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孩提时代

　　船镇的母亲河梅洋河是一条美丽而历史悠久的长河，自西向东流入大海。在还没有通公路时，这条河就是船镇的生命线。人们生活所需要的盐巴、肥皂、火柴、煤油等日常用品都是用船舶从港口城市运到船镇，船镇的木材、竹子、土特产通过梅洋河运到港口，从而完成物资的交换。
　　河的两岸住着九村十八寨，村寨大部分是族亲式聚居，也就是同姓家族住在一起。倭寇、土匪猖獗时，他们同仇敌忾，把他们挡在土楼之外；和平时期，他们又彼此攀比、互相拆台。有时为了一点小事甚至会发生村寨火拼，在这种情况下，土楼又成了安全的摇篮。土楼的“社拼”久负盛名，往往名动京城，地方官怕引起地方大骚乱，就派兵镇压，但是都无功而返。
　　土楼的“社拼”由来已久，各村寨都会公选一个武功最好的人来担任总教头，农闲时就在最大的土楼天井里传授人们武功，外说是强身健体，其实是为了应对频繁的“社拼”。土楼外也有很多逃避战乱而搬迁过来的，他们一般专注农耕，不加入任何团体，遇事莫不吭声，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和当地家族抗衡。土楼里的宗亲观念太强了，同姓就是兄弟，兄弟就要一致对外，这种简单而古老的思想一代一代延续下来，成了土楼根深蒂固的思想主流。
　　每个村寨都有一个比较大气的圆土楼作为中心，也就是村部所在地，维先所住的船村的村部当然是刘振强家的“镇威楼”了，虽然婉珍家的“尚文楼”和张朝挺家的“日月楼”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土楼，但比起“镇威楼”的气势和规模还是差了一大截。以前每个楼都有一个团练组织，随着社会的发展，成了每个村一个组织。船村的总教头非简秋风莫属了，简秋风的祖上是武状元，遗留一部《简氏拳谱》。
　　不知是谁透漏出一个消息，弄得整个船镇的人都觉得此事有些神秘。据说维先的爷爷陈继祖和简秋风相约比武，在一个月亮最圆的晚上，两个人喝完酒后心情大好，相约到水尖山切磋武艺。说到切磋，当然是点到为止，但是那一个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到底谁赢了谁至今是一个谜。反正有人说最后陈继祖很谦逊地赢了一招，让简秋风心服口服。是真是假有待考查，不过平时两个人互相尊重，交情非同一般。
　　维先的父亲陈振宇，因振强的父亲刘家升而被逼死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船镇的人都都心知肚明；维先的大哥维辉失手误杀振强阿姨的事至今仍未了结。两宗大事加起来纽成了难解的死结，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父亲枉死，维先没了父亲，这一切都是刘家升一手造成的，他做梦都想亲手杀了刘家升为父亲报仇。但维先最崇拜的爷爷总是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还不时给他灌输为人处世不要记仇要友善的思想。
　　得空的时候，陈继祖就会跟维先说：“孙子，人活一辈子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一味记仇会让自己陷入不快乐的深渊。”维先问：“爷爷，倘若仇家苦苦相逼，让你永不超生，你会出手吗？”陈继祖笑着说：“小小年纪，问题倒是蛮多。如果仇家苦苦相逼，该出手还是要出手，比如日本鬼子打到家门口了，再不反抗就没有家，没有国。”维先道：“爷爷，我懂了，忍无可忍就不用再忍了。”陈继祖摸摸维先的头，喃喃道：“陈家能否出人头地，就靠你了。”
　　站在水尖山头，爷孙俩望着脚下的船镇，陈继祖感慨地说：“孙子，什么时候你在船镇建一座比“镇威楼”更大更气派的土楼，你就成功了。“
　　“爷爷，我长大不仅要建一座船镇最大的土楼，我还要建一座桥，把梅洋河两岸的土楼人家连接起来，让他们不再为交通不便而烦恼。”维先看着沿河两岸的船镇说道。
　　“好，有志气，陈家就是要这样的人，理想是很美好，但是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考上重点大学，将来才有机会完成你的梦想。”陈继祖疼爱地看着维先。
　　“爷爷，奶奶还活着吗？”维先问道。
　　“不知道，日本侵犯省城时，你奶奶上了去海峡对岸的船只，现在两岸关系紧张，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陈继祖悲伤地说。
　　“爷爷，你说刘振强他们家在土楼里作威作福，就没有人管得了吗？”维先问。
　　“孙子，当然有人管了，这里面的关系很复杂，你长大以后就懂了。现在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还有爷爷教给你的功夫，只是为了让你防身和健体，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勇，去跟别人打架。现在是和平时期，发展经济才是重中之重，将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走经商之路，有了自己的商业财团，就可以助你完成梦想，成就你的辉煌。当然武也不能荒废，做到文武全才，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陈继祖摸着孙子的头道。
　　“爷爷，我懂了，孙儿一定学好知识，勤练武艺，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维先望着爷爷道。
　　“好啊，天道酬勤，有付出就有回报。你阿姆也是够不幸的了，你德标伯给她介绍了一个公务员，你阿姆就是不愿意，人都没看一下就拒绝了。她那是怕你受委屈呀，孙儿，你将来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你阿姆。”陈继祖叹着气说。
　　“我知道，爷爷，阿姆为了我从不考虑自己，阿姆是天下最好的阿姆！”维先道。
　　“好，我们下山吧，我还要到你秋风伯家里一趟。”陈继祖牵着维先的手，沿着山路向山下走去。
　　“尚文楼”里，婉珍一个人在玩着乌龟。乌龟在土楼里不仅仅用来观赏，它的主要任务是清除水道的垃圾。有乌龟的水道都特别干净，那里所有的垃圾都被乌龟清除到了水道口，几乎每座土楼的水道都会放养几只乌龟，既可以用来观赏又可以清除垃圾。“阿先，快过来玩乌龟，你看，这只乌龟背上有几道痕，是不是百年神龟？”婉珍天真地道。
　　“哦，阿珍，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去做功课，下学期我就要跳级，和你同一班。可是，我二年级的课程还没有学好，趁着暑假，老师说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你。”维先看了一下婉珍，低下头道。
　　“好啊，好啊，太好了，这样我们暑假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婉珍拍着手，高兴地说。婉珍回家找到二年级的教科书拉着维先说：“到你们家复习功课吧，这里人多嘴杂的。”
　　“好啊，我家里比较静，家里人都上山砍竹子了。”维先道。
　　两个人手牵着手在金黄的稻浪里奔跑，曲曲折折的田畴长满各种野花，有蒲公英、白花草、野菖蒲、野玫瑰等等，太阳照在金黄的稻子上，空气中流动着醉人的清香。婉珍像只快乐的小鸟，在田畴上奔跑着：“过来追我呀，阿先。”婉珍朝维先喊道。维先手里捧着一大束野玫瑰，追着婉珍，幼稚的童声、欢笑声在田地上空盘旋。
　　“阿珍，这个花送给你。”维先把野玫瑰送给婉珍，婉珍高兴地嗅着花香，逗着维先：“将来长大了，你还会送我玫瑰吗？听说玫瑰代表爱情，什么叫爱情？你知道吗？”
　　“阿珍，那是大人们的事，羞不羞呀。”维先道。
　　“有什么害羞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何况男女的感情是那么纯洁，就像天上的白云，叮咚的山泉，真希望将来我们长大了还会在这个金黄的田野里漫步，采集鲜花，说着有关感情的话题。”婉珍看着维先，漂亮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阿珍，思想超过年龄了吧，也是，女孩子早熟。”维先笑着说。
　　“好呀，你学会取笑人家了，将来感情一定不专一，也许是个情场老手，爱你的人会为你伤心几百回。”婉珍耳边红起几朵红云，跑到维先的前面去。
　　望着婉珍头上漂亮的蝴蝶结和她那美丽的倩影，维先怔怔地站在田埂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草丛里忽然跳出刘振强和张朝廷，抢走了婉珍手上的玫瑰，两人是故意让婉珍来追他们，只顺着田畴跑。婉珍在后面使劲追，嘴里喊着：“阿先，快来帮我呀！”
　　刘振强和张朝廷一边跑一边笑着喊道：“快来追呀，追不到就是小狗。”
　　维先看到两人在欺负婉珍，拦在他们面前，大叫一声：“我来了，你们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英雄，把玫瑰还给婉珍，快！”
　　刘振强把头一歪，阴阳怪气地说：“哇塞，来了一个护花使者，快滚开，不然有你好看的。”
　　维先叫到：“来呀，过来呀。”
　　刘振强朝张朝廷使了个眼神，大胖子张朝廷呼啦一声朝维先扑过来，维先一闪，张朝廷摔了个狗吃屎，满嘴都是泥土，乐得婉珍咯咯笑个不停。
　　刘振强在旁边看得上火，冲上去扭住维先的脖子，使劲地扯，想把维先摔倒。没料到维先一个反身，顺手一带，刘振强也摔了个狗吃屎，婉珍笑得捂住肚子弯下腰。
　　这时，张朝廷已经缓过气来，刘振强也爬了起来，两人一起喊道：“冲，冲冲。”
　　看到维先站稳扎了马步后一动不动，两人互相看了看，眼睛一闭，作势要扑上去，只听维先叫到：“来呀。”
　　等两人睁开眼睛，维先和婉珍已经手牵着手跑到对面的小道上。
　　刘振强气得咬牙道：“你们等着，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收拾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