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 青青遵命赴长安 郭家上下破困境

　　郭家岂止现在是远近的大家，在过去几百年里都是响当当的家族。且不说祖上文武人才辈出，当了多大的官，你看郭家这阵势，九连环的大宅子的院墙就有一米厚，院墙上面是仅容一人通过的城墙，城墙与房顶相连，就是相向而行也有回旋的地方，城墙上还有高高的瞭望台。这都不是近些年来修建的，也不是近百年来修建的，这都是从几百年前开始一点一点逐步建成的，到了郭子松的父亲郭太公的手里，郭家逐渐随着国家的贫弱而衰败。但是院子是旧了些，城墙也开始小修小补，但是，你只要站到这瞭望台一看，你就明白了，这院子东边靠近一个近百米高的山坡，郭家的祖先也最先住在山坡下的窑洞里。那窑洞也不是一般的窑洞，都是石箍的大窑，现在是郭家的仓库；再往西是一个院子套一个院子，总共有几个院子，初次进入郭家，非迷路不可。但是现在，郭家的其他后生都跟郭家分家了，虽住在一起，但也不多来往，出门也走的是北门，不走郭家的正门——南门。
　　郭家是不如以前的郭家了，但郭家的子孙也不孬。
　　
　　郭占河命真是大，胸口上中了一枪，颠簸了一路，昏迷了五天，用不了一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现在还不能抻胳膊抻腿，但精神头已经好了很多，也就知道了近来发生的事情。他的身体比以前虚弱得多，毕竟是到阎王殿去了一回，心里始终沉甸甸的，睡觉时常常会被枪声吓醒，醒来以后就无法入眠。
　　杨青青对郭家的事情还不知道，只是她有两下子功夫，到郭家不是什么难事，借助绳索能够轻松翻过郭家戒备森严的城墙，偷偷和郭占河见面，见了面，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东拉西扯。无论是郭占河对杨家，还是杨青青对郭家都熟悉了一些。郭占河除了约会之外，还让杨青青帮他一个忙，就是带着金钱豹他们回到虎口，重建虎口的土匪窝。
　　杨青青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金钱豹一等人告别了郭子松，在郭占河的面前，郭子松不会给金钱豹脸色看，但也没什么好脸子。金钱豹自知绑架错误在先，郭家又救了他一命，感激不尽，率领一等人回到了虎口。
　　胡营长那比土匪还土匪的土匪早就把虎口给捣毁了，不仅拉走了粮食，还把金钱豹多年的积蓄洗劫一空，连门扇、窗扇都烧了，虎口只剩下了几口露大风的窑洞，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金钱豹来到弟兄们的墓碑前：“弟兄们，这票我们是绑错了，我金钱豹对不起兄弟们，二少爷不仅收留了我们，还没有为难我们，豹哥一定为大家报仇，以狗日的胡万群祭旗！”
　　杨青青这才把郭家最近发生的事情搞清楚。原来郭占河怕杨青青为他报仇，意气用事，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就没告诉她详情；最重要的是，郭占河认为，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不需要别人插手！
　　土匪都不是天生的，土匪里头有匠人，会木匠的就打门窗，会瓦匠的就装门、装窗、砌炕。土匪也都不是闲人，闲人干不了土匪这行当。十几个人用不了一个星期就重新建立了家园，还把放哨的分层安排，叫他胡万群有来无回，叫他胡万群吊死在这里！
　　
　　杨青青在这里是不敢大停的，她不怕土匪、军阀，她怕她爹。回到家，杨青青就回房休息，吃饭都是在闺房吃的，浑身上下都是土。杨三宝是什么人，他早就猜到这闺女肯定是帮郭家去了。要说这郭家也是家大业大，跟杨家有一比，但是，派出去的探子早就告诉他了：这郭占河已经受了重伤了，虽说性命是保住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复发？好好的女儿不能说给他们郭家。
　　杨三宝从没对自己的女儿严厉过，但是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管的时候，再晚就来不及了。杨三宝心里也很清楚，儿女之事并非一般你情我愿，两人要是真有感情，就是用他惯用的三尖两刃刀使出浑身力气都砍不断，因此，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小女儿家还能有什么办法！
　　杨青青一路快走，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心里迟疑了一下，问：“年大哥，你说爹叫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
　　自幼跟师傅学武，现在是杨家管家的年年自然知道杨三宝的心思，但是他除了会两下子功夫，脑子也不是榆木脑袋，精灵得很，就说：“小姐到了就知道了！”
　　本来杨青青也就是试探着问问，要是年年含糊，肯定就是没好事！杨青青加快了脚步。
　　
　　“青青，你不是要见世面嘛，我许你跟一次镖，顺便答应父亲一件事情。”杨三宝笑着脸对杨青青说。
　　“爹，你要我办什么事请？什么事你说！”杨青青早就想保一次镖，心里是高兴的。
　　“爹送你去读书好不好？”杨三宝本意不是让杨青青去读什么书，就是说一件让杨青青不爱好的事情，让杨青青心生厌烦，他才好让杨青青答应他另外一件事情。
　　“读书？读什么书？爹，你是知道的，女儿我不想读什么书！”杨青青现在满心里都是正在痊愈的郭占河，根本就腾不出干别的，这读书岂是短时间可以回来的，肯定不行！
　　杨三宝早就知道女儿是不愿意的，就说：“青青，现在世道乱，爹想啊，派你去大城市长安去，上个女子学堂的，既然你不愿意，这样，你哥哥说长安城里的医学院正在招速成学员，爹派你去好不好？”
　　杨青青心里又是一阵高兴，她要是会医治，不就可以照料占河哥了吗？再说既然是速成，就不会用太多的时间；但又一想，要是她学成过来，占河哥的病也就早好了。但她也知道，杨家镖局的医师目前的水平有限，他们只懂得刀箭伤口的诊治，枪伤根本就治不了，还要常常请西医的外科大夫，作为杨家的女儿是应该为杨家做点什么，主要是保镖这件极具诱惑的事情，她根本就拒绝不了。
　　“爹，我知道了。”说完，杨青青行礼告退。
　　杨三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只要把他们分开，他们不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临行之前，杨青青将一个纸条交给了金钱豹，要金钱豹务必把纸条交到郭占河的手里。
　　
　　眼看就是晚秋快要到来了，一连下了三场连绵秋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包括杨青青去长安的路上，也包括沙坡镇郭家周围。树叶子哗啦啦一夜之间随秋雨飘摇，粘得满地都是，郭家院子里的银杏树只剩下几片枯黄还挂在枝头。
　　郭占河的伤势逐渐好转，特别是吃了从长安城带回来的西药，浑身上下利索了不少，已经感觉不到胸口还有那个冷冰冰的黑窟窿，养了这些天，更壮实了一些。
　　尽管郭家的周围围满了饥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沙坡镇遭了灾，成了饥民遍地的重灾区。但沙坡镇的老百姓好得很，他们今年不用卖粮，只需要交足够的粮食抵租就行。这可是好事，因为同样的粮食卖的钱根本就不能足额交租，交了粮食之后，他们还能衣食无忧。他们秋后没什么事，按说已经到了翻耕的时候，郭子松已经都着急了，恶狠狠地骂了农户好几回，但农户们根本就不拾掇他们的犁，也根本就不租郭家的牛。翻了天了都，他们都在家严阵以待，怕塌塌院墙外面的饥民夺了他们的粮食。
　　
　　郭家没有仓库储存粮食，郭子松着了急。这粮食要是任由在秋雨里发霉，郭家吃啥？这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父亲不让郭占河忧虑国家的事情，但郭占山就是个无能，郭占河不操心还有谁能替父亲分忧？郭占河也明白郭家现在的困境，饥民团团围住，这粮食卖也卖不了，要是分给饥民吃了，更多的饥民就会涌进来。尽管一连几天都没有杨青青的消息，他的心里不免增调了几分思念，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他找到父亲说：“我有办法！”
　　郭子松支开了下人，郭占河继续说：“爹，现在解决饥民是头等大事，我看不如这样……”
　　父子两人密谋了半天，才最终确定最后的计划。
　　
　　第二天，郭家上下就动员了起来，郭家的磨盘转了起来，趁着天气放晴，郭家盖起了房子，郭子松在一旁看着，郭占河指挥着大伙。
　　只见一袋袋的粮食摊开了在太阳底下晒，晒好的粮食已经上了磨，磨成的白面粉却没有装进袋子，而是和成了面，合成的面放进了压砖的模子里，压成了白面砖，白面砖像砖坯一样堆起来，在太阳下晒。
　　这项浩大的工程让郭家整整忙碌了半个月，磨盘都磨掉了半公分，换了五头驴，用坏了三条鞭子，白面砖总共做了6万3千2百块。这天气时好时坏，郭占河命人将石箍大窑腾出来，把炕烧得热热的，白面砖头往炕上一放，干得就更快了，工期一天都不耽误。
　　郭家用白面砖盖房子！顺着石箍大窑往东整整盖了六间大瓦房，多气派！
　　郭家上下忙碌了一个多月，正好是入冬的天气，寒风嗖嗖的，饥民饿得死了不少人，冻死的人比饿死人都多，要是没有郭家偷偷救济，饥民根本就挨不到冬天！但活着的人已经耐不住性子了。胡营长知道时机到了，就派手下化装成饥民，在饥民里兴风作浪，恨不得把这些饥民都武装起来，一人发一把枪，把他郭家给端了。但是胡营长没这个本事，他的枪都没有郭家的多，他的人都是地痞流氓无赖，没有郭家的人心齐。虽然郭子松已经和他胡营长连面都不见了，什么大事都不叫他胡营长了，他胡营长就应该有自知之明，就应该跟他郭子松对着干，不把他郭家给搞垮就誓不罢休！
　　
　　饥民的组织是涣散的，饥民的心肠以前都是好心肠。胡营长手下有个叫周六的家伙，这个人颇有扇动本事，他比饥民都瘦，浑身上下没有肉，但他不是饿的，也不是当兵累的，他前天还吃了段寡妇的鸡呢。昨天在饥民堆里受了半天冻，跑到胡营长的兵营住室里汇报“军情”，顺便吃了一碟花生米、半只猪头，喝了小半壶酒。正是他这种吃了跟十天半月没吃饭的饥民很像，他这个小兵崽子才有了出头之日。他身体好得很，由于身材瘦小，翻五米高的墙头子都没有问题，昨天喝酒的时候他借着酒劲，有些不知所以，就给胡营长说：“胡营长，他郭子松连大门都不出，我帮你翻墙进去，看他郭子松是不是死了？”
　　胡营长翻眼看了看周六，没吭声，但是吓得周六不敢再说话了，拿上猪耳朵就啃。
　　
　　周六在大街上一瘸一拐地走，倒不是他昨天的酒还没醒过来，而是他今天又跑到段寡妇的家里，段寡妇把他赶出来了。他一边装作饥民，一边骂：“段寡妇，你真是个克星，你克死了你丈夫，你还克死了你儿子，你克死了你儿子不说，你还克死了你家的鸡。好你个段寡妇，你就是庄稼地里的毒草草，你真是个毒寡妇！”骂完之后，他心里还是憋着劲儿，他也忘记吃饭了，继续骂道：“郭子松，你个大抠门，你家的粮食十年都吃不完，见死不救，你还是不是人？”饥民本来就饿得没有了力气，听到有人敢骂，就都聚集过来。周六看到饥民的情绪已经煽动起来了，比往常的人都多，就壮了胆子骂：“饥民们，大家伙来到沙坡镇都几个月了吧！我们家人死的死，饿的饿，要是不把他郭家的粮食给分了，我们就得饿死啊！”
　　饥民也都只是东家讨一口，西家要一碗，都说郭家的粮食多，可是谁都没有见过啊！既然冬天都快到了，也都死了小一半人了，再下去反正都是个死，冲进他郭家去，抢粮食！
　　
　　这一呼，这跑到段寡妇家没吃上饭憋着气的周六一呼，饥民纷纷前来，比乱坟岗子上的坟头都多，呼啦啦都拥挤到郭家的南门，用力向前挤。要是以前这个时候，郭家肯定会放抢警告，但现在形势实在是太危急了，都快把南门给挤坏了，郭家的伙计们个个身强力壮，但都不是这些饥一顿饱一顿甚至是几天都没吃饭的饥民力气大，南门上的大铜钉都让饥民趁乱给拔掉了。周六现在精得很，他根本就没有掺和挤门，只是在后面佯装向前挤，一边若有其事地挤，一边喊：“今天就把他郭家的粮食给分了，今天就有饭吃了！”
　　他喊了几嗓子，只觉得口渴得很，转过身，一溜烟跑回了军营。到了军营大门，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胡营长，胡营长，郭家闹饥民了！”
　　胡营长知道这是暗号，立即召集保安团，直奔郭家大院。
　　到了现场一看，根本就控制不住局面了，只好让保安团的人站在一旁，看饥民把郭家大院的南门给攻破，他好进去把郭家大院给占了！
　　
　　郭子松命下人赶紧带着家人躲到地窖里，他和郭占河镇静地站在南门上的城墙上。饥民实在太多了，最前面的饥民早就不是挤死，就是被踩死了，这些人都只有一绷子劲儿，不一会，就饿得站都站不住，喊都喊不出，生生被后面的人挤死、踩死了。
　　郭占河正要准备喊话，无奈胸腔堵住了，喊不出声。郭子松看见胡营长带保安团前来，就赶紧按住占河的肩膀，让他蹲在了地上，小声说：“快让少爷藏起来！”占河还要挣扎着站起来，郭子松说：“把少爷拖下去！”
　　郭子松调整了一下，对着饥民说：“大家伙不要挤了，挤死人了！挤死人了！”
　　饥民这才反应过来，停止了挤门。郭家的人有时间运来几根碗口粗的木头顶住了大门，郭子松又对胡营长说：“胡营长，你身为沙坡镇保安团的代理团长，你不保镇安民，见民危而不顾，你岂不是失职？”
　　周六正要破口大骂，胡营长使了个眼色，吞下了唾沫。
　　“郭镇长，你身为沙坡镇的镇长，这么多的饥民都不管，你还有时间管我？再说，你儿子郭占河是土匪，你郭子松就是土匪他爹，你郭家就是土匪窝，我正要履行我的职责，把郭占河给法办了！”
　　“胡营长，你真是恶人先告状，你开枪差点打死我儿子，你才是土匪！”郭子松的声音不如胡营长嗓门大、亮，但是字字如打枪一样，蹦蹦响。
　　郭子松和胡营长对峙不下，周六又号召饥民向前挤，试图把大门给挤开，好让胡营长趁乱攻进郭家，他周六就是大功臣！
　　但是饥民已经停止挤门好一会了，都在忙着翻看被挤死踩死的饥民；再说已经没劲了，胡营长见状，知道现在是最佳时机，要是不趁机攻进郭家，郭家就能缓过劲来，于是他命令部下攻击南门。
　　这当兵的就是有劲，先朝门放枪，赶跑了郭家的下人，十几个人哎吆哎吆挤起门来。
　　正在这危急关头，金钱豹等人跑到郭家来送信。一看这情形，几个人商量后，放了几枪就跑，胡营长大呼不妙，赶紧命手下集结队伍向枪响的地方追去。
　　胡营长带人刚走，郭子松就倒了下去。