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外起赌斗，一言便知是半癫

　　三月廿二日，开封府内人潮涌动，各个客栈也都是生意火爆。城内一座醉仙楼更是热闹非凡。据说当年诗仙李太白与好友在此楼中饮酒，喝得大醉，却身无银两，便写了首《将进酒》抵酒债。太白诗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酒楼掌柜自是乐意，还将那诗装裱一番，悬于中堂，供客人观看，从此“醉仙楼”的客人也日益增多。事实是否如此，已无从得知，但酒楼中堂的确挂着一篇龙飞凤舞的书法，正是篇《将进酒》。
　　正值正午，酒楼内座无虚席，三四个伙计在各桌间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酒楼分为两层，底层的客人多是江湖豪客，个个嗓门洪亮，那一阵阵呼喝声似要将房顶掀开。上二楼的客人皆是些文人雅士，达官贵人，二楼便比一楼要安静得多。
　　在一楼西面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老一少，正是马爷与李存衣。两人皆是衣着质朴，又在僻静处，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两人。
　　自从上次在荥阳城外，李存衣拜了马爷为师后。马爷便将《太玄经》与《摘星手》一股脑全部传给了李存衣，可那两门功夫太过玄奥，饶是李存衣天资聪颖，也是学得头昏脑胀。好在有马爷在一旁指导，李存衣还不至走火入魔。修练了一个多月，李存衣终于将《太玄经》第一层练成，与当年马爷算是不相伯仲。但是李存衣对《摘星手》却是悟性极高，其中盗术秘诀，一点即通。对各种开锁绝技，机关陷阱，身法绝技了然于心，只是他功夫尚浅，一时还不能施展。
　　除了这两门功夫，马爷将当年盗学的各种武学也全部教给了李存衣。马爷从未教过徒弟，只知道自己会什么便教什么，也不去考虑能不能学会。李存衣像是个沙漠口渴的行人，需要一碗清水解渴，马爷却直接给了他一片汪洋。幸亏李存衣心智坚韧，极度渴望变强，所以咬牙坚持，将马爷所讲都死记硬背下来，待日后慢慢领悟。
　　酒桌旁，马爷悠哉游哉喝着自己葫芦里的美酒，嘴里还哼着小调，似很是享受。而一旁的李存衣如被饿了好几日一般，埋头狼吞虎咽。每日练武让他食量大增，此时腹中饥饿，哪还有以前在王府中学的礼仪，一通风卷残云。没有片刻功夫，桌上只剩下了干干净净的盘子和碗。那一整只鸡也是被他连骨头一起嚼了。
　　马爷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唉，看来我这两颗金牙将不保了，早知如此，就该将送那八个丑八怪的银子留下。”
　　李存衣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马爷看着李存衣的模样，心中一叹：“唉，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么拼命练武，如何能行？”
　　就在这时，酒楼门外传来一阵叫骂声：“铁公鸡，快给老子滚出来，我们再比过，不然我烧了你这破店。”
　　店内客人皆是好奇地寻声张望，街上一些爱凑热闹之人也围了过来。只见一少年提着一把长剑，站在酒楼门外，仰着头不停叫骂：“铁公鸡，无胆小儿，快快出来，再来比斗一场，小爷让你把赢了的全吐出来！”看来是那年轻人之前赌输了，如今想要翻本。
　　骂了有一阵功夫，才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从二楼慢悠悠地走下来。那人一身锦衣，看来很是富有，眯着双眼，懒洋洋地对那提剑的中年男子道：“刘三，你还不死心，你不是我对手，还是回去再练上十年再来吧。“
　　那刘三看着胖子对自己如此轻慢，心头火起，吼道：“你是不是怕了？怕了就趁早跪地求饶！”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胖子见刘三如此不依不饶，冷哼道：“那我就成全你！”说着便要动手。刘三见胖子要跟自己动手，心中一喜，说道：“亮出兵器来吧。”
　　“你还不配我动刀子，”那胖子不屑道。
　　刘三却铁了心要他亮兵器，还提起手中长剑，对其叫嚣道：“今日我得了这柄七星剑，必能胜你，如果你不用兵刃，那我岂不是胜之不武？”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众人闻言哗然，纷纷议论。“他手上这把是七星剑？”
　　“七星剑可是当年剑圣裴旻的佩剑，据传可是削铁如泥。”
　　“可不是嘛，那七星剑在天机榜神剑谱排名可是第六，乃绝世神兵。”
　　人群中有不少江湖中人，对各种江湖传言也是多有耳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把七星剑的来路说了个清楚。众人眼神火热，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刘三手上那把长剑，在长剑剑身上果然有北斗七星的图案。
　　那胖子见刘三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中便是一紧，又转念道：“难怪你敢来挑事，原来得了神兵，好，今日我便再将你这把剑赢来。”一念及此，也不再对刘三有丝毫轻慢，朗声道：“好！那我就成全你，不过你败了，你这把剑便要归我，我输了，便把以前你输的全部还你，可好？”
　　众人闻言都暗骂胖子无耻，果然不负铁公鸡之名，刘三却是一口答应。
　　胖子命伙计去取自己的兵刃，原来他正是这醉仙楼老板。也不知道那刘三输了什么东西，能让他用那把七星剑去赌。
　　少顷，胖子端着一把陌刀，刘三提着七星剑，分站在了街道两侧，两人四周围满了人。人群还不时传来催促两人开打的呼喝声，当真是看热闹不闲事大。
　　坐在酒楼里的马爷与李存衣却未动，而是讨论着那幅据说是李太白所书的《将进酒》。
　　“存衣，你觉得这幅字如何？”马爷气定神闲地问道。
　　李存衣虽只有十四岁，可练习书法也有数年，看看了那幅字，撇了撇嘴道：“赝品。”
　　“哦？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空有其行，而意境全无，虽还算连贯，但不够李白的潇洒。”
　　马爷点了点头，喝了口酒，又咋吧咋吧嘴，似是回味无穷。不急不慢道：“你讲的不错，这是幅赝品。李白曾学剑于裴旻，也算学有所成，其书法也透有了一股剑意。我曾有幸观其一幅真迹，其中剑意，虽不及剑圣裴旻那般有雷霆万钧之势，却也是恣意纵横，这幅字差得太远了！”
　　评完那幅字，李存衣与马爷又是闲聊一阵，对门外的决斗是没有丝毫兴趣。对马爷来说，那两人赌斗就如小孩过家家一般。那胖子脚步虚浮，呼吸沉重，功夫甚是粗浅，而那刘三更是不济，可以说不会丝毫功夫。至于那把七星剑就更是个笑话，只不过一块凡铁而已，哪里是什么七星剑。
　　不出马爷所料，外面那场比斗，甚是滑稽。那刘三一声大喝，举起长剑便向胖子砍去。那胖子怕手中兵刃被传说中的七星剑削段，所以不敢迎击，只好一味躲闪。两人你来我往，比划了好一阵，兵刃都没有碰一下。周围有人看得兴致盎然，而有人却是不耐烦了，在一旁大喊：“铁掌柜，你倒是上啊！”
　　两人又斗了几个回合，还是没有兵刃相接。四周叫骂声越来越多，有为刘三加油的，有怂恿胖子的，还有骂胖子的……可能是有人等的不耐烦了，不知是谁在胖子屁股后面踹了一脚。胖子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冲去。刘三一见来了机会，大叫一声“来的好”，举剑便砍。胖子不及细想，慌忙横刀格挡，刀刚伸出去，他就后悔了，可这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铮”的一声，刀剑相碰。人群中一下子炸了锅了，胜负已分。
　　只见那传说中的“七星剑”断为两节，而那陌刀刀刃只卷起了道小口。
　　那刘三见自己的宝剑就这么断了，下巴都快惊掉了。愣了好一会儿，他大骂一声：“他娘的，又被那臭老道骗了！”话声未落，拔腿就往南城门跑去。众人见此情景皆是捧腹大笑，没想到一场声势浩大的赌斗就这么结束了。那胖子看了看断在地上的剑，骂了声晦气，转身进了酒楼。
　　马爷本是准备带着李存衣离开，可突然听到那刘三骂的那句“又被那老道骗了”，便想起一个人来，忙拉着李存衣，急切道：“我们跟上去。”
　　李存衣甚是不解，便问道：“师傅，我们为何要跟着他？”
　　“我想起一人，他可能知道璇玑阁的情况，”马爷回答道。
　　李存衣闻言大喜，又问道：“师傅，那人就在开封府境内？”
　　马爷嘿嘿一笑，似想起了一件很可笑的事，回答道：“刚才那人口中所说骗他的老道，可能就是了，看那人走的如此之急，那老道应该离此地不远。”
　　李存衣也不再多问，跟着那刘三向外奔去，马爷更是闲庭信步般，与刘三保持着数丈的距离。不会丝毫功夫的刘三自然不能发现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一路奔向了一处村子。
　　刚到村口，刘三便是放声大吼道：“臭老道，快给我滚出来！”马爷与李存衣具是心头一喜，看来那老道还在村中。
　　话音刚落，便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嬉笑声：“小牛牛，贫道送你的宝剑好用否？”
　　刘三气急败坏，怒骂道：“好用你大爷！你快给我滚出来！”
　　“不好用就不好用嘛，不要生气，气大伤身，”李存衣与马爷跟上刘三，在一处墙角，见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老道，右手抓着一只鸡腿，边啃边嘟囔。
　　刘三看到老道手中的鸡腿，又是一声大叫：“你又偷了谁家的鸡？村里的鸡快被你偷光了！”
　　那老道对刘三的大呼小叫不管不顾，自顾自地啃着鸡腿，头也不抬。
　　一旁的马爷，上前一步，笑道：“半癫，好久不见。”
　　那道人抬起头，一脸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