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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是是非非

作品名称:村官上任      作者:王春海      发布时间:2015-12-16 20:04:12      字数:9228

  经过一天多的研究、协商、准备,在县委书记杨万新、县长葛建国、公安局刘局长和胡希能的亲自策划下,为七位在重大责任事故中不幸遇难的年轻人,所举行的追悼会,在沙湾村村委会的大院里隆重举行。
  追悼会的会场布置的庄严肃穆,主席台中央前上方的白色挽联上,写着“舍己救人的英雄群体追悼大会”十三个黑色大字。两边挂着的白纸黑字的条幅上,分别写着“向英雄们学习!”“向英雄们致敬!”。街道两旁和院子内的墙壁上,贴满了标语口号,除“向英雄们学习,向英雄们致敬”的标语外,无外呼“继承了,发扬了,促进了”等等字眼,在此不一一列举。
  特别引人注目、使人伤心的是,挂在主席台后面墙壁上,用黑色镜框镶嵌的七位死难者的黑白色遗像,让人看了心酸。再加上低沉的哀乐声,听着催人泪下,尤其是娘门儿们早已泣不成声,不断地用手绢擦着淌下来的眼泪。
  主席台稍后的位置放着两排桌椅。七位死难者的家长坐在了前排的突出位置,后排坐的是县、乡领导人,他们胸前都佩戴着一朵塑料小白花。被通知参加会议的夏关镇的各村干部,均坐在了会场后面的板凳上。沙湾村的群众都自带小板凳儿,小麻扎儿,坐在了邻村干部的前边。电视台的记者们抗着摄像机在台上台下忙呼着,一会儿照照这儿,一会儿录录那儿。
  追悼大会于上午九点钟正式开始,夏关镇政府郭镇长主持了今天的会议。在哀乐声中全场起立,向死难者三鞠躬后,胡希能致了悼词。
  “各位领导、各位父老乡亲们:
  今天我们以极其悲痛的心情,隆重召开追悼大会,以寄托我们的哀思,缅怀英雄们的业绩,继承英雄们未尽的事业,把我村的小康建设推向新阶段,以优异成绩向九泉之下的英灵们汇报。
  舍己救人的七位烈士,他们的年龄都很年轻,大的不过二十七岁,小的只有十六岁。他们生前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也没有留下豪言壮语,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们为了共同的事业,前扑后继,不怕牺牲的大无畏革命精神永放光芒。他们是一面旗帜,永远引导我们艰苦奋斗、永往直前,在邓小平开创的改革开放的道路上大踏步前进。
  七位亲人离我们而去,固然是沙湾村小康建设的巨大损失,但也是沙湾村人民永远的骄傲和自豪,更是沙湾村人民群众的光荣。光荣永远属于大家,更属于生育、养育他们的亲人,是党培养教育的丰硕成果,是党支部认真宣传贯彻‘三个代表’的精神之花。
  他们虽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是,他们的精神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党支部号召全体党员、全体群众,化悲痛为力量,继承他们的意志,发扬他们的光荣,向他们学习,为加快我村的经济建设而努力奋斗。
  烈士们永垂不朽!”
  胡希能致完悼词以后,原计划由死难者家属代表发言,因都不同意而临时取消。县民政局的主要领导,代表县、乡、村宣读了向七位英雄颁发“舍己救人奖”的决定。
  随着哀乐声的又一次响起,县、乡和民政局的领导们,把装有八万元存折的七个黄纸袋,双手递到六位家长的手中。
  他们双手接过沉甸甸地,象征孩子生命的纸袋子,浑身都在激烈地颤抖着。有三位家长把纸袋子摔在桌子上,趴在上面哭泣着。另三位家长眼中的泪水也一个劲地往外淌,是激动还是悲痛?是感动还是愤怒?酸甜苦辣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出席追悼会的人们、特别是娘门儿们,望着台上的这一幕憾山河、泣鬼神的悲剧,无不伤心落泪,整个会场哭声一片。
  县委常委兼组织部长刘广浩代表县委、县政府宣读了《中共金临县委员会、金临县政府关于报批七位英雄为烈士的决议》和《中共金临县委员会、金临县政府关于号召全县党员、群众向英雄们学习的决定》。九点五十七分追悼大会在哀乐声中结束。
  大约十一点多钟,七辆拉着“英烈”的灵车——小四轮拖拉机从六家出发,从不同的方向,缓缓地向村北的公墓开去。每辆灵车前面举丧棍——用白纸条缠裹起来的柳木棍子的人,多数是死者的弟弟或叔伯侄子,只有冯爱会是他不满四岁的小儿子,由他的大爷抱着拿着哭丧棒,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爹,你别走,爹,你醒醒,爹,抱抱我。”
  冯爱会的妻子坐在灵车上,拍打着棺木哭的前仰后合,捶胸顿足:“你个没良心的,撒手走了,叫我和孩子咋活呀!”
  前面的灵车过去了,后面的灵车跟上来,前面的哭声远去了,后面的哭声又接着来。从村中到墓地连绵二里多地,形成了一条送殡的长河阵。送葬的鞭炮声,大人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一片,整个沙湾村笼罩在极度的悲哀之中。
  就这样,发生在沙湾村小造纸厂的重大责任事故,被县、乡、村主要领导们以“追悼会”的形式,像变魔术一样掩盖的天衣无缝。市、县电视台的大力宣传和罩在死者身上的光环,使受害者的家属们得到了心灵上的暂时充实;每人八万元的补尝,使他们在经济上也得到了暂时的满足。
  在这场闹剧中真正受益的不是受害者的家属,而是县和村的主要领导们,他们无疑成了抓精神文明建设的典型、模范,受到上级的通报表扬。但是,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万一被捅出去,曝了光,谁也脱不了干系。他们既为自己欺上瞒下,蹬着死人的尸骨往上爬的鬼把戏,躲过了大难一场而庆幸,更为将来走漏消息、事情败露而担心。
  作为村民委员会主任的王天龙,自始至终参与了这件事的处理,他的心情与众不同,总有一种被欺骗、被愚弄、被戏耍的感觉。他虽然对部分领导欺上瞒下的伎俩深恶痛绝,并坚决推辞了领导令其主持追悼会的决定,但心里酸甜苦辣不是个滋味。
  他本想揭穿这场闹剧,归还事情的本来面目,但是,经过反复考虑,他没有这样做,怕受害者的家属们产生误解,伤了他们的心,弄不好把自个儿弄到被动尴尬的境地。于是他选择了回避政策,是对还是错?是失误还是无奈?是是非非,非非是是,几天来连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弄清楚。心里想,如果占礼在家的话,商量着办那该多好哇!
  说曹操、曹操到。从外地学习考察回来的胡占礼,一回到家没有顾得和妻子、孩子亲热、亲热就直奔王天龙的家。他是小造纸厂出事的当天早晨六点从家出发,参加了镇党委、政府统一组织的南下学习考察团。在江、浙一带参观了华西村等典型,更多的是游山玩水看风景。杭州的西湖,上海的外滩,南京的总统府,中山陵等,大饱了眼福。
  当他从带队去的顾书记那里听到,沙湾村造纸厂死了七个人的消息之后,心一直提溜着放不下,再也没有心思游山玩水了,恨不得一步回到沙湾村,向王天龙问个明白。他快步如飞地走进院子里,大声喊道:“天龙、天龙、天龙在家吗?”
  王天龙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急忙走出去,握着他的双手高兴地说:“占礼你可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
  赵兰香看着他俩那个亲密的劲儿,既高兴又羡慕,逗趣说:“你俩才几天没见呀!就像久别重逢的新婚夫妇。别老站着了,站妾难打发。”
  等他俩坐在椅子上,赵兰香给胡占礼端过来一杯白开水问:“占礼,啥时候回来的?”
  “八点多点儿,到现在也超不过半小时。”
  赵兰香埋怨说,“刚回来就往外跑,也不给侄媳妇汇报汇报,回去一准儿挨骂。”
  “挨骂不可能,不过,埋怨几句是跑不了的。”他说到这里话题一转说:“天龙,顾书记在路上告诉我,咱村纸厂出了大事故,死了七个人,到底是咋回事?你快给我说说吧!一路上把我急坏了。”
  “占礼,是这么这么一回事……”王天龙把死亡七人的重大事件的经过及处理过程,自个儿的看法和困惑都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胡占礼在伤心的同时,也为指鹿为马的“杰作”而百思不得其解。“怪事、怪事,天大的怪事。”他感慨地说。
  王天龙认真地说:“占礼,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没必要再为此事而苦恼。你回来了,我心里就有了主心骨,咱们明天就开会,研究停纸厂的具体问题,你看咋样?”
  胡占礼坚定地说:“我完全同意,不能再拖了,万一再出个事,我们更没有颜面再见江东父老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村委会全体会议在办公室中召开,杨金玉应邀出席了会议。大家经过认真研究,一致通过了停止纸厂继续生产的决定、措施和具体实施方案。
  一、立即停止收麦秸。并马上贴出告示,截止日期为今天下午七点整。
  二、召开各纸厂老板会议,宣布这一决定。抗命不遵者每次罚款一千元。
  三、组成监管小组,昼夜监督落实,直到全部纸厂停止生产为止。
  四、组成清财小组,监督债务的归还和工资的发放,做到工完帐清,不留后遗症。
  散会不久,七个小造纸厂的老板,除了单为利、钱前因逃逸没有来,由别人代替外,都被请到了村委会的办公室中。胡占礼代表村民委员会郑重地向他们宣布了村委会的决定,并详细说明了为贯彻这一决定的实施方案和具体方法,要求他们积极配合落实,胆敢捣鬼使坏者严惩不怠。
  俗话说,是斜见不得正。七个小造纸厂的头头们当然也不例外。他们一看胡占礼坚决、强硬的态度,根本没有商量回旋的余地,就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办公室,直奔胡希能的家。他们还错误的认为,喂奸了的他一定会像过去糊弄上级那样,保住纸厂。
  胡希能最近几天来,为摆平了重大责任事故而沾沾自喜着,尤其是蒙过了王天龙而得意忘形。今天趁赵桂芹回娘家的机会,他叫二狗子胡占胜通知孙喜前、胡占兵来他家开会。他自己亲自给田翠花拨通了电话。“喂,是翠花吗?”
  “是我。你是哪位?”
  胡希能埋怨说:“花,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哦,听出来了,是老粘哪!有事吗?”
  胡希能装着生气地说:“花,说的啥话?老粘是你喊的吗?在喊小心我粘你一层皮。”
  她“哏、哏、哏”得笑着撒娇说:“傻样。有啥事说吧!别给老娘兜圈子了。”
  “呸,不现碜。给爷爷称那个,不怕别人笑话吗?”
  “笑话个啥?不叫你喊姑奶奶就便宜你了,知足吧!”她说着又“哏、哏”的笑起来。
  “花,别傻笑了。你马上过来,咱们开个支委会。”
  “我不去。”
  “为啥?”
  田翠花反问道:“你说为啥?事情明摆着,你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嗨,我咋着把这个茬儿给忘了。花,你那个憨奶奶回娘家了,你就大胆的过来吧!”
  她的思想是矛盾的,说实话早想去了,可是担心万一她……她想到这里用商量的口气说:“我还是不去了吧?”
  “不行。”胡希能坚决地说,“我今儿个趁她不在家才开这个会议,还不是为了你吗?你不来我开这个会还有啥意思?啥劲?花,你不想我,我可想死你了,求求你快来吧!别在磨蹭了好吗?”
  受感动的田翠花不能不领情了,爽快地说:“我马上就到行了吧!拜拜,一会儿见。”
  “花,拜拜。一会儿见。”胡希能说完挂断了电话。
  田翠花关了手机精心洗刷打扮了一番后,大步流星的走出家门,不大一会儿就到了胡希能的家。
  沙湾村党支部的七个支委,除冯一山、杨金玉未通知外都到了。几个人简单地寒喧了几句,就走进了东里间娱乐厅,围坐在麻将桌的周围开始玩起来。跟屁虫孙喜前、二狗子胡占胜你一言、我一语地拍着胡希能的马屁,称赞他在处理造纸厂七人命案中的大手笔、大能力、大本事。他自然乐不胜收,还不时地向下手的田翠花来个飞眼。
  两圈过去了,突然街门“当、当、当”地响起来。看家护院的大“黑背”狗也“汪、汪、汪”的叫起来。
  田翠花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担心赵桂芹回来就坏了,心里一个劲的“嘭、嘭”的乱跳,顿时也臊红了脸。胡希能心烦地说:“占兵,你看看是谁,要是王天龙他们就说我没在家,把他们打发走就行了。”
  胡占兵答应着向外走去,一问是纸厂老板有要事找胡书记汇报,才“吱”的一声拉开了大门。他们来到北屋时,田翠花“嘭、嘭”乱跳的心才稳下来。
  胡希能听到纸厂老板们的说话声,心里“咯噔”一下子,他忐忑不安地走出来,没等他张嘴老板先开了腔:“胡书记你好,胡大哥你好。”
  胡希能不耐烦的说:“老板们有啥事?直说吧!”
  一位姓翟的老板把胡占礼开会的内容,如实地向他汇报了一遍说:“胡书记,眼下正是收麦秸的黄金季节,错过了这个机会,很快就得停产,不仅工人发不了工资,也断了‘咱们’的财源。”
  翟老板在“咱们”二字上不仅放慢了速度,也故意加重了语调,其用心胡希能自然心知肚明。他正想着又听到翟老板的说话声。
  “得赶快想个法子,我们就靠你了。你是这个村的一把手,又是镇党委的副书记,还是响当当的‘三级人大代表’,还管不了他们?常言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江大河都趟过去了,这点儿小河沟还能翻了船?”
  胡希能心里说:“我何尝不愿救纸厂,几年来它给我带来了“哗、哗”的票子,数不清的人民币,有人一说纸厂的坏话,我就心烦意乱,更甭说停纸厂了。但是能救的了吗?王天龙当上主任以后,老百姓都变了,变的越来越不听话了,事情也变的越来越难办了。尤其是小纸厂出了事故以后,关掉小纸厂的呼声越来越高,硬顶着不同意,群众也不答应,要是他再给我来个“全民公决”,肯定落个蚧蛤蟆过门槛——蹲腚又摔脸。”
  他想来思去想出了一个既能保住面子,又不露膗的鬼点子。不慌不忙地说:“停纸厂这个事要是在过去,我绝对可以作主,可是,现在不同了,你们给我捅了那么大的漏子,我无法向上级、向群众交待,想不让停恐怕也力不从心了。”
  “胡书记,叫你这么一说,好像责任还是我们造成的?”
  “你说呢?”
  老板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要是变戏法(变魔术)的打滚——没法的话,我们这些外地人更白答了,你还是抓紧想点儿办法吧!”翟老板恳求说。
  胡希能拉着长音说:“办法嘛——,当然是要想的,但是,不一定能想的出来,我们共同尽力吧!”
  “中,那就拜托了。”翟老板说完带头走出去。
  其实胡希能也不甘心,继续苦思冥想着保住小造纸厂的办法。让领导出面做做工作,但能不能管用?还是一个未知数。请章书记给他们讲一讲,恐怕也是嘴角抹石灰儿——白说一大会。“咋办呢?”他问着自己。而里屋的搓麻声他似乎没有听见,就连对田翠花的“花心”也好像淡忘了。
  治保主任兼民兵连长崔明轩散会后,立即请人用大红纸书写了两张大布告,一张贴在了大街的中心,一张贴在了第一造纸厂的大门上。
  小造纸厂的几位老板垂头丧气地回到纸厂不久,村委会会计冯一山就带着清财小组走进了纸厂办公室,对七个纸厂的财务进行了认真清理,直到下午六点钟,基本弄清了所有纸厂的外欠情况,并通知各纸厂从现在起所有收入以还帐为主,并备足未来发放工人工资的现金,做到停产帐清,不留后遗症。
  村委会关停小纸厂的决定,立刻引起了全村人的共鸣。大家奔走相告,连学生们都喜上眉梢,高兴的连蹦带跳。对饱受小纸厂污染之害的沙湾村人民群众来说,的的确确、确确实实是个来之不易的大喜讯,它是良心战胜罪恶,正义战胜邪恶,光荣战胜耻辱的标志。
  “二电台”马英梅放下手中的活立刻走出家门,站在娘门儿们经常活动唠嗑的老地方,指着贴在大街上的布告,不断地向路过的乡亲们传达着这一喜讯。
  听到马英梅的广播声,东邻的冯大娘,对门的刘大嫂,后院的胡大婶也凑过来,分享着好消息带来的幸福与快乐。住在村北面的王大娘,听到从他家门前路过的冯一山,告诉她关停纸厂的事后,也乐呵呵的走过来,想抢先一步报告这个好消息。
  马英梅离得老远大声招呼说:“王大嫂,你知道不?小纸厂明天就停止收麦秸了。”
  她听到她的话心里说:“这个老东西又抢先儿了。”不以为然地说:“还没有你知道的晚嘞,你那新闻早旧了。”
  “不可能。”马英梅不服气地说,“大字报,不,大布告刚贴上,你是从那儿听说的?莫非你长了顺风耳?”
  王大娘买着关子说:“那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比你知道得早。”
  冯大娘劝导说:“你俩都是过半百的人了,还像个老小孩儿,一见面就逗,打起嘴官司来没头撂肚儿的,烦不烦?少说两句别人不会把你俩当哑巴卖了。”
  冯大娘的话戗的他俩谁也没有答上腔来。刘大嫂和胡大嫂瞧着他俩被噎得怪样子,情不自禁地“哈、哈、哈”地笑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崔明轩带着三个民兵赶到了纸厂办公室,首先封存了大地磅的砣,并派出两位基干民兵在七个小造纸厂之间来回巡逻,监督着各纸厂执行布告的情况,防止个别厂子偷偷地收麦秸。
  常言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瓜子多了啥仁(人)都有。有些买卖麦秸的运输户就是不听招呼,专往枪口上撞,总以为现如今没真事,可今儿个偏偏碰上了讲“认真”二字的犟干部。
  大约上午十点钟,有几辆拉麦秸的小四轮拖拉机和三马车,陆陆续续的向小纸厂的大地磅开过来。留在此处的民兵反反复复地向他们解释着,村委会关于停止收麦秸的布告。可是那些人就是不听,死皮赖脸地缠着叫收下。那个民兵实在犟不过就实话实说道:“你们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没有办法,不是我不给你们面子,是我没有这个权力。磅砣今儿个一大早就封存起来了,我也没有钥匙,想给你们开后门也办不成。”
  “磅砣在哪里?谁有钥匙?我们去找他,现在哪里还有死心眼的人,专钻牛角尖。”
  崔明轩大声说:“不用找了,死心眼的人早来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嬉皮笑脸地从衣服兜中掏出半盒挤扁的香烟,抽出一支递过去,点头哈腰地说:“不知道崔连长驾到,请多多包涵。”
  崔明轩瞅着他那个怪模样,不耐烦地说:“我不会吸那玩意!”
  那个人碰了一鼻子灰仍然不甘心,苦苦哀求着说:“崔连长,你就抬抬贵手让他们收了吧,反正就这几车,以后我们再也不来了。”
  崔明轩没有答话,大步走向地磅高声说:“邻村的乡亲们,我知道你们挣两个力气钱不容易,十里八乡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也不愿得罪你们。可是,你们也得替我想一想,村委会让我办这件事,办砸了领导不满意,群众也不允许。告示上明明写着,截止日期是夜个下午七点钟,我要是再收,就是犯法律。话再说回来,收了你们的,再来了咋办?收不收?不收,明摆着叫我得罪人,收了,那我们村委会的决议还有啥用?将来村委会的话还有谁听?那不是自己砸自己的牌子吗?所以,我今天不能破这个例。还望大家多多包涵为是。”
  “崔连长,你说的这个理早已成了过时的皇历——没用了。别说村委会的布告,就连皇上的文件、告示也不大管事了。这猫哪猫,抓住老鼠才是好猫;这道理哪道理,趁钱才是硬道理。眼下时兴的是啥?你清楚吗?”
  崔明轩被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想了想说:“无论现时兴啥,总不能食言而肥说话不算数吧?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了不算,定了不干,那不是君子所为。”
  “差也。”那个拉麦秸的人摇头摆尾地说,“连长老弟,眼下时兴的是‘打擦边球’,用官话说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抠门儿的官儿没有了。”他说着掏出一盒好香烟,就往崔明轩衣服兜里塞,还皮笑肉不笑地说,“崔连长,行个方便吧!”
  “不行。你说出大天来也没有用,还是趁早拉回去吧!”
  崔明轩一说完,十多个人围着他开始嚷嚷起来,“我们已经拉来了,再拉回去就赔大发了,损失谁给补哇?”
  “沙湾村死了七口人,这个损失谁给补哇?”胡占礼大声地问。
  十多个拉麦秸的人不约而同地扭过脸来,看见是沙湾村的两个头儿朝他们走来。自知理亏的他们还没来的及如何回答,就听到王天龙解释说:“告示我们贴了,你们看没看到我不清楚,不能怪我们事先没有说。你们也知道,小造纸厂这几年严重污染了环境,不仅给沙湾村的老百姓,也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带来极大的身心伤害。顺风十里臭,停了对大家都有好处,难道你们不欢迎?再说,别村的小造纸厂还没有停,无非是多跑几里路,少挣两个钱,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其中有个年龄较大一点的人说:“王主任,我赞成你这样的村干部,可惜现在讲直理的人不多了。不过……。”
  “不过啥?”王天龙不解地问。
  那个人不以为然地说:“事不是明摆着吗?新官上任三把火,烧过去一阵子也就自消自灭了。王主任我今天先把话撂在这,过不了半年你也学精了。不信的话?咱俩打个赌走着瞧。”
  王天龙听了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坦然地说:“那也好,咱俩究竟谁输谁赢?年底见分晓。”
  那个人无奈地说:“主任既然坚决不收了,再要求也没用了,咱们还是走吧!”几辆送麦秸的车在他的指挥下,调转车头开走了。
  当天晚上,二狗子胡占胜带着气儿来到了胡希能的家。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烟抽起来。
  胡希能耷拉着脑袋瓜子没有动弹,也没有理他,仍然眯缝着眼、噘着嘴一口一口地吸着闷烟。
  二狗子胡占胜再也憋不住了,说:“老叔,他们刚灭了砖厂的火,眼下又封了纸厂,断了咱们的财路,这是骑着咱们爷们脖子上拉屎,把人欺负到家了。你能不大的一个官,就管不了他们?叫他们在咱们俩面前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胡希能气呼呼地说:“二小子,你想气死我呀!你有气冲我撒,我这满肚子的气冲谁撒去?你就消停、消停省点事吧!别给我添堵添气了。”
  “我哪敢哪!”他添油加醋地说,“想当初你在村里说一不二,脆说啥也没有人敢“哼、哼”一声,可现在被王天龙摆坏的羊肝羊肺,也没法了。”
  胡希能瞪着眼珠子暴跳如雷地大声叫唤着:“二小子,你也混大脑袋了,翅膀也硬了,是不是也觉着我管不了你了?”
  在院子中乘凉的赵桂芹听着他爷俩吵起来,没好气地说:“你俩狼叫个啥?小声说不行啊!”
  “唉——”胡希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二小,我不是冲着你发火,我是冲着他们。可现如今群众拥护他们,你说咋办?小不忍则乱大谋,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有他们倒霉的那一天。”随后话题一转甜么嗦的说:“二小别生气了,咱爷俩今晚喝两盅。”
  二狗子不怠慢,从电冰箱里找出几样现成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又从火房里拿来喝酒的家伙,胡希能从西里屋中提出两瓶老白汾,二人就喝起闷酒来。你来我往,不一会二斤白酒就进了肚。赵桂芹也没有理他们,躲到东边闺女的房间休息去了。
  俗话说,以酒浇愁、愁更愁。喝得醉熏熏的二狗子,从胡希能的家里走出来,已经夜深人静了。在大街上、胡同里转游来摸游去,摔倒了爬起来,来来回回的折腾着,找不到家也摸不着北了。“扑通”一声,疼的他“哎哟、哎哟”地“哼、哼”着。右手往地上一摸,是一块半头砖,不偏不正地硌在了他的屁股上。骂骂咧咧地说:“去你娘的,胆不小敢硌老子。”他瞪着醉眼一看嘟嘟噜噜地说:“哦!这、这、这是王天龙那个小子的家,他、他、他叫我不痛快,我也叫他不安生。”说完拿起那块砖头,向王天龙的院子里砸去。早已进入梦乡的王天龙夫妇被“跨嚓”的响声惊醒,急忙坐起来,四只眼睛同时隔着玻璃窗向外瞅着,黑洞洞啥也看不见,只听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声。王天龙不放心,穿上衣服走出来,小声问道:“谁?”没有人答应。走到大门口隔着门缝向外看,也没有发现啥?他拉开门走出去向南一看,有一个人影晃晃荡荡地消失在黑夜中。
  他一切都明白了,插好门,回到院子里仔细地查看着,发现了一块半头砖砸在了西边菜地里。他捡起来放在东边墙根处,然后回到屋里。
  赵兰香急切地问:“咋回事?”
  王天龙撒谎说:“虚惊一场,是一块半头砖被猫从房上蹬下来。没事了,快睡吧!”但是,他自个儿却躺在床上咋着也睡不着。自从选上村委会主任以后,他总觉着有人在盯他的哨。难道……。
  他不愿再想下去,可是,许多是是非非,非非是是,就像电视剧一样演完一幕又一幕,总也演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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