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秋夜幽会

　　秋天又来了，无情的秋风就像恶魔一样，它和变得酷热无比的太阳联起手来，将绿色生命的血液一点点蒸发，让它们慢慢枯萎，以致死亡。树叶在风中拼命的摇摆，就如同送葬的队伍一样发出阵阵哀声，它们终于被扯落了，任由无心的秋风将它们吹向何处——
　　雨薇呆呆地站在一棵大树的旁边，泪又禁不住流下来。荒凉的景象使她伤心，落叶归根，可心中的人却不知飘向哪儿去了。人在天涯，在海角，只剩下她孤零零，孤零零的站在大树下，对着片片落叶流泪。她已经木然。
　　她以荒唐对荒凉，神态也凄凉。她把落叶扫到根下，用土轻轻的掩埋，并且轻声唱着：“蝴蝶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林花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秋收完了，农民又开始有了闲暇，可是雨薇却不愿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扛起一把大镐，独自去村北的一块地里刨玉米茬子。她喜欢一边干活，一边让自己淡淡的思绪随风飘扬，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累了，她就在地头坐一会儿。望着家门口——确切的说，她看的更多的是玉君家的门口，想着和他的点点滴滴，心里感觉有些苦涩。她知道现在海上已经没什么活儿了，玉君应该回来了，可是她又害怕他的出现，她不知道在漫长的冬季他们彼此该如何面对。
　　雨薇继续干起来，她不停地用手背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儿。抬头的瞬间，她突然瞥见玉君家的门口站着一个人，站起身来仔细一看，那人正是玉君，他也正在朝自己这边看着。雨薇的心又莫名其妙的突突跳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阴了上来，下起了小雨。等到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了，雨薇才扛起大镐往家的方向走，她看到玉君也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
　　离村还有四五十米的时候，玉君快步走到胡同口，在地上用小树枝不知写了些什么，然后又赶紧离开了，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雨薇走到近前，见地上写着：“8点半钟，老地方见！”雨薇知道他所说的“老地方”就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雨薇看完连忙用脚将字迹抹掉了，她生怕别人看见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吃过晚饭，父母又早早的躺下看电视了。雨薇在自己的屋子里，看着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始终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8点半钟，雨薇悄悄地打开后门，然后从外面轻轻的用砖头倚上。她家的房后面是一条路，路的北面就是地了。
　　弯弯的月亮正挂在西天，让人感觉一丝朦胧的寒意，雨薇不禁打了个冷战。她走到地头，往他们约会的地方望去，见有一个人正站在月光下，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运动衣，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雨薇连忙走过去，轻声说：“你生怕别人看不到呀，穿了这么浅的一身衣服。”
　　“这么晚了谁还会出来呀！”玉君笑着回答。
　　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短时间的沉默。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思念，这种浓浓的相思与默契不是一个“想”字就能够表达的了的。但他们必须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们走走吧！”玉君拉起了雨薇的手，说。
　　“好吧！”
　　两个人手牵着手沿着村北的路一直往北走，离村大约一里地的地方，有一条往西拐的路，于是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往西走。
　　到了大埝上，雨薇突然想到时间不早了，自己得赶紧回家，如果被父母发现就麻烦了。
　　“我们快回去吧！”雨薇焦急地说。
　　“急什么，也许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走在一起的时候了，你会结婚的，我也会结婚的——”玉君透露出一丝伤感。
　　“要不五年后我们一起去殉情，在蔚蓝的大海里，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雨薇天真的说。
　　“傻丫头，到时候你有了孩子，我也会有了孩子，你能舍得呀！”玉君笑了。
　　雨薇再也不敢耽误时间了，她牵着玉君的手，从地里超近路往家的方向跑去。麦苗早已长了出来，他们从麦地里趟过去，露水将鞋子和裤脚都打湿了。
　　到了雨薇家的门口，他们两个才分开了。雨薇轻轻的将砖头拿开，见父母屋里的灯还亮着，他们还没睡。她轻轻地关好房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正想躺下，母亲走了进来。她的脸色铁青，“你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只是出去走走。”雨薇怯怯地回答。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让人不省心，是不是把我气死了你才高兴？”母亲气得直发抖。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
　　雨薇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爸生气了，快过去看看吧！他等到你现在。”
　　雨薇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一定不会饶了自己的。她颤惊惊地走进父母的屋子，见父亲正在炕上坐着，脸拉得老长，面沉似水，仿佛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　　
　　
　　雨薇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说——你出去干什么了？”父亲吼道。
　　“我——我——”雨薇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你和谁出去的，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今天你不说清楚了我饶不了你！”父亲从炕上下来，穿上了鞋子。
　　雨薇往后退了一步，还是没吱声。
　　“你怎么不说话？气死我了——”父亲站起来，疯狂的四处巡视，他想找一根棍子狠狠的揍她一顿。
　　父亲的脾气虽然暴躁，但他们姐弟几个从小到大还没有挨过他的打。
　　母亲吓得慌忙抱住了父亲的胳膊，一个劲央求：“你消消气吧！别嚷了，让邻居听到了要笑话咱们的。”
　　父亲还在用力地挣扎着：“我怎么可以这么惯着她，她还懂得廉耻吗？”
　　母亲仍用力地攥着父亲的手臂，脸转向了雨薇：“你快过来向你爸承认错误，看把他气得——”
　　雨薇虽然心里不服气，可还是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了一步，说：“爸，我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父亲还在嚷着。突然右手挣脱了出来，因为太用力，一下子碰到雨薇的牙齿上。顿时父亲的拇指根部鲜血涌了出来，雨薇的牙齿和嘴唇感觉木木的，用手一摸，嘴唇和牙龈也出了血。
　　“好呀，你还敢咬我！”父亲用手指着雨薇。
　　“我没有——”雨薇瑟缩的靠在墙角哭起来。
　　母亲用力将父亲推到炕上，找了块布为父亲包扎伤口。
　　“如果以后你再敢出去和他约会，我就打断你的腿——”父亲仍恨恨地说，气力明显小了许多，“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咬我！”
　　母亲向雨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回自己的屋子。
　　回到屋里，雨薇感觉浑身燥热，她用脸盆舀来一盆水，将长长的头发散开，又将袖子高高的卷起。她洗了洗脸和胳膊，然后将头扎进水盆里，她感觉冰凉刺骨，但舒服了许多。洗完头，她开始浑身哆嗦，泪水一个劲的顺着双颊往下流。
　　夜里，雨薇的嘴唇火辣辣的疼，身上滚烫，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她勉强支撑起身体，早饭都没吃，包起了几件衣服，骑上自行车到姐姐家里去躲避。
　　　　
　　在姐姐家住了十多天，估计父亲的火气也消了，雨薇才回到了家里。
　　因为两家离得很近，雨薇只要出去就必须从玉君家的房子旁边经过，所以难免要见面，两人总是深情的对视一下，连脚步都不敢停下，只是互相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可是每个夜晚，雨薇悄悄地打开后门，总是看见黑暗中有一个人影，在村北的路上来回走动，而且他总是高声唱着：“走过那条小河，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
　　
　　雨薇和大海的感情总是没有进展，可是她却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大海，将是她陪伴一生的男人。无论自己的心里多么委屈，她也狠不下心来伤害这个一直对自己默默奉献的人。
　　一天，大海来了。雨薇从翠兰家回来，在胡同口又碰到了玉君，是他告诉她的。他正好看到大海刚刚经过，两个人还打了招呼。
　　“快去陪他吧！”玉君酸酸的说。
　　雨薇没有说话，不情愿地回到家中，大海已经在屋里等候自己了。他拿了一本书，斜靠在床上，好像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雨薇坐在床边，大海也把书放下，两个人淡漠的说了几句话。大海跟雨薇商量：“我想去当兵，可以吗？已经体检通过了。”
　　“我没什么意见，你自己愿意去就去吧！”雨薇想到大海走了以后自己就可以将整个心思放到玉君的身上了，所以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大海又和父亲去商量，可是父亲一口拒绝了，他说：“如果你想去，那就先黄了这门亲。如果你这样走了，你们俩不在一起怎么能有感情呢！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再说，以前你姐夫也是当兵的，在遥远的新疆一呆就是八年，你姐姐自己在家里吃了许多的苦。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于是大海连自己唯一的一个愿望也打消了。
　　
　　整个冬天，雨薇和玉君都是魂不守舍的，可是他们再也没有约会过。雨薇用自己辛辛苦苦打草袋积攒下来的钱买了两身新衣服，当穿在身上的时候，引来同伴们羡慕的目光。翠兰经常对她说：“咱们村个头最标准，体型最匀称的人就是你了。尤其你的背影更好看，难怪把玉君迷的神魂颠倒。”对于同伴们善意的玩笑，雨薇也从不去反驳，她总是羞涩的低下了头。
　　春节很快又到了，仍然是大年初三，大海就来了，下午又把雨薇带走了。在那里住了两天，雨薇就回来了。她听人说玉君还没有去他的女朋友家，他的父母骂他他也不听。初七那天，他终于在父母的责骂声中带了礼物，不情愿的去了。可是下午早早就回来了，一直到初十以后，他的女朋友才来了他家，而且也是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后来雨薇才听说，那姑娘原来是个很风流的人物，在和玉君成亲以后，她还与同村的一个男孩子幽会，当他们正亲热的时候，被别人发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