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6
作品名称:桃花依旧笑春风 作者:蔡进步 发布时间:2016-01-05 19:46:34 字数:5692
李桃花的丈夫袁华被孙春风打倒在地后时间不长,倒流河镇派出所的三个民警就开着警车赶到了。
三个民警在派出所就知道了被打的人跟所长江大勇有亲戚,不禁怒火中烧。他们一路上都在窝火,都在暗暗咬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人狗胆包天,连江所长的亲戚都敢打,这不明摆着跟派出所叫号吗?活腻歪了吧?抓住你非好好调理你不可,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三人怒气冲冲地赶到出事地点一问,才知道打人者遭到羞辱,才被迫出手。三个民警一商量,咱们做不了主,虽说被打的是江所长的亲戚,可江所长这个人一贯坚持原则,咱们别装大瓣蒜了,一旦冒然行事,一是坏了江所长的名声,二是不好收场。思量再三,他们决定还是把孙春风带到派出所,这事交给江所长处理最好。
江大勇为人正直,从不官报私仇。他不止一次对家人和亲戚朋友说,你们不要打着我的旗号去做事,更不要找我办私事,我这个所长是保护整个倒流河镇老百姓安全的,不是为咱们一个或者几个小家庭谋私利的。
江大勇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不少亲戚朋友为了点滴小事找到派出所,原指望江大勇替他们做主,却屡屡遭到拒绝。亲戚朋友难免背后说江大勇忘恩负义,连江大勇的舅舅都这么说。江大勇小时候,家里穷,舅舅当生产队的队长,日子比江大勇家过得稍微好一些。他经常给江大勇家送吃的,用的。江大勇上学用的铅笔、书包,每年交的学费,都是舅舅给的。有一次,舅舅跟邻居因为宅基地发生矛盾,两家后来调集各自的“兵力”,打算来一场“百团大战”,后被镇派出所知道,江大勇亲自带着民警赶到。舅舅一见,顿时挺直了腰杆,邻居一见,不禁惊慌失措。邻居早就知道江大勇在镇派出所当所长,也知道跟江大勇舅舅“对阵”的后果,但是,为了宅基地,邻居不得不铤而走险。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谁知江大勇赶到现场后,先是给邻居递了一支烟,张口先喊了一句舅舅,又说了一些赔礼道歉的话。
邻居跟江大勇的舅舅是同族的兄弟,见江大勇一个劲地说好话,心中的怒气和怨言顿时全无。江大勇又去劝自己的亲舅舅。后来,舅舅和邻居各自让出了一米宅基地,这事在整个倒流河镇不胫而走,被老百姓传为美谈。
江大勇被倒流河镇的老百姓称为“江青天”,百姓们知道,这个江所长,办事公平公正,心里只有老百姓,没有亲戚朋友,是老百姓真正的保护神。你想在江大勇这儿走后门,别想。江大勇对老百姓亲着呢,对犯罪分子狠着呢。违法犯罪、作恶的人,只要被江大勇碰见,那算落到后娘手里了,没进派出所前,先得吃江大勇一顿拳头。江大勇毕业于省警察学校,他在警校里学的啥功夫,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一拳捣在人身上,轻者你得学几声狗叫,两三天才能恢复。重者得躺几天。
今天上午,江大勇的嫂子来到派出所,说她妹妹婆家的嫂子和哥哥被人打了,让江大勇出面。嫂子知道,江大勇只要出面,一拳下去,就能给妹妹婆家的嫂子和哥哥出气,可江大勇没去,只派了三个民警去处理那事,嫂子有点不大高兴。其实,她没来派出所之前,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嫂子太了解江大勇了,违反原则的事,别说是嫂子,就是亲爹娘前来,江大勇都不会去做。
江大勇没想到,打人的孙春风竟然跟他的挚友赵春风是朋友。江大勇二话没说,让孙春风和赵春风到他办公室坐着,他坐着警车去了镇医院。他想看看李桃花和她丈夫的伤势如何,然后再做决定,一边是亲戚,一边是朋友,能私了还是私了,像嫂子说的讹孙春风一笔钱,那更不可能,真要问孙春风要一笔钱,以后跟赵春风就没法处了。
江大勇赶到医院,找到医生张恒询问李桃花和她丈夫的伤势。张恒说李桃花没啥大碍,只是她丈夫不好医治,问啥都不吱声,这不愁人吗。
江大勇心生一计,小声告诉张恒按计行事。
张恒半信半疑,问江大勇:“这样行吗?万一袁华不是装的呢?”
江大勇一笑:“我又没让你真做。你只是吓唬吓唬他,逢场作戏罢了。我觉乎着袁华是装的,不信你去试试。我就不露面了,我跟袁华有亲戚关系,这个时候露面不合适,等该我露面的时候我再露面。”
张恒走进袁华的病房,径自走到袁华的病床前,稍微俯下身子,笑眯眯地问袁华:“你感觉好些了吗?哪里不舒服?”
一连问了几遍,袁华眼珠子转了转,只是盯着天花板,却不看张恒,也不吱声。
张恒掀开袁华的被子,把听诊器放在袁华的胸口,仔细听了听,正常。张恒又用手摸了摸袁华的额头,不热也不凉。
张恒纳闷了,袁华到底咋了,难道真像江所长所说,他是装的,想讹打人者一笔钱。唉,想讹钱也不一定这样,你不开口说话,我们医院有责任哪!
张恒转念一想:“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还真得试试江所长的办法灵不灵,真要灵验的话,以后我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急了。”
想到这儿,张恒转身离开病房。
时间不长,护士刘珍匆匆走了进来,站在袁华的床边,大声喊:“袁华,你准备一下,张医生说要给你动手术,他怀疑你的内脏受伤了,必须把你的肚子划开检查检查!”
袁华还是不吭声,不过,刘珍发现袁华眼里略过一丝恐慌。
又过了一会,刘珍和另一名护士王莉推着一个带四个小轱辘的病床走了进来。
刘珍问:“袁华,刚才告诉你准备一下,你准备好了吗?你要是准备好了,我们这就把你送到手术室!”
袁华还是不吱声,不过,面部有点扭曲。
刘珍和王莉见袁华不吱声,一掀被子,两个人一个抬袁华的头,一个架袁华的脚。袁华个子大,体壮如牛,身材娇小的刘珍和王莉还真架不动他。
正在这时,张恒带着一个男医生走了进去,四个人一起动手,这才把袁华架到那个带着轱辘的病床上。
张恒发现,袁华依然不吱声,只是面如死灰,额头上似有汗珠。
刘珍、王莉和那名男医生把袁华推进手术室后,四个人一起把袁华架到了手术台上。
随后,张恒几个人走了出去,换上了动手术穿的衣服。
等他们再次走进手术室时,只见袁华脸上、额头上全是汗。张恒仔细一看,袁华的身体稍微有点哆嗦,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张恒操起手术刀,拿在手里扬了扬:“袁华,你放心。我先让刘护士给你打一针麻醉针,而后再把你的肚子划开检查。我怀疑你的肠子可能被打断了,这次把你肚子划开,如果你的肠子被打断了,我们就给你接上,不会有啥后遗症,可要不把你的肚子划开,我们真没能力检查出来你得了啥病,你说你不吱声,谁知道你哪里疼哪里痒哪里憋哪里闷!”
张恒回头喊:“刘珍,来给他打一针麻醉针!”
刘珍答应一声,拿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针管走了过来,里面有半针管注射液。
刘珍不由分说,掀开袁华的衣服,对着臀部就是一扎。
袁华一咧嘴,面部抽搐两下,依然没吱声。
张恒心里没有底了,此刻,他怀疑江大勇那个故事的真实性。
原来,江大勇以前曾经听过赵春风讲了一个发生在煤矿的故事。每次想起这个故事,赵春风都忍俊不禁。
一个叫庄冰的煤矿工人在井下采煤工作面迎头被片帮煤砸倒埋住,附近的职工七手八脚地把庄冰扒出来,结果发现,庄冰身上并没受伤。按说也不会受伤。片下来的煤都是软煤,一股冲力把庄冰击倒,庄冰身上的煤并不多,否则,真要实实在在的埋住了,憋也把他憋死了。
众人把庄冰扒出来后,庄冰眨巴着眼,一声不吭,不管咋问,谁问他都不吱声。
跟班干部和班长害怕了,万一砸坏了脑子,后果不堪设想。赶紧派人送到地面,连澡也没洗,直接送往医院。
经全面检查,没伤。医生问庄冰哪儿不舒服?
庄冰只是眨巴着眼睛,就是不吱声,跟《三国演义》的徐庶进曹营一样,一言不发。
医生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吩咐把庄冰送到手术室,说要给他动手术。
庄冰还是不吱声,只是眨巴着眼睛。
到了手术室后,几个人把庄冰抬上了手术台。
医生右手拿着手术刀,高高扬起,左手一掀庄冰的衣服,把手术刀在庄冰的小肚子上来回蹭了两下。
庄冰嗷得一声,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别动手术,我没事!”
说着,从手术台上蹦了下去。
医生故作吃惊:“你不要担心,更不要害怕,我的手术从没失败过!我还没把你的肚子划开检查呢?”
庄冰差点哭了:“医生,我真没事!”
医生问:“那你刚才咋一直不吱声?”
庄冰带着哭腔说:“我的伤我心里清楚,连皮都没蹭破,水都不要吊。下井太累了,我想多在医院住几天,多在医院躺一天,我就多享一天福,区里还给算班。”
医生说:“那你就不怕我真一刀下去,把你的肚子划开吗?”
庄冰胆战心惊地说:“咋不怕,要不怕我就不吱声了,你真把我的肚子划开,再给我缝上,我没受伤也伤了,刀不割谁的肉谁觉不着疼,我不能为了歇两天班,把好好的肚子让你们医生当冬瓜练手术刀!”
赵春风讲这事已经有好多年了。当然,这件事也不是发生在皇藏峪煤矿,但确实是一件真事。它成了职工们闲暇时间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是职工们教育那些刚下井不想出力职工的最好事例。
今天,江大勇听说袁华自从进了医院,便一言不发,他不由地想起赵春风以前讲给他的那个故事。
江大勇心说:“空城计只能唱一回,莫非这个袁华也想唱一出空城计?他自然这么做了,那就说明袁华也听说过这件事,他想照搬一下,目的是想讹孙春风一笔钱。”
江大勇不是一般人,既然能当所长,那就是兔子的爹——老跑手了。袁华这点小聪明,哪能瞒得住江大勇,他先是简单地把那个故事讲给张恒听,张恒照他的说法去做。
张恒一开始不想这么做,他说自己是医生,医生哪能跟病人开这样的玩笑?
江大勇笑了:“张医生,医生不能给病人开这样的玩笑,可病人能给医生开这样的玩笑吗?我敢断言,这个袁华十有八九是在跟你开玩笑,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估计当你把手术刀在他肚皮上来回蹭两下,他就自动现原形了。如果到了那一步袁华还无动于衷,那他真有可能受了伤,而且是脑部受伤,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一切按计划进行。每一步,张恒心里都没有底。每走过一步,张恒的心都会紧张一阵子,而后凉一阵子。
这个袁华真能沉住气,护士刘珍把麻药针都给他打了,可他依然不吱声,定力真好!
张恒手中那把冰凉的手术刀刚在袁华肚子上来回蹭了两下,袁华就挺不住了,他嗷得一声从手术台上蹦了下来。
张恒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他在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好悬哪!如果袁华再坚持一分钟,张恒就得放弃自己的计划,但他不知道该咋收场?这么折腾袁华,人家能愿意?
江大勇听说袁华开口了,不由地心花怒放,他私下问张恒:“你估计李桃花和袁华两个人得在医院住多少天?”
张恒一笑:“现在就可以出院,回家后最多在村里卫生所再吊一天水,不吊水也行!”
江大勇又问:“他们两个人能花多少钱看病?”
张恒略加思索:“今天他们俩加起来大概能花三十块钱,最多不超过四十块钱。就算吊三天水,一百五十块钱撑天了!”
江大勇点了点头,他握了握张恒的手,笑容满面:“张医生,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李桃花和袁华的病房,把病情告诉他俩,你再劝劝他们俩,没有必要在医院耗着了。这毕竟是两方打架,还是以和解为好!”
张恒跟着江大勇先去了李桃花的病房,张恒一进屋,便开始劝李桃花,江大勇也劝。不过两个人劝的角度不同,张恒从医学角度劝,江大勇从和解方面劝,他们走路的方式不一样,目的地却是相同的—都想劝李桃花早点出院,没必要在医院耗着。
将近半小时,李桃花终于答应出院。
江大勇和张恒又去劝袁华,这一次,他们碰壁了。袁华说啥都不愿意出院。
这时,江大勇的嫂子和她妹妹带着十多个人闯进了病房。
原来,江大勇嫂子的妹妹见自己婆家嫂子和哥哥挨打,赶紧到附近村庄“搬兵求救”,等她把兵搬来,“战役”早已远去了“鼓角争鸣”,参战的人也没了踪影。
一问看热闹的人,他们说被派出所的警车带走了,被打的两个人也被抬上警车,可能送医院去了。众人一听,送派出所那就对了,咱们不要过问了,得去医院看看。
江大勇一见嫂子来了,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赶紧走了过去,笑着小声说:“嫂子,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你无论如何得帮着我!”
江大勇的嫂子半小时前曾经去过派出所,她想让借江大勇的权力治治孙春风,更想讹孙春风一笔钱,而且来个狮子大张口,要五万块钱。江大勇没同意,别说五万,就是五千他江大勇也不会开这个口子的。嫂子为此负气而走。
当嫂子听说江大勇有事跟她商量,没好气地问:“你说吧,啥事?”
江大勇恳切地说:“嫂子,你知道打人的那个人是谁吗?他是我高中时的同学赵春风的朋友,我能处理他吗?刚才我问过李桃花和她丈夫袁华了,他们连皮也没擦破,最多吊两天水就行了。你劝劝他们吧,让他们赶紧出院,我是派出所所长,希望嫂子别让我在中间为难!”
江大勇的嫂子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她知道弟弟江大勇在倒流河镇的口碑很好,决不能为了这件事往大勇脸上抹黑。
沉吟片刻后,江大勇的嫂子点点头,她走近袁华,大声说:“袁华,我刚才问过医生了,你和桃花两个人看病最多能花一百五十块钱,这样吧,我先给你三百块钱当医药费,多少就这些了,你们是继续住院还是回家吊水,跟打你们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完,江大勇的嫂子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了袁华。这是她刚卖玉米,打算买电视机的钱。电视机没买到,钱却出去了。弟弟江大勇看样子身上没带钱,不然,按他的性格,这钱他早就掏出给垫上了。
袁华先是一愣,而是长叹一声:“大姐,今个我给你这个面子,但是三百块钱我不能要,医药费我自己掏,我再穷也不至于没有看病的钱,既然是大勇的朋友打的我们,我们就自认倒霉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我非讹他不可!哪能这样,一个男子汉,光天化日之下,跟一个女子撕扯在一起,他还当副区长呢,狗屁!”
无论咋推让,袁华就是不愿意要这三百块钱。
江大勇很受感动,当派出所长十多年了,他没少面对持刀歹徒,没少经历过感动,像今天这种感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冤家宜解不宜结。但愿孙春风能记住这次教训。
江大勇回到派出所后,把事情的经过讲给赵春风和孙春风听,两个春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春风当即发誓:“以后再遇到李桃花,她往我脸上吐吐沫我都不还手。她丈夫袁华说的对,好男不跟女斗,一个大男人跟女的打架,确实掉身价!”
赵春风和孙春风回到皇藏峪煤矿后,听说矿上又招收了五十名新工人,他们更没想到,这五十名新工人中,又来了一个春风,此人名叫周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