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怒海情缘

　　雨薇总是喜欢骑自行车到镇上的图书馆里去租一些书来看，只要是文学方面的她都喜欢。她尤其喜欢古代的诗词，她觉得诗中的一些情感和意境跟自己的心境相符合，于是她就想弄一个小本子，把自己所喜欢的诗词全部记载下来。
　　她到商店里去买笔和本，商店里人很多，都是没事闲聊的，雨薇没有理他们。
　　买好后，正想往外走，一个叫大叔的人突然叫住了她，“小薇，买这个做什么呀？”
　　“没什么用，随便写着玩的。”雨薇回答。
　　“我还以为你要到哪里去上学呢！”
　　听出了他的话中很明显有一股挖苦的味道，但她没有吱声，低着头，就如同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赶紧离开了。她感觉到那些人正在从背后指点她，也仿佛听到那些人在说：“你看，上学上多了有什么用啊，人都上傻了，连小彬都看不上她……”
　　
　　雨薇正趴在床上抄着诗文，姐姐雨慧来了。她早已成家了，因为离的远，所以很少回家。
　　雨薇忙合上书本，站起身，“来了，姐！”
　　“是呀，你刚才写什么了？”
　　“一些古诗词，我非常喜欢，就抄了下来。”
　　雨慧随手拿起那个本子，翻了翻。“这都是什么呀，我连看都看不懂。已经不上学了，还看这个有什么用呀，这些时间还不如用来多干些活。你看你这个屋子糟蹋的，到处都是尘土，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知道打扫打扫，外人来了会笑话的。”
　　雨薇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因为雨慧比她大十三岁，所以她很尊重她，她说什么她也从来没有反驳过。
　　“以后不要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帮爸爸妈妈多干些活。”雨慧还在嘱咐着。
　　雨薇点了点头。
　　“妈呢？”雨慧这才想起来问道。
　　“她去隔壁串门了，你等着，我去把她找回来。”
　　雨薇跑出了家门，几分钟后把母亲找了回来。
　　雨慧和母亲开始闲谈，雨薇躺在床上假装睡觉。她总是觉得自己还很小，而对于大人谈话的内容她是从来不干预的。
　　聊了一会儿，就听雨慧说：“小薇也不小了，应该给她找个婆家了。”
　　“唉！是呀，你三姑把她给小彬提过，可是人家不愿意，庄里也没有合适的了，我也怕以后找不到好人家。”母亲叹口气道。
　　“我倒想到了一个，就是老李家的玉君，这孩子挺机灵，长的也好看。他比小薇大一岁，年龄也相当。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咱们。”雨慧说。
　　“是不错，听说现在玉君每天和南头你二哥他们出去盖房，一天能挣不少钱呢。”
　　“可不是嘛，从小我就喜欢这个孩子，在他四、五岁的时候，每天从他家出来，头也不抬往西跑，一直到咱家门口，直接就拐进来了，说话也很懂事的。”
　　“可是，听人说他好像说上媳妇了。”母亲又说。
　　“那就没办法了，以后再慢慢遇合适的吧。”
　　雨薇睁开了眼睛，雨慧笑笑，对母亲说：“这傻丫头，她还不知道咱们说什么呢！”
　　雨慧和母亲又说了会儿话才走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从此，玉君便开始占据了雨薇的整个心灵。
　　她对他多少有些印象，在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他俩也曾在过一个班，可因为他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雨薇对他的印象也很模糊。
　　他经常留级，所以后来玉君的情况雨薇一点也不知道了。玉君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当过老师，因此也算个有学问的人。雨薇的父亲经常从他父亲那里借一些书来看，于是每过段日子，他都会到雨薇家来把书取回去。这时候雨薇已经上初中了。
　　不上学以后，雨薇很少出去，所以和他一次也没有见过面。她就在心里努力地想着他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天下午，雨薇正走到自家前院的一棵香椿树下，从隔壁出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她也没仔细看，只顾走自己的路。那个小伙子却冲她笑了，说：“二姑，干什么去呀？”声音很陌生。她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正是玉君，他两只手上满是泥巴，也许正在帮邻居垒墙。他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了，强健的体魄和英俊的模样一下子就把雨薇吸引了。“我——我去买些东西。”她竟然语无伦次。
　　
　　雨薇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全被玉君占满了。她整夜整夜的失眠，以至白天都恍恍惚惚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雨薇的心事不知道怎么被前院一个年轻的婶婶知道了。一天晚上，她把雨薇叫到自己家，又把玉君叫了去，对他说：“我想把小薇给你说说，你看怎么样啊？”
　　玉君窘得满脸通红，“给我时间考虑考虑，明天晚上给你答复。”
　　说完，抛下在一旁发愣的雨薇，径自夺门而去。
　　到了第二天晚上，玉君却不见了，听人说他去了北京的姐姐家。
　　
　　
　　过了几天，雨薇的表姐来了，她是来给雨薇提亲的。听说对方家庭不错，人也能干，父母就同意了。
　　男方名叫周云海。据说他从小就特别的能干，性格粗鲁豪爽，直来直去，而且乐于助人，于是人们都舍弃他姓名前面的字，而直接称呼他为“大海”。
　　他比雨薇大一岁，和表姐是一个村子的。相亲的日子，三姑和左邻友舍的不少人都聚集在雨薇的家里等着看“姑爷”，雨薇的脸一直通红通红的。
　　表姐带着大海来了。他高高的个子，脸庞很黑，小眼睛，初次给人的印象就不怎么好，不过表情很敦厚，但也透露出一丝精明，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还算时髦。
　　表姐和客人们寒暄了几句，然后进屋坐下。大海只说了几句话，就一直红着脸坐在凳子上，雨薇偷偷的看了他几眼，同时她感觉大海也总是偷偷的看她。过了一会儿，表姐起身说：“我们先回去了，这件事你们再商量商量，如果没意见的话，明天就到我们那边去看看。”
　　表姐走后，大伙都说还不错，只要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家就可以了，告诉雨薇不要太挑剔了。
　　父亲问雨慧：“你看这件亲事咋样啊，还行吗？”
　　雨慧摇了摇头，“我看不行，大海长得太丑了。”
　　“我看比你对象好看多了！”父亲当即斥责雨慧，“又不是买画用来贴在墙上的，模样好坏有什么关系？”
　　大伙儿都逗乐了，雨慧也不敢再言语。
　　第二天，雨薇在姐姐和二嫂的陪伴下来到表姐家，表姐带她们到大海家看完房子，亲事就算定了下来。
　　
　　正月初六，雨薇吃过了大海家的定亲饭，也拿回了定亲礼。于是，亲事就算成了。
　　正月初八请姑爷。从初七开始，父母便忙着置办伙食。到了初八，天气格外晴朗，虽然快到初春的季节了，但由于刚下过雪，还是有些干冷。客人们都早早地来了，再加上姐姐，大哥和二哥他们全家，显得特别热闹。
　　雨薇正忙着端盘子，突然发现院子外面站着一个人，正在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她仔细一看，那人正是玉君，走了半个多月，他整个人都变了——长长的头发变成了卷发，天蓝色的风雪衣，黑皮裤，脚上一双亮晶晶的大马靴，这种装扮在当时的农村绝对是独一无二的。雨薇当时就呆了，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当她再次端着盘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玉君却不见了。
　　
　　虽然亲事成了，也许是由于年龄太小吧，她和大海很少来往，几乎都懒得到他的家里去，有的时候，她甚至忘了还成着这门亲。
　　只是到了农忙季节，父亲便会打发她去把大海找来，帮家里干农活。大海特别能干，常常累得汗流浃背也不休息。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越发的喜欢他了。但雨薇却是麻木的，因为她经常发现在村口，或者是地头，总有一个影子在偷偷地注视着他们，那人就是玉君。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到了初夏的季节，同村的人都要到一百多里地以外的海上去捞蛤蜊。海洋——这个天然的大自然的宝藏不知吸引着多少人，出于好奇和对海的向往，雨薇也随着去了。
　　好几十号人分坐在三辆农用四轮车上，夜里两点左右就出发了。车上特别拥挤，人们一路上说笑着，生怕睡着了不小心把谁丢下车去。雨薇和玉君坐在同一辆车上，她的心一直怦怦跳个不停。
　　到海边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人们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望无际的海水一直连接到天的尽头，海浪自天边如万马奔涌般呼啸而来，到了岸边稍稍减弱了力量，波浪拍打着海岸，好像在演奏着一首浩瀚的交响乐。而一群群不知名的海鸟在浪尖上戏耍着，欢快地鸣叫着，就像歌手在尽情地演唱，声音是那样的优美。
　　雨薇整个人都被陶醉了，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水鸟，正在浪尖上嬉戏……
　　凉凉的海风吹过来，人们不禁感觉到一丝凉意，于是男人们便拿出随身带的小酒瓶，打开喝上两口暖暖身子。人们劝玉君也喝了两口，他的脸立刻就红了，一些女人便开始取笑他，雨薇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玉君通红的脸她也禁不住笑起来。
　　吃过随身带的干粮，潮好像变得有气无力，慢慢地往后退，人们便拿着袋子，开始向海洋的深处进军了。
　　在没过脚脖子的海水中也不知走出了多远，当来时的岸变成一条线的时候，人们才分散开开始捞蛤蜊。因为只有这种深海里的花皮蛤蜊才值钱。
　　太阳就像一颗红色的宝石镶嵌在灰蓝色的天空里，而水中的影子被微波扯成道道刺眼的光线。雨薇不禁转过身去背朝着太阳。人们都在仔细地寻找着蛤蜊的洞穴，当发现两个像眼睛一样紧挨着的小洞时，伸下手去，便会捞出一个蛤蜊，连一次空手的时候都没有。
　　海里也有一些奇怪的动物和植物，有一种不知名的长着许多触角的东西，当人走到它跟前的时候，它却突然没了踪影，缩到了泥沙里，而当人离开的时候，它就又长了出来。雨薇充满了好奇，只顾玩耍，当发现自己两手空空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玉君正在不远的地方望着她笑，手里拿着一个袋子。
　　雨薇红着脸走到近前，问道：“这是我的吗？”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快拿去吧！”
　　雨薇拿回了袋子，这才开始认真的找起蛤蜊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雨薇都感觉自己拽袋子的手有些吃力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好像上来天气了，我们快回去吧！”于是人们开始拽着袋子向岸的方向急走。
　　太阳不知何时已隐进了云的背后，海风吹来，人们隐约看到汹涌的海浪正从天边呼啸而来，同时还夹裹着雷声和闪电。人们奔跑着，如果在海浪到来之前还过不去潮沟子，定会被海浪给吞掉了。
　　阴云已经遮盖了整个天空，狂风怒吼着，被惊吓的人们眼看着岸已经清晰了，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正在这时，随着一声巨雷，大雨倾盆而下。雨薇自小到大还没有淋过这么大的雨，她一手拽着袋子，一手忙着擦脸上的雨水。雨水浸入了眼睛，她的双眼涨得生痛，但还是瞪大了拼命往前走。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大雨滂沱中看着身后渐渐逼近的海浪，她感觉到这是人们在用自己坚强的意志和海洋进行的一场争夺生命的搏斗。她从小就喜欢水，但没想到过在只有水的世界里却是如此的可怕。
　　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了，人们在连一块避风港都没有的地方尽情展示着生命的伟大。他们叫嚷着，奔跑着，趟过了潮沟子，终于到了岸边。大伙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看着彼此的惨状，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人们又面临着一个新的难题。道路特别的泥泞，空车往外开都费劲，这么多的蛤蜊只有自己扛到十多里以外的收货站去。到那里才上了油漆路，人们卖掉自己捞的蛤蜊，就可以坐车回家了。
　　大雨还是劈头盖脸的下着，人们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分别扛起自己的东西奔走起来。雨薇捞的最少了，不过三十多斤东西，但在雨中扛起来她还是觉得特别的吃力。
　　赶在前面的玉君脚步慢了下来，问：“二姑，扛不动了吧？”
　　雨薇连连喘着粗气，他见玉君的肩上已经扛了满满的两袋子蛤蜊，手里还拎着多半袋子东西，便回答说：“没关系的，我歇一会再走。”
　　雨薇放下袋子，玉君也停下来，把手中半袋子东西交到她手上，说：“你拿着这个，把你的放到我肩上，我给你扛着。”
　　雨薇还在犹豫，玉君喊道：“快点吧！别磨蹭了，要不追不上人家了。”
　　雨薇把自己的袋子吃力地放到玉君的肩上，背着玉君交给自己的东西紧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段路，路旁出现两条小水沟，于是人们各自放下肩上的东西，栓上一跟绳子，在水里拖着走，这样就轻巧多了。
　　因为浸透了雨水，雨薇感觉自己背上的东西也有些吃力，于是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在水里拖着走。
　　雷电最终还是被人们的毅力所击败，轰轰然没了一点气力。风小了，雨也小了。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
　　太阳又在湛蓝的天空里露出了笑脸。世界经过雨水的洗涤，显得异常的洁净，路旁的树木和野草也都透出一种油亮的光彩，愈发显得生机盎然。抬起头来，雨薇蓦地发现天边有一道绚丽的彩虹，她赶紧指给大家看。
　　人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卖掉了自己的货物，把钱装进各自的衣兜里。当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时，人们就像刚从战场上下来，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彼此炫耀着。
　　雨薇偷偷地看了看坐在车帮上的玉君，脸微微泛起了红晕，便低下头去开始想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