，站在门口大骂周春风的嫂子，还扬言要揍她。
　　周春风的嫂子知道团结性子暴躁，跟人打架总是往死里打，四号沟村的人暗地里送团结一个外号：拼命三郎。所以，周春风的嫂子没敢出门，却鼓动周春风的哥哥出去跟团结拼命。
　　周春风的哥哥知道团结跟弟弟的关系，今晚团结借酒闹事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弟弟周春风出气。当哥哥的又能说啥，他心里还暗自高兴呢，心说团结闹闹也好，对媳妇这样的人，就得刹刹她的威风，哪有那样做事的。
　　团结见周春风的嫂子不露面，哥哥出来了。团结的酒醒了一半，听周春风说哥哥当晚瞒着嫂子给了他十块钱，又在第二天上午瞒着嫂子到县医院卖血给周春风一百块钱。团结知道周春风的哥哥怕老婆，怕婆归怕婆，能瞒着媳妇卖血给弟弟一百块钱，这样的哥哥世上少有哪。所以，每次见到周春风的哥哥，团结总是笑容满面，毕恭毕敬。他很赞成周春风的哥哥。这次见周春风的哥哥出面了，一个劲地给自己说好话，团结心软了，见到周春风的哥哥，如同见到周春风，还瞎闹啥。跟周春风的哥哥聊了一会，团结一步三摇地回家了。
　　周春风后来听说团结酒后到哥家门口闹事，啥都没说，他知道团结的心意。
　　周春风被宿城县糖业制品厂辞退后回到四号沟村，当晚，团结就把周春风喊到家里，一边喝酒一边劝周春风想开点。团结还让周春风跟他一起干破碎石子的活儿，挣的钱两个人平分。周春风原本是耍笔杆子的，他知道破碎石子的劳动量大，磨不开面子干这种力气活儿。
　　可是，从女友吴桃花家回来后，周春风的思想发生了转变，他既不想放弃写作，更不想自暴自弃。如果想有时间写作，只能跟着团结去破碎石子。不管他干得咋样，团结都不会说啥。最主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干活开心。黄连树下唱小曲，苦中作乐吧！
　　在这两天中，团结一天三趟，每天都去周春风家劝周春风，可周春风根本听不进去。今天上午，团结还去了周春风家呢，依然没劝出效果。
　　周春风没想到，团结劝他他不听，现在又主动登门了，实在可笑啊！
　　赶到团结家，周春风开门见山地告诉团结，他想跟团结一起干破碎石子的活儿。
　　团结一听，喜得差点蹦了起来：“春风，你这么做就对了。早就该来找我，咱弟俩在一起干活，以后喝酒也方便。媳妇的事你别愁，不瞒你说，你嫂子有个表妹长得很漂亮，等段时间，我让你嫂子给你跑一趟，这门婚事保准成。”
　　周春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团结哥，这事暂且放到一边，俺家条件不好，说媳妇的事以后再说吧！”
　　团结的媳妇笑了起来：“春风，你放心，我也这个意思。前段时间，我跟俺表妹提过这事，她知道你喜欢写诗，怕你看不上她呢！她知道你家过得不好，根本不在乎这些。你不知道，当她听说你三年前去城里上班时，因缺钱借不到钱，去县医院卖血的事，俺表妹眼里含满了泪水，她说这样的男孩子值得托付终身！”
　　团结直嚷嚷，拿眼瞪他媳妇：“别说了，赶紧做饭去。今个我得跟春风好好喝两杯！”
　　周春风连忙阻止：“团结哥，你别让嫂子忙活了，我在家吃过饭了！”
　　团结有点生气：“春风，吃过了怕啥？你今个要不在我这儿喝酒，就是看不起我！今晚喝几杯，回去后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六点咱俩一起去东山脚下拉石头！”
　　周春风在团结家呆了两个多小时，这才带着酒意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