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再度相见

　　抵达长沙后，济尔哈朗分兵袭击永兴、辰州、宝庆、宣庆、靖州、衡州；勒克德浑则为前哨，大军则作为断后，分批推进抵达湘潭，将南明大军杀了个节节败退回广西，并生擒了主帅何腾蛟。
　　此役大获全胜后，四月，济尔哈朗分兵于永兴，直捣辰州。
　　“别跑啦，你不累呀？”恰拉古丽坐在石凳上织着衣服。喊道。院子里，阿依古丽从这个墙角跑到对面墙角，就这么来来回回的。一旁的加克玛依正弓着腰，弯下身子抓着额图浑的手臂，跟着他缓慢的步伐走着。
　　“小丫头爱跑是好事儿！你要看她整天一动不动，那你就该急喽！”加克玛依瞥了眼恰拉古丽，“没看这小的连跑都还不会跑。”
　　“大婶，这丫头真不知道咋回事儿，一点儿都不安静。”恰拉古丽对同样在缝制衣裳的娜日达大婶儿抱怨道。如今她们没少做些针线活，然后卖出去赚些小钱。
　　“太安静就成傻瓜喽，到时候你更操心。”娜日达大婶望了眼如风一般呼啸跑来的阿依古丽，已经起了皱纹的面容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这时，只听几声脚步声，院子门口，雅吉的身影竟是悄然出现了。院子上空，一只小燕子“啾”了一声飞过。
　　“额……额涅？”恰拉古丽骤然将手中的针线活放下，站起身，瞪大了双眼。雅吉不是回盛京了么？怎么就……
　　“姑姑？”加克玛依赶忙往门口瞧去，她也惊讶了——是，真的是雅吉姑姑呀！
　　她外着窄袖镶暗纹花边夹袄，一身暗素打扮，不知怎的，竟是隐隐给恰拉古丽一种这春日里不该有的奇特冷意。可只要一看到她脸上沉静的笑容，那隐隐约约的冷意便被阳光褪去了。
　　“奴婢参见侧福晋。”娜日达大婶赶忙行了礼。
　　“怎么你们俩跟见了鬼一样？”雅吉打趣道，这时却是听见一声清脆的“嫲嫲”。侧头一看，阿依古丽正朝她小跑来。
　　“嫲嫲。”阿依古丽边跑，边张开了双臂，雅吉笑着，赶忙弯下腰，双手抓住了她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
　　“重不少呐。”雅吉笑道，又瞧了瞧正在蹒跚学步的额图浑，对加克玛依说道，“这小家伙是额图浑吧？”
　　这小家伙，长得更像加克玛依而不是他阿玛，只是眉眼间少了几分哈萨克孩子的异域模样，多了几分满洲孩子的感觉。
　　“侧福晋怎不早差人说下，啥都没准备。”带着她炕上坐下后，娜日达大婶面露歉意。
　　“客气什么？来看孩子们，何必这么多礼数？”雅吉笑道，怀里同时抱着阿依古丽和额图浑，而后望向坐在她对面的加克玛依和恰拉古丽。
　　“姑姑怎么就这么回来了？”加克玛依问道，心里却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十有八九是回来奔豫亲王多铎的丧的。三日前，多铎因出天花去世，摄政皇多尔衮悲痛不已，以皇帝名义下令辍朝。
　　“豫亲王过世，我哪儿有不来奔丧的道理？我只是想等事儿都忙完后再来看你们，想给你俩个惊喜。”雅吉捏了捏额图浑的小脸。十几天前接到朝廷传来的豫亲王病危的消息，她就已经明白得回来了，不然朝廷不会这般专门将消息传至各王公大臣女眷手里。
　　她是真不想回来，可那是睿亲王，而今摄政皇的弟弟。多尔衮下令诸王贝勒贝子郡王大臣、福晋以及多罗格格均得前来悼念，她哪儿有不来的道理？虽然岳托都走了十年了，可岳托难道昔年不是重臣了？
　　她不想因为这种烂事被抓了个什么小把柄，还有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而今在盛京日子何等安生，她可不想就这么被搅了。
　　“穆塔嘉姑姑没来么？”恰拉古丽问道。
　　雅吉摇了摇头，“照顾丹洛琪那丫头。我答应肃亲王要好好照顾这个小格格。她本来想带丹洛琪一起来，我没答应，怕那小丫头来回折腾了。”
　　此时，娜日达大婶将一大壶刚刚煮好的奶茶端了过来，又在雅吉面前放只木碗，并倒满了热腾腾的奶茶，而后在炕边坐下。
　　加克玛依忽然很希望恰拉古丽和娜日达大婶能不能出去，她想知道豪格怎样了。平日里怕出什么意外，勒克德浑顶多就是写信给姑姑问些家长里短的，根本不敢问豪格究竟怎样，一般姑姑在信中也只是只言片语说下“大家都很好”。
　　“那姑姑您要待到什么时候？”
　　“我一时半会只怕是走不了，”雅吉叹了一口气，“七日后初祭，你们说我哪儿能跑的掉？何况眼下母后皇太后也病重，估计得到五月吧。当年我在太宗皇帝身边干活事儿，没少帮太宗皇帝给她传话啥的，于情于理都得常去看看。”
　　母后皇太后，便是太宗皇帝昔年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顺治登基后，她被封为母后皇太后。
　　前几日进宫看望她时，皇太后已是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太医说，只怕是挨不到五月了。所以，照这个样子，若是果真如此，只怕就是她还没回去多久就又要回来，索性先在北京待一阵，看看究竟情况如何再打算了。
　　不知为何，看到皇太后的病势时，她竟是万般佩服豪格竟然能死里逃生。当时在喇嘛寺里，豪格的病情可比皇太后还重，却活了下来。
　　“可额涅您都回盛京了，又何必为这些人情再往回跑？”恰拉古丽只觉万般不可理喻，这些个王公贵族，凭什么就这般作威作福，叫她不得不从？
　　“谁叫你阿玛还有大福晋都不在了？”她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阿依古丽，却是对上了她那继承了她祖父与父亲的眉宇，这不由叫她万分感伤，“哪怕只有大福晋在，我都可以在盛京待着，可我名头上是‘克勤郡王侧福晋’，哪儿有不来的道理？”
　　“不说这些烦人的了，想想就糟心。对了，玛依你哥哥呢？我回来前听勒克德浑说没带他出征。”雅吉挑开了话题，可见这俩孩子如此关心她，心底还是暖的。
　　“出去又找了个陶器铺干活儿。”加克玛依耸了耸肩，“反正没出征，出去接些活儿，帮帮大婶儿。我们这些女人家就是做做针线活儿啦。”
　　她和穆塔嘉还有颜扎氏不也是？虽说手头上并不缺银子，可她们还是会做些针线活儿换些零零碎碎的小钱。
　　这种自食其力的日子也是快活，穆塔嘉还在住的地方后院开了一小片园子种了些蔬果，她还手把手带着豪格，一点点带着他播种、犁地、浇水。
　　“舅舅还给我和小弟弟各带了个陶器马儿。”一旁的阿依古丽忽然冒出了一句。
　　“是么？喜欢么？”雅吉看了看阿依古丽，又看了看额图浑。
　　“喜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同时应着，稚嫩的童音，洗去了雅吉连日来的疲惫。这些日子除了丧礼那日她跟着出了北京城，便几乎就是在皇宫、府邸还有豫亲王府邸来回奔走，哦对了，期间她还去过一次豪格的府邸。来之前，豪格恳求她若是她愿意，能不能替他去府里头看看孩子们。
　　她怎么会不答应？豪格和岳托，还有她三人之前再如何揪扯再如何多的恩怨，孩子们是无辜的。豪格虽是把最叫他放心不下的丹洛琪带回了盛京亲自照顾，可他怎会放得下其他的孩子？
　　孩子们似乎都过得还算安生，可谁知道他们心里头究竟是痛，还是已经遗忘还是如何？她不敢多问，也不敢问。
　　“大婶……”雅吉对娜日达大婶道，却只听娜日达大婶赶忙有些受惊地摆了摆手手，“福晋，您不必如此称呼我。”
　　“您照顾这几个孩子这么久，我自然该这么称呼您。”雅吉微笑着。
　　娜日达大婶没怎么接触过雅吉，只听恰拉古丽说她是个特别好的人，而今第一次面对面说话，才真发觉，她竟是丝毫没有郡王侧福晋的一点架子，一点都没有。
　　“大婶，您能不能和恰拉古丽带着这俩小家伙先出去阵，我想和加克玛依单独聊几句呢。”雅吉朝加克玛依调皮地瞋了一眼，如同年轻姑娘般。两个女孩子差点没笑出来——她有时候真的挺可爱的。
　　待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时，雅吉才笑着开口，“也没什么，我们都好着呢，你额其克身体好不少了，回去后好生休养还是管用的。”
　　加克玛依的面容上，轻松的笑容连带着长舒的一口气一同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