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谭贵谦按照许万强说的，在县城的金河大酒店开了个房间，通过许永财把房间号给了刘富文。
　　很快，刘富文就从政府宾馆来到了金河大酒店。
　　“贵谦哥，从你想当村长到现在，总共花了多少钱”？进房间坐下后，刘富文冷不丁地问了这么句话。倒是奇怪，他并没有使用自己“他妈的”那句口头禅。
　　谭贵谦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欲言又止。他想起了许万强在手机里给他说的：“……你不要多说话，在弄清富文的真实目的后，也不要急于表态。”
　　“好我的哥哩，咱们村那些球人，操他妈的，一个个不敢见谁想要当村长。好我的锤子，屁大个事，都要开口借钱，更不要说让你给他帮这帮那的。姥那个屌！咱竞争村长，他们千方百计地从咱身上弄钱。”刘富文边说边使劲地弹着烟灰，把茶几上的烟灰缸震得直响。
　　“哈哈哈……”不知何故，谭贵谦突然大笑起来。
　　刘富文看着大笑不止的谭贵谦，在心里暗暗骂道：“笑你妈的！有球上的好笑的？”
　　“想不到咱郁水村的头号大款，也被人借钱给借怕了？”谭贵谦仍在笑着，只是声音小了下来。
　　“谁要害怕了被村里人借钱，谁就是他爷和他妈生下的娃！”略停顿了下，刘富文接着说：“老子是想快刀斩乱麻！”说着，用右手在茶几上重重地擂了几下。
　　“快刀斩乱麻？”
　　“是！”
　　“你用什么样的快刀？怎么个斩法呢？”
　　“老子自有办法。”
　　“老子，老子？你给谁当老子呢？你在村里想日谁不想日谁，想给谁当老子不想给谁当老子，郁水村拿了你钱的人，吃你这一套，你在我谭贵谦面前，少摆这个谱。咱两个能坐就坐会，坐不成就拉倒！”
　　谁也没有想到，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刘富文，竟然一时脸红；一贯能说会道的他，突然像个哑巴似的不会说话了。
　　谭贵谦自顾自的抽起烟来，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仍然想着许万强在手机里给他说的：“……你不要多说话，在弄清富文的真实目的后，也不要急于表态。”
　　“明人不做暗事，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村长，我当定了。今天叫你来，就是给你说一声，你退出去，不要和我竞争了。”刘富文一急，在没有说出让谭贵谦怎么个退法时，就先说出了让谭贵谦退出，不要和他竞争了。
　　“我也告诉你，这个村长，我是竞争定了！”谭贵谦怒气冲冲地一拍茶几，愤愤然几乎在喊：“刘富文！我也告诉你，这个村长，我是竞争定了！”
　　“你先别急，等我慢慢把话给你说完。”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你肯定没有我的钱多，咱们两个耗下去，你肯定耗不过我。你竞争村长，是许万强打出来的一张牌；而我出面竞争村长，是我自己站出来靠我的经济实力来竞争的。我估摸着，自从你出面竞争村长以来，你借出去的钱，少说也有三十万了吧？还有，你的餐馆和商店免掉的欠款，差不多也有十万多万吧？更不用说在你的餐馆和商店白吃白拿了。‘白吃白拿不掏钱，就说支持谭贵谦。’这句顺口溜，你不会不知道啊？加上你买选票的钱，不到一百万也差不多吧？实话实说，我花的钱比你多得多。就拼钱来说，你的那点本钱，能把我陪到底吗？”说完，刘富文把茶几上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又轮到谭贵谦像个哑巴似的不会说话了。
　　“他妈的，咱们郁水村的人，就他妈的这个德性，永远没个够，爱钱不要脸！”刘富文不知怎么也怒气冲冲愤愤然了。
　　“就是这个风气，神也没办法。”谭贵谦低着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神没办法，我有办法！”
　　“就你……你有办法？”
　　“对，我有办法！但我的这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离不开你。”
　　“哈哈哈……”谭贵谦又大笑起来。
　　“长话短说。”刘富文紧盯着谭贵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给你一百万，你退出竞争。”
　　谭贵谦先是愣了下，继而也盯着刘富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让我退出，门也没有！我给你一百万，你退出！”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了已经死去的梁文田，并想起了梁文田在临终时拉着他的手所说的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老侄，叔、叔给你、给你说，要咬、咬住牙，往、往底的弄。万、万强、是、是个能、能行人，叔、当初、当初反他、反他、反错了。你、你要给、给叔争、争……”
　　“告辞！”谭贵谦忘记了这个房间是自己在酒店开的，起身离开。
　　“不送！”刘富文先是愤怒地将手机使劲地一摔，也忘记了这个房间不是自己在酒店开的，双手抱头，牙咬得咯咯响……
　　只一会儿，刘富文就捡起手机，给他在城里的一个相好打电话。
　　
　　为了共同的利益，杨社民、谭国荣和许朝新这个所谓的“三人团”，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刘富文掏钱买票已是公开的秘密，再让村民知道谭贵谦也要花钱买票了，而只要谭贵谦和刘富文拼钱拉票，想得钱的村民就能得到更多的钱。而要得到更多的钱，就必须多开几次选举会。因为在每次开会前，谭贵谦和刘富文都得重新花钱买票。这个由谭国荣发明和创造的具有郁水村特色的选举理论，一经秘密宣传，立即在郁水村形成了一股暗流。“十大金刚”中的其他九位成员、许朝新名下“上访小分队”的成员、教会会长徐宗林手下的忠实信徒、杨社民和许朝新的家族成员、郁水村里的大多数穷人、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当村长也不想让任何人当村长的村民……都心照不宣的秘密地团结在“三人团”的周围，只等着刘富文和谭贵谦不断地上门来送钱。
　　第一步获得成功后，谭国荣马上着手实施第二步方案。因为按照选举规定，预选结束后二十日之内，必须召开正式选举大会。眼看着离召开正式选举大会的日子没有几天了，谭国荣能不急吗？所以，他先在小范围里鼓噪道：“只要谭贵谦和刘富文拼钱拉票，他们两个就都过不了半，也就产生不了村长。在这种情况下，再想办法，先选村民委员会委员，委员产生后，让新产生的委员代理村长暂行村事。”
　　许多人都问着同一个问题：“我们助谁当委员呢？”
　　谭国荣回答不上来。
　　他去找杨社民。
　　正好，许朝新也在杨社民家里。三个人就助谁当委员一事进行商量。当然，选不出来村长，许朝新这个老村长仍然能够保持着村长这个名分，没有必要让许朝新来竞争委员，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让谭国荣出面来竞争村民委员会委员。
　　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果汁厂，许万强、刘振宏和谭贵谦就以上形势进行商量，主要是商讨该不该、敢不敢也让谭贵谦在村里大面积掏钱买票？
　　许万强坐在他的老板椅子上，不断地用手敲打着自己的后脑勺，认真地听着刘振宏和谭贵谦的争论。
　　“哎呀！掏钱买票也不是，不掏钱买票也不是。”刘振宏唏嘘不已地像在自言自语。
　　“谭国荣这一招真厉害啊！”谭贵谦摇着头，也似在自言自语。
　　刘振宏突然站起身来说道：“万没想到，杨社民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竟然装的那么像。”
　　“怎么办啊？”谭贵谦看看刘振宏，又看看许万强。
　　“没什么！不用在村里大面积掏钱买票。那样的话，我们就彻底上当了。”许万强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在村里大面积掏钱买票，贵谦有把握能够选上吗？”刘振宏顾虑重重地问道。
　　“听天由命吧。我就不相信郁水村的人都成了狗眼，能把富文那样的人选成村长；我也不相信郁水村的人都会由着国荣去摆布。”许万强气愤愤地说。
　　刘振宏叹了口气，说：“关键是大多数人都见钱眼开啊。”
　　“就是！不管是人眼睛还是狗眼睛，都看的是钱呀！也不是国荣在摆布，是利益在摆布啊！”谭贵谦几乎是在哭丧着脸了。
　　“我认为，如果贵谦不在村里大面积掏钱买票，想要当上村长，门也没有。”刘振宏说。
　　许万强摇了摇手，说：“不行！如果贵谦在村里大面积掏钱买票了，也照样当不上村长。其结果是贵谦落了个人财两空，让国荣拣了个大便宜。”
　　刘振宏猛然笑了，说道：“也日弄得让富文多花些钱。”
　　“我们怎么会变得这么被动呢？”谭贵谦的内心是最为着急和煎熬了。
　　刘振宏看着谭贵谦痛苦不堪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忍，一声长叹，想了想，说：“如果贵谦不在村里大面积掏钱买票的话，让富文拣了个大便宜；如果贵谦在村里大面积掏钱买票的话，又让国荣拣了个大便宜。我们之所以陷入到这种二难境地，症结所在，乃是因为富文一出来竞争，采取的办法就是完全用钱来买村长而导致了这种局面的产生。我认为，贵谦要么放弃竞争，要么抱着平常心试一试。或许郁水村的大多数村民良知回归、正义抬头、道德复苏，能为真正的民主选举而选举，能为真正的民主投票而投票。”
　　许万强看了看刘振宏，又看了看谭贵谦，说：“但愿振宏没有发高烧，也没有说胡话，但愿郁水村的大多数村民能够良知回归、正义抬头、道德复苏。”停顿了下，接着说：“走！我们喝酒去。”
　　谭国荣按照自己和杨社民、许朝新的计划，密锣紧鼓地在暗中操作，精神百倍地出了东家进西家，满脸笑容地见了这个见那个……“十大金刚”中的其他九位成员、许朝新名下“上访小分队”的成员、教会会长徐宗林手下的忠实信徒、杨社民和许朝新的家族成员、郁水村里的大多数穷人、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当村长，也不想让任何人当村长的村民……一个个更像是服了兴奋剂似的精神抖擞，他们不但准备好了开选举会时墙上贴的标语文口号，还准备了两个超大氢气球，彩色飘带上写的是：“热烈祝贺谭国荣竞选郁水村村民委员，预祝谭国荣竞选村民委员获得成功”，而且还买好了鞭炮，谭国荣一旦竞选委员成功，就放炮庆祝。
　　万事俱备，却不见谭贵谦开始掏钱买票。
　　眼看着马上就要召开正式选举大会了，谭贵谦若再不动手掏钱买票，谭国荣的一切努力将会付诸东流。
　　谭国荣急了，那些支持谭贵谦的骨干分子更是急上加急，许朝新马上就要急疯了……
　　刘富文却是欣喜若狂！
　　正式选举大会如期举行，郁水村村民并没有像刘振宏说的那样：“……或许郁水村的大多数村民良知回归、正义抬头、道德复苏，能为真正的民主选举而选举，能为真正的民主投票而投票。”
　　刘富文终于买票成功，当选为郁水村新一届民主换届选举选出来的村主任（村长）。
　　许万强、刘振宏、谭贵谦等人都坐在果汁厂的会议室里，谁也不说一句话，谭贵谦在不停地揉眼睛，好几个谭贵谦的铁杆也在悄悄地在哭泣着……
　　过了好长时间，许万强才幽幽地说道：“按照惯例，在赴乡人大代表换届选举时，富文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乡人大代表，甚至还要成为县人大代表。像刘富文这种贼娃子和骗子出身的人，凭掏钱买票当上了村长，但作为人大代表，他能代表人民吗？这成什么事了呢﹖”
　　“唉——”刘振宏叹了口气，仍然低着头，慢慢说道：“日本人要是打郁水村的话，不用枪也用不着炮，摆一张桌子，只要发钱，咱们郁水村那些爱钱不要脸的，排着队争着去当汉奸了。为了争着抢着领到钱，弄不好，会发生踩踏事件的。”
　　众皆愕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