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夜初吻

　　玉君管雨薇叫姑姑是有原因的。
　　本来他们两家是平辈，可是在雨薇出生以后，由于母亲没有奶水，雨薇整天饿得哇哇直哭，母亲便弄些面糊糊来喂她。
　　玉君的姑姑，名叫丫头，那年刚满十八岁。她特别的老实，由于母亲个性随和，所以两人很说的来。母亲生下雨薇后料理不了家务，丫头总是留下来帮着打扫卫生，把饭菜做好后她才回家。
　　当时丫头家正好有一只奶羊，她见雨薇饿得可怜，每天总是按时挤些羊奶送过来，母亲把羊奶熬熟了再喂给雨薇。有的时候丫头来迟了，母亲就会望着窗外，抱着嗷嗷叫的雨薇，心急如焚，望眼欲穿。雨薇家离丫头家有很远的一段路，可是无论是刮风下雨，她从来没有间断过。
　　母亲非常感激丫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而丫头也看穿了母亲的心事，说：“我就认你做干妈吧，这样你心里就不会觉得过意不去了，我所做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尽管母亲才比丫头大了十七岁，可是她还是认下了这个干女儿。所以雨薇也就成了比自己还大一岁的玉君的姑姑。
　　后来丫头嫁到了很远的地方，一直也没有回来，听人说她早已得了绝症去世了。在雨薇的印象里一点也记不起这个干姐姐，只是听母亲说起小时候的故事，她才感觉到自己对老李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七月，骄阳似火，大地被炙烤的像个大蒸笼。麦子早已经收割完了，晚茬也种好了，只有这个时候农民才稍稍有了闲暇。
　　雨薇见同伴们都烫了卷发，心里也挺痒痒的。一天吃过晚饭后，她来到同村的好朋友翠兰家里，她俩还是上初中时的好朋友。翠兰初中毕业就不上了，到外地去学了理发的手艺，回来后就在村里开起了理发店。
　　雨薇要求把长头发全部剪掉，然后也烫个爆炸式。翠兰摆弄了一会儿，说：“这么长的头发如果剪掉了怪可惜的，再说你的脸型也不适合那种头发，还是留着吧，我只把你前边这些刘海儿给烫了吧，也挺好看的。”
　　雨薇也有点舍不得了，她庆幸翠兰提醒了自己。长头发伴随自己已经许多年了，如果突然间剪掉自己一定会后悔的。“行！”她对翠兰点了一下头。
　　卷上了发卷，翠兰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和雨薇闲聊。已经十一点了，她们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玉君带着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雨薇的心立刻狂跳起来。她发现玉君的脸黑了许多。
　　“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呀？”翠兰问玉君。
　　“我刚从海上回来，这是我朋友，他想理理发，见你这儿还开着门就来了。”玉君回答。同时瞟了一眼雨薇，也显得有点不自在。
　　“你来的正好，我正发愁这么晚了雨薇没法回家呢，你送送她吧！”翠兰一边摘着发卷一边对玉君说。
　　“嗯！”玉君点了点头。　　
　　一出理发店的门，外面漆黑一片，人们都早已关灯睡觉了。雨薇和玉君的家都在村子的最北面，中间隔着一条胡同和几户人家。
　　雨薇在前面走，玉君在身后紧跟着。走了一会儿，他们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多少能看清一点道路了。
　　“你什么时候去下海的？”雨薇问道。
　　“快两个月了，从咱们那天捞完蛤蜊以后就去了。一直到今天才回来。”
　　“还去吗？”
　　“明天早上就回去。”玉君回答。他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二姑，你坑人不浅啊！”
　　雨薇吃了一惊，“我怎么坑人了？”
　　“还记得那天我让你拿的那个袋子吗？”
　　“记得，怎么了？”
　　“那里面装的是我们好几个人的饭食，你当时也学我们把它放在水沟里拉着走，饭盒里面进了水，结果我们吃完都拉肚子了，好几天才好。你说你有多坏！”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雨薇感觉心里很过意不去，但她没有说什么。
　　到了家门口，雨薇对玉君说：“你回去吧，你的朋友还等着你呢！”
　　玉君一把拽住雨薇的手，“二姑，你的心里还在想着我吗？”
　　“那些天你干什么去了？我一直在等你的回话，可你却不出现了。后来我表姐就来提亲了，我以为你是故意躲避我，就答应了。”
　　“我姐和我姐夫出门让我去帮忙照看家里，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家正在待姑爷。我见你很开心，也就一直没敢找你。”玉君委屈地说。“我出去下海，也只是为了躲避。”
　　雨薇感觉自己的眼睛涩涩的。
　　玉君攥紧雨薇的手，说：“二姑，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雨薇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满腹的相思之情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不想对不起大海，“我们没有可能了。”她坚定地说。
　　玉君一把将雨薇拽进怀里，滚烫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深情的长吻了一下，然后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薇惊呆了，直到看不见玉君的影子了，她才进了自己家的院子，关好门后回屋睡觉。
　　躺在床上，雨薇感觉身上火辣辣的，翻来覆去，整夜，她失眠了……　　
　　以后的日子里，玉君好像又从雨薇的生活中消失了。雨薇也变得更加沉默了。
　　每到刮风下雨的夜晚，她就再也不能睡得安稳。她总是在心中默默地祈祷，让暴风雨早点过去，祈祷心中的人平平安安；每到月亮升起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站在月光下，让感情的丝线随风飘荡。她感觉到玉君正站在船头，仰望着月亮，也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思念。她想象中的大海总是风平浪静的，柔和的月光洒在海面上，小船在大海上飘啊，飘啊，轻轻地摇晃着一个美丽的梦！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了，深秋已经来临。
　　从不上学以后，每到秋天，雨薇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她特别喜欢秋天傍晚天边的云霞，但又为即将落幕的黄昏而悲伤。清晨，草含露珠，她感觉到那是小草为了自己生命的最后延续而伤心；在秋风中飘落的树叶，就如同她漂泊不定的灵魂，不知归处——
　　“我知道小雨过后，是冷冷的秋，我如何将小雨挽留？能不能牵你的手，看你的笑容，那别离，是否还是空……”每当听到这首歌，她总是泪流满面。　　
　　一天晚上，雨薇的弟弟雨童带了几个朋友来要打扑克。婶婶家的四姐正和雨薇在屋里说话，觉得无聊，于是她们俩也和他们玩起来。
　　正玩着，玉君走了进来。对于他的出现，只有雨薇感到特别吃惊。
　　“玉君，你来的正好，和我们一起玩扑克吧！”四姐叫道。
　　三个多月，对于雨薇来说是多么漫长而又难熬的一段日子啊！可是在别人看来，玉君却好像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好啊，我正觉得没意思呢！”
　　于是玉君也坐下来和他们一起玩起来。
　　一边玩着，四姐一边心不在焉的，她背转着身子，总是低下头去不知道在看什么，等到别人催她才肯扭过头来拽出一张牌。
　　“哈哈哈——”四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举起了一个本子，“你看你写的都是什么呀，我一句也看不懂，除了星星就是月的，还有图画。”她不知道怎么拿到了雨薇的日记本。
　　雨薇一把夺过来，脸唰地红了。“不许你看，快给我。”
　　她总是把对玉君的思念用隐语表现出来，难怪四姐看不懂。
　　雨薇把本子藏起来，他们又接着玩起来。一边玩，她感觉玉君好像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好累呀，我不玩了——”玉君往后一仰，伸了个懒腰。
　　“我们也不玩了。”四姐下床穿上了鞋子。
　　玉君和他们一起走出去，各自回家了。
　　雨童也回屋休息了。雨薇关好自己的房门，从被子底下拿出了厚厚的一封信，玉君往床上躺的时候，她看到他趁人不注意往她的被子底下放了点东西。
　　她一张张的读起来，里面写的全都是玉君对自己的思念。她一边读一边流眼泪，尤其最后一段更令她感动：“从家里出来又整整一百天了，不知道我心爱的她现在怎样了，或许她早就把我忘了。不是我不想回家，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我只有逃避，只有麻木，在无人的时候落泪断肠。以前对于她的感情，是我辜负了她，可是当我想找回这段感情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如果是自己想要追求的，就不要放弃！真的太晚了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只要两个人真心愿意，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以前是你找人为咱俩说，现在我找人说，我要用以后漫长的时间来补偿以前欠你的爱……”
　　雨薇说不出心里到底什么滋味，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和玉君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了——　　
　　傍晚，雨薇正坐在床上织着毛衣，前院的婶婶来到她的窗户前，用手轻轻地拍着玻璃：“雨薇——雨薇——”她轻声的喊着。
　　“婶婶，什么事啊！”雨薇问道。
　　“你到我家来一趟，到那儿你就知道什么事了。”婶婶说的很神秘。
　　雨薇乖乖地穿上鞋子，随婶婶来到了她家。
　　一进门，叔叔正坐在炕上独自饮酒。一只玻璃杯里斟满了酒，而桌子上只摆着一小盘花生米。
　　“小薇来啦？快坐。”叔叔见雨薇进来，忙笑着说。
　　“叔，找我有事吗？”雨薇坐到炕沿上问。
　　雨薇一边叫着叔一边感觉心里委屈，因为这个叔叔的年龄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和二哥差不多，对于村里的辈分她总是搞不明白，只是父母让这样叫就这样叫了。
　　“我找你来有点事想问问你。”叔叔又喝了一口酒，“也许这些事我不该问，可是叔也是关心你呀！”
　　“我明白，叔，你问吧！”
　　“你的婆家也成了不少日子了，你感觉随心吗？”叔叔眼看着酒杯，自己先显得有点不自在了。
　　“还可以！”雨薇红着脸回答说。
　　“看你们走得也不热乎，这事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得考虑好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了婚以后再后悔就晚了——”叔叔意味深长地说。
　　雨薇低下了头，用一只手摆弄着另一只手的手指甲，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心里话就直说，是不是还想着玉君呢？”叔叔看了看雨薇又接着说，“听说以前你婶婶把你给玉君提过，那时候他去北京耽误了。玉君和我挺对劲的，这些天他总来找我喝酒，他说心里难受，总提起你来，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的。我今天叫你来也是受他所托。”
　　其实这些话正是雨薇想要听到的，她一直想弄明白玉君是不是在乎自己。可是她的心里却很矛盾，大海在成亲以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帮自己家干了不少的活儿，有时候身体不舒服了还挺着干，生怕雨薇累着。她不忍心伤了大海的心。由于自己的家庭困难，大海家给自己的定亲礼也早就被家里花光了，而且每隔一段日子大海就要为雨薇买身新衣服，就算是现在想退亲也拿不出钱来了。
　　这些话怎么能对外人说呢？雨薇犹豫着，没有吱声。
　　“我明白你的心事，是不是怕你爸爸不同意？听说他很喜欢大海。”
　　叔叔又喝了口酒，盯着雨薇说：“这事儿得你自己拿主意，不能前怕狼后怕虎的，果断一点。你如果现在拿不定主意，就先回家考虑考虑吧，想通了明天给我回话，至于你爸爸的工作我来做。”
　　雨薇的心里很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站起身来，说：“我再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好吧！”叔叔也不再说什么。
　　一直在厨房打扫卫生的婶婶将雨薇送出了房门。　　
　　吃过晚饭，雨薇红着脸对父亲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父亲连连摇头。他显得很生气，大声说：“玉君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秉性我会不知道？他从小就谎话连篇，尤其喜欢赌钱，赌多大都不怕，听说现在还学会了喝酒，经常喝醉了，你跟着他能有好日子过？以后不许再在我跟前提他。”
　　雨薇不敢再言语了，对于玉君的为人他真的不太清楚，她也明白父亲都是为了自己好。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但心里还是免不了对玉君的那份浓浓的思念。
　　这件事虽然扔下了，但玉君还是有事没事就往雨薇的家里跑，两个人虽然很少说话，可是彼此的眼神在诉说着深深的怀念，他们的心灵更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