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尽管这个孩子不请自来，萧琪知道自己怀孕后还是深深感受到一种为人母的责任，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生活的不幸及成长过程中的艰辛，她下定决心要给这个孩子最多的爱，竭尽所能创造一个最佳的生活和成长环境，尽最大能力提供最好的教育，使孩子的潜能最大程度地开发出来，有一个圆满幸福的人生。为此，自己要从今天做起，不，从现在做起，让尚在肚子里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体会到妈妈对她的挚爱。
　　不管工作有多累，每天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她都坚持给孩子听胎教音乐。听完后静静地躺着，温情脉脉地与肚子里的小宝宝对话：“快点长大哟，小宝宝，妈妈迫不及待想看见你呐，你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最聪明的小宝宝，我要教你唱歌跳舞，教你写字画画，带你去公园游玩，让你健康快乐成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宝宝！”肚子里的小宝宝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不但咯咯地对她笑，还调皮地手舞足蹈，弄得她的肚皮一会这里鼓一块一会那里鼓一块，这个时候是她一天最快乐的时光。
　　她每天认真记胎儿成长日记，用一本自己最喜欢的真皮封面的日记本，记录下小宝宝的每一个变化，她留心采撷一些自己喜欢的花瓣树叶做装饰，没机会找到这些东西时，就画一些星星月亮和笑脸上去，把本子的每一页都装饰得漂漂亮亮。她把几张自己晾着肚皮的照片贴在里面，又大又圆的肚子就像海豹一样，自己看时往往都忍俊不禁。她还把说给小宝宝的话记在本子上，小宝宝现在当然看不到，而当小宝宝出生后长到能识字的时候，看到这些文字是否会回忆到自己现在的喁喁细语和喃喃倾诉呢？她写了一首诗给自己的小宝宝，轻轻地慢慢地抚摸着自己鼓鼓的肚皮，轻声细气念给肚子里的小宝宝。
　　
　　如果你是珍珠
　　我愿是贝壳
　　如果你是云
　　我愿是天空
　　永远与你偎依
　　于是你将知道
　　当我守着你伴着你
　　多么地快乐
　　
　　如果你是海
　　我愿是沙滩
　　如果你是雾
　　我愿是轻风
　　永远与你缠绵
　　于是你将知道
　　当我守着你伴着你
　　多么地甜蜜
　　
　　贾炜在旁边听见了，凑过来说：“哇，老婆居然给我写情诗，好感动耶！为啥这会哩？谈恋爱那阵干啥去咧？”
　　“美死你，恬不知耻，我写给咱们小宝宝的。”
　　“不对吧，这是情诗呀。”贾炜不死心。
　　“没错，是情诗呀。”萧琪一点都不否认。
　　“我说是给我的吧？你还不好意思承认。”贾炜又得意起来。
　　“给你？那不是对牛弹琴？我会做这种傻事吗？”萧琪反问道。
　　“那是给谁的？”贾炜言语里明显有了酸味。
　　“我最亲爱的情人啊！”萧琪看出他有些吃醋，故意逗他。
　　“说，是谁？”贾炜的语气变得有点恶狠狠了。
　　“肚子里的这个呀！”萧琪见贾炜有点急火攻心，怕他真的为自己的玩笑话发疯，赶忙刹车。
　　“咋可能？”贾炜不相信。
　　“咋不可能？你不是认为我怀的是个男孩吗？男孩不是妈妈上辈子的情人是啥？可惜不是个女孩，如果是个女孩就是你上辈子的情人。”萧琪揭开了谜底。
　　“哦，但愿是个男孩，哪怕他是你上辈子的情人。”贾炜表现出极少有的大度。
　　“好难得哟！”萧琪瞥了他一眼。
　　“可是小宝宝听得懂吗？”贾炜有些怀疑。
　　“当然听得懂，你听听他在笑呢。”萧琪指着自己的肚皮。
　　贾炜把耳朵贴到萧琪肚皮上，只听到哗啦啦流水一样的声音，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萧琪。
　　“不是你的情人当然不会对你笑。”萧琪又开玩笑说。
　　“现在笑不笑没关系，只要以后管我叫爸就行。”贾炜自个给自个一个台阶下。
　　一会，他的手不老实起来，萧琪拨开他的手，他又执着地放回原位，而且动作更大，萧琪掐他手上的皮，他忍住疼依旧做想做的事，萧琪加了些劲，他疼得叫唤起来，这才住手。
　　“你就不能忍忍吗？”萧琪好言相劝。
　　“就一次。”说着迫不及待地去解扣子。
　　“停！否则睡沙发去。”萧琪提高声音说。
　　见萧琪真的生了气，贾炜只好悻悻地停手，心里不痛快再加上面子挂不住，把毛巾被胡乱一卷扔到沙发上，然后自己下床重重倒在上面。此刻他真正感受到了萧琪上辈子情人对他的威胁和打击，但对此他无计可施更无法反击。
　　萧琪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当眼光重新落回自己的肚皮，心里马上坚定起来，她不能容忍孩子发育受到任何不良影响，更不允许孩子的成长遭受任何风险。
　　萧琪把写给小宝宝的那首诗发到了诗梦空间，题目是《致情人》。她现在很少在电脑前面坐，如果上网也只是浏览一下诗梦空间，发一首自己的新诗或者欣赏一下松间明月的诗作。过了几天她再次上网，看见松间明月也发了一首新诗，题目叫做《双鱼座》。
　　
　　遥远星空
　　有一个美丽星座
　　令我心驰神往
　　每晚都要久久遥望
　　幻想插上翅膀
　　像南归的大雁飞到她身旁
　　幻想变成一颗流星
　　燃烧自己
　　让她看到一颗炽热的心
　　幻想变成一条鱼
　　在银河里游呀游游呀游
　　游到她身旁
　　让鱼儿成双
　　快乐幸福荡漾
　　
　　萧琪读着这首诗，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自己就是双鱼座，莫非松间明月误会了自己的《致情人》？她的心跳加快，脸上有些发烧，品味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甜蜜，但这只是一闪念，很快她就明白自己想多了。松间明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用说知道自己的属相和星座了，他写《双鱼座》只是巧合而已。再说了所有文艺作品虽来之生活但高于生活，是不能够对号入座的。她不明白，自己心里刚才咋会突然冒出来那些颇为离奇的感触和想法，颇有点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脸有点发红，只是自己看不到。
　　贾炜做了准爸爸很是兴奋，他祈盼萧琪生一个男孩，以使他这个家中长子如愿完成传宗接代的光荣使命，早日消除父母心中后继无人的担忧，夯实自己在贾家的地位。贾炜祖父爷爷父亲三代单传，总在提心吊胆断了香火，贾炜的母亲极为争气，头胎生了一个女孩，接着生了贾炜，然后又生了贾炜的弟弟和妹妹，算是有了双保险，萧琪这次如果生了男孩那就是长孙，对贾家意义非凡，对贾炜本人也极为重要。他不断找来各种生男孩的偏方，弄来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一天他兴高采烈地掏出来三颗黑乎乎的大药丸，说是每天一丸连吃三天包生男孩，灵验得很，已经帮助一千九百八十六个家庭圆梦，是他通过熟人花六百块重金购得。萧琪对此嗤之以鼻，坚决不肯服用，贾炜威逼利诱皆不奏效，扑通就给她跪下了。
　　萧琪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你，给我起来！”
　　贾炜倔强地跪着不动，大有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起来就不起来的英雄气概，想跪多长时间就跪多长时间的坚定气节。
　　萧琪气得哆嗦，颤声说：“贾炜，你还是个男子汉不？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谁也不跪！我是你老婆，不是神不是佛，只希望你疼只希望你爱，不要你顶礼膜拜，肚子里是你孩子，是他应该跪你，你下个什么跪？真是岂有此理！马上给我起来！否则我走，随便你跪到啥时候。”
　　贾炜无奈，只好慢慢腾腾地起来，窝到床上去生闷气。
　　除过找各种偏方，贾炜千方百计想证明萧琪怀的是个男孩，整天一惊一乍，一会高兴得发狂，一会又失望得要死，陷入一种偏执狂热的境地不能自拔。早上起来他问萧琪做梦没有，萧琪一脸茫然，说一觉睡到天亮，啥梦都没做。贾炜就像错过了中大奖的机会一样，懊恼得顿足，说你一定要做梦。萧琪很奇怪，问他为啥，贾炜神秘兮兮地说，动物中梦见龙和牛会生男孩，水果中梦见黄瓜茄子会生男孩，自然界中梦见太阳大山会生男孩……萧琪听得好笑，第二天他再问时，萧琪故意说梦见了一朵云，贾炜摸摸脑袋想不出这预示着什么，急急忙忙去找他买的黄历小册子去查，不再纠缠。她对贾炜神经质的表现又好气又好笑，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自己身上的肉，都是上天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都是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人，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男孩或女孩有区别吗？她对贾炜想男孩想得要死要活的表现很不以为然，所以糊弄糊弄他，只要他不来烦自己，随他怎么去折腾。日子久了，她心里有了一丝隐忧，万一真的生个女孩呢？他岂不失望得要死？失望之余如果再对孩子不好呢？
　　萧琪虽然不在乎孩子的性别，但对胎儿的健康发育却非常上心。为了补钙和铁，工作餐顿顿必点豆腐，周璇经常跟她一起用餐，笑她都成豆腐西施了。萧琪一脸无辜说，我一直喜欢吃豆腐啊。周璇质问怀孕前怎么不每天吃豆腐？她笑着说怀孕后口味的确变了，以前爱吃的比如油泼辣子豆腐乳皮蛋啊什么的都不想吃了，倒喜欢上了牛奶瘦肉豆腐这类东西。周璇说不是你口味变了，是你在刻意选择，你不爱吃的都是对胎儿发育不好的，你爱吃的都是营养丰富好消化易吸收的，与孕妇饮食指南几乎完全一致，你承认不承认？萧琪一想还真是，自己心里没觉得有啥，没想引起周璇一番对天下母亲好伟大的感叹。
　　日子飞快，转眼盛夏就到了。这天萧琪正在上班，忽感阵阵宫缩，一想日子已到预产期，遂给贾炜打电话催他赶快过来陪她去医院。贾炜上夜班这会正在家睡觉，电话响了好几遍才听见。爬起来后匆匆赶到萧琪办公楼底下与她会合，贾炜欲打的往医院赶，萧琪说这会肚子又不疼了，不如一路走过去，活动活动，生的时候会顺利一些。贾炜觉得医院不算太远也不反对，于是两人慢慢往医院走。
　　走到半道，萧琪肚子又疼起来而且较上次更加剧烈，一屁股坐在路边花坛边上，再也走不动。贾炜想打的，但这地方僻背，半天等不来一辆，好不容易来一辆还不是空车，急得直搓手，不停埋怨萧琪刚才不该要走着去医院。萧琪本来肚子就疼得不得了，听着贾炜的叨叨心里难受，生点气肚子疼得更加厉害，实在没有力气与他争吵。
　　萧琪眼里闪着泪花，忍痛拿出电话，本要打给周璇麻烦她开车过来送一下，突然想起她昨天去了北京还没回来，犹豫了一下拨通高清泉的电话，说了自己的位置，请他派司机过来送一下。
　　不一会贾炜拦住了一辆出租，拉着萧琪要上车，萧琪一方面不满贾炜刚才的抱怨，另一方面不想再打电话给高清泉说不要车了，不愿意上出租，气得贾炜吱哇乱叫，拿脚踹路边花坛的护栏，司机见他俩闹别扭，没耐心等，一踩油门一溜烟开走了。
　　不久一辆黑色奥迪在马路对面急速驶过，在不远处掉头逆行十几米，在他们身边吱一声猛地刹住，高清泉从司机座位上下来，绕过车头走到他们面前，先冲贾炜点点头，然后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萧琪，她本来在花坛边坐着，这时候忍疼站了起来。
　　“您咋亲自来了？”萧琪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双手捂着肚子说。
　　“你都亲自生孩子，我能不亲自来送吗？”高清泉开玩笑说。
　　“哈哈哈……”萧琪被他的幽默逗笑，刚才的紧张和不好意思不翼而飞，肚子也似乎不那么疼了。
　　贾炜也被高清泉逗乐，但只是咧咧嘴，没笑出声。
　　高清泉拉开后座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们上车。
　　“真的不好意思，今天这是什么待遇呀，让您给我开车门。”萧琪边往车里挪边说。
　　高清泉本想扶萧琪一把，半途觉得不妥，改为替她护顶。
　　“你现在是重量级老总，我这个公仆为你服务理所当然啊。”高清泉故作谦恭地说。
　　萧琪又一次被高清泉逗乐。
　　等萧琪钻进车内，贾炜犹豫了一下想跟进去，见萧琪没有挪窝，只好从车尾绕到另一侧车门上车。
　　到了医院，贾炜去办住院手续，高清泉一个电话找来了院长，安排萧琪直接进了待产室。
　　“放松点哦，预祝你升级成功。”高清泉对准备进入待产室的萧琪说。
　　“升什么级呀？”萧琪有点不解。
　　“不但升级而且升职，双喜临门。”高清泉故作高深。
　　“啥呀，快告诉人家嘛！”萧琪娇嗔道。
　　“升级做妈妈，升职做家长呀。”高清泉一脸严肃地解释道。
　　萧琪噗嗤一声笑了，高清泉今天总说调皮话，幽默风趣，与以往高雅深沉的风格大相径庭，让萧琪颇感轻松，忘了害怕忘了担心，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你进去专心促生产，我回去继续抓革命，有了好消息别忘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哟。”
　　“抓革命促生产”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政治口号，高清泉这个年龄段的人每天都会听上好几遍，因此耳熟能详记忆深刻，不过萧琪也听得懂。
　　高清泉伸出手，萧琪赶忙伸手去握，这是两人第一次握手。萧琪感觉他的手结实有力，自己的手几乎完全被他的大手包裹，热量从手掌透过来，温暖着全身，就像冬日在暖房里晒太阳的感觉，心跳不由得加快，两颊飞出红云。心里想，这样的男人在天空是太阳，在地面是大山，不由得让人产生依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流露出不舍，希望这样的感觉永远都在。高清泉看着萧琪，眼里满是爱怜，也是舍不得松手。
　　“是女人都要生孩子，挺容易的，你就别担心了。”旁边的大夫催促说，显然把高清泉当做萧琪的老公了。
　　“呵呵，好了，萧琪，别让大夫等了，进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高清泉接着大夫的话笑着说。
　　嘴里这样说着，他的手依然没有松开，有力地握了一下，这才慢慢松开，让自己的手从萧琪的手掌滑到指尖。他们握手的时间其实不长，只能以秒计，但在萧琪的感觉里似乎极其漫长，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不光是这样，她心里的感觉太奇异了，似乎从未体验过，到底是一种啥感觉却没法说清楚，只能借用李清照的话说，“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萧琪脚底下踩着棉花一般跟着大夫往里走，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高清泉还在原地脉脉含情地注视着她，于是对他嫣然一笑，高清泉微笑着挥挥手，转身匆匆离去。
　　进了待产室，萧琪的心完全放了下来，肚子也不疼了，东张西望地看热闹，不想一会又疼起来，大夫过来检查说宫口开的还不够还得继续等。萧琪让贾炜回家拿一些必备的物品，特别交代别忘了随身听和齐秦《狼》的专辑。就这样疼一会歇一会，萧琪从早上十点多折腾到下午三点还是没生下来。
　　羊水已经破了宫口还是扩张不够，护士给打了催产针，疼痛一阵阵袭来，萧琪额头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贾炜把随身听送进来时颇为兴奋地安慰她：“这样调皮这样能折腾，肯定是个男孩！”萧琪心想，你只想着生男孩，咋就不管我的死活？没力气拿话回他，只狠狠剜了他一眼。
　　孩子露了一个头顶，可能是头太大就是出不来，大夫让贾炜进来安慰萧琪，同时商量一下是否要剖腹产，萧琪以前听说过顺产的孩子更聪明，坚持要自己生。听着萧琪像一只疯狂保护幼崽的母兽，边竭尽全力挣扎，边撕心裂肺地吼叫，贾炜心有点慌，腿有点哆嗦，借口要抽根烟逃了出去，他今天终于知道人生人吓死人这句话一点没错。
　　萧琪让护士把耳机给她戴上，听了一会齐秦的歌曲，感觉体力有所恢复，在大夫指导下，凝神静气竭尽全力，终于完成了一个母亲最为伟大也最为艰巨的一项任务。
　　听到大夫说是个千金，然后听到孩子啼哭了一声，萧琪放下心来，全身放松，没了一丝力气，被极度疲乏搂头一棒打得全身瘫软，昏昏沉沉睡去没了知觉。
　　萧琪醒来时已在病房，睁眼就看见了身边那张粉嫩的小脸，虽然眼睛闭着，但她能感觉到孩子冬日阳光一般的目光，能看到孩子脸上甜甜的笑意，虽然从身体上孩子已经彻底与她分离，但精神脐带永远也断不了。她一眼就爱上了这张红扑扑的脸，爱上了这个刚刚与她分离的小生命，愿意为她做一切，即使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她忍不住亲了亲那张粉嫩的小脸，孩子身上散发的气味好闻极了，让她陶醉不已，她轻轻把孩子挪进自己的怀里。
　　这时候萧琪才注意到贾炜垂头丧气地坐在床尾，一脸的不高兴，跟抽大烟的人烟瘾犯了打呵欠一样，不停地叹息。她明白，这个女孩让他失望了。
　　“失望的应该是我，见到你上辈子的情人还这样不高兴？”萧琪想逗个乐调节一下气氛。
　　“她为啥缠着我不放呢？早知如此，我上辈子就打光棍咧。”贾炜垂头丧气地说。
　　“女孩子跟男孩有啥差别，你看小宝宝有多可爱！”萧琪说着忍不住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孩子小嘴嘟着寻来寻去，小鼻子翘翘的，像极萧琪。
　　“太和大只差一点，谁敢说一样？”贾炜不以为然。
　　“好漂亮的小女女，你看小嘴嘴有多可爱，呶，她在寻奶头哩，八成是想吃奶咧。”邻床大妈提醒萧琪，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萧琪恍然大悟，她在书上看过，初乳对孩子很重要，转头感激地对邻床大妈说声谢谢，连忙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顾不上再理贾炜。
　　一批批的同事朋友前来探望，抱着花，拎着水果，带来各种各样的小衣服，病房里都快能开花店和水果店了。每个人见了都夸这孩子长得俊，肯定会出落成一个美人，孩子头上一圈紧箍咒一样明显的勒痕，也让大家感叹萧琪生产的艰难和所受的疼痛，但比起现在的快乐，萧琪觉得那点疼痛实在微不足道。
　　萧琪给高清泉发了报喜短信：“十五时三十分得一女孩，重三点五千克，长五十厘米，特此报喜，并致诚挚感谢。”
　　高清泉很快短信回复到：“欣闻中国又得一金，且份量惊人，谨此代表上海人民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和最诚挚的问候，望萧琪同志保重自己，再接再厉，不辜负祖国和人民的厚望，为我儿子抚育好媳妇，呵呵。”
　　萧琪读着他的短信，不禁莞尔，早上还开车送自己到医院现在已经身在上海，他的工作实在是繁忙，整天飞来飞去，可谓典型的空中飞人。从此高清泉每天都会发来一个短信表示问候和关心，萧琪请他给孩子起一个小名，他回复说孩子属木，今年夏天镐都缺水，不如就叫点点吧，多占点水孩子好养，另外也有可爱之意，萧琪大为赞同。
　　佘兰英当天就从乡下赶了过来，带来小被子小褥子小衣服还有一大堆尿布，大部分居然是萧琪她们用过的。据老太太说，小孩皮肤嫩，新布的毛刺扎着不舒服，所以旧的更好。萧琪觉得有趣，这么久了老太太还攒着这些东西，的确够节约的。外婆对这个外孙女喜欢得不得了，孩子在身边的时候，笑呵呵地跟萧琪一起欣赏个没完，孩子被护士抱走检查的时候，就跟萧琪一起商量给孩子取名字。老太太一下子从萧琴离世的阴影中摆脱出来，笼罩在快乐的阳光之下。
　　贾炜对萧琪生了个女孩大为失望，极其懊丧郁闷，但又不好发作，没事干的时候就玩萧琪的手机打发时间。萧琪对于与高清泉互发短信没觉得有啥不妥，所以毫无戒心，来往短信都没有删。贾炜看到萧琪与高清泉短信来往频繁，第三天终于爆发，把几天来所有压抑的不快和不满都借题发泄出来。萧琪没有解释更没有与他对吵，抱着孩子避开。幸亏那会老太太不在，否则以她的性格，定会毫不犹豫加入战团，那时候恐怕就更难收场了。
　　为避免矛盾，她刻意不再回复高清泉的短信。高清泉何等聪明之人，也不再发来短信。
　　萧琪出院那天，婆婆由大姑子陪着从乡下来镐都探望，公公没来，看来对这个孙女不是很重视。婆婆和大姑子倒也喜欢孩子，对萧琪则很平淡，在她们心里，萧琪只是尽了应尽的义务，做了应做的事，又给贾家添了一口人而已，并没啥立功表现。贾家这一代已经有了一个外孙女，再添一个女娃平平常常，没有理由特别兴奋，更没有理由要对萧琪表示感谢，帮着把萧琪接回家，两人当天就打道回府了。
　　为表示尊重，萧琪问婆婆家里给孩子起名字没有，婆婆一愣说：“女子娃没啥讲究，你们自个随便叫吧。”
　　萧琪又一次验证了自己姑娘在贾家的地位，有些伤心但转而又感觉高兴，想他们也起不出啥好听的名字来。一天音响里放齐秦的《太阳雨》，她沉浸其中深有感触，听着听着突来灵感，想到馨昱两个字，希望孩子以后的感情世界花香馥郁阳光灿烂，不要像自己一样阴暗压抑，受这么多挫折。贾炜听了萧琪给孩子起的名字无可无不可，佘兰英不知道这两个字具体咋写，但觉得好听，不一会又脱口说，不管啥好名字配上个贾姓就都不行咧，翻旧账说当初咋就看上这家人哩。萧琪怕贾炜听见引起矛盾，赶紧岔开说要吃苹果让她去洗。
　　萧琪要贾炜专门为孩子准备五个小盆，贾炜说就一臭丫头这么奢侈干嘛？萧琪耐心解释说，就因为是丫头才更要讲究。贾炜说那也用不了五个盆子呀。萧琪就给他掰着指头数，洗脸一个，洗屁股一个，洗脚一个，洗尿布一个，洗衣服一个，五个只少不多，最好买成不同颜色的，否则就要贴上标记。贾炜摇摇头不以为然，但还是到超市买回了五个盆子。
　　柴火灶烧惯了，老太太用不惯煤气灶，先是打不着火，好不容易学会打火咧，用完又经常忘关气。有一次她做完饭下楼转悠去了，贾炜扯长了睡得呼噜呼噜，萧琪闻到浓重的煤气味，赶紧到厨房去查看，煤气丝丝地冒着，惊出一身冷汗。老太太回来后振振有词，说她出去前确认灭了火。萧琪无奈，让贾炜在灶头开关和管道阀门上贴上牌牌，上面用红笔写上大大的“关”字，并用箭头标明方向。
　　贾炜在萧琪面前抱怨老太太上厕所经常不冲水，萧琪提醒老太太，老太太说尿一泡还要冲多浪费呀。萧琪耐着性子说，这不是咱农村家里后院的旱厕所，离屋子远，臭味闻不见，城里的厕所都在屋子里，所以大小便后都必须冲水。老太太马虎惯咧，还是经常忘，贾炜对此出离愤怒，萧琪无可奈何，只能盯着老太太，凡是老太太用了厕所，她都要进去检查善后。
　　萧琪规定给点点清洁必须用不同的盆子，老太太常常乱用，萧琪时常抽查，见老太太混用不由得皱眉抗议，老太太尴尬地哈哈一笑赶紧换过来，萧琪也就不好再说啥，但下次还这样，可谓态度端正屡教不改。萧琪让老太太洗孩子尿布和衣服时，不但要分盆，还要分别使用不同的婴儿专用肥皂，自己的内衣外衣也必须用不同的肥皂，以避免交叉感染。老太太往往图方便，看也不看抓起来就用，同样屡教不改，萧琪郁闷得要自己洗，老太太这才有所重视。
　　老太太在农村畅快惯了，在这里抬头只能看见一指宽的天，低头不说看不见绿茵茵的庄稼，连见点土都难，在屋里说憋闷，出了门嫌没人说话，一天天地熬日子，直到有一天院子又来了一个老太太，没事的时候有人聊感兴趣的话题，这才好一点。
　　老太太在萧琪当初谈恋爱时就死活看不上贾炜，萧琪生女孩后贾炜甩脸子，老太太就更不高兴咧。一方面出于维护自己女儿，另一方面老太太自己生了四个娃都没生出一个牛牛娃来，脸上无光，忌讳别人提这事。贾炜天天念叨，老太太心里那个郁闷，忍了又忍总想借题发挥。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她看这个女婿却是越看越木乱，越看越颇烦。
　　老太太手脚麻利，干起活来犹如一阵旋风，但质量却常常不敢恭维，萧琪对这一点很清楚，经常提醒但收效不大。一想老太太都过六十了，一辈子都这么风风火火的，要突然细发起来可能性不大，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但到了贾炜这却过不去，他做事有板有眼非常细致，再加上自以为是爱认死理儿，较起真来像饿了几天的狗一头扎在一泡热屎上，死也不愿相让。俩人不对付当然也有历史渊源，当初佘兰英死活看不上贾炜，竭力反对他们的婚事，屡屡给他难看，贾炜对此耿耿于怀，总想伺机“回报”于她，找回面子，抚平心灵的创伤。因此两人整天举着放大镜寻对方的毛病，相互挑刺，明争暗斗。萧琪夹在中间颇为尴尬，只能两头安慰，两头弹压，竭力维持和谐局面，但往往按下葫芦起了瓢。
　　一天贾炜帮着萧琪给孩子换尿布，见尿布洗得不是很干净，隐隐约约能看见黄印子，贾炜立马跳起来说：“有这么洗的吗？对孩子都这样，绝对是心肠瞎咧！”一副不依不饶、追究到底、深挖思想根源的架势。萧琪赶紧说换一个用，不想再拿一个还是这样。萧琪赶紧抓住贾炜的手，他看了看萧琪，算是给面子没再大声嚷嚷，把老太太洗好的尿布不管干净与否，全部放进盆里又洗了一遍。老太太何等人也，虽没听见贾炜的言语，但重洗的尿布和贾炜阴沉得即将刮风下雨的脸已经说明一切。老太太一辈子从不受人气，加上前面的积攒，立马咆哮起来，贾炜毫不相让，针尖对麦芒，两人越吵越激烈，萧琪咋劝都不听。最后老太太嫌萧琪没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生气说萧琪已经出月子，自己做妈做外婆的责任已经尽到，我不伺候咧！说完收拾东西扬长而去，萧琪拉也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