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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4)

作品名称:都市迷宫      作者:岱岩      发布时间:2015-12-21 11:15:07      字数:5344

  7月17日
  中午,刘滢忽然来敲我的门,我睡意朦胧地打开门,看到她站在太阳底下,脸色苍白,但却是从未有过的楚楚动人,让我的心为之一悸。她似乎仍没有从昨天的宿醉中恢复过来,虚弱的身子像是飘忽在空中,她在床上坐下来,有些无力地轻声问道: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出了很多洋相?”
  “没有啊,你睡得很安静,就像个……天使。”
  她幽幽地露出惨淡的笑容,接着我的话说道:
  “堕落的天使。”
  她接着问我想不想出去吃点东西,我说自己昨晚睡得很不好,现在只想睡觉。她没有再说什么,便回了自己的屋里,一直没有出来。
  傍晚时,房东大嫂有些诡秘地把我拉到了她的外间屋里,指了指刘滢住的那边,悄声问道:“她昨个儿怎么了,闹腾了半宿?”
  “大概是喝醉了吧。”
  “你和她一块出去的?”
  “不是,我在巷子里碰上她的。”
  房东大嫂不太相信地看了我一眼,我竟没有因说谎脸红。
  “昨个儿老么等你来着,没有等到你,他就和俺说了,他叫你这几天要小心点,他看到街上那个小癞子坐在饭店里和刘瘸子那帮人喝酒来着。”
  她的话让我的心沉一下,我谢了谢她,回到了自己屋里。现在夜已深了,我站到了院子里,能够听到老么睡觉的呼噜声一阵阵地响起。他的生活尽管清苦,但又是多么单纯啊,白天在太阳下出苦力,晚上回到屋里睡得如此安宁,而我从内到外都把自己搅动的没有一点安宁。
  我悄悄来到刘滢的门前,门虚掩着。但我却没有迈进去。
    
  7月19日
  刘滢说想让我认识她的几个好姐妹,但被我拒绝了。这倒不是因为我清高,而是我不习惯与一群女人打交道。实际上,自从我离开了海丽后,也就远离了那个所谓的正统的社会,与什么样的人交往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
  但刘滢说她有一个姐妹看了我的书稿后,非得与我谈谈感受,我不好拒绝,我们三个下午约在了附近一家咖啡馆里。
  刘滢叫她璐璐,说她是名牌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她看起来年纪比刘滢略大,打扮的也时尚些。我们在一间小包厢里落座,音乐从头顶上流淌下来。她俩要了一壶咖啡,我则要了一杯清茶。
  “你的小说我看了,我不太喜欢。”她直接说道,并且很仔细地观察着我。我依然是那付无所谓的样子。她就又说道:“但不知为什么,我一连看了两遍,害得我没睡好觉。”说着话她朝刘滢笑了笑,仿佛她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璐璐就是这么个脾气,初次见面的人都会被她吓倒。其实她很喜欢你的小说,特别喜欢你的语言。”刘滢怕我难堪,解释道。
  “就是啊,我不理解的是,你有这么好的语言天赋,干嘛不顺顺当当地写呢?故事啊,情节啊,人物啊,像别人一样,按着小说的规律写出来,肯定就是一部好小说啊,可你去写什么幻觉啊,街道啊,酷热啊,让人看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来,可惜了!”她最后似乎下了结论。
  “你可以不把它当小说看。”我平心静气地建议道。
  “当什么啊,纪实文学吗?”她的嘴很尖利。
  “现代年青人的心灵史怎么样?”
  “不,它就是个小说,只是你在搞现代派!”
  我得承认我遇到了行家,只得点点头,承认她的指责有些道理,同时又感觉到很好笑,在这么一个圈子里竟然也能遇到传统文学的卫道士。
  “什么是现代派?”刘滢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我和璐璐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最后还是我说道:
  “就是不虚伪,要真诚地面对世界。”
  “那很好啊,我就喜欢这样的书。”刘滢说道。
  “他骗到你了,”璐璐对刘滢说道。之后她又转向我,问道:
  “照你这么说,古典文学就是不真诚了?”
  “它的观念是虚假的。”我简单地答道。
  “它的什么观念是虚假的,能不能说得清楚点。”璐璐依旧是咄咄逼人的架势。
  “它的文学观念是虚假的,它建筑在一种理性的有别于现实的观念中,而不是真实的现实存在。譬如巴尔扎克的小说人物都是单面的观念的产物,吝啬鬼、性与狂等等,而且带有强直性的因果律,像《贝姨》,到最后我都看不下去,为了作者的观念需求和故事的戏剧性,不惜扭曲现实,这实际上是文学的黑格尔主义,作者的观念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那现实是什么?”璐璐追问道。
  “现实就是我们真实体验到的世界……”
  “小说的戏剧性呢?”
  “戏剧性是小说最大的毒瘤。”
  璐璐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也忘记了她摆出的那付咄咄逼人的架势,因此显得有些可笑。
  “你的文学能成功吗?”璐璐忽然问道。
  “很难很难……”我说道。
  “那我预祝你成功!”她举了举手里的咖啡,真诚地说道。然后她与刘滢相视一笑。
  我们又谈了一会儿,我倒是很喜欢她俩这种说话的方式,爱憎分明,直截了当,不像社会上的有些人那样,从里到外充满了虚伪。
  晚上,刘滢告诉我,其实璐璐早已把我的书稿送到了本市一个著名的作家手里,现在单等着作家的消息了。我这才知道了璐璐与刘滢相视而笑的原因。
  
  
  7月21日
  两三天来,我似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诱惑,之所以称之为诱惑,是因为我把它看作属于肉体的物的范畴,不在我的意识之中。许多时候我都从内心深处发出虔诚的祈求,念叨着海丽的名字,仿佛她是我的守护女神,能够带我远离塞壬甜美的歌声。
  但刘滢不是一个女妖,她既没有唱着甜美的歌,甚至现在话也说得很少,她那未加修饰的苍白脸色和幽幽的眼神唤起了我内心深深的怜悯……但仅仅是怜悯吗?一个人伪善还不如公开的行恶,是的,你得承认你正在受着她的诱惑,你在用你的理性抵挡她魅力的入侵,但她却不是你的敌人。
  有时候我在想,她的出现是不是这个城市的另一种鬼域伎俩,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遭到了我的强烈批判,这样的心理太狭隘了,这样想她也是不公平的,她不是同样受到了这个城市的诱惑和欺骗,才落到现在被我怜悯的地步吗?她是同属于我的阵营里的姐妹,我只有怜惜她,保护她,怎么能够把她重新推回到对立之中呢?
  但对立却无时不刻存在于我的心里,一边是我的强大的理性,它已在我的意识里深深地扎下了根,另一边是我的作为物的存在的肉体,它时时要挣脱意识的围困,向往着与刘滢的接近。而我却永远也找不到二者的统一,最大的可能性是它们最终的分裂,我想不出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也许,肉体是简单的,诱惑才是欲望的终极形式。
    
  7月22日
  你到底怎么了,自诩为意志坚强的半拉子诗人?你经受过爱情的洗礼,知道它的深度,你也知道精神的力量,并认为它能够战胜一切物与世俗的东西,但在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前,你却快要失陷你的理性阵地了。
  事实上,你对自己还并不了解,特别是古老肉体的秘密,但意识中的东西你又了解多少呢?如果真的完全穿越了那个黑暗的迷宫,你肯定不会失落在外在的诱惑之中。
  我越来越觉察到一条裂痕的存在,就像梦里所出现的情景,我的自我意识如一架摄像机一样跟在梦中那个我之后,记录着梦中的我的言行。可怕的分裂,更可怕的是我无法找到任何东西填平这条日渐扩大的裂痕。
  盛夏里的自由,变得越来越让我难以忍受的沉重,一边是我的意识世界,一边是难以摆脱的沉重肉体,它们天天在激烈地争吵着,意欲着自己的权力,我已经渐渐丧失平息这场争斗的能力,开始像个局外人那样冷眼旁观,单等着那一方胜利就跟着那一方走,也许最终出现的是自我的崩溃。  
  
  7月23日
  傍晚,我走出小院,想出去散散步,离开这里重新审视我日益凌乱的心灵,但在小巷的出口,我看到那个小混子与三个穿着整齐的年轻人站在大街的对面。如果单从装束上看,你会以为他们是刚从公司或者机关办公室里下班的年青有为的职员,但我也多少了解他们的事情,从他们穿的鞋子上就能看出他们是在时刻准备着冲锋陷阵的,而一般人不会在这么酷热的天气里把脚捂得那么严实。
  开始我想继续去散我的步,甚至在内心深处还在盼望着受一点皮肉之苦,但那也太荒谬了,那不成了一个受虐狂了吗?而且,外在的疼痛改变不了我的内心,我所要面对的依然存在于意识与肉体的难以调和之中。我回到小屋里,独自玩味那些要命的念头。  
  
  7月24日
  中午,刘滢来找我去吃点东西。有两三天我没有见她了,但看不到她比看到她更让人难受。我们一前一走出了那条小巷,过了那个三岔路口后又走在了一起。沿着去烧烤街的路走了一段,刘滢说天太热,不想去吃烧烤,我们就随便选择了一家门面整洁的休闲餐厅走了进去。里面客人不多,我们坐在临窗的地方享受着空调带来的清凉。从那天醉酒后,刘滢就不想喝酒了,所以我们只要了两份水饺。
  “这两天我见不着你,你是不是在躲着我?”刘滢忽然问我。
  “我……在被诱惑……”我低着头说道。
  “被诱惑!被我?”她说着话,噗哧一声笑了。然后她俯身到我的眼前,很认真地说道:
  “我愿意你占有我!”
  “占有就是被占有。”
  “你这人,真没治了。”她有点生气,但还是像对待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笑了。“璐璐说你的学问比大学里的那些教授还多,可我看你被这些学问害了。”
  “你说的对,我早晚会被这些观念害死的。”
  “你不是说过人要随心所欲,快乐至上嘛。”
  “对你来说很简单,因为感觉就是你唯一的选择,而我身上却有另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
  “是海丽吗?”
  “或者说她就是那股力量的象征。”
  “我不太明白。”
  “我自己也很混沌……”
  水饺端上来了,热气被空调的风吹着,在我们之间弥漫。
  “你想过离开这里,到南方去吗?”她躲开热气,歪着头问道。
  “你想去南方?”
  她肯定地点点头。
  我心里一下子找到了解脱之路,她似乎为我做出了选择。同时,我又有点割舍不去的感觉,但与这几天煎熬着的我的欲念没有一点关系,是那种纯净的伤别之感。
  “你想去南方做什么呢?”
  “我还没想好,干什么都行。或者就办个舞蹈训练班,这我熟,不用找教练。”
  “但这个挣不了多少钱。”
  “我不图能挣多少钱,能教出几个好学生来我就满足了。”
  看来她的舞蹈梦穿越了灯红酒绿的迷雾,仍然步履蹒跚地跟在她的后边。我为她找回了自己的梦想感到高兴,以水代酒,端起杯子向她祝贺。她端着玻璃杯,并不与我相碰,沉静地看着我说道:
  “你想去南方吗?”
  “我想去山里或者海边找个清静的地方写作。”我躲开了她的询问。
  “我去过南方的一个小城,环境很幽静,满山遍野的全是绿色的竹林,溪水绕城而过,竹楼就建在水边,清雅极了。”
  看着窗外酷烈的阳光下泛着白光的楼房,我很难抵挡住这个南方小城的诱惑。
  晚上,她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那个作家的地址,让我有空时去找他谈一谈我的书稿。 
  
  7月25日凌晨
  深夜三点钟,我一下子从梦中醒来,梦境中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开始我似乎是走在去海丽家的路上,琢磨着与她到什么地方去旅游,但街道似乎时时在变换着方位和模样,让我怎么也找不对她家门外的那条街道了。我正感到焦虑,却看到她出现在了眼前,还笑盈盈地望着我,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你找不到我的地方恰恰是我在的地方。”我似乎也接着说了一句:“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你。”她笑着轻轻摇着头,那样子叫我想起了刘滢,但突然间没了她的踪影,我急得喊着她的名字,似乎因焦虑而醒了过来,但却只是转换了梦的场景,我好象身处南方的一个小镇,街道旁边的流水潺潺,水边古老的房屋透着一种神秘感,让我既想走进去看一看却又怕某种我极为陌生的东西,就站在旁边呆望,一个女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样子像是海丽,但我知道不是,又在心里盼望着是她。她脸上像罩着一层面纱那样朦胧,走到近前时,我依然看不清。她伸出手来,纤细的指尖似乎发出了磷光,就像电影里那些天使的模样,于是我想她就是海丽,也许很长时间没见,她的模样有了些改变。于是我拉住她的手,走进了那个古老的房屋。里面都处挂满了绘有绿竹的纱幔,她全身似乎也浸满了生命的绿色,在前面边走边唱着一支委婉的南方小调,声音柔曼,就像经过了荡漾的水波的反复颠簸从远处传过来那样似真似幻,“我终于找到你了。”她说着话,转身与我抱在了一起,我此前内心里的焦虑在她的怀抱里顿时冰消,充满了畅快之感,一会儿我看到她已经赤裸了上身,两只圆润的乳房压在了我的胸口上,让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而且就在这时,我也看到她清秀的脸庞,她不是海丽,而是刘滢,我羞愧难当,完全醒了过来,黑暗中恍然不知身处何方,拉亮了电灯,我满身是汗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下面蠢蠢欲动……
  我再也睡不着了,去到院子里,好几次都不自觉地走到了刘滢的门前,但又退了回来,重新审视这段欲望的距离。尽管我没有真正地接触到她的肉体,只是在意识中与她亲近,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不是总在想人真正存在的只有人的意识吗?你的意识既已犯了淫欲的罪,那你就已经犯了罪,你同她痛恨的那个男人就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了,仅仅是你比他更虚伪。
  我很厌恶自己,意欲逃离,悄悄地打开街门,去到了大街上,沿着向郊外的路走下去。如果我就此离开这座城市,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但我仍旧下不了决心。我不能像一个懦夫一样再把一个女人抛弃掉,这比犯了淫欲的罪更让我痛恨自己。后来我想先与刘滢离开这里,陪她到南方去,然后自己去云游四方。
  是什么在阻挠着我与刘滢的欢愉,是那个我极尽蔑视却仍旧左右着我的行为的道德吗?还是另有更为隐秘的东西?
  仅仅是诱惑,诱惑是欲望的终极……
  天明时我回到了那间小屋,感到疲惫不堪,唯有睡眠能够带给我一点安宁,但我左右不了的梦境又让我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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