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章 见义勇为 73章 走投无路

　　见义勇为
　　
　　那时，正值他们临近毕业的最后一届运动会召开期间。
　　袁崇义由于不甘心在夜宝占据绝对优势的领域里，被动地承当一个看客的尴尬角色，便一个人偷偷地离开了喧闹的操场，来到了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座水库的大坝上。
　　他一边侧耳聆听着远方学校的操场上方，传来的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欢呼呐喊声，一边又漫无目的的，低腰捡拾起脚底下的一块小碎石块，向着远处的水面上胡乱投掷。
　　突然，袁崇义看到在水库的中央，似乎有一个人头上下沉浮。那样子，就像是一头尼斯湖水怪忽隐忽现，看样子，已经没有了喊呼救的力气。袁崇义没几多想，一个猛子就扎入水下，然后透出水面深呼吸了一口气，向着水库的中央奋力游去。
　　此时的袁崇义，虽然还没有后来人们活灵活现所描述的那样，一瞬间，就想起了伟大领袖的某条语录，以及在自己的脑海里，接着浮现出了英雄人物的一片光辉形象。但一个不容置疑的伟大事实就是，袁崇义自己在平时摸蟹捉虾时，练就的那套狗刨般的原始游泳技术，在这个时候被派上了大用场。
　　袁崇义游到水库的中央，没费什么太大的力气，就将一个水淋淋的半裸女子拖上了岸边。接着，袁崇义又朝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围观村民，扯着嗓子叫喊了几声，待到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将落水女子抬上了一辆平板拖车之后，就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水库大坝。
　　那时的袁崇义，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全班女同学扭腰顿脚为夜宝疯狂加劲的醋意中回过神来，怅然若失，满脑子尽是夜宝洋洋得意的冷笑以及宋萍恍惚的笑脸。他全然不知，自己今后的名字，会跟书本上的那些个英雄人物一样，在无数人的中间开始传诵。
　　
　　原来，被袁崇义救上岸来的那位女子，姓吴，名敏，是一名跟宋萍的父母亲一样，来到广阔农村插队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其父亲吴仁量在城市里面，却是一位红极一时的造反派大人物。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难处。
　　单单依靠打砸抢树立起来的崇高威望，难保不会有轰然坍塌的一天。因而，做父亲的高瞻远瞩，为了躲避仇家们将来可能的迫害，就将自己膝下的唯一宝贝女儿，送到了乡下。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伟大名义，远离了大城市里面的冷枪暗箭。
　　只是父亲自己纵有千虑，也必有一疏。
　　吴仁量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只身一人置身乡下，会被村里的一位村支书打起了歪主意。长时期不间断的问寒问暖，外加上短时期的威逼引诱，这种双管齐下的烂缠滥打战术，对于任何一个单身女子来说，绝对是难以抗拒的。于是，那位禽兽村支书最后终于偷袭成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除了让自己美美地开了一顿洋荤之外，也随随便便地就自己的地盘里，种下了一颗纯正革命血统的城乡混合物——姑娘怀上了孕。
　　那个时候的人们，如果受到了谁的欺负，不会象后来的弱者群体那样，动不动就爬高楼，登铁塔，寻死觅活，然后等待一位权高位重的大人物现身，以获得问题的最终解决。而是喜欢选择在自己的脚底下寻找绝路。跳井跳河，在那个年月里，往往会是受屈喊冤人们的不二选择。并且尽量做得悄没声息，以不惹起他人的注意为最高境界。
　　该女子吴敏，眼见的自己的肚腹渐渐隆起，却一筹莫展。于是，就悄悄地来到村委会的办公室，找到了那位原始耕种者的风流村支书，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谁知，村支书见吴敏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村子的头头脑脑面前，却连连否认，甚至还装出一副圣洁无暇的模范样，指天骂地，绝口否认。
　　村支书的抵赖和侮辱，犹如一支支射向心中的毒箭，当场就惹得吴家女子，性情爆裂，一同连撕带骂的歇斯里发作过后，转身就跃入了水库。在水库的中央地带，激起了一个层层涟漪，然后又往外围扩散。
　　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最终还是惊动了城里的父亲。
　　
　　父亲吴仁量大人一听，带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就开进了乡下。进村刚一照村支书的面，二话没说，一阵左右组合拳，就将村支书重重的打瘫在地，然后威武地踏上了一只脚。
　　吴仁量一扬手，早已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一班手下，立即冲上前来，将鼻青眼肿的村支书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随后，吴仁量依照当时最隆重的仪式，籍着革命的崇高名义宣布，拘捕胆敢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伟大运动的村支书。
　　一时间，一个反动坏蛋，连同一位刚强烈女，在一处毫不知名的崂山脚下，双双出笼。
　　同时，慈爱的父亲最终也没有忘记，那位在将自己的女儿救出水面之后，就销声匿迹的救人英雄。吴仁量几经探访，最后终于找到了袁崇义。
　　袁崇义英勇救人，袁崇义做好人好事不留姓名。袁崇义的名字开始像漫山遍野的藤条一般，四处蔓延，成了人人崇拜的对象。
　　尤其是那位从大城市远道而来的实力派人物吴仁量，在见到袁崇义的第一面起，就被袁崇义那结实的身板以及明亮的额头上，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给吸引住了。他为自己能在这片如此荒凉的农村田地里，发现一颗纯正的无产阶级幼苗而感到无比兴奋。
　　于是，吴仁量在经过了一次长途电话的频繁联系之后，便走出村委会的办公室大门，然后踌躇满志地对外宣布，要将袁崇义的英雄事迹呈报到上级有关部门，作为典型人物予以宣传和报道。
　　同时，鉴于袁崇义未来的榜样力量好号召力，继续偏安一隅，已经难以适用如火如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实际需要，经革委会特批，将袁崇义报送到大城市的工农兵大学里面，去继续学习深造。
　　众人一听，无不欢呼雀跃。吴敏更是激动地挺着个大肚子，满含热泪地拥抱了自己的父亲吴仁量。她何尝不知，能够脱离这种荒凉的天地，对于一位即将步入成年世界的袁崇义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左右环顾，终于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底下找到了袁崇义。但发现，袁崇义却眉宇紧锁。
　　吴敏没几多想，走上前去拉住袁崇义的手，往办公室走去。袁崇义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吴敏父亲吴仁量的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一言不发地退到了一干热闹人群的背后。
　　吴仁量笑逐颜开，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憨头憨脑的小子。最后，意犹未尽的父亲竟突发奇想，有意要将比袁崇义大十多岁的宝贝女儿吴敏，也一并许配给袁崇义，做妻子。
　　袁崇义一听，顿时目瞪口呆。
　　
　　走投无路
　　
　　吴仁量的决定，具有不容争辩的权威性。
　　袁崇义刚刚还因为夜宝那小子，终于随着他村支书老子的风流债，开始变得狼狈不堪，而暗自兴奋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也正由一位人人仰慕的救人英雄，逐渐演变成了一位现代版指腹为婚的被动参与者。
　　“啊！这……这，不可以的。”袁崇义结结巴巴，一口回绝。
　　“小子，怎么个不可以啊？”刚愎自用的吴仁量还以为袁崇义受宠若惊，正不知如何用词感激才好呢。
　　“不可以的。我哪儿都不去！”袁崇义一想到宋萍，顿时有了说话的底气，开始变得理直气壮。
　　“哪儿都不去？”吴仁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小子，告诉你，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去，却去不成的大城市啊！”
　　“是啊，那儿毕竟是城市嘛。吃白面，有凭票供应的花生油、的确良棉布。”吴敏赶紧从一边走上前来，帮着劝说袁崇义。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愿意离开这儿。”袁崇义越发感到难为情，一甩吴敏的手，将头转向了外面。
　　“你有啥话要讲，可以说出来嘛。有困难，我们再想办法解决。”吴敏不依不饶，走到袁崇义的跟前，盯着他说道。
　　“可是……可是……”袁崇义欲言又止，最后一跺脚：“我现在已经离不开这儿了。”
　　“别可是可是的了。服从组织的决定，赶快回家准备准备吧。”吴仁量不耐烦地站起来，扔下一句话，便走出了屋外。
　　“你们……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袁崇义一听，焦急万分。他望着吴仁量的背影，回顾头来，求援似地看着吴敏。
　　吴敏摇摇头，然后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办公室。
　　
　　于是，走投无路的袁崇义一路小跑，来到了宋萍的面前。当他气喘吁吁地将事情的整个过程刚刚叙说了一半，那宋萍就“哇”地一声，急的哭了起来。
　　“义哥哥，这可怎么办啊？”宋萍知道，在那个疯狂的年月里，籍着革命的名义所进行的一切，都具有无可争辩的压倒性优势。
　　“别害怕，别害怕。我哪儿都不去。”袁崇义用手擦干了宋萍脸颊上的眼泪，极力安慰着宋萍。
　　“但是，咱们拗不过他们呀。”宋萍的眼泪马上又淌了下来。
　　她想都不敢想，自己怎么可以失去袁崇义。袁崇义对她来说，就是一切。她为此可以不顾一切地跟人抢，跟人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拗不过也的拗！谁也不能拆散咱们。”袁崇义一把攥紧宋萍的手，眼睛对着宋萍，“包括他们。”
　　“是，义哥哥，谁也不能拆散咱们。”袁崇义的一句话，开始提醒了宋萍。她昂起头，深情款款地对着袁崇义。
　　“嗯。”袁崇义低下头去，猛地抱紧宋萍的额头，深情地吻了一下宋萍的嘴唇。宋萍惊慌失措，赶紧将头扭到了一边。
　　“义哥哥，你有胡子了。好扎人呀，扎的人痒痒的。”须臾，恢复了平静的宋萍，羞涩地望着袁崇义轻声说道。
　　“是吗？俺可没感觉。”袁崇义摸着自己的面颊，依旧心事重重。
　　“你当然不会有啥感觉了。因为没有扎在自己的脸上。”宋萍莞尔一笑，像是完全猜透了袁崇义的心事一般，“义哥哥，别担心了。我们是永远在一起的一对儿。”
　　“嗯，只是吴敏的父亲的那一关不好过呀？”只要一想到吴仁量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袁崇义便开始变得忧心忡忡。
　　“没啥大不了的。走吧，回家去好好地睡个觉。我要一个人去找那个吴敏。”宋萍站起身来，拉着袁崇义的手，催促道。
　　“你要去找吴敏？”袁崇义一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干啥？”
　　“嗯。义哥哥，你别担心，我只想跟她一起说说我的知心话。”宋萍语气缓慢，犹如成竹在胸。
　　“你到底想做啥？”袁崇义深怕宋萍一个人去，遭遇什么不测，便极力反对，“你跟她有啥好讲的嘛。”
　　“你就不用管那么多了。我自有打算。”宋萍轻轻推了一下袁崇义，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义哥哥，等着我。”
　　“嗯，你快去快回，我在家等着你，哪儿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