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节 惹火上身 第034节 被迫改行

　　第033节老兵新传7惹火上身
　　国际邮电服务局工作期间，我的英语口语水平也随着接触外籍人士的机会增多有了显著的提升。每日有机会与讲英语的那些老外们的交流，创造了良好的语言环境，增加了我学习英语的自信，自信让我更勤奋地学习，学习让我更渴求交流，当然更多的交流，又大大提升了英语的熟练程度。
　　那时候，中国刚刚对外敞开大门，走进国门的外国人数量并不多，而且大多都集中在有限的几个涉外酒店。当时天津外籍人士入住最多的地方就数坐落在天津市和平区南京路上的友谊宾馆了。老外们白天都忙公务，到了晚上闲着没事，特别喜欢找人聊天，他们渴求通过一些非工作渠道，更多地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和民俗。
　　偶尔发现酒店一楼大堂右侧邮政柜台内有个英语讲的不错的小伙子，很快成了他们的兴奋点。当时的中国对他们来说颇似今天的北朝鲜，神秘莫测，不为人知，充满了新鲜感。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了解内情，又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可以沟通的中国人，他们大多都会抓住机会，好奇地跟你聊个不停问这问那。
　　这种交流，对我这个英语爱好者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儿。用不着跑街边公园，用不着转大学校园，更用不着串宾馆饭店，那些我平时渴望偶遇，通过交流练习口语的老外们几乎是触手可得，随处可见，甚至近在咫尺。在友谊宾馆为老外们提供邮电服务的那些日子里，我好像鱼儿游进了海，鸟儿飞上了天，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种让我惬意的日子并没有延续多久，就给我带来了麻烦。
　　我在大厅里和外国人聊天的状况，不久给我带来了麻烦。当时的友谊宾馆是个国家安全部门的重点监视单位，行李夫、保安员、大堂接待人员里都安插有国家安全局的特工。他们当时的主要任务就是观察那些老外的动向，注意他们和哪些中国人接触，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一些危害国家安全的蛛丝马迹。很显然，我的这种和很多老外亲密接触的现象很快引起了国安局便衣的关注。然而傻傻的我却对此毫不知情。
　　1981年3月30日，全世界都被一条重要的时政新闻震惊了！刚刚就任美国总统69天的罗纳德•里根，在前往华盛顿特区的希尔顿饭店讲演的途中遇刺。这件事情几乎轰动了全世界，自然也成了老外和我聊天的话题。那天我和好多美国人聊到了这个事情，进而和他们询问了一些关于美国政府组成，参众两院的职能等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大概是和老外们搭讪的时间长了些，没想到，里根遇刺那天以后，我的工作也遭遇了空前的危机。
　　里根遇刺的第二天，我们局的赵宝华局长找我谈话。赵局长是文革中造反上来的人，人比较油滑又过于算计，我是个当过兵的，更喜欢直来直去，因此，平日里很少跟他说话。那天他突然找我谈话，一进局长室，我就看到了他那紧绷的面孔和严肃的表情。“小马，你和外国人聊天，涉嫌向外国人透露国家机密，已经被国家安全局注意了。”晴天霹雳一样，我简直惊呆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个小小的邮电服务员，知道什么国家机密啊！不就是聊天学外语么。”语气里委屈的有些哽咽。赵局长没有接我的话茬儿，继续蹦着脸说道：“安全局已经正式向咱们市局领导提出警告，要求你上班的时候，除了正常的邮电业务用语之外，不能随便和外国人搭讪。”说道这，他提高了声调放慢了语速，一字一板地说：“否则，再发现此类情况，局里决定调离你的工作，让你去当送信的投递员”。听到这，我简直要疯掉了，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报务员，不就是昨天和老外们聊了一下里根遇刺的新闻么。这简直是无中生有的诬陷！
　　那次被警告后，我确实收敛了许多。小心翼翼地值班，遇到爱聊的老外，就推说我手头工作多，不能多说话，或者草草地把他们支走，或者自己躲在电报房里，干脆不到柜台前露面。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现状让我感觉十分沮丧，情绪一落千丈。那位平日里对我百般刁难的组长，目睹了我的困局后，他的脸上经常浮现出一副洋洋自得幸灾乐祸的表情，那表情里的潜台词放佛在对我说：“看看，我当初告诫过你吧，你不听，怎么样，现在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
　　人大多都是好了疮疤忘了疼，被领导警告的日子过去几个月以后，我似乎感觉风声已过。渐渐地恢复了和老外的交流。毕竟机会难得啊。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次更加严厉的警告！这次警告是通过我老爸传过来的信息。因为我复员回来后，之所以能落户到天津市邮政局工作实际上是走了老爸关系的后门。当时老爸从公安被下放到邮电学校当了班主任，正好同为邮电学校的另一位姓曹的班主任的老公恰好是我们市邮局的副局长，就这样通过曹老师的关系我被分配到了邮局工作。可能也许是这个原因，我的领导原本以为我是那种“有根有叶”有来头的干部子弟，所以这次就透过曹老师的关系，让老爸给了我第二次警告。我估计如果他们了解我只不过是一介贫民的孩子，绝对不会给我第二次警告的机会，肯定会立即向我开刀！
　　通过老爸传递过来的信息，大致意思是让我上班的时间检点自律，并且再次提到了有可能将我贬为邮递员的惩罚。老爸说话的语气比较严厉，这种严苛的口吻和严肃的态度，让我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种种迹象表明，如果我再这样“执迷不悟”，我的危机来了，倒霉的日子不远了！就像在部队菜窖学外语差点送了小命一样，对外语的痴迷再次让我遭遇了危险。放佛一下子又被推到了一个向下的激流和漩涡之中，那漩涡就像一个黑洞，即将把我和我的英语梦无情地吞噬！
　　
　　第034节老兵新传8被迫改行
　　被国安部门怀疑“向老外透露国家情报”以后，我连续遭到了两次警告。第一次警告来自时任天津邮电国际服务局的赵宝华副局长，另一次则是透过我爸传递过来的最后通牒。两次警告异曲同工，大致都是说我有里通外国的嫌疑，如果再不立刻悬崖勒马，则会面临着被降为投递员，沿街送信送报的处罚。如果说第一次，赵局长找我谈话还没有引起我足够重视的话，老爸的第二次严厉斥责确实带给我极大的震撼和压力。
　　承受压力之余，我对目前自己所处的局面进行了自我风险评估。按他们的要求，见了外国人，不再多说话。我等于放弃了我自己的追求。那我在这个所谓的国际邮电服务局的发展前景也就名存实亡了。如果对他们的指责置之不理，继续我行我素的话，我的工作肯定会被调换，这样一来，我也等于失去了以后的努力方向。结论是：武大郎服毒，吃也死不吃也死。无论如何，按目前的局势发展下去，我反正离倒霉的日子不远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我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尽一切办法离开现在这个是非之地。但究竟去哪，当时确实没有目标。那时调动工作几乎比登天还难，除非是组织安排你调动，否则，一个职业一种工作，一旦干上了，基本就是一辈子的活儿。当时只想到了要调动，至于调哪，怎么调，找什么关系，借什么力最终完成调动的目标，自己一概不知。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当上帝为你关上这扇门的时候，也许他正在为你打开另一扇门。正当我为了调动工作的事情愁眉不展之时，一个天赐良机几乎是从天而降，那机会来的如此突然，如此意外，如此出乎我的意料，活脱脱地像天上掉下来的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砸到了我的身边。
　　什么机遇呢？这要从我在邮局干的活儿说起。当时回到地方担任报务员，地方邮局已经不再使用部队通信时一直沿用的莫尔斯电码了，而是采用了一种叫电传(Telex)的新型通信方式,，一台独特的纸带机，把需要发送的电文打成五孔的纸带，然后，再由发报机将电文发出去。由于我们国际邮电服务局率先使用了这种当时相对比较先进的通信方式，所以，好多经常给国外收发电报的对外贸易公司也经常过来，让我协助他们发送国际电报。
　　别看我经常利用工作之余和老外聊上几句，但工作上我一点都不含糊。对外服务不仅效率高，而且服务态度和礼貌用语在局里都是一流的。我的业务水平和服务态度，被天津外贸服装进出口公司办公室的李主任相中了。由于他们公司刚刚安装了电传，需要招聘能打电传的技术人员。于是，李主任主动过来找我。“小马，你愿意去我们公司工作么？”问这话时听他的语气很平淡，到显得有点无足轻重。“愿意！愿意！”我回答李主任的时候，似乎根本没用大脑思考，理由很简单，我等这个机会等得眼都红了。“那你先写个简历给我吧，我让公司人事部门看看如何?”“好的，您明天过来，我拿给您。”转天我把精心准备好的个人简历交到了李主任手里。没想到仅仅一周后，李主任就告诉我说公司已经同意了。让我尽快找邮局的人事部门联系调动。听到这个消息，我当时激动的心脏狂跳，浑身肌肉几乎僵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时中国已经步入改革开放的新纪元，外贸公司的职位已经在社会上变得炙手可热。政府部门的各级领导都拼命地将自己的孩子塞进外贸公司。出国推销、参加交易会、住高级宾馆、花外汇券，这些都是外贸工作的诱人之处。
　　像我这样，即没根又没叶的普通人，单纯依靠机会和运气，或凭借个人的努力，就可以从邮局调到外贸工作，简直就和天方夜谭差不多。但这毕竟是李主任当面告诉我的消息，我总不能连自己的耳朵都怀疑。
　　当时调动工作需要两方面的要素，一个是必须有接收单位同意调入，另一个就是所在单位必须同意调出，两者缺一不可。任何一个环节，稍稍出点纰漏，就可能功亏一篑。由于外贸已经同意接收我，我于是求助老爸，通过关系提前打探了一下邮局那边的口风，看看领导是否同意我调出当时的工作单位。当时邮局正在为如何处置我这个安全局挂号的“刺头”员工犯难，现在既然我本人提出离开，相当于帮助他们拿掉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他们当即表态，愿意立刻放人！
　　邮局确认同意调离后，我立刻去了那家外贸进出口公司，一位姓董的女科长接待了我。她告诉我说公司已经研究，只要我现在的单位同意放人，他们同意立刻将我调入。我顺利拿到了外贸的商调函，然后快步如飞地来到位于天津东站附近的邮政局大院。
　　急匆匆地来到二楼的人事科，我向相关负责人说明了来意。同时也向他们出示了外贸部门给我开具的同意调入的函件。一切都很顺利，邮局那边同意马上给我开具同意调出的调出函。开信的时候，他们问了我一个技术性很强的问题。“咱们邮政局属于中央直属企业，那个单位接收没问题吧？”我毫不思索地回答道：“肯定没问题！”
　　此时的我心中好像盛开着无数支玫瑰只有了兴奋，恨不得一下子飞出这个倒霉的单位，飞进那可以让我继续进修外语的外贸公司。我几乎幻想着自己坐在那栋红砖法式建筑内，和外商在热络地进行商务谈判的样子。这种遐想，似乎让我飘了起来，在完成了当兵这第一个儿时的梦想后，我正大步流星地迈入我的第二个梦想，成为一名提着公文包出入商务场所的贸易代表！瞧，我就是这样一个乐观派，总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第二天清早我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也没顾上吃早饭就匆匆地来到外贸进出口公司报到。其实这一天也不是报到的日子，就是把邮局那边开具的同意调出的信函交给人事科，估计在正式上班前，肯定还要有一大堆手续需要办理。我眼里放光，洋溢着幸福，双手略带颤抖地把邮局的调出信函交到董科长手里。她接过信函，打开那个牛皮纸袋，仔细翻阅着里面的几页纸，突然我发现她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的焦躁和困惑。“你原来的单位是中央直属企业？”她看着我吃惊地问。“我不清楚啊!怎么啦?”此时我生怕出什么意外，怕这刚刚到手的幸福和我失之交臂。“是这样，我们以为你原来的单位和我们一样都是市属企业呢，现在看你们邮局属于中央企业，如果需要调动，我们必须要有进市指标才能把你调过来。”听了这个我几乎绝望了，“那怎么办啊？”“你先别急，这是我们同意你开商调函的时候，没有认真地和你核实相关的信息，责任不在你。这样吧，我们先跑跑看，如果能拿到进市指标，调入的事情肯定没问题。”
　　走出这栋红砖洋楼的时候，我神情沮丧，来时的几分春风得意没了踪影。我耷拉着头，骑上我那辆破旧的飞鸽牌自行车，慢慢地蹬着，想着万一不行的可怕后果。如果不行，退回邮局不大可能，难不成我会变成一个无业游民？我不敢多想了。此时能做的只能是对天祈祷，求老天爷开恩显灵，帮我躲过这一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