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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作品名称:扎根都市      作者:给力      发布时间:2016-01-12 19:50:28      字数:10511

  点点转眼就百天了,萧琪在星空旋转餐厅设宴请客,一方面表达得女的喜悦,一方面感谢朋友及同事们的关心,高清泉自然在被请之列。萧琪站在电梯厅迎接各路宾客,等人到的差不多,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半,但还不见高清泉这个贵宾出现。萧琪不得不拨了一个电话过去,高清泉压低嗓子连声致歉,说你们先开始,我开完会一定赶过来贺喜。
  萧琪从餐厅经理手里接过话筒转交给贾炜,让他代表全家给来宾致辞。尽管在家里自己向来里里外外一把手,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他就像一只形式上的公狮,吃饱了不是睡觉就是转悠,不用操啥心,但在这种公开场合,她希望把他推向前台,让他出头露面,一方面凸显他一家之主的地位给足面子,一方面激励他奋发向上,真正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昨天他俩商量请客的事,听到要让自己在宴会上致辞,他的手摆得像扇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迭声说:“不行,不行!”
  萧琪给他打气:“不就是讲个话嘛,又不拿刀杀你,更不是拿刀杀人,紧张害怕啥?多讲几次就习惯了。”
  他还是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话少,我真不知道讲些啥。”
  萧琪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把稿子写好,你到时候照着念总行吧?”
  他央求道:“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你就莫为难我咧些!”
  “不行,别这么没出息,这是给你长脸,知道吗?”
  自从接受了这个艰巨任务,他的心一直揪揪着,拿到萧琪写的稿子后一遍一遍地看,但一句也记不住,越念越结巴,夜个晚上先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依旧在念稿子,依旧念得结结巴巴。
  见萧琪把话筒递过来,他实在不想接,萧琪用目光鼓励他,见萧琪态度坚决,他不得不把话筒接在手里,不到一斤的话筒在他手里彷佛重达千斤,咋也举不到嘴边去,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目不识丁的文盲,稿子上面的字似曾相识却又那么陌生,而且故意跳来跳去地跟他捣乱,他心狂跳着似乎要冲出胸膛,血全部涌上了脸,又涨又烧。他就像大刀悬在头顶即将被处决的犯人一样,哀求地望着萧琪,满眼都是绝望。萧琪见状叹口气,从他手里拿过了话筒,他就像临刑前最后一刻蒙赦的犯人,浑身泄了劲,瘫软在椅子上。
  萧琪顾不上理他,举起话筒开口致辞:
  “各位尊敬的领导、长辈、朋友、同事,各位女士、先生们:
  首先我代表我们全家,对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参加我女儿点点大名馨昱的百天宴会,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诚挚的感谢!
  刚才有个朋友问我有什么感受,我此刻心头的感受当然是喜悦,但在我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着的其实是感恩。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生孩,不知父母养育恩。虽然我家小点点刚满百天,但我真切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真切体会到父母所付出的艰辛与努力,真切体会到父母博大无私的爱。父母之恩比天高比海深,我们要永远永远感恩父母。
  还有一个感受,同样是感恩。感恩一直关心我进步成长的领导,感恩一直教诲关爱我的长辈,感恩一直相处得如同兄弟姐妹的同事,感恩专程远道而来的朋友。借此机会,我要特别感恩一个人,那就是周总,她既是领导又是亲姐姐,把我从一个懵懂的农村小女孩培养成了一名职业经理人,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此刻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幸亏对感恩最好的表达不是语言而是行动,在今后的岁月里,我将用一颗赤诚之心来诠释感恩这两个字。”
  说到这里,萧琪有些哽咽,她和周璇不约而同快步走向对方,紧紧拥抱在一起,萧琪伏在她肩上有些抽泣,周璇的眼睛也潮湿了,轻轻地拍拍萧琪的背,以示安慰和鼓励,周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把周璇送回座位,萧琪接着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也寄托着父母的希望,父母无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而我觉得健康是福平安是宝,作为孩子的母亲,我并不奢望点点将来能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只希望她是一个快乐幸福的人,一个有爱心的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一个知道感恩的人。
  最后,祝我们的小点点健康成长!祝在座的各位家庭和美,生活愉快,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请大家共同举杯,干杯!”
  萧琪举杯向大家遥敬一圈,一口喝完杯中之酒。服务员给她添上酒,用托盘托着一瓶酒随她到各桌敬酒。敬完一圈,她回到主桌坐到周璇旁边。周璇赶忙给她夹菜,让她压压酒,萧琪笑着说:“我没敢多喝,我可不想把点点培养成我这样的女酒鬼。”
  “像你这样优秀不好吗?啥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周璇说。
  “作为一个女孩,啥都可以拿得起,但不要拿起酒瓶。啥都可以放得下,但不要放下爱心。”萧琪认真地说。
  “就你的道理多,赶紧吃点菜,等会你还得拿酒瓶呢。”说着给她吃碟里夹了几片牛肉,萧琪爱吃肉,尤其偏好牛肉。
  萧琪吃吃笑着说:“谢谢周总,我还有一事相求哩。”
  “说吧,对你来说我这尊佛灵验得很呢。”周璇开玩笑说。
  “明天我想和贾炜带孩子回一趟老家,都过百天了还没回去过哩,这次回去让孩子认个门。”萧琪一边嚼着周璇夹给她的牛肉一边说。
  “得几天?”周璇放下手里的可乐问。
  “嗯,三天吧,可以吗?”萧琪伸出三个指头说。
  “喝了你的酒,吃了你的菜,还受了你的吹捧,这不字说得出口吗?”周璇笑呵呵说。
  “周总就是好,我再敬周总一杯。”萧琪笑嘻嘻举杯要跟周总碰。
  “你别喝酒了,喝点矿泉水吧,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我还真怕你没醉小点点醉了。”周璇的话让萧琪再次感动。
  这时萧琪一转头,一眼瞥见了站在电梯厅口的高清泉,赶忙站起来迎过去。
  “恭喜恭喜,点点都百天了,好快呀。”高清泉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显然赶得很急。
  萧琪手里刚好有几张干净餐巾纸,忙递过去让他擦汗,两手不经意相碰,萧琪心里有一种电流通过的感觉。好奇怪,难道秋天也有这么大的静电?
  “您日理万机还亲自赶过来,真是太感谢了!”萧琪说。
  “再忙也得亲自吃饭,何况今天是点点的百天宴呢,我能不来吗?”高清泉依旧幽默风趣。
  “那赶紧坐下吃点东西吧,主位一直在虚位以待呢。”萧琪欲引他到周璇这一桌。
  “不急吃饭,让我先看看点点吧。”高清泉说。
  萧琪引他到最边上的一桌,点点奶奶抱着她和几个中老年妇女坐在这一桌,这里没人喝酒,相对安静一些。
  点点对自己的百天宴丝毫没有兴趣,一直在呼呼大睡,萧琪从婆婆手里接过点点,抱给高清泉看,不想点点这时候突然醒了,眼睛骨碌碌地转,高清泉一逗还对他咯咯地笑,让萧琪很是惊奇。
  “点点好给你面子哩!”萧琪说。
  “我起的名字,当然一叫就应了。”高清泉也很得意,把手里的早教电子图书给点点看,点点伸手就抓。
  “看来以后是个好学生。”萧琪和高清泉都笑起来。
  萧琪安排高清泉与周璇坐在一起,他俩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亲亲热热说说笑笑。
  萧画过来给周璇这一桌敬酒,她是专门赶回来给小点点过百天的,与周璇和高清泉等喝过酒,拉住萧琪的手说:“姐,我也要敬你一杯,你刚才的致辞说得太好了,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颗感恩之心,感恩父母,感恩所有关爱帮助过自己的人,对我来说,你不仅仅是姐姐,还跟父母一样,没有你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周璇很了解萧家的情况和她们姊妹间的感情,听得唏嘘道:“你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姐,她做得比有些父母还多还到位,你们这样的姐妹还真少见。”
  萧琪没有举杯,站起来给了萧画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不要喝了吧,喝得跟姐都这样客气了,不觉得生分吗?”
  “姐,我想朗诵一下你的那首诗。”萧画说。
  “哪一首?”萧琪笑着问。
  “就是那首《泪水与笑容》”
  “好啊,不过那不是我的,是一个网友写的。”
  等服务员把话筒拿过来,萧琪打开话筒说:“现在进入才艺展示阶段,首先出场的是点点的小姨萧画,她表演的节目是诗歌朗诵。顺便广告一下,她是学中文的大学生,品学兼优,两年后毕业,有用人意向的单位宴会后请与她联系。”
  周璇笑说:“不愧是职业经理人,营销意识这么强。”
  萧琪把话筒递给萧画,笑着对一桌人说:“现在大学生就业难得很哩。”
  萧画拿起话筒一点都不怯场,看来经常有出头露面的机会,她说:“我姐姐有一首诗,哦,姐姐刚才说是一个网友写的,名字叫做《泪水与笑容》,我借花献佛以这首诗向天下所有的母亲致敬。”
  稍做感情酝酿,她深情地朗诵道:
  
  当我极不情愿地离开您
  发出人生的第一声啼哭
  您闪着泪花幸福地笑了
  当我高烧退去
  冲您笑了一下
  您积攒多日的泪水终于哗哗流下
  当我噙着泪水
  重新爬起来蹒跚学步
  您欣慰的笑容给我多少鼓舞
  当我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
  兴高采烈地踏上远去的火车
  突然发现您眼里闪着泪花
  当我手足无措
  与自己的孩子一起哭
  才知道依旧离不开您的微笑和爱抚
  当我无法抚平您额头的皱纹
  眼睛湿润黯然神伤
  您捧着我的脸笑我真傻
  您把泪水和牵挂
  化作雨露
  滋润我心灵
  您把微笑和挚爱
  化作阳光
  照亮我人生
  我拿什么来回报您
  您轻轻拭去我脸上的热泪
  微笑着说
  只要你的笑容
  
  萧画朗诵得很投入,结束的时候泪流满面,大家都沉浸在那首诗和萧画营造的感人氛围里,没有人吆五喝六地斗酒,甚至没人吃菜,都静静地坐着若有所思。萧画朗诵完好久,不知谁带了一个头,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萧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高清泉身上,他听到一半脸上就挂上了两行泪水,直到大家掌声响起,才悄悄用餐巾纸将泪水拭去。这一切都落在萧琪的眼里,她想起了那几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无情未必真英雄,落泪如何不丈夫!萧琪不知道,这首《泪水与笑容》正是高清泉写给自己母亲的,就在上个月,他的母亲溘然长逝永远离开了他,这首诗正是他为了表达追思之情,写就后放在诗梦空间的。萧琪读了很感动,就从网上抄了下来,萧画看到后以为是姐姐写的,觉得非常好非常感人,就预备在今天的宴会上朗诵。
  萧琪见宴会的气氛有点沉闷,就拿起话筒说:“下面来点欢乐的,谁愿意献歌?我先来一个?可我五音不全,唱啥歌都是亵渎原唱折磨听者,更怕大家误会在赶大家走。好吧,那我就抛砖引玉唱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吧,大家跟我一起唱好吗?”
  等萧琪唱完,一帮年轻人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开始嗨歌,餐厅的气氛马上活跃热烈起来。
  高清泉起身告辞,说是下午还有重要安排。
  周璇笑着说:“今天我们半边天借点点百天宴过母亲节,把你们男士冷落了。”
  “哪里哪里,男人中只有孙悟空一个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母亲节是男人女人共同的节日啊!”
  高清泉的高论惹得大家呵呵哈哈地笑。
  萧琪与周璇、萧画一起把高清泉送到电梯厅。电梯来了后萧琪欲送下楼去,高清泉执意不肯,说还有那么多客人呢,赶快回去招呼吧,又冲周璇、萧画挥挥手,按了关门键。
  
  第二天一大早,公司司机把他们一家三口还有老太太送回贾炜的老家杏林。这里之所以叫杏林,估计以前曾有大片的杏树生长,现在这里家家户户种苹果,此时正是苹果熟了的时候,一树一树硕果累累,红艳艳黄灿灿绿莹莹赏心悦目,风中苹果的甜香沁人心脾,萧琪酷爱吃苹果,看见这么多苹果,不仅馋涎欲滴,更觉心旷神怡,不由得生出想在这里多住几天的念头。
  萧琪他们本打算给点点在老家小范围办个百天宴。到家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早早自个去地里下苹果了,一直没回来,看来并不期待见点点,对百天宴也不甚热心,让萧琪颇为心凉。十一点多,有人慌里慌张气喘吁吁地跑上门来传话,说老爷子在苹果地里从梯子上摔下来了,估计是腿折了。家里众人急忙一窝蜂赶到地里,在架子车上铺了被子,让老爷子坐着送往医院,百天宴只能取消。
  因为要照看点点,萧琪没有去医院,哄孩子睡着后,肚子饿得厉害,想去灶房自己随便弄点啥吃的。老爷子一出事全家乱了套,没人招呼她们娘儿俩。刚走到灶房窗子底下,听见弟媳和另一个妇女在里面嚼舌头,似乎跟自己有关,只得在门外刹住脚步。
  “老二媳妇生了个女子娃,还这么排场,这么扎势,真个是披着被面子上天,张狂得没领咧!”这个口音萧琪没听过,应该是邻家来串门的妇女。
  “排场扎势顶个毬用?有本事长个真毬给大家看看!”弟媳说。
  “这一家子不会赖着不走吧?”邻家妇女问。
  “千万千万赶紧走!这母女俩我看是个扫把星,命硬得争怂,今个一回来老爷子就遭了殃,明个还不知道谁倒霉哩。”弟媳很恶毒地说。
  “老二媳妇七窍玲珑精明得太太,你沟子背后都得把眼睛长上,小心她跟你抢这份家产。”邻家妇女提醒弟媳。
  “可不是么,无论如何我得在她前面抱上牛牛娃。”弟媳发狠道。
  “那你可得抓紧咧,下面那张嘴逮空就把你男人那家伙当卷烟噙上,一边办正事,一边权当解乏哩,一天都莫耽搁,小心人家抢到你沟子前头。”邻家妇女笑得很淫邪。
  “莫看她腰细沟子大,注定生不哈牛牛娃!”两人吃吃地笑。
  听到这萧琪很是生气,但又不能冲进去与她们理论,只能忍住气也忍住饿,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地退回房间里。她仔细端详熟睡的点点,她的睫毛长长的,眼睛虽然闭着但依旧显得灵气十足,鼻子是这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鼻梁平直挺拔,得自自己的真传。挺拔高耸的鼻子是萧家基因的特点之一,萧家四朵金花莫不如此,成了她们的招牌。这会她的鼻翼微微翕动着,小巧的嘴巴露出一丝笑意,估计是梦到了开心的事或好吃的东西。如此漂亮如此可爱的宝贝,简直像天使一般,咋就不讨贾家人喜欢呢?性别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男人就一定比女人强吗?但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恐怕不是自己所能改变的。至于贾家的所谓家产,在自己看来就如同一只死老鼠,弟媳当个宝,自己还真没往心里搁,但这却没法向她解释,即就是解释了人家也未必相信。老爷子以前那么和蔼可亲,这次回来冷若冰霜,自己一个人跑到果园里下苹果,没有一点含饴弄孙的兴趣,这前后的反差大得让人有点接受不了。老爷子因为不小心,从梯子上掉下来跌断了腿,这笔账在弟媳嘴里却记在了自己母子身上。本以为农村的人比较朴实,人际关系相对简单,矛盾会少,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自己大错特错了,只今天就让她体会到了这个家的错综复杂,就算自己费尽心机使出浑身力气,也未必能理得清摆得平,农村还真不是一个逃避城市纷繁复杂关系的地方,这个家也不是自己想象的能够享受轻松自在的世外桃源。
  一只苍蝇的嗡嗡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抬眼看去,这是一只在农村常见的绿头大苍蝇,围着自己和点点盘旋,似乎准备随时降落,她挥手驱赶,苍蝇飞高飞远了一点,等她手一停,又飞了回来,如此三四回,惹得萧琪很生气,眼睛四处一扫找不到蝇拍,只好抓起手边的一张报纸,折了几折当做蝇拍,这个假冒伪劣的蝇拍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全无威胁,这一点连苍蝇都看出来了,故意在她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飞来飞去,嗡嗡嗡地嘲笑她,萧琪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拿它无可奈何,只能护住点点,不让苍蝇落在她身上。苍蝇得意洋洋地炫耀了一会飞行特技,心满意足地离开,它灵敏的嗅觉引导它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八仙桌上的馒头。已经有几只苍蝇先到,尽情享受着美餐。萧琪想起电视里看到的,成群兀鹫撕扯着动物尸体贪婪进食的情景,心里不停地泛恶心,刚才还咕咕叫的肚子竟然一点都不饿了。萧琪对这群苍蝇忍无可忍,满屋子急急地寻找武器,竟然给她发现了一只大杀器——马尾拂尘,紧紧攥在手里,屏息静气潜至八仙桌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起拂尘扫了下去,呵,竟然有三只反应慢的苍蝇被她打死,肚腹破裂,肝脑涂地,很可能就有刚才那一只在内。萧琪出了一口恶气,四面观察一番,已不见一只苍蝇的踪迹,估计是被自己的凶猛吓住,找地方隐匿起来了,于是舒一口气放下拂尘。那盘馒头前有苍蝇爬上爬下聚餐,后有苍蝇陈尸,她怕别人不知道拿一个吃掉,端起来走进后院倒进猪食盆里,恰好被上厕所出来的婆婆碰见。
  “呀呀呀,好好的馍馍咋给猪吃?”婆婆一脸的惊讶。
  “苍蝇爬过咧,不干净。”萧琪赶紧解释。
  “农村的苍蝇不脏,是饭苍蝇,再说咧,哪个东西苍蝇不爬?还能都扔咧?你是城市人,要嫌馍馍脏剥掉皮就可以咧,咋能倒给猪猡猡哩,也忒浪费咧!”
  婆婆俯下身在猪食盆里检视,看有没有抢救的可能,可惜猪食盆里原有些汤汤水水,馍馍一下去就给泡涨咧,已无打捞的可能,两只黑猪不知咋得了信,一前一后奔过来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不时哼哼着推来搡去,嫌对方多吃一口占了便宜,三下五除二就把盆里的东西抢食一空,那头小一点的意犹未尽,伸出舌头把盆舔得干干净净。两只猪用完餐后笑眯眯看着萧琪,似在表示感谢,不知萧琪此时十分窘迫,不知道该如何向依旧气咻咻的婆婆解释这件事。
  天黑的时候贾炜从医院回来了,说老爷子的腿已经做了复位打了石膏,但还需要在医院里观察几天。他去灶房剥了根葱,一手举着葱,一手抓两馍,回来蹲在脚地,一口葱一口馍吃得贼香。萧琪本想告诉他苍蝇的事,忍了忍没说。吃完了他站起来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一股浓重的葱味扑面而来,萧琪被这味推得后退两步,不由得皱皱眉,她这会饿得胃里猫抓一样难受。
  “吃饱咧?”
  “咥饱咧。”
  “我还饿着哩。”
  “啊,你到现在还没咥饭?”
  “你以为哩!”萧琪有些委屈。
  “我起灶房给你拿两馍馍。”
  “啊,千万不要,我宁可不吃。”萧琪赶忙摇手,眼前又出现了苍蝇在馒头上爬上爬下的情景。
  “不吃馍馍吃啥?莫那么难伺候!刚在灶房我没看见啥旁的现成能吃的东西。”贾炜话里带有责备,到了主场气势壮了许多,说话的口气都变咧。
  “好了,我不饿了,不用您伺候咧。”萧琪也带上了气。
  “不行我起村上小卖部,看看有啥吃的莫?”贾炜妥协道。
  萧琪没有吭气,贾炜瞪她一眼气鼓鼓地转身出去,一会拿回来两包干吃面,说没啥旁的东西。萧琪肚子饿得厉害,两包干吃面连个渣都没剩。
  “明天就回镐都吧。”萧琪狼吞虎咽吃完面,拍拍手上的碎屑对贾炜说。
  “不是请了三天假吗,这么急做啥?”贾炜感觉有点突然。
  “单位电话催哩,不回去不行。”萧琪迫不得已撒了个谎。
  “也行吧,咱在这只会添乱。”贾炜想了想说。
  萧琪心里说添乱的恐怕不是咱而是我们母子俩吧,这口气咋跟弟媳如出一辙呢?嘴里说:“你去问问妈能回去不。”
  贾炜不假思索地说:“家里这个样子她咋走得成?”
  “那点点谁管呢?”萧琪问。
  贾炜哑然,只好去问,不一会回来坐炕边不吭气,萧琪自然知道了结果。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一家三口就坐长途大巴回了镐都。虽然租住的房子很小,条件也很简陋,但萧琪觉得十分的惬意舒服,看来自己真的成了城里人了,农村的生活环境已经适应不了,上厕所、洗澡、吃饭都让自己接受不了。对了,还有那无处不在,嗡嗡地叫,让人想起来就恶心的绿头大苍蝇。
  孩子没人带萧琪上不了班,两人都很发愁。吃过晚饭,萧琪试探着说:“不行把我妈请回来吧?”
  见贾炜低头不吭气,萧琪有点生气,提高音量说:“聋了还是哑巴咧?问你话呐!”
  “你自个随便,莫给我说!”贾炜扭过头不看萧琪,像头犟驴。
  萧琪叹口气,对他无可奈何,这家伙犯起浑脾气来不咬透铁锨绝不松口。
  第二天早上,萧琪动身回家,准备请母亲再次出山,为加强效果提高成功率,她特意抱上了点点,老太太不看僧面总得看佛面吧。点点过百天老太太都没有出席,这次能不能请得动她,萧琪心里实在没底。
  萧琪母女回到家里的时候老太太不在家,铁将军把门。她只好转身去小舅家,妗子正忙着喂猪,见萧琪抱着孩子进来,喜出望外地奔过来看孩子,临到跟前不停地在衣服上擦手,萧琪把点点交给她抱,这一路没人换,她累得够呛,巴不得歇一会。
  “妗子,我舅哩?”萧琪问。
  “耍钱起咧,他能干啥正事?”妗子本来堆满笑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换上了一脸的气愤。
  萧琪算算小舅也该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整天游手好闲,玩心不减,就好像永远长不大,永远走不出童年期,老了是不是会成为金庸笔下周伯通式的老玩童呢?
  “妗子,我妈去哪咧你知道不?”萧琪再问。
  “哦,真乖呀,呵呵……”妗子逗着点点笑,没有回答。
  “我妈哩?”萧琪以为妗子没听见,又追问了一句。
  “饿咧吧?今个就在你妗子这咥饭吧,我煮着新苞谷糁哩,等咥完老太太就该回来咧。”妗子依旧没有直接回答萧琪的问话。
  妗子把点点交给萧琪,到厨房去忙碌了一番,不一会端出馍馍、苞谷糁、一盘凉拌灰灰菜,还有一盘炒鸡蛋,鸡蛋冒着热气,应该是刚炒的。几样东西刚在院子的四方桌上摆好,小舅一溜烟进了门。
  “呀,老二回来咧,还有碎点点,让我抱抱。”小舅笑呵呵过来要抱点点。
  “莫碰人家娃,你一身烟气,能把人呛死。”妗子出言阻止,不让他抱。
  小舅尴尬地搓搓手,没再要求抱点点。
  “你看点点在笑话舅爷爷哩,说舅爷爷在烟囱后面藏着哩,饭一端上桌就进门咧。”萧琪打着哈哈说。
  “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这叫有福之人不用忙,你舅总有一天会发达的!饿得猫抓咧,让我先咥一口。”
  说完端起一碗苞谷糁,地上一圪蹴就吸溜起来。
  “你整天卖油的拉二胡游手好闲,能发达太阳就从西边出来咧!”
  妗子见小舅端了自己的碗,只好回厨房再去给自己盛。
  “莫急莫急,给我再捎上一碗。”
  小舅抱着大老碗转圈吸溜着苞谷糁,吃得极快,一碗很快见底,萧琪就没有小舅这样高超的技术,因为烫,也因为抱着点点不方便,才吃了几口下去。
  “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只有咥饭能咥到人前面。”
  妗子接过小舅的碗,嘴里嘟囔着转身去厨房。
  “人聪明没办法,万事不用学,都在咱颡里头,不像老太太,老咧老咧还去上啥培训班,聪明人也不用早起贪黑比辛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累,吃得比猪差……”
  小舅趁妗子去了厨房,没人揭发他,用筷子敲着盘边,卖弄起自己的聪明。
  “你说啥,我妈去上培训班咧?”萧琪颇为惊奇。
  “是呀,没给你说?”
  “我真不知道,去哪?上的啥培训班?”
  “好认真哩,每天都去秦城上课,好像是个家政培训班。”
  小舅夹了一大筷子鸡蛋放进嘴里。
  “她这么大年纪咧,还有人雇她吗?学家政干啥?”萧琪的疑惑脱口而出。
  “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让给人说,估计是上次给你看娃受了点刺激。”小舅嚼着嘴里的东西说。
  “不让说你还说!”门口传来佘兰英的高喉咙大嗓子。
  小舅马上低了头吃菜,不再吭气。真是柳木钻牛角一物降一物,小舅见了自己的姐姐,就如同老鼠见了猫。
  “呀,点点回来咧,让我看看,看看我娃长啥样咧,怪不得今个早上喜鹊在门口核桃树上喳喳地叫,原来我家点点要回来咧。”
  佘兰英大步流星走过来,欢天喜地地从萧琪怀里抱过了点点,目光在萧琪身上一秒都没停。人说隔辈亲,看来此话一点都没错,只要有点点在,萧琪感觉自己根本就不会在老妈的眼里出现,更不用说心里了,她多少有点失落,笑得有点不太自然。
  “乖女女长长咧也长肥咧,你看咱这圆圆的脸脸,俏俏的眉眉,大大的眼眼,翘翘的鼻鼻,碎碎的嘴嘴,比她妈好看多咧。”
  老太太喜滋滋地瞅着夸着怀里的点点,似乎咋看都不够,咋夸都不够。
  萧琪心里说,你夸点点就夸呗,顺便糟蹋她妈干啥哩,是不是当年生我的时候经常被别人这样糟蹋,这时候趁机往回找呢?呵呵,她自己也被这种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想法逗笑了。
  “乖女女想我没有?眨眼眼哩,那就是想咧。”佘兰英自问自答,自得其乐。
  “点点真的想你,我也是。”萧琪赶紧趁机说。
  “点点想我我信,你?估计是娃没人管咧才想起我吧?”佘兰英丝毫不留情面。
  萧琪只能装傻充楞,憨憨地笑,心里弄不明白,自己在老妈心里的形象啥时候毁成这样了?
  妗子在一旁替萧琪帮腔说:“该管还得管,萧琪两口子一天忙得鬼吹火,你不帮衬一把恐怕不行哩。”
  提起萧琪尤其是贾炜,老太太余怒未消:“哼,让人骂出来还有脸回起?我这老脸不是脸是沟子不成?拿布一遮就不臊不红咧?八抬大桥都不起咧!”
  萧琪这才知道上次把老妈伤得有多深,老太太又是多记仇。
  萧琪赶紧说:“上次全是我们的不对,老妈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我这厢给您赔罪咧。”说完站起来,给老太太按照清宫规矩,盈盈道了个万福。
  妗子差点把一口苞谷糁喷出来,咽下去的时候又太急,呛得咳嗽了几声。老太太乜斜着眼瞅了一下,嘴里只哼了一声。
  “萧琪再大在你跟前也是个娃,你还能跟娃记仇么?娃都认错咧,你就应承了吧。”妗子在一旁又给萧琪帮腔。
  老太太就像刑讯室里的共产党员,牙齿紧咬嘴巴紧闭,就是不吐口。
  “跟着去呗,要不然这一向学的那一身好功夫往哪儿用?”小舅边用筷子在嘴里捣鼓着剔牙边说。
  “闭嘴!”
  老太太一声断喝,吓得小舅全身哆嗦,佘兰英也意识到自己的大嗓门会吓着点点,忙不迭地对她笑,轻轻地晃悠。
  萧琪凑过去把点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里说:“点点好可怜,婆婆不是真的喜欢你,都不愿意带你。妈妈只有把你背在背上去上班咧,好可怜的点点哟……”
  “好咧,好咧,别装可怜咧,要可怜我也只可怜点点。”老太太受不了萧琪的话,终于吐了口。
  萧琪心里狂喜,按捺住想跳起来喊奥耶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趁热打铁说:“那一会咱一起走吧?”
  “你跟点点先回,我拾掇一哈屋里,明个过去。”
  老妈有了明确的态度,萧琪终于放下了心,赶紧拍马屁说:“你快吃饭吧,我来抱。”
  老太太拨开萧琪的手说:“你抱得比我好咋的?我抱着能咥饭。”
  虽然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萧琪毫不在意,心情超爽,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感觉今天的家常便饭是那么的香。
  晚上躺床上,萧琪给贾炜打预防针,说老太太一个人带大她们四姐妹不容易,习惯于独断专行,脾气强悍暴烈,让他看在自己面子上,也看在为他们带点点的份上凡事让着点,别再针尖对麦芒,总跟老太太过不去,弄得鸡飞狗跳,让人不得安宁。贾炜一听就来气,吹胡子瞪眼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莫给我说,要说给她说,搞清楚她是在我家里,让她最好守点规矩,只要她不惹事啥事都没有!贾炜平常木讷寡言,枣胡解板没一句,但生气后吵起架来如同打了鸡血或者吃了兴奋剂,脑子超频运转,口若悬河,言辞犀利,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萧琪闻言气得无话可说,背过身子不理他。自从有了点点,他们的关系急转直下,渐趋冷淡,往往说不了几句就会争吵,为了避免吵架,两人都选择尽量不说,沟通出现问题后,小问题往往积攒成大问题,冲突更多,陷入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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