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为了帮凤娟娟编造一个让母亲能欣然接受的逃避相亲理由，我不得不尽可能发挥了我写小说的那些最天马行空的思维，编造了一个极其浪漫感人的爱情故事。
　　当然了，这个故事也不是完全虚构的，它的灵感来自于埋藏在我内心世界里的一段最美好又最心酸的记忆，所以，在我对着被凤娟娟打开免提的手机，跟母亲讲述这段临时编造的故事时，母亲并没有丝毫怀疑，就连身边的凤娟娟也听得入了迷。
　　其实至今我也不知道曾经给我这段最美好回忆的女孩是谁，我只知道她的哥哥叫做沈鸿文。我还知道今生应该不可能和她相见了，但我曾经和她短暂而浪漫的故事，总是煎熬着我的内心，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它说出来，又或者是永远埋藏在内心深处，成为一段永恒美好又凄美的记忆。
　　只是，此时此刻的我，为了凤娟娟逃避相亲的行为不要伤害了母亲的心，我不得不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来替她圆谎，情急之下，我只好把曾经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之间发生的经历，变成了我和凤娟娟的浪漫故事。
　　虽然这样做是一种欺骗，也有亵渎这段美好回忆的可能，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有时候为了最在乎的亲人，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爱吧。
　　在我陷入美好的回忆，对着手机讲述这段虚构的我和凤娟娟的故事时，我的思绪再次回到了上大三那一年的寒假……
　　当时学校早就放寒假了，我因为曾经答应帮一家杂志社写几篇有关校园宿舍恐怖凶案的短篇悬疑小说，于是又在学校宿舍熬了几个通宵，才全部写完。
　　等稿子通过杂志社审核，又拿到了稿费后，我才连忙订的最迟一班航班，从西安飞回了上海，等我从上海机场出来时，已经是大年三十的凌晨两点多了。
　　以往每年的过年，我总是会在放寒假第一天就乖乖回家帮父母一起置办过年的年货，又一起收拾屋子，一直到过完正月十五才回学校。
　　可是那一年的大年初一，恰好是姥姥八十大寿的日子，所以我想用自己挣的钱为姥姥举办一个生日宴会，让她老人家过一个最难忘的生日，毕竟从小因为父母忙于工作，是姥姥把我一手带大的。
　　这也是我和姥姥之间的约定，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姥姥带我参加邻居一个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当那个老太太感慨地对来宾说，这次寿宴是她刚上班的外孙女挣的钱为她举办的时，大家都很羡慕她能有如此孝心的外孙女。
　　而那个老太太在讲述的过程中，说着说着就喜极而泣的样子让姥姥也是羡慕和感慨不已，当时幼小的我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还搂着姥姥的脖子发誓，等我长大了，也要用自己挣的钱给她过一个八十大寿。
　　姥姥听了我稚嫩又坚定的话，感动的也是泪流满面，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一个劲地念叨：“好！我的乖扬儿，姥姥一定努力活到那一天，就算姥姥活不到那一天，有你这句话，姥姥也死而无憾了。”
　　而我听了姥姥的话，把吃了一口的长寿面和蛋糕推到姥姥面前，哭着对姥姥说：“扬儿不准姥姥死，扬儿可以把长寿面和蛋糕让给姥姥吃，只要姥姥能长寿，扬儿可以什么都不吃，扬儿一定要自己挣钱给姥姥过八十大寿，姥姥答应扬儿吃完这碗长寿面和蛋糕吧，这样扬儿就放心了。”
　　“好！姥姥吃，姥姥答应扬儿一定活到八十岁。”那一天姥姥是一直流着泪吃完我的那一小碗长寿面和蛋糕的。从那以后，每次姥姥生日，她都会对母亲讲起我小时候的这个誓言，每次母亲听了都会轻轻抚摸我的小脸，然后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而每次我都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眼角有些湿润，所以母亲对此也是印象很深。
　　因此母亲听了我的想法后，破例没有反对我推迟回上海的决定，只是要求我最晚大年三十白天一定要回到家。
　　当我在机场出口等待出租车时，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广告，上面是一家生日蛋糕定制的专业制作商网址。
　　上了出租车后，无聊的我便用手机登录了这个网址，在浏览了网页上的介绍和产品定制流程后，我心动了，也有了一个给姥姥惊喜的生日礼物灵感。
　　尽管当时已经是午夜三点了，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里拨通了蛋糕定制热线电话。
　　“您好，这里是香蜜儿蛋糕定制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刚接通就有一个很悦耳的女孩声音响起。
　　“你好，是这样的，我看网站介绍定制真人艺术蛋糕必须提前三天，可是我明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晚上想拿到蛋糕，现在预订可以吗？我可以加倍付钱。”我尽可能语气诚恳的急切问道。
　　“对不起，先生，因为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制作真人艺术蛋糕的师傅已经回家过年了，如果是普通常规蛋糕明天晚上送货上门没问题，还请谅解。”对方很抱歉地说道。
　　“可是，明天是我姥姥八十大寿的特别日子，也是我第一次挣钱为姥姥过的第一个生日，我真的很期望能让她明天晚上看到你们制作的真人艺术蛋糕。这是十几年前我还是小孩子时对姥姥的承诺，如果姥姥明天晚上看到她抱着我的仿真蛋糕，一定会很惊喜的，也一定是终身难忘的。”我不甘心地争取道。
　　“我能理解你的孝心，问题是能熟练制作这种艺术蛋糕的师傅已经回家了，我只是值班服务员，我真的无能为力呀。除非……”女孩似乎很想帮我，但又有点犹豫的说道。
　　“除非什么？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配合你的，多加钱都没问题。”我又有了一丝希望的问道。
　　“除非你不要追求太逼真的细节，又能现在马上给我制作艺术蛋糕的真人照片和多支付一半费用，我可以连夜高薪聘请兼职艺术蛋糕制作人员马上开始制作，争取在明天晚上六点前给您送到家。毕竟时间太短了，又是过年期间，很难找到愿意通宵熬夜赶制蛋糕的兼职人员，就算找到了费用也会很高，而且我还不敢保证制作水准完全达到专业师傅水平。”对方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好！成交！我现在马上把照片和送货地址发你邮箱，至于钱我会按照网站公布的价格增加百分之五十，在十分钟内转到你们公司账户，那就拜托你啦！”我兴奋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我就完成了转账和照片发送事宜，看着手机屏幕上姥姥抱着我的照片，我能够想象到明天姥姥和母亲见到这个真人艺术蛋糕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这张照片正是十几年前，姥姥带我参加那场邻居老太太八十大寿宴会时，我在姥姥怀里发誓长大自己挣钱给姥姥过八十大寿的情景，是被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爱好摄影的老爷爷抢拍下来的，事后还特意多冲洗了一张送给姥姥做纪念的。
　　在我长大后，有一天无意中看到这张照片时，就用手机翻拍下来，一直珍藏在手机里了，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用上了。
　　当我兴高采烈的下了出租车，小心翼翼地开门，想尽可能不吵醒父母进入我的房间时，发现母亲还在客厅等我呢。
　　母亲见我似乎心情很好，就好奇地问我有什么好事这么兴奋，我自然是守口如瓶，随便说了个借口就搪塞过去了。
　　要是事先告诉母亲，再让姥姥知道了，就没有明天晚上的意外惊喜了，所以我选择了保密。
　　当大年初一晚上六点我家门铃响起，母亲和姥姥看到包装精美的蛋糕盒时，都特别意外。而当我让姥姥先闭上眼睛，等我打开包装，插上蜡烛，点燃后，又关闭了屋里的灯光，将蛋糕完全呈现在姥姥面前时，姥姥顿时变得老泪纵横，哽咽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尽管当初蛋糕店服务员事先告诉我可能兼职人员制作的不如专业师傅的精细，我也没有期望能做得非常逼真，可是当我看着在烛光下栩栩如生的姥姥以及怀里才五岁的我时，还是深深地被震撼了，显然制作这个蛋糕的兼职人员真的用心做了，不但按时完成，还做得非常精美和逼真。
　　那一刻，我看着喜极而泣的姥姥，我感觉之前一个人在宿舍熬夜写小说的辛苦都值了，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连夜为我赶制这个蛋糕的兼职人员，有机会一定要当面感谢才是。
　　所以当我年后准备去机场回西安的路上，无意中经过那家蛋糕定制店时，我刻意去了店里一趟，想要打听一下那个兼职人员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却从店员嘴里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那个兼职人员头部受伤后去世了。
　　原来那个为我连夜制作蛋糕的男孩是一所艺术学院的学生，具体名字由于当时的那个店员也是新来的，所以她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他姓沈，据说他对于雕塑很擅长，所以才兼职在这家蛋糕店挣点外快，补贴他的学费。
　　由于他家境贫困，为了把路费省下来给老家的母亲治病，还要承担刚考上大学的妹妹学费，压力也是很大，所以他除了上学，还在外面兼了好几份职挣钱。以至于他过年也没有回家，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学校空无一人的宿舍，打算凑活过个最简单的年。
　　当接到蛋糕店的电话时，他毫不犹豫地就赶到了店里，在值班服务员的协助下，整整熬了一晚上，又加上初一白天的时间，终于在下午五点前按时完成。
　　就在他和值班服务员准备出门给我送蛋糕时，可能是熬了一宿，又忙了一个白天，再加上饭也没顾上吃，身体有些虚脱。结果走路时腿一软不小心碰倒了一架梯子，眼看梯子就要砸到准备给我送货的那个蛋糕盒子上时，他奋不顾身扑上去，挡在了蛋糕前面。
　　梯子自然是狠狠地砸在了他头上，当身边的服务员手忙脚乱把他扶起来，想送他去医院时，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就强装自己没事的样子，依然坚持和服务员把蛋糕按时送到了我家，因为只有我满意而且签收了，他才能拿到酬金。服务员看他头上没有破，也没出血，就以为他真的没事了。
　　就在离开我家不久，他忽然晕了过去，等到服务员和路边的好心人一起把他送到医院时，才知道他因为脑部内出血过多，没能早点看医生，而耽误了病情。
　　当初他要是不是坚持给我送蛋糕，而是直接去医院，就能及时发现脑部在内出血，就能及时得到医治，可是在给我送完蛋糕又晕倒后，已经是颅内大出血了才送到医院已经晚了。
　　蛋糕店老板为人善良，并没有因为他是兼职而推卸责任，不但为他支付了全部医药费，又把他的遗体送回了老家，还给了他的亲人一笔赔偿金。
　　当我听完店员的讲述后，心情也是非常沉重，没想到这个男孩为了保护我的蛋糕而献出了自己年轻宝贵的生命，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否则我这一生都不会心安。
　　于是我恳请店员把老板手机号给我，我要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和老家地址，我要亲自去他的墓地祭拜他，毕竟他是为了保护我给姥姥的生日蛋糕才出事的。
　　当我拨通店老板的手机，说明缘由后，店老板也能理解我的心情，但考虑到这个男孩的父母由于儿子送蛋糕出事，因此对于仓促定制蛋糕的客人——也就是我，莫名的感到痛恨，毕竟要不是我当初催的那么急，他们的儿子也不会因为赶工顾不上吃饭而出了意外。
　　所以不建议我去登门拜访和祭拜，不过他倒是提供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个男孩的妹妹刚上大一，在得知哥哥去世后，心情极度失落，还把她的QQ号给了我，让我在不暴露真实身份的前提下，成为她的好友，并暗中尽量多帮帮她，也算是变相对那个男孩的一种补偿。
　　我觉得老板的建议非常合理，就欣然接受了。当我晚上回到西安，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了她的QQ号，才得知她的昵称叫做黑狱天使。
　　在看到她的昵称时，我心里一惊，这不是母亲经常吓唬我的那四个字一样吗！但很快我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肯定只是巧合罢了。
　　在加上她为好友不久我就凭借我的文笔和口才成了她经常网上聊天的好友之一，尽管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但几个月下来，几乎成了彼此非常依赖的铁杆网友。
　　我总是时刻关注她空间的心情说说，总是能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给她最贴心的问候。当得知她家，或者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时，我都会委托上海的死党哥们或者姐们去暗中帮她，所产生的费用都由我承担，但前提就是决不能让她发现是我在帮她就行。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似乎也有所察觉，有人在暗中帮她，每次聊天时，当她无意中说出自己的推测，我总是帮她分析，到底是学校那个正在暗中追她的男孩为她做了这些事情，似乎我真的并不知情一般，所以她一直没有怀疑到我身上。
　　只是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我和她之间的微妙关系已经完全超越正常的友谊，已经到了彼此心生爱慕的地步，只是双方都克制的很好，从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直到有一天，我在酒后无意中写了一条忏悔的日记，并在里面提及给姥姥定制艺术蛋糕和那个兼职男孩死亡的经历，又强烈表达了自己对黑狱天使这个网友的愧疚和爱慕之心后，她彻底把我拉黑了。
　　由于当时写完情绪太过激动，又喝了太多酒，忘了把日记作为私密日志发表，而是公开发表了。
　　当我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空间她给我的留言后，我才反应过来，可是已经太迟了，她的留言很简单，只有十个字——是你害死了我哥，我恨你！
　　在给我空间留言后，她还把我从好友里彻底删除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我知道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我的，都来不及问她的名字，就永远的失去了她。
　　这就是我和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孩的故事的真实经过，只是我讲给母亲听后，就做了一些改变，变成了那个男孩没有死，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我的蛋糕受了轻伤，我呢在一次路过蛋糕店时无意中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和他成了铁哥们，还通过他认识了他的妹妹，也就是凤娟娟。
　　因为我曾经听母亲提过凤娟娟有个哥哥，似乎就是做设计的，老家也不是在上海，而且我定制艺术蛋糕的事情母亲也完全知情，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故事母亲不可能会怀疑。之所以说那个男孩没有死，一来是我内心深处所期盼的美好结局，二来凤娟娟的确现实生活中有个哥哥。
　　我还告诉母亲我和凤娟娟相处一年后，我俩就成了恋人关系，只是我和凤娟娟都知道我母亲最反感大学谈恋爱，所以就刻意隐瞒了，原本是打算凤娟娟大学毕业就公开恋情，谁知道凤娟娟被学校保送研究生了，所以我俩只好等到她研究生毕业，工作后，再一起去见我母亲说清楚一切。
　　这也是我这几年凡是母亲让我相亲，我总是连名字都懒得问就回绝的原因，直到今天的相亲，母亲搬出杀手锏黑狱天使后，我连忙打电话告诉了凤娟娟，才得知她父母居然也让她相亲。
　　由于我俩都没有关心相亲的对方是谁，所以并不知道其实就是我俩。为了避免我俩被拆散，心乱如麻的凤娟娟连夜来到西安，找我一起商量对策，打算第二天再和我一起飞回上海，谁知道西安雾霾天气严重，我和她都回不去上海了。
　　事到如今，我俩知道无法继续隐瞒了，所以就趁母亲打来电话坦白一切了。
　　听完我的讲述，母亲虽然生气我居然那么早就谈情说爱，但好在我看中的女孩也是她喜欢的凤娟娟，也就没有发飙，只是告诉我俩，等西安航班恢复了，就一起回来，两家人一起吃顿饭，把婚事定下来。
　　挂了电话，我得意滴看了一眼身边目瞪口呆的凤娟娟，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想到我会编这样一个故事来欺骗我母亲，毕竟我俩这还是初次见面，这一来她莫名其妙的成了我多年的女朋友了。
　　不过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先把眼前这关糊弄过去再说，至于回到上海了，凤娟娟真的不愿意，最多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提出分手就是了。
　　毕竟我俩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尽管刚才调侃中，我似乎对她有意思，但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惦记着那个死去男孩的妹妹的，虽然她曾经无情的把我拉黑了，我还是有些不死心。
　　何况我也明白凤娟娟这样校花级别的女孩，身边总是有追她的男孩，应该早就不是单身了，也许早就是那家富豪子弟的女朋友了。
　　所以调侃归调侃，我也没完全放在心上，看着表情极其惊讶的凤娟娟，我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凤娟娟，虽然之前我调侃说对你有意思什么的，纯属玩笑，至于刚才对我母亲编的那个故事，都只是权宜之计，你不必担心我会因此强迫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其实我刚才给母亲讲的那个故事是个悲剧，也是我真实的经历，因为里面的那个男孩其实是死了。而他的妹妹也因为知道我就是间接害死她哥的凶手后，也断绝了和我的来往。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倒是宁愿死的是我，而不是我今生唯一深爱女孩的哥哥。最可悲的是，我连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悲的是，我却深深地爱上了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在相亲的女孩面前说自己喜欢另一个女孩，这就是最真的我，我不想骗你，更不想欺骗自己的感情。如果她能原谅我，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毫无怨言，就算死了，欠她的，来生我也会想尽办法还给她的。因为我真的真的很爱她。”
　　就在我神情落寞地盯着凤娟娟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时，凤娟娟哽咽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当我听了她说的话后，当场石化了……
　　她说：“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男孩的亲妹妹，只不过他是跟的父亲姓，所以姓沈，而我是跟的母亲姓，所以姓凤。原来你就是害死我哥的人，可是，我却不知道是该恨你，还是该原谅你，因为我也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